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生母亲已去世,李羡真正的出生日期到底是哪天,谁也说不准。
但现在说实话,恐怕惹人不高兴。
她没说话。
孟恪放下手机,转过头,视线落到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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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福寺建在开平山南麓坐北朝南。
汽车驶入侧门,不远处就是山门台阶,几人下车,拾级而上。
大雄宝殿前设了大香炉,木质焚香熏烟袅袅。
李羡对佛教文化一知半解,但每次步入这种宗教场合都不禁肃然起敬。
她两手持香,学别人举到额顶拜几拜。
孟恪是不信这些的。
耐着性子拜一拜,敷衍长辈。
也许这敷衍被李羡看出来了,她假装不经意地看他一眼,低头偷笑。
孟恪将线香插入大香炉,转过身,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咳。”她正色。
方丈早就迎出来,引三人去东跨院。
进了茶室。
热茶淅声,几盏清香。
江若琳是佛教信徒,与方丈的对话总是带些禅学意味。
李羡听不懂,痴坐一旁,羡慕地看向去室外接电话的孟恪。
“现棠。你来过这里没有?出去转转吧。”江若琳说。
李羡得了敕令似的,脸上不动声色,告别两位长辈。
她从茶室出来,孟恪刚好挂断电话。
“出去转转,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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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参观佛刹最好不要走回头路,李羡有意避开来时的路。
“最近这么忙吗?”她轻声问。
孟恪走在她身旁,“君瑞这个项目想要进入稳定运行,前期需要做很多准备。这段时间特殊,内外都盯着新恒。陈姐说你最近很累。”
“可能因为多了个主持人的身份吧。”李羡说,“想要兼顾就会累一些。”
“工作室的事在推进了么?”
“嗯。但这个不需要我费太多心,那边负责人打理得很好。”
进入一处阔大庭院,青松参立,香炉烟雾腾袅。
李羡觉得眼熟,扭头一瞧,大雄宝殿里释迦摩尼佛端肃,睥睨众信徒。
还是走了回头路。
索性不再去在意。
啪嗒一声,树上掉下颗梧桐果,李羡捡起来握在手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上了几级台阶。
钟楼鼓声悠长回响。
门口有句佛偈。
唵伽啰帝耶莎婆诃。
李羡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见她感兴趣,孟恪问:“要去撞钟么?”
“人有点多。”李羡犹豫。
背在身后的手被什么拽住向外扯,是个小朋友,两三岁的样子,只有她大腿高,小手抓住梧桐果,眼睛泠泠地盯着她。
“哎呦。放开阿姨的东西。”小朋友的妈妈注意到女儿的手,连忙劝阻。
“没关系。”李羡笑说,她蹲下|身,抬手拎着梧桐果,小朋友果然被吸引目光,小肉手伸过来。
李羡虚晃一下,小朋友手掌抓空,攥拳像个小肉包。
她忍不住笑,仰头看孟恪,他亦勾唇。
撞钟需要排队。
小孩才刚学会走路,说话带着含糊的奶音。李羡专心逗她玩。
队伍一点点往前挪,李羡将梧桐果送给小孩,背了遍佛偈,与孟恪一起上台阶,跨过门槛。
大约两人高的梵钟,正对一根悬木。
李羡拎住悬木绳索,用力向外拉紧,心里默念一声偈。
她懈力,顺着力道向前送。
钟声洪鸣。
然后是第二遍。
第三遍。
钟鸣深沉绵长。
李羡松了手。
刚才的小朋友正趴在门框,好奇地向内看。
李羡要从身后的门出去,跟她挥挥手。
“羡羡。”孟恪忽低声唤她。
“嗯?”李羡扭头。
“我们生个孩子吧。”
钟鸣散尽,低沉的声音格外清晰。
雕花木门红漆斑驳,向前一步,光线照亮他深邃的面颊,轮廓分明。
李羡心念微动。
她捻了捻空着的指腹,低头看台阶,“在这讲,算是许愿吗。”
外面飘起细雨。
司机将雨伞送来,孟恪接过,将她拢入伞下,“更虔诚些。”
转过钟楼,再往后,是佛塔方向。
几十级青石砖台阶,两侧葱郁松枝探出。
因为只有一柄长伞,伞面再阔也要两个人贴近才能少扑些雨。
她的肩膀挨着他的手臂,心里泛起暖融熨帖的清喜。
“我打算谈一场恋爱。”李羡说。
“这么笃定,是知道我一定答应?”
她翘起唇角,“不是你一定会答应,是我一定会被答应。没有你,还有别人的意思。”
仰起下颌,骄傲地看着他。
孟恪顿了顿,“那个技术员?”
“他叫李戍朝。”李羡说:“你为什么对他这么介意?”
孟恪仰头看了眼高塔,淡声道:“不是你先喜欢人家么。”
李羡心惊,停下脚步,“你看我日记了?”
上次刘红霞用来包书的几页纸,是她小学早熟、情窦初开的证据。
但她明明好好收起来了。
“第一次见面,阿姨讲了这件事。”孟恪说。
原来是妈妈。
少女心事被戳破,隐秘地带着羞怯。
那么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曾经对李戍朝......
这事没法细想,李羡摇头。
“不怕我为难他?”孟恪淡声问。
李羡哑口无言。
他确实有的是办法折腾她的“男朋友”。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砖砌八边形七级药师塔矗立眼前。
佛塔建在小山头,可以俯瞰西南面大片居民楼的红砖房顶。
李羡说:“据说人都会欣赏与自己相似的人。你应该会比较喜欢那种高度自我的人。”
孟恪垂眸,等她继续说下去。
“现琼应该就是这种人。”
李羡转过身站在他面前,她单手拎着裙摆,左脚跨过右脚,懒散地交叉。
歪头看他,眉眼隐在伞下,两分狡黠,两分探究。
“你当时请她去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
最开始同孟恪相亲的其实不是李羡,而是曾现琼。
巧合的是当时现琼的心另有所属。
孟恪懒声:“曾家的孙女,学历漂亮,央视气象播报的主持人,未婚未育,年龄合适。这样的人,不请她吃顿饭恐怕不合适。”
“结果她不在,我又选了什么来着,总之不是那家。你不后悔吗?”
“我一般不做后悔这个选择。”
“后来很少去卫城了吧,你不好奇那家餐厅好不好吃吗?”
“天底下这么多家餐厅,都要一一试过么。”他没这个好奇心。
孟恪单手掌着伞,足够淡然,气场广阔,站在生了绿苔的石栏前,身后是苍翠松林,细雨斜丝。
水滴顺着伞沿滑落。
“有个哲学家说,爱情只有自由自在时,才能枝繁叶茂,要是把爱情当做义务,就是置它于死地。如果你应该爱某个人,就足以让你对这个人恨之入骨。*”
孟恪对这句话的观点不置一词。
“孟恪。”李羡后退半步,“我不信你不喜欢我。”
不远处三学堂的僧人领着香客诵经,低喃絮诵,好似佛光里飞扬的尘屑。
光下,空气潮湿,她眼睫不知什么时候起了细雾,脸颊边有细小绒毛,像个倔强的小孩。
如果你应该爱某个人,就足以让你对这个人恨之入骨。
孟恪,我不信你不喜欢我。
互相矛盾的两句话。
孟恪抬眸,眼睛里是某种探究,就这么看着她。
-我可以问你不想让我搬下来的理由吗?
-应该很少有新婚夫妇结婚四个月就选择分房睡。
-那我们就做特例好了。
-为什么是......今晚呢?
-为什么是今晚......因为你今晚够漂亮。
-因为我今晚够漂亮。不因为......夫妻。是我漂亮。
-什么时候回来
-有什么事吗?
-没事。早点回家。
-没有理由的话,可能要晚点
-有什么事吗
-没事,工作快要结束了。所以打算在外面多待几天
手机嗡响。
持续嗡响。
“你先接电话吧。”李羡说。
孟恪换了只手举伞,从外套内兜拿出手机,接起电话。
李羡背着手看向别处,偶然发现雨伞向自己倾斜太多。
他的肩头大概淋湿了。
她正要提醒,听见他低声:“我马上过去。”
音色沉得不能再沉。
李羡骤然紧张。
“老爷子出车祸了。”
第49章
“上午十一时三十分, 连城千山区通惠路发生一起车祸。新恒集团董事长孟智元所乘汽车遭到撞击,已被送往医院......”
孟恪举着手机推门出来,瞥了眼正在插播新闻的电视。
还没走近, 窗台烟雾随风散入。
孟隽咬了只烟,回头看着, 等他将这通电话讲完,“公关部?”
“嗯。”孟恪淡淡看他一眼, 低头翻看文件。
“真敬业。老爷子出车祸,孟总第一时间想的是企业公关。”
孟恪没抬眼,随意的语气:“不然等周一开市股票跌价么, 老爷子醒来恐怕会发火。”
孟隽长吐一口青烟。
“院长还是那副尽力尽力的说辞。伤得这么严重, 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两码事。已经有几个股东在打听遗产继承的事。”
这次车祸使孟智元身上出现大大小小七八处骨折, 早先查出的脑部肿瘤也受到影响。
孟恪拇指微顿,视线仍落在手机屏幕上, 他没搭这句的腔,想起什么,“这事暂时不要告诉老太太。”
“你这个态度,我们很难和平相处。”孟隽拧眉。
屏幕顶端跳出通话条。
孟恪举了下手机,“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去忙了。”
只是客套这么一下, 没等回答,孟恪转身走开。
孟隽切齿, 眼底凶光一闪而过。
孟恪回到休息室, 一眼看见窗前的人。
李羡撑手靠在窗边,身上是件黑色半袖, 西装料的长裙,长发落下来, 嵌入窗外夜景,只有手臂是青玉的白。
孟恪走近,她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爷爷醒了吗?”
“他得再休息一段时间。”孟恪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这有医护守着,先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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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还有个李莉。
解雇的事李羡原打算阳奉阴违。
陈平气愤地说今天李莉可能知道自己要走了,居然戴上她之前那副紫水晶耳坠。
原来是她偷的。
李羡意外之余,决定将李莉辞退。
生活还在继续。
接下来半个月里,李羡出了趟短差,大部分时间待在连城写稿或上镜。
曾达礼身份有问题的新闻曝光时,她正在试录新闻直播节目。
镜头后的同事纷纷低头看手机,交头接耳。
录制暂时停止。
李羡从其中一个同事口中得知这件事。
“......李老师,你就是曾现棠吗?”她记得她见过李羡的身份证。
这一刻心脏被捺进深水,喘息不得。
周围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远,镜头旁闪烁的指示灯刺眼。
李羡用指尖掐住掌心,定了定,又定了定。
她拿出手机,屏幕总是晃动,看不清字体,原来是手指在颤抖。
这时孟恪的电话拨过来,她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按钮恍惚重叠,屏幕融入地面。
“李老师?”同事关切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
李羡抬眼,转身走去角落,手指拨三次接听键才接通,她声线颤抖,“喂?”
“你现在在台里么?”电话那头嗓音严肃。
“嗯。”
“现在下楼,从西侧门出来,司机在这里等你。”
来不及收拾自己东西,李羡匆匆走去电梯间,乘电梯下楼。
大厦门口零零散散地站了十几个人,出于职业敏感,李羡直接拐进楼梯间,“外面全是记者,全都是记者......”
“羡羡。羡羡。”电话那头打断她,“听话,镇定下来。镇定下来,嗯?”
李羡攥紧手机,试图听清自己的呼吸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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