翻动泥土时,提索时不时抬眼看向回到石桌前研磨植物的阿云,她脸色红润,眼睛弯弯又亮晶晶。
自认识阿云以来,已经过了很久。最开始时阿云脆弱得像是一折就断的木棍,现在她已经不一样了,即便自己被敌人带走也能毫不犹豫冲入雨林深处寻找他……
阿云其实不需要他保护,也不需要他提供食物。换做之前提索意识到这点后会非常慌张,可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了。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转变想法,可能是因为无论如何阿云都会待在他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来找他。
真好。
杂乱发丝中的长耳朵微微抖动,他低头继续翻弄起泥土。
第92章
“不, 这样不可以。”
阿云站在旁边,叉着腰指挥哇本和其他母。此刻她们正在用烧好的土砖垒墙壁,母们没有什么经验, 拿着土砖就直愣愣朝上堆叠,在她一番敲打后这些本地人终于开悟了将土砖错开朝上垒。
土砖之间粘合用的也是泥土, 阿云今天打算先做一面墙壁,等泥土风干后看看坚固程度。足够坚固再继续建造剩下的。
“阿云, 这几天,你很少找我们。”哇本在垒砖时找阿云聊天“你和提索,在做什么?”
在享受二人时光……吧。不过, 阿云想到今天早上就有些恼火,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她在指导哇本做屋子, 而不是在后院捣鼓自己的事情。
天还未亮的时候,阿云迷迷糊糊躺在床上, 感觉往日压迫在自己身上的大胳膊不在了有些不习惯,伸手在旁边摸索半天,含糊喊了几次提索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大概出去了吧?出去上厕所还是做什么……
因为太困阿云没有多想,闭上眼双腿一伸再次昏睡过去。再次睁眼时天已经亮了,提索也回到了屋子中, 不过他身上可疑的粘满了泥土。
这时阿云还没有起疑心,只当提索出去帮谁做事了。事情急转直下是她来到后院, 原本干净整洁的泥地完全变样了, 各种结着果子的植物或灌木粗暴的插在泥地中。她的后院变成了像是在施工中的景观花坛。
一开始阿云还没睡醒,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很真实的梦, 梦里她的种子都瞬间发芽长大了,像是魔豆那样。在原地站立几秒后, 周围炎热的空气和提索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告诉她这并不是梦。
不不不,提索不可能糟蹋她的心血。这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两种解释了……
1 这里的泥土有奇妙的营养,能让种子一夜之间长成
2 有心怀不轨的野人破坏她的田地
答案是2,只不过“心怀不轨”的野人,就是偷偷靠近她的提索。才干完大事的野人正高兴,他从后面抱住阿云,将她举起来摇晃好几下:“阿云,我昨天晚上,帮你种了很多植物!”
“在聚落外,带回来。种在这里,阿云就能直接吃,自己喜欢的。”
阿云觉得头晕目眩,这算什么?这是什么新式的拔苗助长吗,虽然直接挖回来种在家里这个办法好像很天才,可是……可是……
无论如何,阿云开始单方面生气了。她没有对提索发火,只是收拾东西离开了后院。她觉得自己能做到不发火,可实在是做不到面对那一片狼藉的后院,所有植物都毫无规划的插在地里,像是疯长的野草,又像是被丢到垃圾桶里面的景观绿植。
她今天应该继续观察种子的状态,昨天种子都破壳了……现在别说破壳了,种子被扬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阿云不停在心里念叨,提索是好心,提索是好心。一定是昨天看她对种植物表达出了如此强烈的兴趣,才偷偷做了这种事情,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而且,这个时代的人特意想着要给对方制造惊喜,本身也是件很神奇的事情。可惜阿云没有时间感到惊奇和开心,只觉得计划被浅浅打乱了一下,后院可以再清理出来,种子也可以再种下去……
最大的问题就是,她要怎么告诉提索她要把后院清理干净?那是他花了一晚上准备的惊喜,并且以为她很开心。
“唉……”将手里的土砖重重拍在地上,坐在旁边堆墙的哇本被吓得抖了一下:“怎么,阿云,累了?”
“不累。”她活动下有些酸痛的肩膀,继续垒墙壁。至少保暖屋这边的工程进行得还算是顺利,母们甚至已经在烧陶土方面开始自由发展了,她们尝试烧制了棍棒、形状不明的盘子、带有孔洞的大石头……总之非常史前艺术,烧出来的东西除了她们自己看着开心,毫无用处。
形状不明……毫无用处……阿云几乎是立刻又联想到了自己后院那一片狼藉。
她用沾满泥灰的手捂住眼睛,发出低低叹息。提索……提索啊!!!
就在阿云独自感到痛苦的时候,主母带着一个才学会走路的新生儿过来溜圈了,新生儿的到来立刻吸引了所有母的注意力,大家放下手头的工作围过去。那场面和爷爷奶奶们围着喂孙子饭没有太大的区别。
有些东西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不会改变呢。阿云带着假笑看着面前温馨的场面,主母将孩子交给其他母后就背着手晃到了阿云面前,自从提索绑架事件过后,她们还没有正式交谈过:“你和提索,几日,好吗?”
前面几天挺好的,今天不好。阿云干笑点头:“好,我和提索,很好。”
与主母交谈过程中,阿云一直在祈祷这人不要忽然又说些什么让她无法承受的话,比如又希望她做什么,希望提索做什么。
“我知道,提索带你出去,猎物。”
阿云心中咯噔一下,感觉自己的膝盖和脚踝开始幻痛了,她急忙抢答:“我和提索出去,但我不会离开,不用打碎,我的腿。”
主母笑着摇头,她的笑容比提索和其他人都要恐怖,可能是因为她脸上肉更多也可能是看起来年纪更大,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座令人不敢看的石像:“不会打碎阿云的腿,现在可以跟提索出去,只在聚落附近不远,但外猎,你不能去。”
外猎……阿云是想去的,能跟着猎手们去往更远更深的雨林,对她来说非常有吸引力。不过自己去也只是拖后腿而已,也就想想罢了:“外猎,我不去。”
主母满意点点头:“阿云,你很勇敢。如此弱小,能为我们带回图那。但外猎不同,聚落与我,都不想失去你。”
是、是吗。
听主母这样说她觉得有些感动……看着主母威严又略显怖人的面孔,阿云忽然有了灵感。
……
…………
“为什么!”
提索不满地嚷嚷:“我和阿云,不用管!”他才从外面收集食物回来,就被主母堵在了后院门口,要求他将昨晚自己种下的植物全部拔出来堆到旁边。
“把它们全部拔出来。”主母背着手,身边跟着正捂着头的阿云“阿云说,闻到奇怪的味道,头不舒服。这些植物中,有对她不好的。”
听到对阿云不好,提索也只能嘟嘟囔囔转过身开始干活。干到一半可能又觉得愧疚,转头低垂眉毛看向阿云:“我做错了,你不舒服。”
“没事没事……”阿云捂着头,心中虽然有一点愧疚但是不多。
第93章
经过努力, 后院终于恢复正常。不过阿云稍微改造了一下,提索挖回来的植物并不是不可以用,她保留了部分结出甜果子的灌木类植物, 以及两颗小果树,其余全部堆到角落去。
灌木与果树种在后院最远的地方, 远离她的实验田地,种子找回了小部分, 大概5颗左右。因为看起来还有救,就重新种下了。
后院的规划越来越像样,几日之后提索带回来的灌木死了几颗, 其余奇迹般活了下来, 能看到抽了几条新叶子……也许提索的做法是对的, 从头开始种,不如直接去野外挑选果实足够甜美的带回来种植, 能缩短培育时间。但从头开始种植也有必要,她有大把的时间研究何乐不为呢。
她和提索放在聚落外的捕兽笼也终于有了好消息。那么多空笼子……最终抓住了一只公的灰耗子,不过带回来第二天就应激死掉了。提索按照她所说的,该上了树叶尽量不接触耗子,可……还是死掉了。他们两人只能含泪将它烤来配着香料美美吃掉。
家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各式各样的杂务和零碎没有用处的材料散落满地, 几乎走两步就能踢到某个失败的半成品。这全部归功于阿云满脑子试图做些有用的工具出来,这几日她顺利陷入了“因为没有合手的工具所以做不出合手的工具”这一致命奇怪循坏之中。
按理来说她又会开始偷偷焦躁, 可除了工具制造与捕获动物之外, 生活中其他事情都非常顺利。母们已经完全学会了如何制造保暖屋,她不需要每天都过去检查, 后院植物也存活了大半……
最重要的是,她碾碎晒干的香料非常的好用!单个使用也许没有普普通通, 可当她把所有香料都混合在一起,涂抹在肉块上时……烤肉散发出来的香味引来了好几个本地人。香料的味道很奇特,有点像是香茅草,但没有那么浓郁,带一点点甜味与辣味。
可能在现代,这是会被打差评的难吃味道,可在这里……这个只有野人和巨大虫子的年代,这已经是顶级美味了。
“嗯……”阿云坐在后院,正在处理刚摘下来的果子,将它们放在泥碗中用手按碎,然后与味道清新的树叶混合在一起。这是一种味道比较奇怪的果汁,酸苦中带着涩,喝太多下去舌头会感觉麻麻的有颤动的胀大感。她是不喜欢喝的……这种饮料也是意外发现,几天前她又在给自己捣鼓新奇的水果早餐,而这个组合就是所有水果早餐中最难吃的组合,可提索尝了一口后眼睛都直了。
不停叫着好吃好吃还要还要,因为完全是意外混合的,她还费了点时间回想自己当时到底加了哪些水果到碗里面。
“提索!”混合好后阿云坐在原地高声叫喊还在屋内睡觉的提索“提索!可以吃了!”
不过巧的是,在她高声喊叫的同时,聚落中也传来了喊叫声。听起来像是开心的欢呼声,声音也越来越大。她抱着土碗站起身朝大门口走去,伸长脖子朝中心一点的街道处张望。
在做伸脖子张望的动作时,阿云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农场,过年的时候别家有个什么动静,大门口坐着剥豌豆角的阿姨叔叔什么的也会这个样子朝远处张望。……这种在农村生活的既视感最近越来越强,也许是因为她开始种地做工具,也可能是因为自从将提索从雨林深处捞出来后,她不再想着离开聚落,也不急着为聚落做事。
站在门口张望时,提索打着哈欠从屋里走了出来:“外面,好吵。怎么了?”
“不知道。”她将碗递给提索,野人先是迷迷糊糊低头闻了闻碗里的东西,在嗅到是自己喜爱的水果拌后开心的用身体撞了一下阿云:“这个,好吃的!阿云给我?”
阿云扯扯嘴角,眼睛还是看着聚落中:“发生什么了?他们在喊什么,我听不懂。”
“你听到了吗?那边声音很大。”她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离聚落大门很近“我只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回来回来?你能听清楚吗。”
阿云张望半天一直在问提索,大概问了三句没有得到回答后她才想起来偏头看眼提索在干嘛,结果就看见他抱着碗哼哧哼哧的在吃。
“……”就不能等会儿在吃吗,阿云盯着提索。等他吃完放下碗才继续追问“你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吗?”
“能。”提索弯腰将碗放到脚边地上,阿云刚想问他为什么要放地上,下一瞬人已经被提索打横抱了起来。
“怎么回事!?”她还没准备好就被提索放到了肩膀上,接下来就是狂风打在脸上。提索扛着她一溜烟窜到了聚落大门处,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兴奋的本地人,大门敞开,大家双手高举朝外狂奔。
提索带着她左绕右绕,避开其他人率性冲出了大门,颠簸让视线有些模糊,可没过多久阿云就明白发生什么了……百米开外,能看见几个人影慢吞吞朝聚落走来,他们或拖或扛着许多猎物。
——外猎的队伍回来了,而且有很多收获!
看见那些猎物后提索与其他奔向猎手的人都发出了尖锐的欢呼声,阿云忍不住也跟着欢呼了起来。猎手们带回来了一头极大的猎物,看起来像是某种成年的草食恐龙,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中等体型的猎物,被他们用藤蔓捆绑着一路拖着朝聚落前进。
靠近队伍后,大家都开始接手帮忙搬运猎物,提索将她放下来后就去接手最大的猎物搬运了,阿云非常自觉的同随后赶来的母们跟在队伍旁边,帮忙搬运一些稍小的动物或是采集品。
大家都很开心,即便猎物尸体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臭得阿云眼冒金星,也忍不住跟着大家一起吵吵嚷嚷。特别是两个第一次参与外猎的小孩也安全回来了,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骑在猎物堆上,朝着聚落方向挥手。
聚落中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大家是来搬运猎物的,但逐渐就堵得走不动路了,大部分人干脆停下寒暄起来。猎手们站在猎物身上大声朝其他人讲述他们是如何“制服”这巨大猛兽。
“提索!你没死!和我们一起去!”站在最前面的猎手大声喊到:“我们,发现更大的野兽,那东西只有你能杀!”
阿云将目光朝提索投去,发现他也正在看她。而且很明显……露出了非常得意的表情,耳朵高高竖起眼睛也半眯着,不说话阿云都知道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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