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未走在一旁,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人,脸上终是扬起一抹笑意。
这就对了嘛。
“小央,你有没有穿过男装?”温予注意到她艳羡的目光。
秦央摇摇头,眼底的失落不言而喻。
温予垂眸,打量她一眼,说:“咱们两个人的身材差不多,我...还有好几套,都还没有穿过。等回头,我赠你一套可好?”
秦央兴奋问:“真的吗?”
温予点点头,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把声音压低了好几个度,说:“不要让你阿兄听到,不然他定然会说我带坏你了。”
秦央连忙捂住嘴巴,但眼睛里向往的光芒却如何也掩不住。
接下来的路上,她们两人一直窃窃私语。
而秦未,则紧跟在她们身后,一言不发的充当护花使者。
偶尔侧耳,聆听她们的说话内容时,脸上的笑意渐深。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至太庙,人群中不乏有人叫苦不迭。
温予身上也生出了一层细汗,黏腻腻的。可就算是这样,温予也没有把头上的兜帽摘掉,她不想让旁人注意到她。
而她身侧的秦央,虽是气喘吁吁,却没有喊一声累。
但当温予转头看她时,她的鼻尖上,也蒙上了一层汗水。
阳光照耀下,晶莹又剔透。
小脸也红扑扑的,像是涂了层胭脂。
秦未比她们两人好一些,但呼吸也略微有些急促。
秦央和温予看着对方稍显狼狈的模样,相视一笑。
女孩子的友谊,好像就是这么简单。
秦未在一旁看着,却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
第93章 清极不知寒(五十三)
温予她们站在人群最末尾, 根本听不清前方的礼官说的什么,只觉得耳边嗡嗡,让人心烦意乱。
好半晌, 嗡鸣声渐止。
片刻后, 一阵悠远的梵音从太庙传来,映入每个人的耳中。与此同时,一阵浓郁到发涩的檀香味道萦绕在每个人的鼻息。
温予没有经历过这些,有些不解。
秦未似是看出了她眸中的疑惑, 垂着脑袋与她解释了好一番。
秦未说, 这是西州的习俗。
正在诵经的和尚是城外寒山寺的。
他们自小年夜那日便来了太庙,要正月十五之后方可离开。
期间,他们早晚诵经, 是在为万民祈福。
说完这些,秦未安静下来,恭敬站立, 垂首不语。
温予见状, 环视四顾才发现,原本有些喧嚷的人群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她们都像秦未那般,低眉臊眼,恭顺不已, 默默等待着。
又或是默默在心里向神明乞求着什么。
温予也不好显得太过不同,她也收回了视线。她也像周围人那样,双手合十, 缓缓阖上双目。
很奇怪。
许是这寒山寺和尚诵经的声音, 当真有安定人心之功效。
温予胸腔中那颗焦躁不安的心,都被这声音给慢慢抚平了。
焦虑逐渐消散, 只余下平和。
唯一不变的,是她脑海里思量的,自始至终只霍无羁一人。
尽管她此时已身在局中,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其他人而言,她是有上帝视角的。虽不全面,但至少,霍无羁这个人,她是比较了解的。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温予此时站在太庙前,想起的,却是霍无羁的身世。
如若没有那场宫变,如若他的双亲还在,如若此时登上皇位的不是羊皮古卷上说的那位西肃帝霍珩,那他一定不会落得身首异处的结局。
如果说,温予在还没有经历这段诡秘的事情之前,是有一个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
那么此刻,她的思想已经有了一丝丝的松动。
譬如现在。
她站在供奉着霍无羁先祖们牌位的太庙前,双手合十,诚挚祈祷。
“如果这世间当真有漫天神佛,如果太庙里的诸位列祖当真还有一缕英魂残存世间,那请你们保佑他,远离世间诸多苦厄,平凡度过余生。”
寒风猎猎,衣袂翻飞。
梵音靡靡,泣血求祷。
不知几时,梵音不再,安静的人群再次骚乱起来。
温予睁开眼睛,对上秦央的目光。秦央凑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一声:“仪式已经结束了。”
话音未落,前排那队明黄的仪仗已经掉过了头,往她们这边走来。
前方乌泱的人群,忙作鸟兽散,给这排场盛大的仪仗让出一条路来。
温予也不例外,她一把攥起秦央的手腕,往人群中躲去。
秦未见状,不着痕迹地跟着她们的脚步。最后,在她们两人站定的前方停.下,将二人挡的严严实实。
秦未和温予忙着躲避那人的视线,而秦央思维混沌,下意识被温予拽着走。
一时间,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之中,些许和秦家相熟的官眷都把目光落在了秦央和温予身上。
旁人只是看到秦太傅家的千金和一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公子哥旁若无人的亲近。却并不知道,那位生的钟灵毓秀的俊俏公子哥是个女郎。
温予和秦未的心思不在此处,更是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人群之中。
反倒是秦央,隐约听到周围的人说了一句她的名字,下意识抬头,捕捉到三三两两异样的目光汇聚到她和温予身上后,她不着痕迹挣开了被温予紧紧攥住的手腕。
她差点忘了,在外人眼中,温予此时是和阿兄一样的男人。
可就算是这样,也依旧不能阻止旁人时不时递来的打量目光。
索性,秦央也开始摆烂,垂下脑袋,安静立于秦未和温予身侧,不与任何人对视。
而温予全程没有发现秦央的异样。
她虽安静匿在人群中,目光却紧紧随着那队明黄仪仗。待仪仗队走近,她连忙垂下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尽量不引起御辇上那位的注意。
她很幸运,没有被霍珩注意到。
尽管霍珩自上了御辇后,目光便一直在人群中扫视。
之前,他暗戳戳差宫人遣去前排的紫衣女子,却没有一个人是她。
也曾有那么一瞬间,霍珩想冲到霍无羁身边,揪着他的衣领,问他究竟把人藏在哪里。
他也确确实实给霍无羁施了眼色,想将他唤来身边。可霍无羁全程都没有看他一眼,恭顺待在秦执年身侧。
霍珩无奈,只得忍下。
俗语有云,站得高,看得远。
祭祀大典一结束,他便迫不及待登上了御辇。
霍珩本以为,只要她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无论现场有多少人,他一定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就像小年夜那晚一样。
只一眼,他便在熙攘的人群中认出了她。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眼力。
直到御辇从人群中穿行而过,他也始终没能寻到那抹倩影。
-
林琅原本被霍珩安排负责寒山寺一众僧侣的问题。这几日,除了稍许的闲暇,大多时候他都守在太庙。
大典好不容易结束,他正准备松口气,无意间听到有人说秦央和一位素未谋面的俊俏公子异常亲近。
林琅脑袋嗡的一下,挤进人群,一边寻找秦央的身影,一边侧耳听着人群之中逐渐传开的谣言,脚步踉跄,脸色也越发苍白。
有官眷说,她亲眼看着秦太傅家的那位千金和那位不知名的矜贵公子手牵着手,甚是亲近。
还有官眷说,那位不知名的公子不仅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和秦央牵手,就连秦未和霍无羁都很熟识,更是听到她亲切喊秦未阿兄呢。
亦有官眷猜测,那位初初展露头角公子是秦太傅为秦央挑选的未来夫婿。
听到这里,林琅垂下眼帘的同时,默默攥紧了袖口之下的拳头,脚步却越发快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秦央,见一见她们口中的那个男人。
终于,在即将踏入宫门的时候,他如愿看到了秦央的身影。
同时,还有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是两道背影,其中一道头上还带着兜帽,他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身形,却看不见侧脸。
不对,是三道。
秦未也在,只是距离那两人稍远一些。
林琅的视线从秦未的背影略过,定在另外两人身上。
和那些官眷说的一样,秦央和那人走的很近,像是丝毫不顾及男女大防一般,行走间两人的衣袍都蹭到了一处。
林琅眸光暗了暗。
别说是他了,就连秦未,也鲜少与她这般亲近。
这一刻,他满腔妒意。
但他却没胆量冲上前去,脚步也跟着慢下来,温吞地随着人潮涌动,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两人。
宫道冗长,人群拥挤,纵寒风扑面,温予身上也生出了一层细汗,打湿了小衣。
与此同时,她身上的那阵冷梅幽香也随着汗水的外泄越发浓郁。
最先发现的,是走在她身侧的秦央。
最开始,她只觉得鼻息间隐隐围绕着一阵清淡的暗香,却不知其来源。
可越走越觉得,香味愈发浓郁。
她鼻翼翕动,最终确定香味的来源是来自她身侧的温予,凑近嗅了嗅,惊讶说道:“温姐姐,你身上好香啊。”
她还是不习惯称呼她的名字。
“很香吗?”温予疑惑抬头。她已经习惯了这味道,半点都察觉不到。
秦央点点头,又凑更近闻了闻,说:“好像是梅香,很好闻,且越来越浓郁了呢。”
听完秦央的话,温予忽然想起来她之前在客厅时候燃起的那盏熏香蜡烛。
莫非...她身上沾染的,便是那个味道?
可不应该啊。
昨晚她又才洗过澡,身上的衣服熏的也并非是梅香,她身上本不应该有这个味道的。
可此时,除了后腰处的那把手.枪,她身上再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了。
这般想着,温予抬起泛着些许潮热的手,递到鼻尖,闻了一下。
掌心潮热,的确是和那熏香蜡烛的味道一样。
她的汗,竟然和那熏香蜡烛的味道一样?
这个认知让温予大为震惊,却没有表露出来分毫。
“许是这衣服上沾染的熏香。”她侧着脑袋,和秦央解释。
话音未落,她摘下了头上的兜帽,试图身上黏腻的汗水尽快消散。
也是这时,时刻注意着她们的林琅看到了温予的侧脸。
温予的长相他记得很清楚,虽然她穿着男衣,他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林琅稍稍松了一口气,但积聚在胸腔的那道郁气却并未消散。
他垂下眼眸,不再执着地盯着秦央看。
林琅心里很清楚,凭借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老师是不会将他考虑在师姐未来夫婿的人选里的。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自卑感。
尤其现在,每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人的地位都要比他高,每一个人都需要他卑躬屈膝的侍候。
他又拿什么去求老师把师姐交付到他的手上。
好半晌后,林琅吐出积于胸腔的一口浊气,转身,与人群背道而驰,自顾往太庙走去。
他还要负责安排寒山寺的一众僧弥,可没时间去和这些达官显贵们一道参加宫宴。
很快,林琅脱离了人群,迎面走着,却与江毓儿的软轿碰了个正着。
江毓儿原本是在队伍前排的,祭拜途中,不慎被人踩脏了裙摆。
裙衫不净,可谓是对祖宗的大不敬。更何况,后宫之中,她不想让旁人抓住这一丁点的错处。
是以,她同宫人一道去一旁的隔间收拾。这才出来的比旁人都晚了些。
他朝江毓儿拱手:“问贵妃安。”
林琅掩去脸上的不快,抬头看她时,面上只余一片平和。他看着江毓儿,脑海中平白想起温予那张脸。
江毓儿看到林琅,示意宫人停了软轿,问:“林大人,宫宴马上开始了,您这是欲往何处啊?”
林琅思忖一息,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了一句:“不知贵妃娘娘家中可还有亲眷?”
江毓儿听他这样问,面色一怔,随即摇摇头。
她的家庭情况,林琅分明是清楚的。可此时,他又当众问这么一个问题。
江毓儿想不通,可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好公然遣退宫人,只故作不在意,低问了句:“大人何出此言?”
“无甚,方才微臣在人群中无意看到一个与娘娘长得极为相似的一个人,还以为是娘娘的亲眷。”林琅毕恭毕敬回答,刻意没有说温予是男是女,只道是一个和她长得相似的人。
关于陛下的喜好,于这宫闱之中,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她入宫也有一段时间了,再加上后宫中的女子三三两两过于相似的容貌,纵她迟钝,也不可能全然察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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