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 她在脑海中设身处地调换了两人的身份,她发现她有点接受不了他对她说这句话。如果他敢和她说这句话,那她可能会当场炸掉。
温予也知道,他一定把那句话听到了心里去。不然,他也不会一个字都不和她说。
可从他的反应来看, 他好像没有生她的气,更像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温予尤其想和他道歉,可他刚才又说不用道歉。他现在心里不舒服, 如果她一再道歉, 一再和他这么见外,他心里应该会更不舒服。
她不想让他觉得她和他有点见外。尽管此时, 她心里对他的确是有点见外。
后知后觉的,温予意识到,她之所以会和他见外,是因为意识的冲突和撕裂。
尽管他已经亲口承认他就是霍无羁,可在温予的意识里,霍懈北和霍无羁依旧是两个人。
尽管她不止一次告诉自己,眼前的人就是霍无羁。可当她每次这样暗示自己之后,脑海中又总是浮现出秦未提在羊皮小卷上的字和那尊完全是小一号的他的塑像。
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忘不掉他的结局。
她甚至忍不住暗想,她离开以后,霍无羁过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活。鸣沙山那晚,他明明答应的好好的。为什么最后他还是又从北疆返回了京城?
难道,是因为她的离开,让他也没了活下去的念头?忽然,这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升起。转瞬,又给否掉了。
尽管他很爱她,尽管他可以为了她豁出性命去,但他一定不会平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同时,她的理智又告诉她,无论是霍懈北还是霍无羁,于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他,就是他。
再三告诫自己这一点后,温予心里的别扭感消减了不少。就连环着他脖颈的胳膊都更紧了些。
她侧着脑袋,大半张脸都埋在他的肩头,目光从他的侧脸到他清晰的下颌线,最后落到了他修长的脖颈上。
许是心理原因,她不过是眨了下眼睛,眼前忽然晃过一片殷红。顿时,她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呼吸不畅,还有点心悸。
霍懈北脚步又一次怔住,先看了一眼被她攥的紧巴巴地衣领,随即又转过头去看她。
四目相对,没有预料中的眸光痴缠,她虽然也在看着他,可目光却并未落到实处,有些虚无缥缈。脸色也有点差,没有半点血色。
自然而然的,他把她的这种情绪归结为即将要面见‘秦未’的紧张感。
“怎么了?还是紧张吗?”他问。
他温和的声音把她从虚无缥缈中拽出,触上他关切的眼神,她的胸口忽然都没有那么闷了。
她轻微幅度摇了摇头,说:“不是紧张,是害怕。”
“害怕?”他轻喃一句,神色莫名凝重了几分。霍懈北沉默了一瞬,终于开口,说:“阿...”
予字还没说出口,忽然被一道熟悉的声音给打断。
“懈儿,这里。”
闻声,霍懈北和温予同时抬眼望去。
霍未已经安排好了相关事宜,正大步朝着他们走来。见霍懈北看了过来,霍未扬起手臂,朝他挥了挥手。
其实,霍未一早就发现了他。最让他诧异的,还是他背上的女孩。
在来的路上,霍懈北才和他打电话报了平安。如果不是他背上的姑娘,他是不打算过来的。
在霍未的记忆里,还从来都没有见过霍懈北和除了家人之外的哪位异性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对于异性,霍懈北向来都是敬而远之的。死缠烂打的倒是不少,可霍未唯一有印象的,还是杨清。
一开始,霍未还以为,他最后会和杨清在一起。
倒不是因为她的家世,也不是因为她缠得太紧,而是他发现,和其他异性相比,霍懈北对她似乎有点不一样。
尽管,他平日里也在尽力躲着她。
可现在看来,事情应该并不会按照他所预想的那样发展。
霍未实在好奇,所以在安排好相关事宜之后,特意赶过来看一眼。
-
看清楚来人的一瞬间,温予的眼睛就没有从他身上挪开。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暂时抛诸脑后。
恍惚中,温予看到了秦未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特别是当她看到霍未扬起手臂冲他们招手的动作后,那种感觉尤为强烈。
“哥。”霍未才走近,不等站定,就听到霍懈北喊了他一声。
“你小子,电话里也没说还有女伴在啊。”话落,他收回打量的目光,朝温予微微颔首。
温文尔雅,像极了之前在西州的时候秦未每次见她的模样。
温予看得有些痴了,下意识笑着回应他:“阿兄。”
话一出口,霍懈北和霍未都愣了片刻。霍懈北稍稍加重了手臂的力度,温予也瞬间清醒过来。
一袭白袍的秦未从她眼前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穿着行政夹克、留着利落寸头的霍未。
第165章 烧灯续昼(二十九)
温予没有错过霍未脸上一闪而过的神色, 她正准备上前一步同他解释,下意识弹了一下腿,后知后觉意识到, 她如今还在霍懈北的背上, 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
温予面上忽然一燥。
她拍了拍霍懈北的肩膀,轻声说了句:“放我下来。”
“小心,慢一些。”霍懈北一边叮嘱,一边将她放下。
霍懈北虽说将她从背上放了下来, 却始终不放心她那条伤腿。
是以, 全程他都没有把手从她腰间挪开,方便她把大半个身子的力气都靠在他的身上。
他的动作,落在霍未眼里, 就显得格外亲昵。霍未深知,霍懈北并不是一个喜欢在人前做出这等亲昵举动的人。
不由得,霍未多看了一眼。视线从横在温予腰间的手臂挪到了霍懈北的脸上。
对上霍未打量的视线, 霍懈北的神色未改, 没有避嫌,反而揽得更紧了些。
“刚才下楼的时候,她的脚不小心崴伤了。我得扶着,不然她该摔了。”这句话,霍懈北说得义正辞严。
霍未听了, 心中也有了计量。
霍懈北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现在,只因为他多看了一眼,他就连忙解释, 好像生怕他会误会了她。
她在霍懈北的心里, 绝对不只是喜欢那么简单。想到这些,霍未又一次把目光落在了温予身上。
他忽然有点想认识一下她了。他想看一看, 究竟是怎么样的女孩子,让霍懈北这棵万年铁树都开了花。
温予见他看过来,浅笑着冲他点点头,说:“抱歉,我刚才认错人了。您长得很像我一位友人,恍惚之中看错了。”
“我的荣幸。”霍未回以微笑。
就在温予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做一个自我介绍的时候,霍懈北恰时站了出来,说:“我来给你们介绍。”
话落,他揽着她腰肢的手臂微微用力,温予仰头看他。他朝着霍未抬了抬下巴,说:“我哥,霍未。”
温予看了霍未一眼,又重新把目光落在霍懈北身上,她有点想知道霍懈北会怎么介绍她。
“哥,她是温予,我的...朋友。”他停顿了一瞬,才吐出朋友这两字。
话落,他垂首看了温予一眼。她眸中的失落显而易见。显然,温予对他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朋友?”霍未也对他这句话表示存疑,重复了一遍最后两个字。
“不,不是朋友,是女朋友。”霍懈北立马摇头,语气格外坚定,尤其是后三个字。
他这句话虽然是在回答刚才霍未的话,可直到他说完了这句话,也没抬眸看霍未一眼。
全程,他都在看着温予。
温予对他后来改口的这个答案,依旧不太满意。可现实生活里,她和他的确是连说朋友都很牵强的关系。
怅然若失的感觉又一次席卷了她的心头。
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霍未。
“初次见面,温小姐,你好,我是霍未。”霍未朝她伸出手,温予回握上去。
“霍先生,幸会。”温予不想给霍未留下不好的印象。她按捺住内心的兴奋,扮作婉约可人的模样。
“无需这么见外。既然你是懈儿的...朋友,我又长你几岁,你便随他唤我一声‘大哥’吧。”
温予有点诧异。
秦未平易近人,她完全可以理解。但她没有想过,霍未也这么平易近人。
下意识的,她仰头看了霍懈北。
霍懈北:“他说的没错,不用同他客气,跟我一样,叫他大哥就行。”
温予点点头,乖巧喊了一声:“霍大哥。”
霍未点头应下,随即又说:“我还有工作,先去忙。温小姐,有时间去家里做客。”
“好。”
“哥。”
霍未正准备转身离开,霍懈北忽然又叫住了他,他只好顿下脚步。
霍懈北:“注意安全。”
“我知道,你们也是。”霍未摆摆手,大步走向人群。
第166章 烧灯续昼(三十)
很快, 霍未融入人群。
温予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她也没有把目光收回。
看着涌动的人群, 温予轻声咕哝了句:“没想到...”
“什么?”她的声音很小,霍懈北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秦阿兄最是不喜束缚。没想到,这一世,他会入仕。”
话落, 温予侧目, 看了霍懈北一眼。深情,又夹杂着些许缥缈,好像透过他在看别人。
霍懈北知道, 她是在通过他这张脸,遥望西州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尽管温予没说一个字, 但他就是知道,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西州的那个霍无羁。
温予看着他,忽然轻笑一声:“或许,他也曾遗憾自己没有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吧。”
温予不得不想起霍无羁的结局,不得不去想象秦未后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而霍懈北只是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又一次生出满腔的愧疚之意。
对她, 也对秦未。
当年,他为了赴那场必死之约,把北疆那么一大摊子事儿都交付于秦未之手。
他一定活的很辛苦。
至少在他刚死的那些年。
-
最后, 霍懈北还是去找了霍未。
他毫不客气地借走了霍未的车子和钱包, 载着温予离开了青城。
他没有说要去哪里,温予也没有问。只是在离开之前, 她又拜托他把车子开到了她家楼下。
原本,温予是打算跑上楼去,把卧室里的那尊塑像带下来的。她担心,万一再地震,把它砸坏了该怎么办。
可车停了她才意识到,她现在的腿脚,根本爬不上楼梯。再者,他还在这里,肯定是不会让她去冒这个险的。
至多,他亲自冲上去。
可是,万一他冲上去的时候地震了又怎么办?
车子在楼下停了好一会儿,最后她却什么也没有做。最后,她只吐出两个字。
“走吧。”她说。
车子在柏油路上疾驰,将一幢幢高楼大厦甩在后面。出城的车辆有很多,霍懈北几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路况上,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直到温予的手机铃声响起,车速逐渐慢下来。倒不是因为他想刻意偷听些什么,而是他忽然想起温予在广场上接到的那通电话。
霍懈北余光看过去的时候,温予刚好把手机从手包里拿出来。看着亮起的屏幕上不停跳跃地来电显示,她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柔软下来。
接通了电话后,霍懈北又意识到,不止神情,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软糯糯的。
今天一天,她都没有用这种语气同他讲过话。
尽管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手机那头的人在说,温予只发出‘嗯’、‘好’、‘没事’的简短回答。
可霍懈北依旧有点羡慕,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嫉妒。
他忽然有点好奇了。
好奇对方是谁?和她是什么关系?又说了些什么话?
可手机的收音效果实在是太好,而她又没有开扩音,霍未这辆车子的机器运作的声音又有点大,他完全听不到对方说了些什么。
就算是他屏住了呼吸,近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蕴在耳上,也只是依稀能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根本串不成一句话。
但是,凭借模糊的只言片语,依旧能够听出对方是一位年轻的男人。
霍懈北不得不想起她在广场上打的那通电话。
莫非,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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