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一声,手机断联。
窄长的巷道里,再也没有了任何声响。
*
眼睛是看不见的,喉咙是发不出声的,双手是被绑着动弹不得的。她不知道绑架自己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更不知道自己即将会遭遇什么。
是家族看不对眼的敌手?还是杀人越货的极恶组织?
是要她的钱?还是要她的命?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一点头绪也没有,就像被人摁在砧板上任其宰割的羔羊。
绘羽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头疼。
“咯吱”声响,仿佛是门被打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低沉的男声,好耳熟。
没等她琢磨出味来,紧接着,这声音落后一步的方向,爆发出一声怒斥。
“谁让你们这么干的?!一点分寸都没有,还不快解开!”
眼里重新闯入色彩,喉咙再次能够出声。手脚完全松开,又获得了活动的自由。
在黑暗中封闭太久,突如其来的强光令她感到不适。绘羽眯着眼,抬起手挡住一部分光线。等到重新适应周边的光亮后,视野重新聚焦,她才看清那个熟悉声音的主人。
不看不惊讶,一看吓一跳。
绘羽赫拉大为震撼地叫出来人的名字“中原先生,怎么是您?”
中原中也在她面前的书桌后拉开木椅,掀开衣摆,落座。一众下属训练有素地退到他身后,背着手肃穆立正,眼光一晃不晃地平视前方。
他开口:“花山院小姐,有幸能把你这么晚请到我的办公室,多有打扰。”
绘羽满头雾水:“您,这是……”
“在向您表明我的来意之前,我在此有必要再度向您更详细地自我介绍一下,”他彬彬有礼道,“花山院小姐,我是森会社现役管理人员,同时也是port mafia的干部——中原中也,幸会。”
什么森会社,什么管理人员。什么port mafia,什么干部。然后,还有他的名字,中原中也。
绘羽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心里唯独只剩四个字在呐喊——
千花,救命!
第07章 (感谢营养液更新)
本来是很简单的表达身份的字词,在如此环境下,竟也显得过于复杂和混乱,绘羽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转不过弯。
他的真实面目在不可预期、无法预料的时间和场合揭露在她面前,这与她此前给他打上的标签不太符合,甚至可说大相径庭。事实就是这样,人的想法一旦固化,要推翻重建,总是很困难。
然而转念一想,这竟也怪不得人家,要怪,也得怪她自己,是她刻板印象,先入为主了。
中原先生确实从未表明过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前,她总以为他只是某个普通公司的普通底层,确是她基于他的闲聊太主观臆想。但要是客观地从他确切所说去提取信息——诶,他确切说过什么话来着?
……啊,没太放在心上,忘了。
算了,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怎样摆脱当前的困境。
她就呆滞了那么零点零零一秒,很快思维活络起来,试图在这种势单力孤的被动环境中,寻求一点主动权。
绘羽抢在对面先发话:“中原先生,如果你们需要钱的话,我现在可以给你们写我父亲的电话。他今天有个商务要谈,现在还没睡,打过去他肯定会接。”
“还有,我还可以给你们写负责我家最多资产的银行在哪里,以及银行对接人的电话。你们放心,这个对接人只为我们家服务,不会泄露任何风声出去。”
“最后,我会保证我们家不会报警,当然,前提是你们要保证我的……我的安全。”
她一字一句,逻辑清晰地将策略如同倒豆子一样,悉数在他们面前罗列。
声音在努力克制之下没有发抖,显得很镇静,处变不惊。身体却一直紧绷着。一只手不自觉地按上纽扣微开的领口。指尖轻搭在锁骨下方,手臂横在自己胸前——这是极度紧张下的自我保护姿势。
站在中原中也身边的虎次郎瞥了一眼这位僵在座椅上,脸色在灯光下映得惨白,虽然瑟瑟发抖,但仍努力维持沉着冷静的花山院家大小姐。
还有神情逐渐阴沉,显然对造成如今局面的手下颇为恼怒,但又不能,也不敢直接表露,不然更吓到对面的中也大人。
他心里暗道不妙——完蛋,这回是他闯祸了。
出于将功补过的原因,他赶紧替中原中也解释:“花山院小姐,您真的误会了,我们不是要钱,请您不要如此紧张。”
本是安抚情绪的一句话,落在绘羽耳里,更怪了。
不要钱,那要什么?
难道……
该死!绘羽大惊,她不会碰上人口拐卖了吧!本以为绑架够离谱了,这……他们怎么敢的啊?!
她的脑速转得飞快:“中原先生,您们……”
中原中也极力克制情绪地深呼吸了一下,轻轻叹息一声,温和道:“花山院小姐,很抱歉,因为我的部下做事方式过于鲁莽,给你带来了不小的误会和麻烦,这方面是我们的过失。”
“我代两个部下向您真诚地道歉,希望能得到您的原谅。”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很缓,几乎贴落地面,“当然,您如果要对此提出任何补偿要求,我们都会全盘照做,不会有任何异议。”
未等绘羽有任何表示,立于她身后,将她绑架回来的两人先委屈上了。
“这……不是虎次郎大人说把花山院小姐请过来,要是她不愿意,就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吗?”其中一人梗着脖子,小声辩解,“这不就是我们想的办法嘛……”
虎次郎一记眼刀飞过来,两个人再有千言万语,也登时不敢再吱声。只垂下头,默默地站在绘羽身后。
虎次郎转过身,依次向绘羽和中原中也郑重鞠躬,诚恳道:“中也大人,花山院小姐,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了,之后我会给您们两位一个交代。”
绘羽的神情在解释和道歉中些微缓和。中原中也便暂时不再多言,向虎次郎略一点头。后者立刻会意,倒了一杯温热的柠檬水,双手捧着茶盏递给绘羽——大有赔罪和安抚的意思在。
绘羽盯着伸过来的茶盏。水面荡着细碎的光点。她思索了片刻,还是接过来,喝下一口。清甜微暖的水液滑进喉咙,解渴又解热。
算是脱离危险了,或者说危险本身就不存在。绘羽神经里的那根弦松弛不少,身体也随之一道松快下来,不再紧绷得半分不能动弹。
她平复好情绪,将茶杯轻轻搁到一边,直奔主题:“中原先生,请直说吧,你们的人把我大费周章地带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蹲在校门口这么晚也要把她带过来,若她不愿意强行绑也要绑过来。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一定非得她来?
咄咄怪事。绘羽心里直摇头。
“是这样的,花山院小姐,”中原中也双手交握,向前倾直身体,更靠近她的方向一点,“今天之所以把你请过来,是因为我个人有个不情之请。”
“这件事情关乎我的公务处理,非常重要,需要您来帮我的忙,所以希望能得到您的首肯。”
面对面坐着,她能直直望见对方的眼睛。夏夜月色掩照,灯光轻笼,只框住她一个人的视线,此刻从头到脚全部覆罩下来。比之无形的网兜更加紧密,没有边际,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紧随她的动向,去哪跟哪,追逐不放。
耳边却是他逐字逐言,放低姿态的恳切语声。
——“我诚恳地请求您能担任我的法语老师,时限为一年。”
“可以吗,花山院小姐?”
第08章
——“抱歉,不可以。”
绘羽不欲多想,脱口谢绝:“我只是一名小学老师而已,才疏学浅,恐怕难当您中也大人的大任,还请您另寻高明吧。”
“我婉拒了。”
她向对面端坐主位的干部微微欠身,垂目低头,致歉。笑意面具化般停留在脸上,一成不变的得体。纵然态度直白,礼数却周全,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朦胧光晕下,中原中也扫视过她被阴影半挡住的表情。
不愧是华族出身,拒绝人也这么文绉绉。这咬文嚼字的一大段,大白话翻译过来不就一句——“不想干,莫来挨我”么?
要不是这几年惯常出席各种上流商宴,耳濡目染,也跟着熟悉了这种兜来转去的说话方式,不然还真听不明白。
而且,这哪里婉拒了。
措辞甚至都称不上委婉,毫不客气,简直没有给他留哪怕一分面子。
……大小姐看起来是有点生气了。
不太妙啊。
他眯起眼,扯住卷起的衣袖。指尖状似无意地来回摩挲腕骨。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合情合理。本来人家正常下班,好端端地走在路上,结果天降无妄之灾,突然被连绑带捆地拐到陌生地方,是个人都会生气。
若是往常,他不会有太多的耐心同人迂回。但凡遭受挫折,必然粗暴地侵占攻击,一击见血。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攻城略池。这才是他习惯的行事风格。
但这里不是战场,而花山院绘羽,亦非敌人。所以此刻,他不打算那样做。
……至少,暂时如此。
他一反常态,隐藏自己的真实面目,平和地哄着劝她:“花山院小姐,您现在心里有气,我能理解。但您可以不必这么急着回答。时间还长,我有耐心等您。”
“您可以稍作考虑,再给出您认为最合适的答案。”
“我认为您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中原先生,”绘羽不为所动,“我早已经考虑清楚,这就是我认为的最合适的答案。”
遭到再一次的拒绝,中原中也仍不放弃,沉着出声:“花山院小姐,您不妨……”
话头被冷漠地截断。
——“请问,”
绘羽转向左边,故作真诚且疑惑地看着绑架她的部下之一:“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对吧?”
左边的部下:紧张,不敢吱声。
绘羽转向右边,故作真诚且疑惑地看着绑架她的部下之二:“我说的是人话的,对吧?”
右边的部下:紧张,脚趾抠地。
没想到这位大小姐看着乖乖巧巧,文文静静,竟还有点胆量和脾气。深夜只身处在他们的地盘上,被这么多黑.手.党包围,还能无所畏惧、拐着弯阴阳怪气他们(主要对中也大人)是不是听不懂话。
他们身为部下,这附和也不是,驳斥也不是。就只好装哑巴,沉默是金了。
同样沉默是金的,还有中原中也。
面对软钉子似的挑衅,他没有呈现任何反应。微抬起下颌,自上而下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脚边。这样似聚焦非聚焦的眼神,像是在审视她,带着玻璃碎片一般割人的实质,剥脱她的庇护,深深地、狠狠地要往她最深处最敏感的区域扎。
她屏住了呼吸,不敢动。
缺氧的窒息感紧紧掐住她的喉咙。
终于,他终于说话了,似乎给她松了绑。滞住的气息从鼻间通畅呼出。
“虎次郎,你带着他们先下去,”他下达指令,“我想和花山院小姐单独谈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有什么好谈?何况,是要单独地、一对一地在他人掌控的密闭空间内谈……绘羽不自觉地瞥过窗外黑深的暮色。
身为女性独有的警惕性和不安全感让她再次紧张。她有些后悔,刚才憋着气,逞了一时口舌之快。过于冲动都有点不像她了。不知道……不知道这位Mafia干部大人,会不会在心里给她记上了一笔?
绘羽僵挺着身体,更向后缩了缩脊背。掌心止不住发汗。抓握着的扶椅滑不溜手,黏腻潮湿。
中原中也瞟过那只细瘦,骨节绷得凸起的手,侧过头,低声嘱咐最后一个出办公室的下属。
“别关门了,就这样开着吧。”
开着门,应该会好一点。
绘羽默默安慰自己一通。松开了握牢扶椅的手掌。
当前境况她是真不能理解。“中原先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于我担任您的老师如此执着?”这回发问是诚恳的,“按理说,市面上比我更专业,经验更为丰富的法语老师比比皆是。我有什么地方……在您这里是不可替代的吗?”
中原中也顿了片刻:“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您不如先听听我给您开的价码。”
能有什么价码,左不过就是砸钱罢了。绘羽对他的条件不以为意。可惜了,她并不缺钱。来横滨这所私立小学当老师仅出于个人爱好,又不为养家糊口。一想到白天上班,晚上下班还要来这里上班,她就头痛。
管他什么管理人员,干部,今天就是天照大神来了,也别想让她打两份工。
中原中也:“花山院小姐,我会给你开出比市面上均价高出三倍的价格。”
果然如此,毫不意外。
绘羽想也不想:“抱歉,我并不感兴趣。如果中原先生还想就这件事继续劝说我,我个人建议是不用再……”
“别急呀,花山院小姐。”
这回轮到中原中也截住她的话头。
他用带着黑手套的掌心撑住一侧脸颊,然后偏过头,散漫地、气定神闲地用目光牢牢攫住她。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他早已预料她会拒绝这个条件。接下来,他要开始下决定性的一步棋,来将她的军。
“刚才说的只是给您看看我的诚意,接下来的第二个条件,才是我与您交换的真正价码。难道您就不想知道?”
明知是勾引着耐心的小伎俩,但她还是忍不住闭了嘴,静默地等他下一句话。
在她思疑的注视下,中原中也慢条斯理地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叠装订好的册页,随意地从第一页快速翻到底。
“我听说,”话锋却是一转,“你那个小侄子,就是你大哥的长子,似乎生下来就有些隐疾,对吧?”
绘羽不可遏制地露出愕然的神情。
她家的事,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第二个炸雷落下:“你现在一定在想,为什么你们家的事我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对吧?”
花山院绘羽:?!
她震惊得不知道要该怎样回答才算合适。
“中原先生,您——”
中原中也从座位上起身。衣摆垂落,卷起一小股冷冽疏凉的风,刺过脚踝,激起她一阵失控的冷颤。他在靠近她,慢慢地,一步一步把她置于掌控之下。脚步声刺痛了她的神经。她的脚尖不由自主地朝向门外。
她想走,想离开这个地方。又不能。她不得不承认,他很成功地强迫她留了下来。
“别这么惊讶,我可没有私下窥察你家隐私的兴趣。这些是我前不久听你哥哥闲聊时提起的,”中原中也轻描淡写道,“花山院小姐,您似乎还不知道吧,我们port mafia和你们家已经合作有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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