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休不也每天过来吗?”
“那个臭小子,”祝从容不知为何沉默下去,半晌,语气颇为不平说,“那个臭小子还是待在公司里吧。”
梅雪低低笑着,“对对对,风休就待在公司里,当个赚钱机器人就好了。”
“抹完了,等二十分钟再洗掉。”她放下刷子,脱下一次性手套,洗干净手指间的气味,有些嫌弃,“这个气味真大,我开窗通通风。”
祝从容闭眼躺在床上,“我还想着给小秋带孩子呢。从来不敢想象秋崽小时候会是什么样,要是她有个像她的闺女.......”
“像她的姑娘啊,”梅雪撑在下巴,嗓音变得柔软如水,“那一定很可爱,乖巧又漂亮。”
祝从容也笑:“对。”眼前黑幕能让他更融入幻想中,“能牵着小姑娘的手,教她说话,教她走路就好了.......”
“我一定会背着她走过大街小巷,给她买彩虹色的糖果。”
“糖可不能吃多了,少吃几颗。”
如果有这样一个小孩,他们就能透过小姑娘的影子,去看多年前岁月里跌跌撞撞长大的小秋。
错过的永远不再来。他们再不能握住她稚嫩的手,背着她走过岁月时光。
梅雪坐在椅子上哼歌,“微风吹着浮云,细雨漫漫飘落大地~”
歌声平缓悠长。
.......
后面的那些见秋没再听了,只轻手轻脚离开,坐在医院院子中,睁眼看万里外的浮云飘荡。
云的变化只在刹那,瞬间的变化,永恒的光亮透过云层落在世人身上。
涣散的风不知要吹向何方,是东方还是西方?
又链接着什么呢?
茂密树枝延绵生长,镶嵌进天空。
长椅处有老人托着二胡,在飘荡柏树下轻拉。她不懂音乐,只听到这曲历经光阴坎坷,让她随着曲声一同平静下来。
夕阳落下,那曲声逐渐飘远,她起身,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尘,起身回到病房中,看了眼祝从容头顶黑得发亮的发丝,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在医院待了一周,医生还说可以回家休养。祝从容便回到家中静养,不过也闲不下来,约上几个好友在周围逛一逛,聊聊天。
偶尔聊天时,好友说起自家不成器的孩子:“真羡慕你家,风休可真是优秀,这辈子有这么个孩子真是值了。”
“哎哎哎,这个是运气,”祝从容满脸笑意,“要不你也去冰川上捡个孩子来?说不定就长成那样了。”
好友啊了声,问道:“什么?风休是捡来的?”
梅雪也笑,笑得很稚气:“对啊,风休是我们从冰川上捡来的,就路过一条冰河,河上飘来一个小篮子,小篮子上睡着一个娃娃,哎哟,漂亮得咧。”
“对对对,”祝从容附和道,“我说谁把这么漂亮的孩子丢了,干脆养着了。”
好友们当然知道这是玩笑话,耐不住这两人总说,说得煞有其事,极其认真,还有细节!
说是什么度蜜月的时候遇到胖娃娃,肯定是山神送来的孩子,一定要捡回家。
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老友们摸摸脑袋,很是不解,居然变得半信半疑起来,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那时候梅雪不是怀孕了吗?肚子还挺大的。”
梅雪说:“那我不是怀着小秋吗?”
“小秋?那天语呢?”
谁也不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没人对外说过。家事是家里要解决的事。
梅雪就说:“对啊,我不是生了两个吗?”
好友们:“啊?”
祝从容和梅雪一边喝茶一边笑,“说不定垃圾桶旁边也有漂亮孩子可以捡呢,大家都找找。”
这话传到祝风休耳里,他站在窗前望着寂寥天空,只轻笑了几声。
一个月后,祝从容可以撑着腋下拐杖行走了,背脊还是挺得很直,他笑呵呵地摆动那条伤腿,让见秋别担心。
三个月后,石膏拆掉了,只是行动间还有些不便。
见秋挑了块红色的木头,磨了根很圆润漂亮的拄拐给他。祝从容手握精致银边龙头,站得极其帅气,恨不得穿一身燕尾服,再拍几张照片。
他试了试手上的木头,二话不说甩到祝风休身上,听到砰的声响,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很好。”
祝风休:“.......”他无奈摇头,唇边噙着细微的笑,睨着见秋,“你能把他的拐杖收回去吗?”
见秋学他的模样耸耸肩,语调不变:“恐怕不能。”
*
麦田里的小麦冒出来,翠色汪洋起伏,随风摇摆闪耀光芒。
当人流穿过时,麦田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细细低语。
祝从容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度,“我闺女真厉害啊。”他摇头轻晃,颇为遗憾地说道:“可惜哦,可惜没有诺贝尔生物学奖,不然啊,真是祖坟里冒青烟了,再去烧几炷高香.......”
梅雪指尖划过那些金灿灿的麦穗,柔和说:“好像金子啊。”
地球上的黄金比地球的年龄还要长久,在宇宙中超新星的爆发下,瞬间形成金元素,而后散落照亮虚无。
金是宇宙的馈赠和礼物。
祝风休扶了扶眼镜,微微一笑:“您是在暗示,想要金首饰吗?”
“瞎说,”梅雪美目一瞪,气呼呼说道,“我喜欢宝石。”
“好的,”祝风休从善如流,“给您买宝石。”
梅雪撩撩随风飞扬的发丝,唇边笑意柔和,连眼角细微纹理都泛着光,“买吧,多买些,要你破产。”
“风休你自己破产,可别把小秋的钱弄没了。”祝从容蹲在地上,腿脚还有些不利索,站起来时踉跄了会,在原地缓了缓。
眸中闪过一道光,见秋走向祝从容身前,弯腰道:“爸,前面不好走,我背你一段路吧。”
祝从容愣了,抓着拐杖的手攥紧,干枯手背上的血脉很明显,他刚想拒绝,张了张嘴,又问道:“你背得动吗?”
“可以,”见秋轻轻松松背起有些迟疑的祝从容,步伐平稳往前,示意道,“您很轻。”
他从来没背过女儿,反而在这个暮年,让孩子背着他走了。祝从容心下满满胀胀,就连眼眶都涨了起来,“乖女。”才说了一句话,声音就泛起了哽咽,他不敢再说话,只抹去眼角的泪。
走了一段路,他怕她累着了,连忙跳下来:“好了好了,爸爸自己走。”
梅雪始终望着他们,见秋唇边泛着一丝笑,问道:“妈妈,我也背你一段吧。”
“啊?”脸一红,梅雪还没来得及拒绝,稀里糊涂就被见秋背上去了,孩子的背笔直坚韧,和那年在拉普兰德冰原遇到的驯鹿一样,脊骨很硬,皮发柔软,血肉也滚烫。
心下很静,她的胸贴在她的背上,两颗心脏一齐跳动着。女性天然的柔软让她更能触碰见秋纯净灵魂。
小秋背着她,她们好像跨过了时间,和二十多年前的小孩再次拥抱。
命运是不是在几十年前已经注定,重叠的时刻才来得这般晚。
这是她的孩子,她只要这个孩子开心,永远幸福永远快乐。
细碎的阳光在耳旁滚动,麦田上沙沙声响在灵魂深处低语交织。
她想永远保护她,让她不再受任何伤害。
谁都不能再伤害她。
前面有淡黄色的花,梅雪整理情绪,也跳下她的背,笑着说:“乖宝,前面有花,妈妈给你摘一朵。”
“好。”
徒留祝风休和见秋站在原地,清隽的青年笑得很好看,阳光洒在他俊美面容上,一瞬间亮得惊人:“你要背我吗?”
见秋默默注视他,用眼睛说话:“.......”
祝从容也发现了花,是雏菊:“这花好看,编个花环吧。”
“红色的好看,称肤色,你不懂。”
见秋静静地注视两人动作,谁也没有忘记过去的事,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但她还记得童年的梦境和少时的梦想。
还记得在童话的最后一页,总有个美好又圆满的结局。
那是上帝抛下的神秘苹果,描绘着说不清的幸福与浪漫。
唇瓣无意识张开,她叫了一声:“爸妈。”
声音低不可闻,几乎是说给自己听。
但前面的梅雪扭头看她,素雅面容上满是爱意:“乖宝,怎么了?”
祝从容也从麦田中抬起头来,目光镇定温和:“乖女,喊我们做什么?”
见秋摇了摇头,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眼眶微红,对着麦田许愿:“再陪我久一点吧。”
她不知道静静的云和没影的命运有没有听到她的祷告。
只是到了夜晚,祝风休站在游戏室前,镜片后眼眸盛着光亮,歪头冲她wink:“要来玩游戏吗?”
心头点亮一盏永不熄灭星灯,见秋缓步走过去,逐渐变成小跑着过去。
最爱公主的不是王子,是国王、王后,和她的兄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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