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短发姑娘说:“我这人呢,比较做什么事都大大方方,从来没有过暗恋。”
这事意外地让在场大部分躺枪。
李羡顿了顿,伸手去拿酒杯。
孟子玮跟她碰杯,“敬我们暗恋的男同学。”
李羡笑着举杯。
孟子玮的视线在她身后定住,有些疑惑似的,然后举手比耶,李羡喝酒,回头看过去,李戍朝正举着DV拍这里。
她笑了一下,不再看镜头。
镜头里女人背影清落,李戍朝眼底闪过复杂情绪。
镜头右上角时间一点点流逝。
他回神,转过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顶灯关闭,只剩几盏蓝调射灯,像昏暗迷蒙的纱。
孟恪握着酒杯,单手撑吧台,视线淡然从他身上掠过,落到坐在沙发里的女人身上。
他举杯喝酒。
李戍朝垂在身侧的手掌攥紧,手背关节突出。
沉默片刻。
他无力地松开拳头。
-
夜深。
笑闹声浮哗,一群人喝得东倒西歪。
啪。
灯光亮起。
彭润抱麦克风靠在吧台旁,“喂喂喂。各部门注意,彭润先生准备切蛋糕了,请到二楼船舱内集合。请到二楼船舱内集合......”
船上所有人开始往中间靠拢,李羡和孟子玮一起起身,走出几步,想起没有拿包,折回去。
刚才喝了点酒,脚下更加虚浮,李羡抱着包坐下来。
桌上是没来得及收拾的塔罗牌,几张搭在边缘,摇摇欲坠,她顺手推回去。
许多人吵闹着从不远处路过。
等李羡起身,舱内已经聚集许多人,孟子玮不知所踪。
她茫然地定住。
孟恪握着手机站在人群外围。
她慢慢地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
孟恪扭头看她。
她看向人群中央,“楼上刚散场吗?”
“早就下来了。”
“是吗。没看到你。”
“这些人玩得太吵。”
不冷不热的寒暄。
两人都早已习惯这种相处模式。
彭润放下话筒,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聚在一起的人小幅度骚动,音乐声响起。
原来是有人被推到中间跳舞。
人群开始向外扩散,李羡和孟恪也后退几步,挨着几颗金银双色氢气球。
身前有个吧台,她两手扶着将重心靠上去,看向拥挤人群。
“累了?”孟恪问。
绑着气球的丝带总是蹭过手臂,李羡索性用指尖勾住:“还好。这是最后一个环节了吗?”
“嗯。马上结束。”
音乐鼓点明亮,伴随快速的鞋跟踩地的声音,嗒嗒、嗒嗒。
场内大部分灯光只在刚才宾客返场时亮了十分钟,现在外场灯光黯然,三四层人挡着,李羡什么也看不到。
人群中间有些空隙,她稍微向右偏头,捕捉到几瞬飞扬的衣角,又试图向左调整角度。
孟恪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陡然心跳,垂下眼睫,顿了顿,问:“里面的人在跳什么?”
“拉丁。”
“两个人?”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李羡看着脚下,手指无意识地戳气球,试图想象画面。
孟恪忽哂笑一声,低声道:“有个人想要拍你。”
她手指顿住,将视线扫过人群。
不远处李戍朝将镜头移开,挤进拥挤人群,走向中央。
孟恪收回视线,“又没胆。”
李羡躬身用手臂支住上半身,一只脚伸出去,脚尖点地,“这里所有人他都想拍,毕竟这是他的工作。”
“是么。”孟恪意有所指。
他回头看了看,抬颌示意她。
李羡眼底微茫,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个高脚凳。
她向后退一步,牵着气球坐上凳子,高跟鞋里充血发胀的脚掌稍稍放松。
游艇在江面漂泊晃动,人声浮哗喧闹。
重音节奏越来越湍急,舞者身体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衣摆亮片像溅起的水花,从人群缝隙中一闪而过。
“我都已经结婚了。”她低头,后退一步坐回高脚凳。
“嗯。你结婚了。”孟恪说,“那么他对你的感情,能处理好么。”
最后几个重音之后,人群中爆发出掌声与欢呼声。
他抬手鼓掌,不远处的灯光一圈一圈渐弱地晕过来,袖口金属腕表折射泠泠的冷光。
李羡没有直接回答,扭头看着他,好奇的口吻:“你为什么这么淡定。”
孟恪垂眸,坦然对上她的视线。
“你应该是觉得他喜欢我,为什么还可以这么淡定。”
孟恪若有所思,温声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
李羡说:“像上次叫应玚避嫌一样,‘拆散’我和李戍朝。”
-啊,这个答案,你跟我二哥真是......绝配。
-你不知道那件事吗?
-你的身份没有公开吧。
-上次你们台里的晚会结束之后,你和另一个主持人应玚不是被显得很般配吗,很多人嗑CP。二哥那天还问我嗑CP什么意思。转头席政就跟我说应玚被领导敲打了。
-我记得你们台平时不计较办公室恋情的吧。你可以细想一下,到底是谁先敲打谁。
这些都是孟子玮刚才醉酒后说的。
李羡之前一直以为那件事是领导咸吃萝卜淡操心。
如果说是孟恪授意,就不奇怪了。
李羡看着他。
他低笑一声。
“这件事你自己应该有分寸。”他说,“当然,处理不好的话,我可以帮你。”
语气太云淡风轻,带着告诫意味。
沉默片刻。
李羡歪头,不经意的口吻:“干嘛这么在意他。”
灯光昏暗,背景声浮哗,孟恪没听清她说什么。她起身,靠近了,孟恪稍俯身,听她重复刚才的话。
“我不在意他。”舱内气温高,孟恪没穿外套,单手撑吧台看向人群中央,西服马甲与衬衫挺括妥帖。
李羡抬眸。
距离很近,他的骨骼轮廓越发深邃晦昧,兴许是因为喝了不少酒,嗓音里带些低哑醺意,“我在意的是你。”
李羡心头微跳,搭落在身侧手指蜷起,攥住裙摆。
她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这算吃醋吗,还是只是身为丈夫对妻子的占有欲。
李羡无意识地咬住下唇,牙齿剐蹭口红,半晌才意识到这一点,低下头悄悄用手背蹭掉了。
现场所有灯光熄灭,插着蜡烛的蛋糕被推出来,全场开始唱生日快乐歌。
接下来该许愿。
现场人太多,总有些嘈杂。有人说嘘,许愿呢,一声一声传开,周遭终于安静下来。
只剩江水浪涛声。
砰!
几个小型礼花爆炸,彩带飘散。
掌声升腾,祝福浪花般散开: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彭润。”......
啪。灯光亮起。
刚才暗了太久,眼睛还不能适应这种突然的光亮,李羡抬手遮在眉骨前。
现场的服务生开始分发蛋糕。
“感谢各位今天盛装赴宴。”彭润醺醉的声音传过来。
“祝福和礼物我都收到了,这一夜有你们真好,希望你们玩得愉快。”
-
深夜,游艇即将靠岸。
江面横阔,岸边摩天大楼的璀璨灯光在波浪中零碎。
聚集在船舱中的人纷纷穿上外套,走去甲板。
李羡撑着孟恪伸出的手臂,踏上陆地。
岸边夜风轻抚。
整夜的灯红酒绿让人恍惚。
岸边几辆接驳车,宾客们各自道别后分散开。
蹲在路边的孟子玮抬头,发丝凌乱,傻笑道:“二哥二嫂。”
三人上了同一辆接驳车,等待前车开走。
怕孟子玮坐不住,李羡和她坐在双人座,揽着她。
吵了一整晚的笑闹声忽然安静下来,有些不适应。
远远有人抱着石栏在唱歌,似乎是彭润,旁边有人拿着机器记录。
李羡凝神看了会儿,收回视线,看向怀里熟睡的女孩。
“二嫂。”孟子玮在她怀里拱了拱,“二嫂二嫂......”
李羡拍她,“在这呢。”
孟子玮睁开迷蒙的眼睛,红着脸说:“二嫂你怎么还没走呢。”
“我就在这,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吧?司机送你过来的吗?”李羡问。
“朋友带我来的。”
李羡看向过道另一侧的孟恪。
孟恪在看手机,“把她捎回山上,叫司机送她回去。”
“嗯。”她点头。
“二哥?二哥你怎么也在,我们玩游戏呢,你也玩吗?”孟子玮兴奋地到处找人,李羡几乎抱不住她。
孟恪眉头微拧,“别动。”
“哦,我不动。”醉了酒的人像小孩,说着不动依旧挥舞手臂,李羡只好用力揽住她的肩膀。
孟恪沉声,“过来坐我这儿?”
跟二哥坐一起啊......
孟子玮偃旗息鼓。
她的嘴巴却没停歇。
“二哥,我们玩游戏吧,你玩游戏吗?那我跟二嫂好了......‘I never’,never ever never......我说我从来没有养过猫,二嫂,喝,哈哈哈哈哈......”
“然后二嫂说我从来没有出过轨,那好吧,我喝......嗝......然后那个女人说。”孟子玮迷迷糊糊地装腔学样,“我从未、从未满意过我的婚姻,从来都不爱我的联姻对象......”
李羡眼睫一颤,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风大,不要说话,嗯?”
虽然这么劝着,孟子玮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二哥......二嫂喝了两杯哎。她好爱你。”
李羡低着头陷入沉默。
孟恪抬眸看过来,“什么?”
“她喝醉了。”李羡说。
孟子玮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我喝醉了。”
李羡轻拍她的手臂,笑了笑。
车子驶过岸边一小段石子路,车轮底下咯吱咯吱,恢复平静。
没人说话。
“我们今晚还算了塔罗牌。”孟子玮喃喃。
“塔罗?”孟恪看着手机,闲散地搭话。
孟子玮没想到孟恪愿意搭理她,一时来了兴致,“对啊,就是塔罗牌。”
“游戏么。”
“不是游戏,这个类似占卜。可以算任何事情。比如我让她算我几岁离婚,她说在结婚两年后。”
孟恪掀眼皮看过来。
孟子玮嘿嘿笑。
“塔罗牌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算这个也要喝酒?”孟恪打开下载好的邮件附件。
“算这个不喝酒,算那个什么......那个什么,我们玩逛三园和I never喝了很多。”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李羡插不上话,也不打算插话,偶然间抬头,发现孟恪扭头,视线淡淡落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头微跳。
“你二嫂玩游戏应该很厉害?”孟恪问。
“对啊对啊,二嫂玩前一个游戏基本上不喝酒的,但是never ever never......”孟子玮脸颊绯红,眼神迷蒙,笑得很甜。
“二嫂把酒喝了,说明她对你们的结合很满意的吧,而且她很爱你,嘿嘿,你说我和陈序以后也能这样吗,不可能不可能.....”
第40章
从码头行驶到停车场, 接驳车停下来。
李羡扶孟子玮起身,后者摇摇晃晃下了车,挥手道:“司机叔叔~”
小姑家的司机走过来, 恭敬道:“孟总,曾小姐, 我来接子玮。”
这人李羡不认识,而且没听子玮说有人来接。她看向孟恪, 后者颔首,她才放下心来,“子玮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问题。”孟子玮挽住司机的胳膊, 深一脚浅一脚走出去几步, 潇洒地挥手:“拜拜二哥二嫂。”
孟恪的司机还没来。
夜风轻啸, 李羡拢了拢大衣,低着头四下看了看, 身后是个圆形倒车镜。
她转身,在上面看到自己轻微变形的脸,发丝稍乱,有些睁不开眼睛,她将手从兜里抽出来,将头发拢去耳后。
孟恪亦转身, 抬眸看着倒车镜,“刚才子玮说的游戏, 是什么意思?”
李羡伸出食指, 按住镜子里自己的脸,指下嘴巴变大, “我们玩游戏。每个人说一条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如果别的人做过, 就要喝酒.....场上有人提了那么两个问题,然后我喝了。”
镜子里孟恪眉头微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你在的话,你也会喝的吧。”李羡扭头看他,唇角勾起,眼梢带笑,“那么多人看着,这不是标准答案吗?我很有分寸的。”
很多问题,婚姻这层皮包裹着,变成理所当然的事,背后的真实心思,用不着追究。
“标准答案,”孟恪颔首,“也要阻止子玮告诉我么?”
李羡眼睫垂落下来,又抬头,只看倒车镜,手指戳一下点一下,指尖按着凹陷下去的地方,泠泠的金属折痕反射灯光,亮晶晶的,恰好在眼下。
“如果不在人前呢?”孟恪忽然问。
“嗯?”李羡茫然地回头。
“突然好奇这个答案。”孟恪说。
说罢这句话,顿了顿,自己意外于自己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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