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离别的难题,到底该怎么解啊。
初芒像一个无措的小孩,在车水马龙里头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天色蒙蒙的,像是要落雨。
初芒想起还挂在阳台上的衣物,便加快了点步伐回家。长风卷起窗帘,空气里满是闷热,属于夏季的雨好像总是猝不及防,来势汹汹。
待将门窗都关好,初芒感受到平静环境下的波涛涌动,一种异样的不安裹挟在心头,果不其然,当她往熟悉的鱼缸里一瞧,两条小金鱼已经翻着肚白,奄奄一息了。
明明走的时候还活灵活动地吃着食物,欢快的在水里游来游去。
哎。
最终还是没能养活。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怎么会做什么都这么失败。
怎么会所有的东西都在向她分别。
初芒忍了这么多天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无数的泪水砸在地上,情绪如洪水般泛滥,再也止不住的难过与压抑倾注而下。
她突然明白。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陈令璟。
比她想象的还要喜欢。
脑海中不是和陈令璟在一起后的各种悸动,不是表白那天潮水涌动的美好海边,却是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
她在慌乱中向下一坠,在心率极度加快的下一秒——
与陈令璟四目相对。
或许,一切的心动早已草蛇灰线,埋伏千里。
早就在某个特地的时候,静候她的发现。
初芒将自己调整到另一种心境里去,她开始疯狂看书,看书里的悲欢离合,看书里的人生真谛,支着台灯伏案埋进书海里。
等到脖子酸痛,才会起身倒杯水给自己。
她靠在厨房流理台上,在黑暗中温吞地喝水,顺着视线无意识瞥了眼紧闭的大门。黑魆魆的一片,其实不太能看清什么,但下意识的感觉让初芒喝水的动作一顿,强烈的第六感催使她放下水杯,踱着步走到了玄关。
两秒后。
初芒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看见了陈令璟。
果不其然。
陈令璟匿在暗中,像之前那样安静地站在她家门口,应该还挺意外初芒会开门,脚步不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两人静默地互相望着。
脑子都像卡壳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初芒的叹息声打破了沉寂,她将门推了推开大点,引着陈令璟进屋。
随着门“啪嗒”一下关上,初芒便垫脚托着他的下巴,缠绵又不舍地覆住了他的唇。
陈令璟本是不想“招惹”她的,他怕他越这样就越不舍,就越不想走,可理性还是打败了理智,他弯了弯腰,迎着初芒的吻,一步步被她牵扯着沉沦。
吻得了那么次,他们显然已经炉火纯青,知道对方唇上的感觉,知道对方下一步的动作,知道对方会在什么时候合嘴与张嘴,知道对方身上的心跳声,他们互相吞灭着彼此,啄记声也越来越大,像是想把所有的难过都囊括于此。
初芒原本打算跟他好好聊聊天,聊聊未来彼此的规划,聊聊他去到国外后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熬夜,遇到喜欢的女生要主动一点,聊聊他们这段关系,总得有个善始善终。可陈令璟进来的那个瞬间,她就什么都不想聊了,因为未来陈令璟的人生规划里,都不会有她的名字,他们会像两条交叉后就分开的线,缝隙越来越大,离得越来越远。
一想到这,初芒离别的伤感又ʝʂց泛起来了,但她不想他们的故事是这样悲情的烂尾,他应该带着她所有的祝福,她所有的希冀,高高兴兴的飞往远方。
吻声是在一道麻雀的啁啾声停下的,窗屋外的雨并没有落下,乌云散去,月亮竟浮了出来。初芒手指插.进陈令璟柔软的发梢里,低语道:“怎么不敲门啊,傻不傻。”
陈令璟靠在初芒的肩颈间,“以为你睡了。”
这几天,陈令璟每天都会来出租屋收拾东西,动静很小,收的很慢,想初芒时,就会静静地站在门口,甚至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他真的不敢看初芒的眼神,真的不敢打扰初芒,可实在又挨不住想念。
初芒缓了缓呼吸,最后还是问出:“什么时候走?”
“下周,等签证下来。”
初芒轻“噢”了一下。
然后,她就什么话都不想再说了,只是亲吻。
其实她很想问问“还会不会回来”,但又觉得这句话未免有些可笑,未来的事情,没有人能预料的到,难道陈令璟应允了她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吗?所以,还是不问比较好,他们都不必为谁而等待,只专注于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行走在自己的轨道里。
那天晚上,是他们亲得最久的一次,也是最苦涩的吻。
苦涩到好几次都是抑着泪,苦涩到根本不愿停下,怕这一停下就是永久。
陈令璟看着初芒因情迷而发颤的眼尾,心中不免惆怅,他真的很喜欢亲她的眼睛,喜欢看她扑朔朔的眼睫一上一下地煽动,喜欢看她发亮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喜欢看她望向自己时专注而又认真的神情。
可惜了,以后就见不到这双眼睛了。
可惜了,他们还没好好相爱,就要学着告别。
可惜了,他们终将成为彼此人生中的过客。
……
临走的前一天,张佑安和李忆绵抱着一大箱啤酒和烧烤过来,说什么要不醉不休,决战到天明。
张佑安与陈令璟认识这么多年,从穿开裆裤起就是撵在陈令璟身后的小跟班,连上的学校都是一样的,这突然好兄弟要远走,还一去就可能不回来了,张佑安心里是真真切切的难过与不舍。
但是大老爷们也不可能挽着陈令璟的手说,我好舍不得你啊,去国外了要记得想我,所以,他将所有的情绪都浓化在酒里,一杯一杯的肝肠寸断,像是忘了停。
整个屋内空荡荡的,几乎没有属于陈令璟的东西了,剩下的电器交由房东清点,留给下一任租客。
电视上还在放着电影,但是没有人在看。初芒吃着五花肉,又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她酒量不好,只敢浅尝辄止,旁边的李忆绵靠在她的肩膀上,一摇一晃地唱着歌。
最后还非要拉着初芒一起左右摇晃。
陈令璟就这样边喝着酒,边看着初芒,电视里投过来的光映射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的面部线条,以及她摇摇晃晃的可爱动作,陈令璟闷了口酒,低头勾了勾唇。
唱着唱着,李忆绵突然就来了兴趣,她拿着遥控器当话筒,大喊:“未来,我要当大歌星!”
“好!”半醉半醒的张佑安拍手叫好,“我要买你的专辑,买一百张!”
“不对,”张佑安改口,“买一亿张!”
“就你,赚得到那么多钱吗?”
“哎嘿,你这话说的,我以后肯定是大老板!”
“好好好,先把一百以内的加减法算对了再当大老板吧。”
她和张佑安的录取结果最近也出来了,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在一个城市,还是南方的临海城市,满足了李忆绵的愿望,就是离南辞远了点,以后除了寒暑假以外能见到初芒的机会并不多。
想到这,李忆绵又伤春悲秋了起来,他们四个明明那么好,一起在云溪镇过烟花节放孔明灯,一起在海湾岛看海看日出,一起度过了这个美好热烈的夏季,却真的说散就散,分道扬镳。
也不知道下次他们再能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又会是多少年多少年以后。
李忆绵凑到初芒耳边,问:“芒芒,你未来要当什么啊?”
她不知道。
未来的变故太多了,或许最后她从事的工作和专业大相径庭,她实在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最后,初芒模棱两可地说:“未来,当一个快乐的人吧。”
至少,快乐就行。
“你嘞?”张佑安手肘搭在陈令璟肩上,问。
陈令璟将瓶里的最后一口啤酒喝完,顿了几秒,“做一个卖快乐的人。”
张佑安被他们两那点依依不舍的缠绵给腻到了,刚想大骂不秀恩爱会死啊,又想到今天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天了,便将话给吞回了,哎,如果是他和绵绵要分开,他估计这会儿子正哭得稀里哗啦的呢。
他又给陈令璟重新拿了一瓶,碰了碰杯,“来,兄弟,我挺你。”
“光你们两喝有什么意思,”李忆绵拿起桌上的酒瓶,“一起!”
初芒紧跟其后,贴了贴陈令璟的酒瓶,“挺你。”
啤酒在白炽灯下被碰撞出泊泊的泡沫,呲啦冒着气的声响成了这个盛夏难以代替的记号。
那晚,他们扯着嗓子唱歌、欢快的手舞足蹈,他们围在一起做游戏、打扑克,他们畅聊着天南海北、谈论着人生意义,酒瓶摆了满桌,零食铺了满地,轰轰烈烈的告别宴在起此彼伏的欢乐声、喧闹声中彻底结束。
张佑安喝的烂醉如泥,他们三又折腾了番将他送回家,和李忆绵在路口告别时,她还特别傻里傻气地朝陈令璟敬了个礼,“兄弟,祝你一路顺风!”
陈令璟笑着朝她回了个礼,“好!”
然后,接下来,就是他和初芒的告别之路了。
凌晨的大街空空荡荡的,他们像两只散落人间的游魂。
在忽明忽灭的路灯下,初芒突然垫脚亲了亲陈令璟的脖子,又拽着他弯腰,一点点往上亲他的下巴,亲他未处理到的的青渣,亲他若隐若现的梨涡,亲他深邃的眼眸,最后又停下,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下次见到这般真挚又干净的眼眸,又会是什么时候。
陈令璟滚滚喉结,被初芒看得过于难捱,在汽车呼啸而过的刹那,低头吻她。
整个城市都在进入睡眠,晚归的人正在快马加鞭回家,一个接着一个的商店响起了关门声,没有人会发现在这边角落的一隅,有两具热烈且滚烫的身体正激烈的、心无旁骛的接吻。
初芒吃着陈令璟的身上的酒气,酒精所带的凛冽感颤得她舌头发麻,直至呼吸变得急促,肾上腺素急剧飙升,心悸带动神经的酥麻久久不能恢复,这道细细密密的亲吻声几近吞没所有。
初芒这才发现,这个夏天,好像真的挺长的。
长到她都快忘了,是怎么开始的。
是蝉鸣翻涌的那个瞬间,是热气扑来的那个刹那,还是心动响铃的那个霎时。
走到出租屋楼下,这段漫长的路,终究还是走完了。
初芒挠了挠脑袋,“可惜了,还是忘了带你去理发店剪头发。”
陈令璟咬了咬牙关,没吭声。
“这个暑假,我过得很开心,很多想看到的风景都和你一起看了,也遇到了很多很有趣的人和事。但也许什么事都得有个尽头吧,这个暑假的尽头,可能就到这了。”
初芒看着远处在风中摇曳的樟树,拓在路面的影子像是跳舞的精灵。
就这么一刻,初芒突然就想通了,那个一直令她执着又在意的问题。
“陈令璟。”
她唤他。
“我希望你能永远像十七十八岁一样恣意与自由,永远热忱与真挚,因为——”
“人生不是轨道,是旷野啊。”
你应该像风一样,放肆地去追求你所想的所有。
我们,顶峰相见。
这个漫长而又潮湿的夏季,卷着蝉鸣不止的热意,卷着波涛汹涌的爱意,一起在这猎猎狂风中,彻底燃尽——
立冬
第六十三章
夏涵之抱着一大捧玫瑰开门时,低声抱怨了句这破天怎么降温降得这么厉害。
明明白日还艳阳高照,到了夜里气温便直逼零下。
穿着短裙的两条光腿冻得直打哆嗦,进屋一扭头,便看到初芒依旧孤军奋战在一堆图纸里面。
连伏案的姿势都与夏涵之下午出门时相同。
夏涵之放下小背包和玫瑰,看了眼手机时间,“我去,这都几点了,你还在弄?”
她知道初芒是工作狂,但没想到会这么拼。
初芒这才发觉夏涵之回来了,抬头揉了揉发ʝʂց酸的后颈,“你回来了啊,哎,明天是截稿日啊。”
不在截稿日前发疯,就在截稿日里死亡。
她放下了手中最后一版图稿,觉得自己的想法和创意已经山穷水尽了,再改也改不出任何新意了,便不再与自己较劲,将文件打包发给Susa审核,起身把工作了数小时的电脑关机。
“晚饭吃了吗?”夏涵之问。
“吃了,”初芒眨了下眼,“点了外卖。”
可夏涵之早就对她的惯用话术了如指掌,往垃圾桶里一瞧,哪有什么外卖,只不过是几袋饼干的包装袋,她叹了口气,“你真不怕以后熬出大病来啊?”
每当初芒进入新项目的工作状态时,都会把自己变成一块砖,哪有需要就往哪搬,昼夜颠倒,三餐不规律是常有的事。她本身就有贫血和营养不良,这下简直把自己熬成了药罐子,一有不舒服就磕几粒药缓缓,药吃完了就去医院再开,如此反复。
“我的姐姐,钱是挣不完的,命是只有一条的,”夏涵之又气又心疼,“等着,我去给你热碗粥垫垫。”
“诶,我自己来就行,冰箱里应该有。你先洗澡吧,这个天一到晚上可真够冷的。”
大学毕业后,夏涵之考上了本校研究生,初芒则去了大三曾实习过的公司工作,在几个月前的某一天,一个因宿舍矛盾急需搬到校外找房子,一个因昂贵的房租而想找个室友分摊,好巧不巧,两人在租房中介偶遇,当下便一拍即合,决定合租。
53/80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