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更好笑的是...”那女生笑得都没把剩下的话说完,断了下,才勉强接上,“我们以为大家都装死,当做无事发生,结果,你还拍了拍自己!”
“孙老师还发了个死亡微笑!”
“哈哈哈!”两人笑得前仰后合,一点儿收敛的意思都没有。
许思祈赔着笑,脑袋偏向窗外,指甲在衣袖里偷偷掐了掐手心的软肉。
许思祈,把陌生人都逗得这么开心,真牛逼哦。
但某一刻,她似乎察觉到某种注视,回过头。
在后视镜里,她对上了程屿年的视线,淡淡的,眼瞳墨黑而沉静,眼皮很薄。
虽然是瞬间而过,但许思祈居然读懂了他的目光。
些许无奈,又像忍不住般失笑。
和她“做好事”、视死如归炒鱼骨时,一模一样的欲言又止。
许思祈脸一下子又开始升温,烧着她已经为数不多的羞耻心。
她甚至自暴自弃地在想。
是不是以后出丑多了,她就跟脱敏般,不在乎了。
·
到了名山公馆,似乎刚好撞上上班早高峰,穿西装打领带的精英们脚步匆匆,纷纷提着包赶着上班。
这个地方属于宴城的腹地,换一种更时髦的说法,也就是城市的CBD。
高耸入云的建筑连绵,或是集中的办公楼,或楼下是商圈,楼上是各个公司。
不过E座并不好找。
他们几个撑着伞,书包被雨飘湿,小腿肚也贴着泥点,眼睛来回寻着“E”的标识。
许思祈方向感极差,陪他们看地图导航,差点儿没把自己看晕,索性换了个更直接的方式。
程屿年望着眼前顺延而上的直梯,微一思索,还没出声,就见许思祈朝一旁走去。
她站在遮阳伞下穿着白金制服的工作人员旁,笑问道:“请问一下,E座怎么走呢?”
那工作人员先是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
从她简单的低马尾,到普普通通的外衣,最后是一双鞋尖被雨打湿的休闲鞋。
虽然长相姣好,但打扮一般,带着很明显的学生气。
他语气也称不上烦躁,但绝不算耐心,往直梯随意指了指,“上二楼。”
许思祈点头,但觉得不够明确,继续问,露出两个酒窝:“上了二楼,然后往哪边走呢?”
工作人员烦闷地粗哼一口气,单字回道:“右——”
上了二楼往右,还是太笼统了。许思祈轻抿嘴,虽然觉得对面人已经不太想搭理她,但又怕大家绕路后赶不上。
正向出声再次进一步确认时,身后传来了低语。
“思祈,”程屿年叫她,“走了。”
许思祈明明没与谁有肌肤接触,却觉得空气震颤,把她电了一通,耳朵酥酥麻麻的。
她模糊地应了声:“哦。”
看着前方高挺的背影,许思祈垂下眼帘,丝毫不介意将方向交给他。
他刚刚好像叫她,思祈。
-
跟在程屿年身后,大家很快地找到E座入口。
四周的金纹瓷砖明亮地仿佛在发光,角落的龟背竹盆栽沉稳伫立,好闻的木檀香扑面而来。
延至电梯门口的深色地毯干净又软绵,让人不忍心将自己湿漉漉的鞋放上去踩踏。
或许是等电梯的人都垂头看着手机,整个屋子安静的落针可闻,大家都没出声。
有人偷偷打量着,又不想显得自己局促,索性也掏出手机,缓解尴尬。
自古道,先敬罗衫后敬人。
制造一个很好的环境,仿佛身处于此的人也就变得高贵起来了。任何一种别样的目光、突兀的声音,都是一种窘迫而不合群的表现。
不说话、不张望,最自然。
大家不约而同地遵守着,呼吸都放的轻盈。
但程屿年却突然回身,朝他们道,“等会儿录制,分两个板块,选课访谈和第一章导读,大家先确认下拍摄顺序。”
前面几个等电梯的人从屏幕上收眼,看向他们。
打量的目光就如之前站岗的工作人员一样,也许没有恶意,但却结结实实地让人觉得在被标签划分,身份、职业、阅历......
许思祈笑:“那我们怎么分呢?大家自己选,还是扔骰子?”
其中一个女生回道:“选课原因要脱稿?导读内容太长了,应该会有提示词。”
“等会儿可以先排练下吗?”男生问程屿年。
就这样,大家一句一句地接话,讨论。
聊到“镜头恐惧症”,有人说要是自己忍不住笑场,不断NG,请千万别客气地拧他的大腿。
还有人说自己录制前,一定要在大脑里过一遍,这辈子所有难过的事。
到了22楼,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大家鱼贯而出,青涩的眉目间皆是笑意与轻松,有的还在讨论着录完课去哪玩。
尽管是一层楼,也被分成了好几个公司,大家看着群里的房间号,一间一间地寻着。
许思祈进门第一眼,就看见了一片绿幕,在四角镁光灯投射下亮的刺眼,不同机位的大块头摄影机还在对着绿幕调适高度。
再往里走,是个类似访谈节目的布置。
一个圆桌,三四把椅子,后面是一排书架。
孙老师已经提前到了,穿的一身正装,头发也像刻意拨弄过,尽管颜色花白,却有种庄重的文气。
“来了,”孙老师听见声响,招手,“大家路上辛苦了。”
几个学生立马接道:“不辛苦不辛苦!”
编导是位女老师,她走过来,面容亲切,笑道:“就是这几位同学了吧。”
她让大家不用紧张,先整理下服装,看看合不合适,不合适地话他们这边更衣室里也有备用的。
话毕,看向两位素面朝天的女生,犹豫了下:“我们这有化妆间,你们看看要不要化点妆?上镜会好看一些。”
“当然,不化也可以。”
刚跟许思祈一车的女生点头道:“可以的。”
许思祈慢了片刻,也笑道:“那麻烦了。”
许思祈不会化妆,倒也不是不想,主要是手残。化妆这么精巧的事情对她来说,难度有点儿大。
她曾也用眉笔给自己捣鼓了两下,结果直接把自己化成了现代女张飞。
幸好化妆间里也有化妆师,一个小姐姐染着粉红头发,妆容较浓但不会让人觉得夸张。
她端详了下两个人,“给你们画个淡妆?”
“好。”
许思祈在一旁等候,看着化妆师抬起那女生的脸,观察了下。
外面接连冒出一些声音,朗读和交谈的痕迹很重,似乎他们已经开始排练。
化妆师很迅速地给女生化了个淡妆,她整个人在色彩加持下,显得眉清目秀,唇色红润,让人眼前一亮。
许思祈由衷赞道:“你好好看啊。”
那女生先是一愣,随即略羞涩地笑了下,出声道:“没有没有。”
轮到许思祈。
化妆师小姐姐刚用海绵球打好粉底,抬手想碰她的脸,许思祈往后缩了下,忙道:“等、等下。”
小姐姐以为她有急事,松手,“怎么了?”
“姐姐,不好意思啊。”许思祈道歉,“但是...能不能手不碰到我的脸,直接化?”
其实自己倒无所谓,但不想整个过程动不动电她。
虽然这要求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有些人很在乎自己皮肤的自然状态,不涂粉底,也不化妆,连自己的手都尽量不碰,倒也可以理解。
化妆师抬手,给许思祈开始上妆。
这女孩第一眼看上去很甜,还以为是因为她爱笑,眼睛很亮,有两个漂亮的酒窝。
但细细观察下,只觉得她皮肤白皙滑腻,五官匀称和谐,睫毛纤浓又卷翘。
不涂粉底几乎没什么影响。
她用极细极轻的手法给许思祈上了层妆,不到十分钟,她出声:“好了。”
许思祈睁眼。
她看向化妆镜,第一感觉是,好像有点变化,但说不清。
不过还是蛮开心的,朝化妆师道谢。
旁边女生看着许思祈,眼睛微瞪,脱口而出:“你好漂亮!”
许思祈莞尔,女孩子好像就是这样,赞美都会礼尚往来。她乐道:“你也漂亮,化妆师小姐姐也漂亮,我们都漂亮,哈哈哈。”
“不是。”女生想进一步说清楚,自己不是商业互吹,是真觉得她很漂亮。
不是逢人都能用的可爱,是漂亮。
不过许思祈已经打开了化妆间的门,往外走,怕大家等候久了一般。
却刚好听见编导拿起场记板,跟摄影师对焦,喊了声:“第一场第一镜第一条,开始!”
女编导“咔”的一声打板,迅速退出了镜头。
几个学生像插入芯片的机器,迅速“活”了过来,开始与老师对视,彼此交谈。
虽然表情略微不自然,有着较强的表演痕迹,但胜在没有一丝卡顿。
程屿年站在场地外,表情平淡,手里拎着孙老师的西装外套。
他注视着镜头里的一举一动,当听到身边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时,他微微侧目。
视线从许思祈脸上扫过。
许思祈伸出手,轻挥,抿唇,无声地跟程屿年打招呼。
只一瞬间便收回,眼睛看向镜头下正发生的一切。
但总觉得斜上方落下了很强的注视感,她又偏过头,抬眼,刚好和程屿年的目光错开。
许思祈以前看到一种说法。
对自己外貌不算特别自信的人,一旦特意打扮后,有时明明希望得到他人的肯定,却更害怕别人的注视,宁愿别人没发现自己的刻意。
她对自己的外貌没什么实感,只觉得自己不丑,当然也不是大美女,所以完全没有自信自卑一说。
但程屿年的目光,让她难得有点儿动摇。
不会......
化了妆的自己看起来很奇怪吧?就像小孩儿偷抹大人化妆品般的滑稽?
许思祈拧眉。
突然好想仔细地照一下镜子。
-
录完了选课访谈,下面就是第一章导论,轮到许思祈他们几个。
因为要说的内容太多,所以编导在三脚架上立了个黑色的提词器。
许思祈和大家分好各自要说的部分。
她刚走入镜头范围,就被摄影师叫了声,“那个女生,对,你的外套有点儿厚,拍出来可能跟大家不是很协调。”
果然,周围人都穿的比较“春秋”,孙老师也褪去黑色西装,只着一件淡蓝色衬衫。
许思祈“哦”了声,退出场地。怕所有人都等自己,所以隐去那种在人注视下的别扭感,手指搭到外套的羊角纽扣上。
但程屿年却出声道:“那边有更衣室。”
话毕,像是怕她找不到,还主动前行给她带路,深色休闲裤裹着修长的双腿。
许思祈连忙跟上,合上门的那刻,她抬眼,轻声道:“谢谢...师兄。”
第23章 翻肠搅肚
脱掉外套, 许思祈第一念头是真冷。今天本就下雨,尽管室内温度会高一些,但还是冷的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微搓了搓手臂, 忍了下胃部泛酸的不适, 许思祈打开门。
她手里抱着衣服, 脚步急速,跟众人道:“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
但所有人都没丝毫责怪的意思,孙老师扶了下眼镜,对她道:“不急, 老大我们还是该等的。”
录影棚里冒出轻微的噗嗤声。
“……”许思祈欲哭无泪,“呵呵, 孙老师, 您真幽默。”
许思祈深呼吸,调整好心情。
她将外套随意搁在角落的一个凳子上,扯了扯衬衫衣袖,重新回到录制场景中。
许思祈抬眼, 看向摄影师,“老师, 现在可以了吗?”
摄影师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女编导确认大家都做好了准备,拿起黑白色场记板,说:“第一场第二镜第一条,开始!”
“啪”的拍板声,大家绷紧了神经, 悉数戴起了“面具”。
许思祈在来之前就将老师发的导论内容大致读了几遍, 已经形成初步印象,所以在录制过程中, 倒也不会出现眼神飘忽一直去瞟词的情况。
不过,跟她对话的那个男生会偶尔卡壳,有时候词像烫嘴般语速很快,有时候捋不直舌头,分不清平翘音。
他脸渐红,不断地跟大家道歉。
大家都很耐心,说没关系,别紧张。
但当女编导录到“第一场第二镜第八条”后,那个男生似乎陷入了个死胡同,越想做好就越容易犯错。
开始还是尴尬、愧疚,到后面,他甚至有种自暴自弃的痛苦。
孙老师及时地叫停了,他拍了拍那个男生的肩,让他平息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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