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说了,她不想嫁可以不嫁的。
只要她不想,就没有人可以逼她。
这话一出口,就连盛子昂都愣住了,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之间瞪大了眼睛,往前凑了凑,“你说什么?”
“我妹妹说她不想嫁给你了,你听不懂吗?”沈听肆大踏步走进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盛子昂。
现在的这个时代稍显的有些畸形,旧式的人家依旧以女子缠足的三寸金莲为美。
像傅家,盛家这种祖上原本在封建制度下有高官的,更是如此。
没有缠足的女子,根本不可能嫁进去当大房,顶多当个姨太太。
可在一些新派的年轻人的眼中,小脚是陋习,是糟粕,是要被摒弃掉的。
这小脚的陋习,原本就是为了迎合一些男人们畸形的审美,才硬生生将女子原本漂亮的双足变成了残疾。
可现在又是这些男人们,厌恶小脚,摒弃这些缠足的女子,甚至还有人大肆的写文章来抨击她们。
可她们有何错之有?
她们本是受害者。
盛子昂嘴上说的冠冕堂皇,说傅云禾是旧式的老派女子,跟不上他的新式思想,厌恶傅云禾的那双小脚。
可他真的只是厌恶那双小脚吗?真的厌恶这种旧式的制度吗?
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又做着高高在上的少爷,由着那些下人伺候他呢?
说到底,他厌恶的不过是,解开裹脚布以后看到的畸形丑陋的脚罢了。
这男人可真没品。
想要退婚,提前和父母商量好,拿着信物,大大方方的上门退亲,没有人会因此而生气。
可他偏偏不,瞒着父母,带着所谓的女朋友,专门挑了傅家能做决定的男丁都不在的时候上门,算准了张婉容和傅云禾母女两人好拿捏。
还话里话外的看不起傅云禾,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沈听肆走过去,安抚的拍了拍傅云禾的背,“放心,大哥给你做主,绝对不会让你欺负了你去。”
这话一说出口,盛父瞬间就变了脸色。
他知道,这件事情恐怕没有办法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说不定他们盛家还要大出血。
盛父狠狠的瞪了盛子昂一眼,只觉得自己养了一个败家子出来。
沈听肆没有在空位上坐下,而就站在原地,站在傅云禾的前面,那双眸子淡淡的扫视过花厅里的所有人,目光最后落在了跪在正中央的盛子昂身上。
“就先起来吧,免得传了出去,说我们傅家欺负了盛家少爷去。”
“欺负”两个字被沈听肆咬的格外的重,让盛子昂莫名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愣在原地,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谓。
盛父眉头微锁,“没事,让他跪着去,刚好可以好好的醒醒那个满是浆糊的脑子,一天到晚的光想着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冉冉才没有不守妇道!”盛子昂听到盛父说自己的心上人,一下子就忍不住了,“那只是正常的社交,冉冉是自由的,她想做什么事她的事,我不允许你这样说她!”
“逆子!”盛父气的额头青筋直跳,“你听听说的什么话!”
盛母也在一旁帮腔,“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街上乱逛,甚至还和男人有说有笑的去饭店吃饭,这不是不守妇道是什么?”
她好似会变戏法一样,在提到阮泠冉的时候还一脸怒气,可转眼间又没开玩笑了起来,“还是云禾这样的姑娘好,知道顾家,安分守己,不像某些人……”
盛母拖长了尾音,语末还冷冷的哼了一声。
“我说了我不娶!”盛子昂忽然努了,猛地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跪的太久双腿发软,整个人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他红着一双眸子,里面的怒火几乎要将所有的一切都给灼烧殆尽, “来之前你们明明答应过我,就是来退亲的,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他单手指着傅云禾,厌恶之色溢于言表,“你们要是觉得她好,那就让我爹把她娶了,我不介意多个小妈……”
“放肆!”不等盛子昂将话全部说完,盛父就冲过来一巴掌打在盛子昂的脸上,整个人气的浑身颤抖,“你疯了不是?!”
盛母心疼儿子,可却也不敢去栏,只坐在原地,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沈听肆。
这话实在是有些侮辱人了,傅云禾即便拼命捂住了嘴巴,可依旧从手指缝里传出了几声细细的呜咽。
沈听肆冷笑了一声,“盛大少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吃了几年洋墨水,就有点找不着北了。”
盛父心中一惊,明白沈听肆这回是真的生气了,瞪了盛子昂一眼,让他不要再说话后,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几分讨好的笑,“子昂还小,不懂事,胡说八道的,我替他给贤侄赔个不是,贤侄可千万别介意。”
盛子昂人傻了,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展开。
明明他们盛家产业比傅家多的多,可他爹为什么要对沈听肆这么一个晚辈卑躬屈膝?
“爹……”盛子昂看不下去盛父这副态度,想要劝,却又被盛父吼了一声,“我让你闭嘴你听不到吗?!”
沈听肆似笑非笑的看着盛父,说出来的话也是充满了嘲讽,“二十多岁的孩子还真是年纪小呢,云禾今年才不过十七岁。”
这话几乎是堵死了盛父,让他的一张老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之前就说过了,”沈听肆看了一眼盛子昂,“君既无情我便休,盛大少有了心上人,又何必要继续耽误云禾,就算勉强结了亲,云禾嫁过去又怎会不受委屈?”
“退了便退了吧,”沈听肆轻轻拍了拍傅云禾的手臂以示鼓励,“我们云禾也不是非得在盛大公子这一棵树上吊死。”
傅云禾抬起那双微微泛红的眼,满带着不安,但在此刻,却被沈听肆给安抚了下来。
她眼底不受控制的凝起了一层水雾,嘴唇蠕动着,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傅云禾悄悄攥着沈听肆的衣角,用无比依赖的目光看着这道清瘦,却又高大的背影,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从心底升起,顿时就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盛父也知道自己的儿子的所作所为太过分了些,如果自己有个女儿的话,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沈听肆所说的话,他也能够理解。
可一想到要断了和傅家的这门亲事,盛父就忍不住的有些忧心。
他总觉得,虽然现在的沈听肆看起来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等他走出傅家的大门开始,肯定是要出手对付他们盛家的。
为了能够少出一点血,盛父决定主动出击。
“既然如此,”盛父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这婚事就退了吧。”
他将原本准备好的信物拿了出来,双手拿着放在了沈听肆面前的桌子上,态度那叫一个诚恳,“这是当年两家定亲时候的信物,现在物归原主。”
那是半枚打磨的十分精致的玉佩,上面雕刻着凤凰的图案,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
沈听肆点点头,随后对张婉容道,“娘,将我们的那半块玉佩也拿出来吧。”
当年结亲的时候应该是许了龙凤呈祥这样的好寓意,所以傅家手里的半块玉佩是一个龙形的图案,和盛父拿出来的那半块拼接在一起,正正好好能够拼成一块完整的。
张婉容有些迟疑,“真……真就退了?不等你爹回来吗?”
几十年女德的思想根深蒂固,让张婉容在盛擎不在家的情况下,根本不敢做出什么大的决策来。
相关于女儿后半生的幸福,这么大的事情,即便是儿子已经做了决定,可她还是非常的踌躇。
担心等到丈夫回来以后会责怪自己和沈听肆。
“没事的。”沈听肆知道自己想要彻底的把张婉容的这种思想掰正过来是非常困难的,也不强迫他能够这么快的认清楚盛子昂的德行。
他只是简单地陈述着事实,“等爹回来了,我自会去和他分说,更何况,如果爹现在在这里的话,定然也会同意退了亲的。”
毕竟是盛家理亏,趁着这个机会,他们可以从盛家身上薅下来好大一波的羊毛。
商人重利,盛擎不傻,一个女儿的幸福,于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这个女儿能不能带来利益。
看沈听肆将盛擎给搬了出来,张婉容只能同意,“那好吧,只不过那玉佩我没有带过来,稍等一下,我现在去取。”
盛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盛母,希望盛母能将张婉容先给哄开心了,“就算咱们这亲结不成了,但咱们两家之间的情分可不能散了,尤其是你们俩的姐妹情,这都几十年过来了,可不能因为小孩子就闹矛盾。”
毕竟沈听肆就算是再想要为傅云禾出气,可终究也得考虑张婉容这个母亲的心情不是。
盛父支招道,“你去陪着一块儿吧。”
盛母立马喜笑颜开,高高兴兴的挽着张婉容的手臂,“走吧,我陪你一起去取那玉佩。”
张婉容不擅长拒绝人,更何况盛母又笑意盈盈的,“那……那好吧。”
一下子走了两个人,花厅里面立马安静了许多,盛父心怀忐忑的问道,“不知贤侄接下来对于两家的生意有什么打算呢?”
他们两家结亲这么多年,很多生意盘根错节,相互交叠在了一起,如果是想要一下子全部分开的话,势必是要伤筋动骨的。
而且当年的时候,傅家比不上盛家,所以两家合作的生意基本上都是盛家做主。
虽然现在明面上依旧是盛家做主,实际上,真正有话语权的还是傅家。
毕竟北平那么多的生意人也不都是傻子,整个北平所有的商会想要生意兴隆,不出什么意外,全部都得掏钱来好好的孝敬平川大佐。
而沈听肆背后最大的靠山,就是平川大佐。
看似这些人都是在给盛家方便,其实真正方便了的,是沈听肆背后的人。
沈听肆皮笑肉不笑,没有直接回答,转而反问道,“不知盛伯父以为呢?”
盛父咬咬牙,试探着开口,“两成利,如何?”
原本的生意,盛家和傅家是六四分,盛父让出来两成利,分成还是□□,只不过拿六成的变成了傅家而已。
沈听肆却勾着唇笑了笑,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盛伯父,您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盛家这么欺负人,让出这么点利益就想要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当真是太过于天真了些。
“那个……”盛父用力的搓了搓手,强忍着肉疼的感觉,“三成呢?不能再多了。”
就因为盛子昂这个逆子,他就要平白的让出一半的利益去,这和直接拿刀子割他身上的肉有什么区别呢?
沈听肆依旧笑意盈盈,说出来的话,却让盛父心惊肉跳,“四成。”
就算盛家只拿二,那也是赚的,更何况,盛家除了和傅家合作的产业以外又不是没有旁的生意了。
盛父一颗心都有些凉了。
二成的利,给下面的人发了工资以后,那基本上就不剩下什么了。
感情他就是白给傅家打工呗?
可他没有那个资本和沈听肆叫嚣。
只能咬着牙答应下来,“行,就四成。”
“好说,好说,”沈听肆亲自给盛父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地了过去,“买卖不成仁义在,更何况咱们也没有到那个份上,盛伯父,请喝茶。”
盛父端着杯子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滚烫的茶水滴落出来,烫的他的手背发疼,可却不及心里的苦涩万分之一。
他真的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来盛子昂这么一个儿子来当讨债鬼啊!
盛父气鼓鼓的看了盛子昂一眼,只恨不得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盛子昂却有些莫名其妙,完全没有明白他们口中所说的两成利,四成利是什么东西。
毕竟盛母疼儿子,之前从未让他沾染过这些,还想着等到他留洋回来以后再把盛家的生意交到盛子昂的手里。
结果现在倒好,出去两年别的没学,倒是把儿女情长弄得比谁都顺溜。
这边说好了利益相关,那边盛母和张婉容也拿着另外半块玉佩回来了。
将那半块龙形的玉佩还给盛家,沈听肆便直接开始赶人,“盛伯父,盛伯母还是趁早回去吧,否则晚了,家里面的厨子做的午饭可就要凉了。”
傅云禾下意识的看了看那才升起来没多久的日头,突然捂着嘴巴轻轻笑了起来。
才刚刚吃完早饭没多久呢,距离吃午饭的时间最起码还有两三个小时,大哥说这话可真是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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