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温予回过神来,霍懈北已经带着她来到楼梯间一角,霍懈北将她整个人都环在怀里。而她,缩成小小一团,双手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摆,她的面颊和他的胸膛只隔着几片单薄的衣物。
温予终于意识到,两人此时的距离有多么亲密。
自父母去世后,她就筑起一道心墙。除了霍懈北,她还从来没有和其他人有过如此亲近的时刻。
就连和她一起长大的表哥,也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如此亲密的时刻了。
温予本以为,在霍懈北的怀抱里,她会极其难捱。
可是没有。
很奇怪,两人靠这么近,温予没有丝毫的不适。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她反而有点安心。
她团在他的臂弯,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露在外面。
尽管霍懈北没有说话,但她依旧能够感觉到他对她无比尽心的保护。
脚下的震颤还在继续,霍懈北就像是一道坚实的人墙,替她拦下一切喧嚣。
好像除了他的心跳声,她什么也听不到。
后知后觉地,温予意识到,她之所以只听得到他的心跳声,是因为他专门腾出了手捂住了她的一只耳朵。
逃命的时候,他明明是背对着她的。可他的后背却长了眼睛一般,他像是知道她崴了脚,当震颤逐渐停止,温予恍惚听到他说了一句:“上来,我背你走。”
“啊?”
温予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霍懈北已经单方面背起了她,继续往楼下的空旷广场跑去。
霍懈北的腿脚很麻利,他们到达的时候,广场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他把她放到一处无人的长椅上,顾不得与她细说,蹲下身来,半跪在她面前。他做这些动作时,没有丝毫迟疑,自然又流畅,就像是做了千百遍。
反倒是温予,看着他熟悉的面庞和丝毫不见外的举动,不由得陷入沉思。
怔忡间,霍懈北已经端起她崴了脚的那只腿,搁置在他的膝盖上,检查她的伤势。
确认她的伤势不严重后,霍懈北显然松了一口气,连呼吸都匀称了。他把她的腿放下,抬起头,与她对视片刻,说:“没什么大碍。避免伤情更严重,暂时先不要下地走路。”
就连这种关怀的语气,都和霍无羁一模一样。
温予在心中暗想,下意识冲着那张脸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不过顷刻,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周围几个大厦的人全都跑了下来。
几个大厦的安全出口,依旧有人跑出来。
霍懈北站起身,沿着广场扫了一圈,却始终没有看到骆斐和他宴请的宾客。
他眸中隐隐浮现出一抹担忧,但在转头看向温予时,又将情绪悉数隐匿。
“这里很安全,你先一个人待一会儿,不要乱跑,我去看看骆斐他们。”
温予的唇瓣微翕,话还没说出口,他已经逆着人海,沿着他刚才背着她跑过来的足迹,头也没回地冲入了大厦。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温予的心忽然悬了起来。
这种感觉,温予很熟悉。她在西州的时候,霍无羁每次离府出征时,她怀着的都是这样的心情。
看着一茬又一茬的纷乱人潮,温予轻声说了一句:“一定要小心啊。”
她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他呢。
她的视线,一直凝聚在大厦的入口。没多久,她终于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杨家兄妹也随着人流冲了出来。杨昶然一直牵着杨清的手,直到来到广场中央,才缓下脚步。
第158章 烧灯续昼(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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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杨家兄妹出来后, 温予的视线也开始在他们身上和大厦的入口来回跳转。
广场的长椅就那么固定几排,很早就坐满了人。杨昶然和杨清下来的稍微晚了一点,只能站着。
温予坐在角落, 身前不远处又站了好多人, 将她挡了个严实。
杨昶然和杨清丝毫没有发现她。
虽然隔着人,但温予距离杨家兄妹并不是很远。她甚至能将这兄妹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
杨清气喘吁吁地缓了一会儿,扫了一圈凌乱的人群,却没有发现霍懈北的身影, 当即, 她的神色紧张起来,一把攥住杨昶然的胳膊,说:“哥, 霍懈北好像还没有下来。”
杨昶然听了,也开始环视四周。他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发现霍懈北的身影后, 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但他仍然比杨清要显得稳重很多。
“不要担心, 刚才地震的时候,他和...”
说到这里,杨昶然停顿了一下。温予猜测,他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所以才停顿的。
“当时地震的时候, 他们和另一条安全通道的距离比我们要近。或许,他们已经出来了,只是站到了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虽然话这么说, 可他的眼睛却从始至终都没有闲着。他重新扫了一圈人群, 又把视线投向大厦出入口,却依旧没有发现霍懈北的身影。
肉眼可见的, 他变得比刚才更紧张了些。杨清也是,不仅红了眼眶,甚至连说话都带着些许哭腔。
“哥,你说他会不会还在里面啊?”
杨昶然没有说话,只默默拍了拍杨清的肩膀。
刚才地震发生的太过突然,除了杨清,他根本顾不得其他人。他对霍懈北最后的印象,还是他在一片叫嚷声中,高声呼喊了骆斐的名字。
杨清也是。
她只顾得逃命,尖叫,尖叫着逃命。她是到了楼下,看见霍氏的大楼,才想起霍懈北的。
也是这一刻,杨清忽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这么多年,她一直自诩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霍懈北的人。可当危险来临,她却只顾得上自己,将霍懈北这个人抛诸脑后。
忽然,广场的公用喇叭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
呲啦呲啦。
呲啦呲啦。
......
人群安静了一瞬,防空警报骤然响起,人心也随着这阵警报声猛地悬起。
温予的视线也终于从杨昶然和杨清身上挪开,专注看着大厦的安全出口,等待霍懈北从里面出来。
幸运的是,自从霍懈北重新冲入大厦后,一次余震也没有发生过。
周围几栋大厦的人也都陆续跑出来,广场很快就站满了人。温予坐在长椅上,视线逐渐被人群遮挡。杨昶然和杨清彻底融入人群中,她连他们的衣角都看不到了。
大厦的出入口也是,被人群挡了个严实。除了熙攘的人海,她能看到的,就只有头顶的蓝天白云。
这一刻,她心急如焚,甚至想要站到长椅上去观察。可她的脚踝伤了,站都站不稳,更别提站到长椅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广场上此起彼伏的全是接打电话的声音。温予听着,神色有些落寞。
如果是在西州,她还可以和霍无羁相依为命。可现在,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就算她想打电话,也无人可打。
温予默默垂下脑袋,试图将这种低落的情绪从胸腔抽离出去。可越是想要抽离,她就越是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疯狂想念阔别了许久的父母,漆眸里泛起些许水汽。
忽然,她放置在膝盖上的手包里传来一阵震动的嗡鸣声。
温予回神,失笑暗想:稀奇的很,刚才那么紧急的情况,她也没有把手包给弄丢了。
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不停跳动的来电显示,先是一怔,随即眼底漾出一抹浅笑。
为了不让电话对面的人察觉出她的异样,接通电话之前,她做了两个深呼吸,又用指腹将眼尾的湿润擦去。
温予接通了电话:“喂,舅舅。”
“小鱼儿,你还好吧?我刚刚看新闻,听说青城地震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啊?”
小鱼儿是她妈妈给她取的乳名,她也一直从小叫到大。
可自从父母出事后,大概是为了避免她触‘名’生情,亲朋们就再也没有这么喊过她。这些年,别人要么喊她的全名,要么亲切一点,喊她阿予。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温予一时有些恍惚,甚至忘记了回话。
“小鱼儿?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受伤了?”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明显比刚才更急切几分。
不等她说话,听筒里又一次传出声音:“不怕啊,鱼儿,我和你表哥已经在去青城的路上了,我们这就去把你接回来。”
关切的口吻让温予的鼻腔一涩,她并非是孤身一人。但她还是习惯性把人往外推,她怕自己会辜负了他们的关心。
“舅舅,我没事。不用麻烦你们亲自跑一趟了。”
“你这傻孩子,我是你亲舅舅,说什么麻烦不麻烦。”舅舅的口吻,多了一抹责备。
温予忽然有点自责,以前她和舅舅明明是很亲近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么见外的话。她想和舅舅说抱歉,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舅舅似乎是意识到他刚才的语气有点冲,接下来的对话变得和缓了不少。
“好了,知道你安全,舅舅就放心了。我要上车了,在我们到达之前,尽量待在空旷的地带,一定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知道的,舅舅。”舅舅的性子,温予是了解的。他既然决定了要来,那谁也拦不住。既然拦不住,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扫兴的话。
挂断电话之后,她握着手机怔忪了好半晌。
她一遍遍在脑海中过着刚才和舅舅的那通电话,一想到舅舅和表哥正分别在来找她的路上,温予整个人都有点手足无措。
其实,在她的心里,和舅舅他们还是很亲近的。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他们的关心,尤其是在这次地震之后。
她好像患上了隐性的情感障碍症。
所以她不安,所以她焦虑。
她垂着脑袋,广场上的一切喧嚣都被她隔绝在外。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至于都没有发现站立在她身侧的那道身影。
霍懈北回来的时候,她正在打电话。他没有去打扰她,脚步逐渐慢下来,在距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他听不到电话的内容,更不知道她是在和谁通电话,但他能感受到她情绪的异样。
她低眉顺眼接打电话的模样,她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模样,都让他心痛。
也是这一刻,他极其后悔。
后悔没有第一时间就向她坦白所有的事情,不然他现在就可以走过去抱一抱她。
不像现在,他只能作为一名旁观者。
但幸好,这一刻,他还站在她的身边。
霍懈北本来以为,她会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好久。就在他思考要不要走上前去安慰她时,温予忽然抬起了头。
他的心跳都跟着她的动作停了一瞬。温予的心思细腻,他没有想到她能这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霍懈北就那么看着她,没有上前一步,也没有出声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温予好像并没有发现他,她的视线半点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而是看向了人群。
四处环视,像是在寻找什么。
尽管隔着人群,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她最后还是把视线投向了大厦入口的方向。
霍懈北心中一暖,莞尔一笑,抬步朝她走过去。
温予正在为‘一去不复返’的霍懈北揪心,余光忽然瞥到一个黑影正徐徐朝她走过来。
不等她看清来人是谁,一道低沉的嗓音透过无数的喧嚣传入她的耳中。
“在找我?”
话音落下的同时,温予也把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她没有率先回答他的问题,自上而下打量他一眼后,才冲他点点头。
温予:“我...我怕你出事。”
此话一出,霍懈北愣了愣神。
他一直谨记,他现在的身份是霍懈北,而非霍无羁。现在他还没有和温予相认,按她的性子,在只见过一两次的人面前,她是万万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虽然此时他的身份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但仅仅一两面之缘的情分,并不足以支撑她说出刚才那句话。
霍懈北看她的目光逐渐幽深起来。
他试图通过她的眼神和她脸上仅有的表情读懂她的内心,可她却像是猜透了他一样,偏生不去看她的眼睛,不去和他对视。
也正是因为如此,霍懈北越发笃定今日的她格外不对劲。
可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容不得他细想。于是,他把她今日所有的不对劲都归结为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和刚刚那通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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