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是说要带我去修罗道,怎么不走了。”
奚芜缓慢放开姽婳,接下来一步三偏头看姽婳活着没。
姽婳报以微笑,再渐渐演变成杀人的眼神。看来她替楼晏挡剑的事情给奚芜留下的心理阴影很深。
又走了一段路,姽婳再次看到一个场景——活祭。
是人间的村落,月黑风高,村民正抬着一个被挖眼、封耳、闭口的少年往画着诡秘符咒的祭坛上走,他们身后的队伍浩浩荡荡,可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实在诡异。
姽婳偏头去看,这次不是幻境,奚芜还在她身边,见她看过来,还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
这么一个转头的工夫,火就被点起来,姽婳看着火舌一点点舔上少年的四肢,鸦青色的头发转眼就被烧成灰烬。浓烟悉数呛进他的喉管,但因为被封了口,他的咳嗽被扭曲被消声,只剩下身体的抽搐。
这些村民摇铃敲鼓,祈求以活人献祭来换他们风调雨顺。
姽婳看着心惊,很想砸掉眼前的祭坛,冲上去救下这位少年,但刚行至一步,就被奚芜拉进他的怀里,他的手掌护住她的后脑,“不看了。”
姽婳挣扎:“不行,我要过去救他,我不能眼睁睁看到他活活被献祭,不行。”
奚芜:“救不下了,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姽婳愣住,双手无力垂下,又猛地抬头看奚芜,他也在看着她,“这个少年是你对不对?”
奚芜把她乱了的鬓发拢在耳后,“真聪明。”
修罗道并不能算一个完整的世界,因为它是由人的怨气构成,这些人往往生前遭受过非同寻常的折磨,死时爆发出强烈的怨气,才会被修罗道选中,从此不入轮回。厮杀、掠夺,将自己彻底变成养料,成为修罗道收集怨气的养料。
姽婳偏头去看,火光中她和那位少年遥遥相望,他快死了。
奚芜冷眼看着过去自己的惨状,察觉姽婳对他的情绪变动,利用自己讨好姽婳,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要知道,觉得一个人好看、喜欢一个人这都没什么,可怕的是觉得一个人可怜。
第53章
直到那场大火烧完,真正进入修罗道,鬼狐奚芜才放开姽婳,“都过去了。”
姽婳的心像被柠檬扎了一下,又酸又涩,直言反问:“不应该是我来安慰你吗?怎么现在反倒换过来了。”
奚芜想了一下,道:“你在我身边,这对我就是最大的安慰。”
可是她要离开的啊,姽婳不认为自己属于这个世界,她留在这里是由目的,等到目的实现之后她还是要回现代。
原本坚定的目的因为奚芜的话而变得犹豫,可姽婳骨子里又不是一个喜欢委屈的人。
见她不回答,奚芜也没打算逼她,他对于姽婳总有着超乎常人的耐心和准备,这是身为一个猎手最基本的素养。
姽婳看向眼前这片灰茫茫的土地,四周弥漫着浓雾,超过五步远之后就什么也看不清:“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奚芜:“不是我们,是我。”
这是不打算带她了吗?这是冒在姽婳心里的第一个反应,还没懂他这是要做什么,就见眼前的奚芜瞬间被放大无数倍。
等等,好像不是奚芜放大了,而是她被缩小了。
变小之后的姽婳还不如奚芜一根手指大,被他捏起藏在了铺满鹅绒的盒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姽婳总觉得奚芜应该想这样做很久了。
随着盒子一点点被关上,奚芜的温柔也随之消失殆尽。
他看着眼前的浓雾,眸光一凛,一场无声的大火蔓延,火红的烈火在他的眼底燃烧跳跃,所有的丑恶都被付之一炬。
大雾像是有生命一般,发出最后的惨叫,很快被奚芜收拾干净,整个修罗道的全貌也一点一点被勾勒出现——阴霾的终年不见天日的荒山和黄土,只在他脚边的不远处,生长着一株漂亮的红色花朵,正缠在他的脚步,奋力生长,这是他内心的倒映。
修罗道在每个人的眼里都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是在倒映来人内心最恐惧的场景,以此循环来消磨来人的心智。为了躲避这种痛苦,只好不停地吞噬别人,最后再被修罗道吞噬。
也有例外,但自修罗道诞生自始,千万年里也只出现了一个奚芜。至于他恐惧的姽婳死亡的场景,修罗道刚刚已经尝到苦楚了,不敢让他看到,害他又发疯,直接毁了这里。
而奚芜这里的热闹,很快就吸引了修罗道的原住民,赶紧赶过来想要混一口饭吃。
但这种沉浸是美好打算只停留在见到奚芜的前一秒。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在奚芜出去之后,这里其他的怨魂虽然极度,但也庆幸自己头上少了一把悬着的刀,四散割据、抱团。
妖蛟的视力挺好的,但他在看到奚芜的背影后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然后整条蛟尾巴僵直,愣成一个棍,撒腿就想逃跑。
奚芜:“来了?”
奚芜认识他,因为他修罗道唯一的人类,起初因为死亡时的场景都不能让他恐惧,修罗道拿他没有办法,就让大妖杀了他,其中在奚芜这里吃过最大的亏就是眼前的黑蛟。
一开始他只是派一些小妖过来给奚芜五练级,后来就是一些厉害人物,当他们在奚芜这里统统讨不到好处之后,就是蛟妖亲自上场。从一开始的战败到平手再到碾压,奚芜没用太久。
他也不是刚出生就是战神,这点要感谢修罗道和蛟妖给他送的经验。
蛟妖被吓了一大跳,总感觉他的话带了一点儿催命的不幸,心里吐槽着这个煞神怎么回来了,嘴上还不忘恭维:“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不对,碍您的眼了,我现在就走。”
但奚芜应该就没想着让他走,业火从蛟妖的身体里燃起,他刚感觉到腹中剧痛,下一秒蛟就没了,只剩下参天的妖力悉数被奚芜掠夺,他的身体曾被缘萝花淬炼,自然不怕这些。
妖蛟的死只是一个开始,曾经他埋在这里的暗线,一瞬间被点燃,整个修罗道顿时火光冲天,没多久,奚芜手里捏着的妖力越来越ʝʂց多。
待一切都重归平静之后,奚芜想到了第二件他要做的事情——处理掉修罗道里的新人。
天帝一方面想要吸收修罗道的力量,另一方面又想培养出一个新的可被控制的战神,以此来取代奚芜。
到了。
奚芜行至山巅,俯视满山死了还在遭受幻象折磨的人,他们无一都被挖眼、封口、缝口,还都是被活活献祭烧死之流,只是因为被外力干预强行被送来修罗道,没有奚芜那样的神魂,所以此时都面露恐惧。
索性一场大火,将这些全都被烧干净。
修罗道彻底成了荒山,还残留烧灼痕迹的黄土揭露这里曾经发现过什么酷刑。
他倒要看看,这下天帝还能以什么样的借口打缘萝花的主意,打姽婳的主意。
奚芜的行为很快引来修罗道的不满,它想要强制留下奚芜在此,两股力量在奚芜的身体内撕扯,肺腑开始烧灼,他吐出一口鲜血,却不敢轻易放松。
远处山川崩裂,修罗道借此发出最后一丝怒吼——它被炼化了。
所有的怨魂都被奚芜吸收,他取代了修罗道的魂,后又捏住它的行,现在,他是修罗道的主人。
他摸了摸长到他腰间的花朵,神态亲昵又柔软,姽婳在他心底的倒映被他种在这座最高的山上,以她为原点,周围芳草茂密。
下一秒,姽婳被放出来了。
人还没站稳就赶紧扶着奚芜,“你没事吧?”
她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奚芜都虚弱成这样了,满身的血,感觉随时随地都能挂掉。
奚芜被她扶着:“我带你出去。”
刚一出修罗道,迎面看到的就是十万天兵,他们站在高高在上的云端之下,审判着姽婳和奚芜,在所有神仙之前,站着高高在上的天帝。
他想从修罗道捞好处这种事情不能被天下人知道,自然得杀掉所有知情人,眼下奚芜就是一个现成的替罪羊,尤其还因为替罪羊势弱。
雷霆万钧,天帝带着怒意问:“罪臣奚芜,你可知罪。”
奚芜还穿着血衣,擦掉嘴角刚溢出的鲜血,上前一步把姽婳挡在身后,“说说,又给我编了什么罪?”
“大胆,罪臣奚芜,私通妖族,还试图利用修罗道修炼,如今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
奚芜半倚着姽婳,心情还没有那么糟:“我就算什么都不说,你又能把我怎样?”
神界动不了他。
“大胆。”随着天帝的话落,数道金光聚成的法阵准备要了奚芜的命。
可他抬手即是一个法罩,还不忘吐血装晕,继续倚在姽婳身上。
姽婳急都急死了:“我说,你真的没事吗?别强撑,必要时可以换我来。”
奚芜:“我不要。”
眼看从奚芜这里攻不过来,天帝又看着姽婳,道:“若你直接杀了叛神奚芜,本君可直接助你洗髓让你修仙道,今日众神都可为你作证。”
奚芜也虚弱地看着姽婳,等待她下达最终审判。
那可是洗髓诶,缘萝花本来就是被错误降生在葬神渊,才错修了妖道,所以她选择……奚芜。
“好啊。”这话说完,姽婳都没敢看奚芜的脸色,手掌凝出妖力,作势妖杀了奚芜。
然后在天帝放松之际,直接带着奚芜逃跑了。
好不容易逃出来,奚芜躺在姽婳的怀里,心情很好,他还不忘茶言茶语一番:“你刚刚你不应该救我,现在我是罪臣,你跟着我,也有被追杀的风险。选了当神仙多好,我还不能帮你洗髓。你选我,实在是没什么好处。”
姽婳的火气一层接着一层,“闭嘴吧你,你要是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把你丢下。”
话是这么说,她扶着奚芜的手却暗自用了力,生怕把他丢下。
“往左。”奚芜指给她一条路。
用他的血打开幻境之后,就到了奚芜提前准备好的人外之境,让姽婳意外的是,阿玄也在这里。
为了让天帝措手不及,奚芜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只在今天临走之前暗示阿玄,记得去武陵源玩。
至于白鹤童子,那是天帝给战神殿送来的眼线,不必在意。
阿玄变成人形,一脸焦急地过来接奚芜。
姽婳却下意识不想放手,毕竟奚芜浑身鲜血的样子实在是给了她很大震撼,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奚芜也不想被阿玄接,适时晕在姽婳背上,还不忘让嘴角溢出温热的血,连同姽婳都变成了一个血人。
进了竹屋,姽婳看着黑猫问:“奚芜有没有给你吩咐一些事情?”
阿玄更束手无策,“我不知道,主人只让我去武陵源玩,我刚到门口就被送来这个地方,正发愁呢,你们就过来了。”
所以靠黑猫是不可能了,还得靠奚芜,可他现在……人还晕着。
姽婳心里越来越焦急,“这样,你先出去守着,如果有什么不对立刻回来找我。”
姽婳试着用妖力救奚芜,可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她的妖力进入奚芜体内就像是泥牛入海,没有一丝动静。
试了几次都无法,姽婳看着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的奚芜,眼睛里渐渐升起雾气,怎么她就这么没用,连保住奚芜的命都做不到。
第54章
奚芜面色苍白,藏着那么一层病气美,但这时候姽婳已经无心看这些。
“你因为我难过?你因为我难过。”他的语气含着那么一点偏执的疯劲。
如果是平时,姽婳还会收敛一点,甚至还会打哈哈让这件事情过去,但今天……
姽婳恶狠狠擦掉眼眶里的泪水,“你故意的?”
他怎么算不出这些阴谋阳谋,甚至还提前把阿玄接过来。
他早就知道,却还把她蒙在鼓里,当成傻子一样骗。
奚芜不语,沉静地看着她,没有否认,这就是默认了。
姽婳:“你就是故意的。”
奚芜手抵在唇上轻咳几下,看得姽婳一阵心纠,可又想到她现在是被骗进笼中还替奚芜操心的雀鸟,一瞬间又不开心。
制止住了想看看奚芜还好的动作。
奚芜笑了笑,带着那么点欲擒故纵的意味:“可受得伤是真的。”
姽婳:“那是你活该,你非要骗我,明明……明明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我,我现在又不会拖你的后腿。”
奚芜:“我从来没觉得你是累赘,而且告诉了你,你还愿意进这个圈套吗?”
“我……”姽婳沉默了,她不愿意。
奚芜太过危险,如果奚芜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她会直接跑路,他哪怕把修罗道搅得天翻地覆,那都是他的事,和她无关。
她自然也不用欠上这种还不完的人情,甚至也不用被算计进去。
姽婳深呼吸,决定好好和奚芜谈一次,“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孑然一身,奚芜想要的她都不起。
奚芜脸上划过失落,眼睫垂下,复又抬起看着她,“我想要的,你一直都知道,一直都能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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