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但他的思维也像迟钝的石像,他没有任何反抗地跟上娜塔莎,宛若行尸走肉跟随漫天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前往不知何处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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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尔伦表情阴郁地行走在街道上,周围时不时有行色匆忙的路人在身边逆向走过。
很遗憾,即使是兰波的亲老师波德莱尔奋力努力也没能保下他亲爱的学生兰波,因为暗杀教皇冕下和英女王陛下的罪名实在太大了,哪怕是伏尔泰普鲁斯特都承受不起。
至于兰波的动机?
那群找不出理由的愚蠢的人类就随便给兰波安上个“那个理论的狂热革命家”的名头就匆匆给兰波定罪。
……真是可笑至极。
法国未必不知道兰波是冤枉的,但法国又无法确定他的确是清白的,加上国家内政混乱,所以没抗住外界的压力就让兰波接受了这样的罪名。
愚蠢的人类,可鄙的人类,害虫的人类。
魏尔伦之所以能在兰波进入塔尔塔洛斯后还能自由地行走在街头上还是托了波德莱尔的帮助。
波德莱尔没能保住自己的一个学生,却不能再让另一个学生接受被监.禁的可悲境地。
“呜呜呜呃啊………唔嗯…………”
怪异的、嘶哑的、扭曲的声音,隐匿在街边角落的阴影处,细小的像是蚊虫在哼吟。
魏尔伦不着痕迹地减缓步伐,抬手按住帽檐,视线悄无声息地看向那个极易被人忽略的角落。
视线转过去的那一刻,他的眼眸微微睁大。
…………卡珊德拉?
一分钟后。
摆脱掉监视视线的魏尔伦身形闪烁回到刚才注意到的角落。
他没有看错,那个角落中,吉普赛人打扮的卡珊德拉抱膝蹲在那里。
自从她单方面切断和他的联络途径以来他们已有两年未见,饶是对人类并不太上心的魏尔伦此刻也为卡珊德拉的状态感到了惊讶。
她看起来很不好,这个一直以来都充斥着热情和活力的女人现在竟像是不人不鬼一样阴暗地蜷缩在角落里。
她嘴里叨念着什么,声音又低又含糊,叫人听不清楚。她的声音嘶哑,像是被火燎过了嗓子,或者至少有三天没喝过水一样,沙哑的像是砂砾在摩擦。
他走近角落,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遗憾的是她用的是他不曾学过的语言——那听起来有些像是希腊语,但和现代希腊语的发音方式又很不一样。
实际上魏尔伦只是靠近了她一步,但卡珊德拉却像是警惕的野兽猛地抬起头,用那充满着血丝、明显外突出来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她突然爆发出似尖叫似哭嚎似大笑的一声短啸。
“…………星辰!…………看不见的那颗星辰正在无可阻挡地升起来!!”
魏尔伦怔住了。
星辰,她又一次提到了这个词。
魏尔伦来不及说任何话,因为下一刻卡珊德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就仿佛刚才所看见的是一场幻梦。
魏尔伦冷冷看着那里片刻,然而担忧她的声响引来监视者的视线,下一刻也在此地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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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波牢牢跟在娜塔莎的背后一步一步行走着。
无需娜塔莎的嘱托,他就像被光吸引的虫豸锲而不舍地追随着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走着走着,兰波也慢慢恢复了神智。
“这里的一切,全部都是你操控的吧。”
兰波的声音是连自己都惊讶的平静。
娜塔莎没有回答也没有转头,但兰波知道她一定是听见他的话了。
尽管在那片黑暗中什么声响都无法传播出去,但在娜塔莎周身光芒的范围内却有传递声音的介质。在拥有光芒的空间里,似乎完全变回了地球的物理法则。
兰波没有气馁,他平静地又问了一遍:“——不管是所谓的惊世暗杀还是你我进入塔尔塔洛斯被囚禁,全都是你的计划对吧,罗斯托娃小姐。”
“你做了这么多事情,将欧洲乃至世界都搞得一片混乱,现在看来你的目的就是进入这个深渊之底。”兰波冷冷地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要急。”娜塔莎轻笑一声,“之后你就知道了。”
无穷无尽的道路,时间已经无法成为计量的标尺。
兰波听到这话才想起来问:“我们走了多久了?”
“唔……如果用我们自身的时间来计算,应该是走了45个小时零31分。”
……45个小时?人类真的能不眠不休连续行走45个小时吗?
兰波哑然。
娜塔莎的脚步微顿,兰波下意识看向前面。
“你看,这不就到了吗。”她含笑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随后,她就被不知何时出现的白光完全吞没了。
兰波赶紧跟着上前,他的眼前那莹莹的白光看得更分明了。
明明是很鲜亮的光芒,然而除非走到这么近他们才能看到它的存在,而正常的光源都应该由近到远蔓延出去很长才对。
这个塔尔塔洛斯……真不愧是比深渊还深的异空间。
兰波的手触碰上白光,下一刻他就像被白光的空间吸了进去一样。
白光之后是一片很大的空间,入目的一切让兰波恍然间仿佛回到了人间。
这里就像是一间面积很大的普通的民房,他就站在靠近门的走廊处,靠墙摆着书籍、壁画和好看的摆件,墙上没有贴壁纸,但有好看的图案。
娜塔莎比他先来,已经在走廊尽头大概属于客厅的位置。
而那里,除了娜塔莎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年纪稍大,一个还是青年模样。
年级稍大些的男人表情有些惊讶,但看得出来还有种意外的喜色。
“又有新人来了?……今天竟然一下来了两个人,真是太惊奇了。”
“欢迎您,我们的新朋友。”
“——或者说,我们的新狱友。”
第139章
兰波愣了一会儿。
他很快反应过来面前的两人是谁, 年纪稍长的中年男人是索福克勒斯,他还在塔尔塔洛斯里被关着并不奇怪,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不痛恨“七名背叛者”, 而他正是唯一被关押在籍的“七名背叛者”。
至于年纪更轻些的那位……
“塞万提斯?”兰波有些懵然, 他从未听说西班牙的这位超越者被关进了塔尔塔洛斯中,他是怎么会出现在这的?
他没和这位西班牙赫赫有名的超越者打过照面,但毕竟兰波过去的职业特殊, 对其他国家的超越者的资料更加熟悉, 因此花了些时间还是把人认了出来。
面对兰波时塞万提斯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言不由衷,他脸上的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 只是用虚假的热情姿态敞开怀抱做欢迎状:“哈哈, 看看是谁来了——原来是传闻中被我诬陷入狱的兰波先生!我可终于见着您了,希望您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过得还算不错!当然, 我看出来了, 您的精神状况很健康。这真是件幸运的事,毕竟我的罪名不至于再多一重了呢!”
兰波:“………………?????”
有没有谁能解释一下这到底什么跟什么???
他表情空白了好几秒, 然后缓缓地、仿佛缺少润滑油的机器人一样咔咔转头看向侧前方的娜塔莎——她的表情在最初的讶异过后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兰波:“——您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对吗,罗斯托娃小姐?”
娜塔莎淡淡看了他一眼:“塞万提斯先生不是已经把事情都说明白了吗,您是在为什么而不解?是不能接受, 还是不能理解?”
兰波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我觉得我不能理解,但如果真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那我既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娜塔莎歪歪头:“我以为您听说自己很快就能离开塔尔塔洛斯会觉得开心?”
兰波露出一丝丝抓狂:“——这怎么可能??我们在黑暗中行走的时日……竟然已经有一年零六个月?!”
娜塔莎淡淡纠正道:“是外界的时间过去了一年半。”
兰波面色有些扭曲:“这有什么区别吗??!”
娜塔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这其中的区别可太大了。
塞万提斯原本满身戾气,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也稍稍冷静了些,理智回归后他回味着他们的对话。
“——也就是说, 这一年半里你们还是第一次踏入‘辉光之地’?”辉光之地就是他们现在在的这栋民宅模样的地方,是索福克勒斯给它取的名字。
塞万提斯虽然没有出去过, 但也听早就进来的人说过外面是什么可怕的鬼样子。
在那无光、无声的黑暗深渊他们竟然呆了一年半?那他们还能这样精神正常地和他们说话简直是不亚于耶稣降临的奇迹了。
塞万提斯若有所思的目光从表情不可思议的兰波身上悄然滑向那个面容沉静让人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的俄罗斯少女。
很显然,如果在这两个人中选择哪个人是更危险的存在,那必然是她。
心中的想法塞万提斯按下不表,他面上不动声色,拾起刚才的话题:“您对塔尔塔洛斯的猜测真让人感兴趣。对于您所说的时空断流、为什么必然要在两年后才能离开塔尔塔洛斯的猜想请问可以更详细地说明一下吗?”
“等等等等————”兰波又打断了他。经历过那样黑暗的一段时光,兰波身为资深间谍的良好训练都落得差不多了。他抓住塞万提斯话里的另一句爆炸性消息忙不迭地震惊问道,“什么叫‘被你诬陷入狱’?”
兰波这波明显就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塞万提斯脸上的笑容即使是虚假无比,此刻也变得冷淡了几分。
塞万提斯轻笑一声。
他的视线轻轻落在面色有些憔悴和苍白的兰波脸上,语气轻柔地说:“还能是什么意思呢,兰波先生?希望我的法语说的还算准确,不过法语毕竟不是我的母语,如果您哪里听不懂了……那就听不懂了吧。”
这话就又反映出来了现场一个并不严重但却无可回避的问题。
——在这里被关的超越者们全部出身于不同的国家。
塞万提斯是西班牙人,兰波是法国人,娜塔莎是俄罗斯人,索福克勒斯是希腊人……每个人的母语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在交流的时候大家会默认使用法语。
虽然在世界范围内可能通行语言是英语,但在欧洲范围英语却远不能称为通行语言,只有法语勉强可以这么说。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法国的文化都是欧洲流行的中心,像俄罗斯在过去还是封建王朝的年代,上层社会的贵族们甚至都不会说俄语而只说法语,法语对欧洲的影响力极大。
塞万提斯的话可谓是礼貌至极地怼了兰波一把,但兰波当然没计较这点程度的冒犯,他关心的是塞万提斯话语里透露出来的意思。
“我是无罪的了?”兰波听得一愣一愣的。
其实在他的记忆里,他一周多前才背负着可怕的冤屈接受要被监.禁的命运,然而沉重的心情还没维持多久,现在就有人进来告诉他说已经查清楚不是他做的这些啦,而且你关押在狱的时间已经过了四分之三啦!
兰波:“…………”
讲真的,前面单独呆着的时间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按照比例计算——再过三四天他就该出去了?
兰波缓缓画出一个问号来,合着他就是一脸懵逼地进来然后一脸懵逼地出去,来了趟塔尔塔洛斯短途游了?
塞万提斯显然不知道兰波此时波澜壮阔的心情,但他的心情很恶劣,只是表面上还维持着社交级别的礼貌:“啊,恭喜您呢,法国施压国际刑警组织彻查您的案件,已经洗清您的罪名了呢。”
兰波愣住:“我的确不曾暗杀英国女王陛下和教皇冕下,所以那所谓的两场惊世刺杀案,是你把黑锅甩给我的?”
“您真的没有暗杀那两位大人是吗。”在兰波不明觉厉地点头时,塞万提斯也露出一个毫无波澜地微笑来,“那可真巧,我也没计划过暗杀两位大人。”
兰波神色微妙地眨眨眼睛。
而真的计划暗杀了英女王与教皇的娜塔莎神色平静地站在一旁,仿佛他们在聊的内容是和她毫无关系。
娜塔莎转头看向一样在围观两人并且露出饶有兴致表情的索福克勒斯,她轻声询问道:“————若我不曾记错,这里应该还有一位朋友吧。”
塞万提斯和兰波这下都停下了说话,索福克勒斯露出这才想起来的表情,他一拍脑袋,嗔道:“瞧我,都忘了给新朋友们介绍咱们大名鼎鼎的歌德先生了!”
兰波的目光在娜塔莎身上停留了片刻,心中划过了什么,然后转头直视索福克勒斯:“歌德也在这里吗?”
塞万提斯冷淡地说:“歌德他上楼休息去了。”
索福克勒斯笑而不语,并没有对他的话给什么不同的说法。
兰波听闻后讶异地挑了下眉:“这还有二楼?我怎么没看见上楼的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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