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即使想要拖延,她也会毫无原则地包容与接纳他的所有想法,默默等待他给予她回应的那一天。
却没有考虑过,自己并未当场答应的行为是否会在无形中带给她一种伤害。
“……什么啊,明明我才是年纪大的那个,却还是反过来被她的温柔照顾了吗?”中原中也越想越有些气馁,连带着他脸上那股天生自带的乖张与野性都黯淡下来,像是一簇被捻熄了灯芯的火苗。
“但这也并不能说明你做得就是错的,毕竟中也你就是那样的滥好人嘛……”
这时远处传来某位青年气若游丝的嗓音,被一拳揍飞的太宰治又在走廊对面阴暗地爬行回来了。
“像行走在黑暗面那样的身份,是需要点时间来确认这段感情是否正确的。如果是真爱固然最好不过,但倘若在感情越陷越深之前能及时意识到不对,继而中断这种关系,这对恋人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中原中也闻言,不禁有些眼神复杂地看着太宰治:“你有时候那张嘴里也会说出一点像样的人话嘛。”
“正因为我经历过太多这种事情,才明白处理不好女性关系会带来怎样的麻烦啊。”黑发青年拍拍自己风衣上沾到的尘埃,一脸云淡风轻地说,“所以在感情问题上,哪怕是一次也好,我也希望看见自己过去的搭档能遇上好的女人。”
“放心吧,这次我是不会随便招惹她的。”
此乃谎言。
然而中原中也却并未察觉他表情的微妙之处,只嘲讽地‘呵’了一声:“……算你识相。”
假如未来他和爱梨真的成了的话,看在这条青鲭还算说了点人话的份上,喜宴上布置的菜就托人送一道给他吧。
拖人到小角落里警告不准碰他‘女朋友’的DK行为就这样点到即止,目送中原中也以双手插兜的姿势心情轻快地离开之后,太宰治默默伫立在原地,隐没在黑暗里的清俊笑容莫名显出几分高深莫测。
“……算我‘识相’吗?”
第62章
夏季的雨来得很骤然, 几乎是刚听见第一颗雨滴砸落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呯啪’声时,这场滂沱大雨便即刻倾覆而下。
当清晨被雨声从睡梦中唤醒的爱梨缓慢移步到房间那扇敞开的窗户,能望见窗外的世界已被打湿成了一块雾蒙蒙的灰色背景板, 原本远处的美丽海滩就像一颗被悄然闭拢了蚌壳的珍珠,光润皎洁的面貌被大片的乌云阴翳笼罩。
如丝细雨沿着风的轨迹迎面飘落,爱梨半抬起手充当帘子挡住那些斜飘着吹进来的风雨,顺手将窗户合上了。
将大雨隔绝的室内像是被蒙在了一块毛玻璃里似的, 耳膜堵着些微朦胧窒闷的安静, 只剩下窗框处残留下的几滴雨珠, 还夹杂着几分雨水与灰尘海风糅合起来的气味。
“……小结标, 你感觉还好吗?”
昨晚爱梨自然是跟结标同住一间房的, 虽然途中她也有提议过中也先生要不要跟她同房,但立马就被他气急败坏地跳脚拒绝了, 属实很是遗憾。不过依结标目前的‘精神状况’来看, 还是由她来单独照料会比较妥帖一些。
作为距离梦野久作最近且遭受精神打击也最强烈的倒霉蛋——妄图把他拐回家却惨遭翻车的结标淡希下场是最惨烈的。
用魔术安抚过一阵精神后,结标淡希仍然还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昨晚睡梦期间她倒是有醒来过几次, 但每次都如同噩梦惊醒一般立即面带憔悴地抓着爱梨的手,嘴里不断告诫她‘不要、不要随便跟路边走失的小男孩搭讪, 听见没有……’‘可怕, 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可怕了,我要回学园都市……’之类的话。
搞得爱梨一整晚都啼笑皆非。
看来那个黑白头发的可爱小男孩是真的给她这一行带来了很大的心理阴影,硬生生把某个法制咖的正太控给掰回了正道。
“呃、唔……”
睡梦中闻见自己伺候的那位大小姐如此温柔的低唤, 窝在被褥里的红发少女似乎下意识发出了一阵不成语句的呓语, 用来表达出自己精神状态上的不适。
爱梨只好拍了拍她放置在被毯外的手, 安抚她继续睡下,然后才从底下那张散发出松木气息的榻榻米上站起来, 准备到楼下去拿点食物。
不料这时候房门却传来了一阵规律敲动的声响:“叩叩。”
“……是谁?”爱梨怀揣着好奇走向门边,推门一看,发现站在门外的竟是昨晚在大堂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黑发青年。
他脸上先前被中原中也揍过一顿的伤痕经过当夜的疗伤,竟奇妙地消失不见了,一张清俊的脸白白净净的,看上去颇有几分符合古典大和男性特有的柔和轮廓,是张能够经得起时光雕琢的相貌,相当耐看。
跟爱梨在中原中也身上看见过的那种张扬跋扈的外表截然不同,这个男人外表给人一种像是沉寂在池底里平静迎接死亡般低调而颓靡的美。
是生的极端,静所延伸的极致。
总而言之,就是挺人模人样的一个家伙,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中也先生的死对头吧?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来找上明显跟中也先生有关系的她,是想要做什么?
爱梨正觉奇怪,然而很快就得知了答案。
由于门扉突然被人为内部打开,太宰治曲起敲门的骨节就那么停滞在了半空中。
但他明显就已有预料到少女会有此行动一般,从容地收回了手,并于脸上浮现出此生最优雅得体的笑容、语气柔情蜜意地对她发起了邀请。
“早上好,美丽的小姐,真高兴能在清晨见到如同露珠般纯洁无暇的你。楼下的老板已经制作好饭菜了,他特意托我上来招呼你们一声,请问小姐需要一起下去用餐吗?”
老板叫人上来竟然不是派员工而是客人吗……?
爱梨觉得其中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她双手持着门框,灵动的红瞳骨碌碌地在黑发青年那张英俊的笑脸上来回转动了几下,而他也十分有耐心地等待着她慢慢卸下防备,唇角掀起的弧度如春风沐雨般细致温柔又滴水不漏。
出于某种奇妙的猎奇心理作祟,樱发少女忽而发出轻促一笑,她同样向黑发青年扬起了甜美的笑容,很轻易便松口答应了对方:
“谢谢这位先生!请稍等一下,我正准备来!”
接受得毫无心理负担,要不怎么别人总说人帅又嘴甜的小伙子容易在女人堆里吃香呢?这都是说话的艺术。
两人很快前后走下了狭窄的木头楼梯。
他们入住的这家名为‘海神’的民宿是贴合民居风格建立的,一楼是个宽阔的大厅,地面铺着大片防震防潮的木板,双脚走上去时偶尔能听见发出吱呀的声响。面向马路的入口侧跟面向海水浴场的出口侧并没有安置门板,海风可以自由从廊间穿越而过。
店内不仅设有吧台,角落还摆放着一台型号有些老旧了的大型电动游戏机台,大厅内杂乱摆放着数张供住客们就坐的木制小矮圆桌,老板就忙碌在吧台后侧,不断将一些蔬果沙拉、烤玉米、煎蛋卷、炒面、炒饭、拉面和咖喱之类的食物摆上台面。
早上爱梨并不想吃太过油腻的,就拜托店里的伙计过段时间送一份粥到楼上,然后从自助式吧台上拿了一份鸡蛋培根搭黄油吐司,又另外帮中也先生多带了一份蛋炒饭,以免他待会下来食物都被别人挑光了。
“爱梨小姐早上好!”/“爱梨小姐早安!”
期间睡过一觉后补足精神的港口Mafia成员们见到她都一致礼貌地跟她打起了招呼,大概是已经从其他同伴的口中得知昨晚正是爱梨帮助他们缓解了被异能控制的影响。
然而在这帮西装壮汉们都纷纷表示起了感激之余,眼神落到她身后的那一刻时却又莫名多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古怪。
“早上好。”
爱梨权当作没注意到他们眼神似的微笑着逐一回应了这些成员的问好,然后带着食物来到大厅中的某一张圆桌坐下。
几乎是她刚一落座的瞬间,旁边也同时传来了三人放下餐盘的声音。
没错,三个人。
此刻除了厚脸皮地跟着坐在爱梨桌子对面的太宰治之外,她身旁两侧分别还坐下了一身黑衣的芥川龙之介和一名银色头发紫金猫瞳的腼腆少年。
那位银发少年似乎是昨天登记完入住信息才姗姗赶回旅店的武装侦探社一员,他简单的白色衬衫外搭着一件黑色背带中裤,款式中规中矩,偏长的一截黑腰带就像是他尾椎延伸出来的细长尾巴般的时而随动作扭动。
那头银发刘海或许是他自己修剪的,发尾平削得不太整齐,但至少没有遮挡住底下那双无比清澈的眼睛,能看出他的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清爽与蓬勃。
只是现在不知是出于何种既不情愿又像是豁出去的心理,银发少年跪坐在坐垫上一脸忸怩的样子,活像是屁股底下有根针扎着,让他感到一股如坐针毡的不安。
没想到吃个饭都有那么多人围过来,爱梨不由露出一种无奈又为难的神色注视着一路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人。
“那个,请问你们这是……”
这时似乎有人在桌底下踢了谁一脚,然后那位银发少年顿时就是浑身颤抖了一下。
被某位前辈推上火架上烤的中岛敦努力往脸上挤出了一抹尬笑,“啊哈哈……那个,今天天气真不错啊……?”
话音刚落,民宿外就当场劈下了一道惊雷。
“轰隆——”
惨白的闪电将在场几人的脸照得一清二楚,快要窘迫得钻进桌子底下去的中岛敦,睁着黑洞洞的眼睛不说话的芥川龙之介,还有单手托腮面朝她露出温柔可人微笑的太宰治。
最后还是现场年纪最大的武侦干员出面暖场,用那只缠着绷带的手往下压了压,对大家轻声说道:“嘛嘛,别紧张嘛~既然一同入住了这间民宿就代表了我等的缘分,不如一起拼桌吃个饭?”
滚滚雷声中,爱梨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微微颤了一下。
她转而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几位明显‘别有所图’的男生一眼,大概是联想到了什么,她手指轻抚着嘴唇,而后点头用温柔的语气‘嗯’了一声,笑着说:“当然可以呀。”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嘛。
得到爱梨的这一句承诺,中岛敦内心终于能放松地长吐出一口气。
在没有人知晓的地方,他衬衫的背后其实早已汗涔涔一片。
其实他也不想干这么缺德的事情的(泪目),但一切都要追溯到今早太宰先生将他从被窝里推醒了的那一刻说起——
当天空还阴沉沉的时候,中岛敦在睡梦中隐约被眼皮外某种正在晃动的刺激晃醒,正当他迷糊地睁开眼,却在那一瞬看见了一个往自己下巴上打手电筒的诡异卷毛男人。
“嗬……太宰先生!!”
中岛敦差点没被吓到个半死,浑身虎毛都快要被根根炸起,谁知下一秒他就被太宰治给从被窝里拽起来,以‘来,我给你讲述一个绝妙计划’为由头神神秘秘地把他拖到了洗手间。
中岛敦还以为那位智多近妖的太宰先生是发现了哪里不对,要将庄严的任务一环派发给自己——毕竟他以往都是这么做的。
结果,结果……他竟然说要他去勾引一个女孩子?!
中岛敦:“……”
漫长的静默时间里,唯有洗手间水管往瓷砖嘀嗒溢出水滴的声音。
随后人虎少年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完全从道德层面上谴责了自家上司这种罪恶的行为:“太宰先生,虽然我一向非常尊重你,但这种时候我真的无法再尊重下去了!你这、这样做(拆散别人感情)……是会遭天谴的吧?!”
然而教唆小孩‘犯罪’的当事人却完全没有感到一丝愧疚,太宰治只意味深长地告诉他:
“敦君,你难道真的忍心看一个跟你年纪相仿的女孩,被万恶的黑手.党控制在手掌心吗?你想想看,她才跟你一样大啊,是个正如花萼盛开一般美丽天真的年龄,还在上学!结果却被中也那样杀人不眨眼的黑手.党给泡了,你想象一下她未来会幸福吗?有可能再露出快乐的笑容吗?”
“所以你这不是在做坏事,而是在做一件拯救这个女孩的好事啊!”
中岛敦却反问出致命一击:“那为什么太宰先生不自己去?”
——当然是因为不想被中也当场仇杀啊。
如此露骨直白的话,像太宰治这种有素质的人当然是不会当面讲出来的,他只会故作忧郁地叹息一声,表现出自己其实也很想却有所苦衷的为难模样。
“当然是因为你们年纪相仿更有话题啊。”太宰治摊了摊手,说,“如果让我来也可以,不过这样真的好么?毕竟我只希望能和美女殉情啊。”
中岛敦:“……”
确实,要是被太宰先生泡到手,简直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啊。
这位银发少年纠结着嗫嚅道:“……可是我觉得那位中也先生比太宰先生你要负责任多了,那女孩子跟他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太宰脸上浮现一丝危险的微笑:“嗯?”
这一刻,危机感瞬间如同电流一样从中岛敦的脊椎上蹿过,为了不让整个后半辈子的人生都生活在对方给予的阴影里,他只能十万火急地一跃跳上了这条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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