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镇南王府时,她曾骗过秦用,后来不知苏会回去后责罚他没有。但到底是她欠他一份人情,丁若溪沉吟了下,撩~开车帘道:“好,秦将军稍等一会儿。”
随即把刚睡醒的林林,交给巧儿照料后,这才下了马车。
几年不见,秦用身上褪去了起初的青涩,渐变成五官硬朗的成熟男子,今日~他身穿一袭浅灰色交领锦袍,腰悬墨玉,一派贵公子模样。
看到她,眸底闪过惊艳之色,随即忙恭敬的垂下眼,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她去了无人的树下。
丁若溪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轻声道:“秦将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秦用闻言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丁若溪那受得了此等大礼,当即大惊忙弯腰扯秦用的胳膊:“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别这样,快起来!“
秦用却执意不起,他以额触地:“求三娘子去看我家郎君最后一眼吧。”
丁若溪怔忪住,缓缓松开搀扶他手臂的双手,“若是别的事,我可以考虑,但这件事恕我——”
不待她把话说完,秦用忙抬起头,他眸低猩红,胸膛剧烈起伏,急声打断她的话:“属下知以您和郎君目前的关系,您是极不愿见他的,可属下还是要和您说一下三年前的事。”
丁若溪轻蹙眉心,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没开口反驳。
秦用说完眸底染上悲痛的神色,言之凿凿的继续道:“三年前您逃离镇南王府赶往边陲时,郎君正在外面打仗,当时战事吃紧,对方又是块硬骨头久攻不下,他为了兑现和您说的承诺,在您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前赶回去,不惜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残的方式也要取胜,所以,为了麻痹敌人,就在原本就受了重伤的身体上又刺了致命的一刀,这才伤上加伤,彻底坏了身子的根本。”
“原本这伤回去后好好养一段时间便会痊愈,可——”
秦用说到此处,捏紧了垂于腿侧的拳头,深吸口气:“可得知您欺骗他离去的消息后,郎君大受打击,不顾军医的阻拦也要赶回去找您,途中伤势加重,牵延不愈,郎君甚至有好几次都昏迷了过去,可他依旧咬牙坚持,好不容易在通往边陲的河边追上了您,您又那般对他——”
秦用没敢说“她射杀苏会”的话,薄唇紧抿在一起。
“郎君当时万念俱灰,等属下把郎君再带回京城时,郎君便病的一病不起了,他身上大小的伤势加起来,比以往的都要重,整日昏昏沉沉的睡着,膏石无医,御医甚至断言郎君若再这么下去恐难活命,王爷见状悲痛欲绝,为了燃起郎君的生意,甚至不再反对他求娶您之事,只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许是惦念您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郎君这才重新打起精神,好好养病按时吃药。直到身子养的差不多了,又实在惦念您和孩子,这才赶去边陲,而今郎君又——”
秦用似是说不下去了,哽咽着再次以额触地,深深的请求:“属下知道您一直不愿原谅郎君,可属下求您,求您看在往日您和郎君的情谊上,去看一眼郎君吧。”
“您是郎君的命,只要您肯见郎君,哪怕和郎君只说一句话,郎君也定能好起来的。”
丁若溪大惊失色,再未想过苏会竟病弱至此,竟是真的到了性命攸关的地步。
可没有她的允许,他怎么敢死!
她不允许。
丁若溪浑身战栗,再忍不住朝马车冲去。
第89章
丁若溪赶过去时, 大夫正半蹲在软榻旁,小心翼翼帮苏会换药。
昏暗的车厢内,苏会仰躺在软榻上, 眼睛空茫的盯着车顶,不知在想什么, 靠近心脏位置的伤口皮开肉绽, 混着药粉的刺目的鲜血从伤处缓缓淌到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尤其可怖。
他似是很疼,额头布满了细汗,却咬紧牙关坚持, 乍一看好似躺在那的是一具没有知觉的死尸, 任人施为。
而曾经的苏会, 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沉稳有度, 绝不会躺在这如发霉的物什一般。
丁若溪见状心头蓦地疼痛起来。
大夫看到她, 诧异了一瞬, 忙让出位置:“夫人来了。”
丁若溪全部注意力都在苏会的伤口上, 自然没留意大夫对她的称呼,她恍若未闻,上前轻声走到软榻前,痴痴的看着苏会。
大夫见状手下不停,替苏会包好了伤口后, 临出马车时交代一句:“病人的伤刚止住血,不要让他乱动。”
丁若溪木然的点了下头:“好。”
苏会听到她说话声似才看到她,他转动了下眼珠子, 干涸的唇~瓣蠕动了下,嗓音沙哑无比:“昭昭, 我这是死了吗?”
丁若溪忙蹲下~身摸向他额头。触手滚烫,原来是发热烧糊涂了。
可纵然如此,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她,叫她如何不动容,丁若溪克制着眼底涌~出来的温热,吸了吸鼻子,把她的手放在他掌心里,轻声道:“你看我是热的,说明你还没有死,也没有在做梦。”
男人脸上蓦地显出狂喜来,他右手撑着软榻就要坐起身,然,身子刚一动,就牵动了伤口,疼的脸色一白,无力的摔躺下去:“昭昭,你——”
大夫刚包扎好的伤口白纱布霎时沁出~血色来。
丁若溪的心跟着揪起来,忙制止道:“别动。”
替他把心里的顾虑说出来:“我不会走。”
紧紧盯着她脸的男人,闻言却是苦笑一声,喃喃道:“之前两次你都告诉我说你不会走,可我前脚刚离开你,后脚你就走了,这次你又故技重施,想要骗我。”
丁若溪见他似是神志不清,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心头更为酸楚,忙握着他的手:“这次我不骗你。”
见他又要坐起身,怕他牵动伤口遂佯装恶狠狠的道:“可若你不听话,我还是会走。”
此话一出,男人果然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了。
丁若溪趁势轻轻揭开他胸口上的白纱布,那处伤势果然裂开了一道缝,鲜血如溪流般往外涌,她忙拿起手边的纱布,沾了药粉按在伤口处,帮他止血,待做完这一切后才小心翼翼的帮他裹伤。
男人始终神色温煦的盯着她,见她看过来,眸底重新燃起希翼,握着她指尖哑声开口:“昭昭,你,你这是原谅我了吗?”
语气里带着卑微和微不可察的小心翼翼,似是生怕把她惊走了。
丁若溪忍着心头苦楚,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眸认真的看他,趁着他不清醒,她也想问他一些藏掖在心底许久的话。
她咬了下下唇,深吸口气道:“我有话问你,你要据实回答。”
男人煞有介事的点头。
丁若溪抓握他左手的掌心微握住,克制着轻声问:“若,若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王妃和苏慕凉阻拦,你还会骗我吗?”
“不会。”
苏会眸底闪过一丝狠厉,斩钉截铁的回答。
丁若溪心头微暖,立马追问:“就没有一丁点的私心?”
男人闻言垂下头,声音低低的满是内疚:“没有,这些年我一直恨自己,恨自己当时不够强大,护不住你,才让你我受到了这么多的磨难,若重来一次,我哪怕豁出命去,也再不会把你让给旁人,让他们伤害你一根手指头。”
丁若溪听到这发自肺腑之言,刚被她压下去的眼底温热又窜了上来,她喉头发紧,不住哽咽:“那,若伤害我的人是你呢?”
男人唇抿的紧紧的,不发一言,许久后才喃喃道:“那我就杀了我自己给你道歉。”
杀了他自己就能赔偿她吗?
他怎么能这么傻!
丁若溪一时不知该气恼,还是心疼,霍然从软榻上起身:“所以,我只要一日不原谅你,你就一日折磨自己,直到死是不是!”
男人脸上失落之色更甚,“这是我应得的。”
“你!”
丁若溪当真要气炸了,也真真崩溃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把她的气话当真!也只有眼前这个不要命的傻~子了。
一刹那,被她压抑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心倏然冲上脑海,她再忍不住扑过去哭着捶打他:“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死了,我和林林怎么办!”
男人似被她这崩溃的模样吓到,忙握着她双手,语无伦次的急声安慰她:“别哭,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不好——”
可丁若溪听到他这般说哭的更凶。
烧的迷糊的男人,急的满头都是汗,举起她的手用力的拍在他脸上:“你若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打我吧,我皮厚,不会疼。”话音方落,刚才她包扎好的伤口似是又裂开了,刺目的鲜血染透了他胸前的白纱布。
丁若溪忙握着他的手搁在腿上,哽咽着制止:“别,以后没我允许,不允许伤害自己。”
男人这会儿似是彻底清醒过来了,他眸底猩红一片,却是又惊又喜沙哑着声吗,小心翼翼的反问:“你这是,这是原谅我了吗?”
丁若溪被他灼热的目光盯的心头狂跳,脸也跟着烧红起来,她下意识撇开脸:“没——”
刚吐出一个字,唇~瓣便被堵着,男人不顾伤痛猛地将她扑倒在软榻上,情动的不住唤她小名:“昭昭。”
他如同一头小兽般亲的毫无章法,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啃咬,她的唇~舌被他吸吮啃噬的发麻疼痛。
丁若溪简直毫无招架之力,好不容易等他放开她能喘口气,忙推着他胸口,焦急道:“你的伤——”
话音未落,唇又被他急切的吻住。
外面淅淅沥沥又下起了雨。
密闭的车厢内温度极高,混着男人沙哑的低喘声,如远处寺庙的更漏声,又似近处湍急的河流声。
丁若溪浑身是汗,无力的仰倒在他身上,低低的哀求令他顾忌身上的伤放过她。
男人却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湿热的吻从肋骨往下.........
罩住她身上最为脆弱住挞伐,水声激荡,惊起层层涟漪。
这声响很快便被外面的雨水冲刷干净,归于寂静。
*
丁若溪再次醒来时正窝在苏会怀里,男人左臂搂着她腰身,闭着双目,胸口有规律的起伏,似是还在熟睡。
想到几个时辰前两人的交~欢,丁若溪脸霎时羞红一片,羞恼的咬住了自己下唇。
再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紧张他的伤势才赶来,可结果竟和他——
真是罪过。
她忙屏住呼吸,偷偷的伸手拉掉落在软榻上的衣裙,男人似是被她惊动,低头,湿热的吻印在她额头,嗓音低哑,带着刚睡醒的暗沉和愉悦:“醒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直直戳破了她想偷溜走的心思。
丁若溪手一僵,只觉落在她额上的不是吻,而是烙铁,羞燥的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支吾道:“那个,那个我不睡了,我想去看看林林。”
男人搁在她腰身的大掌往上收紧,“他应当还没睡醒,不急这一会儿,再睡会儿,待会儿我和你一起去。”
说着就要搂着她继续睡觉。
丁若溪还是不太适应和他在一起,轻呼道:“不行,林林离不开我的。”
男人这才又睁开眼睛,他眸底还带着一点红,作势垂下眼帘,一副失落样:“那我随你起来。”说罢,似是牵动了伤口,捂着心口低低咳嗽起来。
丁若溪这才想起他的伤,忙拉开他的手去看。
那处被两人裹了三次的伤口果然又沁出~血珠来了,当即脸色一白:“我去喊大夫过来。”
“不用。”
男人古井般的瞳孔倏然变得幽深,苍白的脸贴着她肩头,语气低落带着自嘲:“我不想让你走,我怕你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昨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一场春梦。”
那模样就如同林林冲她要糖吃她不给一般撒起娇来。
可莫名的令丁若溪心头更为酸涩,霎时把她事后不想认账想溜走的事抛之脑后,她忙信誓旦旦的道:“不会,我答应你不走,就不会走。”
男人有气无力的低咳一声:“叫我如何信你?”
“这个——”
丁若溪为难起来,她从未做过这种事,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男人这时眼睫微颤,循循善诱道:“不如回京后,你就嫁给我好不好?只有这样,我才能相信你不会走。”
丁若溪愣住了,再见他脸上潮~红,一派如苏慕凉病故之前那般萎靡不振的模样,心下又是一软,支吾道:“那,王爷那,他不可能同意我和你在一起的,此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这个有何难的。”
男人低低的咳嗽两声,无力的将大掌放在她掌心:“前几年阿耶见我病重松了口,说只要我能好好活着,便不再阻挠和你在一起,他那边无需担心,至于别的事我去处理,你只需等着嫁给我就好。”
说罢,似是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那支她昨夜还给他的金凤簪,扬起手帮她簪在发间:“好么?”
见她迟迟不肯答应。
他失落的抿紧唇,语气轻~颤:“倒不是我想逼你,只是我这身子,恐怕撑不了——”
不待他把话说完,丁若溪霎时想到故去的苏慕凉,她不想看他年纪轻轻和苏慕凉一样殒命,心弦顿时揪起,急忙捂着他的嘴:“好了,我答应你,还有不要胡说,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男人听到她回答,这才抬眸看她,苍白的脸在日光下犹如易碎的琉璃,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嗯。”
伸臂将她轻轻搂入怀里,温煦的话从头顶洒下:“昭昭,此生我定不负你。”
丁若溪还是有点不习惯,迟钝的缓缓回抱住他,不知怎的心头总觉得怪怪的,可却不知哪里透着古怪。
*
就在这时,车帘忽然被人从外面掀开,一个糯米团子蹦蹦跳跳的入内,看到两人相拥懵懂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奶声奶气的问:“阿娘,阿耶你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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