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橘生这个孩子是第一胎，后期又因为高危妊娠运动量少，所以胎儿偏大，她疼了一天也没能顺产，最后还是李美受不了女儿疼，不顾谢橘的反对，硬是做主签了剖腹产手术的知情同意书，将谢橘推进了手术室。
小孩儿在傍晚出生，是个皮肤红通通的，浑身胖嘟嘟，体重重达八斤半的小女孩儿，小名按照谢橘的意思，叫小苹果，大名由谢亚勇给起，叫谢长盈。
陆思麒在小苹果被医生抱过来时，匆匆看了一眼，然后孩子就被李美和谢亚勇轮番抱走了，老两口谁都不肯撒手，平时总是一脸严肃的谢亚勇，看着胖嘟嘟的孙女，笑得合不拢嘴。
陆思麒感到自己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他始终没有接，站在人群之外，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谢橘脸上，安安静静地。
谢家的人来来往往，小小的病房拥挤不堪，礼物和红包流水般递给谢家三口人，有人跟他说话，他就笑笑，并不回答，目光不是下垂看着地面，就是抬起来，迅速地看一眼病床上脸色雪白的谢橘。
好容易医生下达了驱逐令，来探望的亲属朋友的一律离开，让病人休息，这间病房才恢复安静。
谢亚勇将婴儿车摆在自己面前，鼻子凑到了婴儿车玻璃上，眉花眼笑地看着躺在里面安睡的小孙女，嘿嘿嘿地笑个不住，明明笑得皱纹都多了几条，但是整个人反而显得年轻。人到七十岁了，才有这么一个骨肉，当真是爱得如珍似宝，怎么也看不够，好半天他才想起来陆思麒，伸手对他招了招说道：“小陆，过来看看你女儿？”
陆思麒在众人离开之后，走到了谢橘的床头，坐在她旁边，一声不吭地陪着她，他听见谢亚勇的招呼，起身走了过来，注目看着婴儿车里的小姑娘。
“好看不好看？”谢亚勇笑呵呵地问孩子爸爸。
陆思麒轻轻点了点头，看着脸蛋红通通的女儿，从没有像现在此刻这样显得年轻。
二十二岁的他，身形高大，玉树临风地站在刚刚出生的婴儿旁边，年轻的脸上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车里这个他与谢橘共同制造的小生命，眼神里先是陌生、不懂和好奇，似乎有些不明白这个小小的、幼嫩的、陌生的生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小孩儿就姓谢了，等你俩将来再生，就姓陆，行吗？”谢亚勇突然对陆思麒说道，眼睛总算从谢长盈的小红脸蛋儿上移开了，看向对面年轻的女婿。
陆思麒嗯了一声，他能感到谢橘从床上紧张地望过来的目光，也能听见一旁李美冷冷的那一声“哼”，但是他还是勾唇笑了，对谢亚勇说道：“不管生多少个，全都跟姐姐姓也没有关系。”
李美听了这话，清了一下嗓子，脸色多少有些缓和。床上的谢橘刚刚动了手术，也无力跟父亲摆事实讲道理，看着陆思麒那满脸笑容的样子，想到孩子的出生，意味着两个人的彻底分开，以后“不管生多少个孩子都跟自己姓”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了，她心头难过，一时无言。
这时候婴儿车里一直沉睡的谢长盈突然动了动，迷糊着睁不开的眼睛，小手小脚挣吧挣吧，小嘴瘪了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声特别洪亮，让人纳闷她小小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的？
别的刚出生的小孩儿，哭起来不是都像一只猫咪吗？
陆思麒俊美的脸现出一丝慌乱，他不知道小苹果为什么大声哭，连忙看向床上的谢橘。
谢橘也一脸茫然，摇了摇头，她又没有带过小孩儿，也不知道。
一旁的李美赶紧起来，将车子向外推，嘴上说道：“奶娃嚎叫，不是吃就是尿！慌什么呢？哼，长得人高马大的两个人，其实就是俩孩子！还养孩子呢？”
室内三人愣愣地看着李美骄傲自得地向外走的背影，全都愣了。谢亚勇先哈哈笑了出来，对老妻这副有孙万事足的样子见怪不怪，反正自己也跟老妻没差了。他是一分钟都不想跟孙女分开，惦记着被老妻推走的小孙女，跟出去之前，对陆思麒说道：“这几天不管怎么忙，都陪着橘子吧，她挨了一刀，现在身体很难受，你多陪陪她，她心情能好点儿。”
陆思麒点头答应了，等谢亚勇将病房的门关上，他走到谢橘身边，坐在她旁边。
谢橘身上的麻药药劲儿刚过，疼得她整个人虚脱了一般，靠在枕头上。她比人家那种一早就定了剖腹产或者顺产的产妇不一样，她铁了心要顺产，结果孩子太胖出不来，临时改成了剖腹产，算是两种罪全都遭了，所以额外要疲累一些。
陆思麒看着谢橘疲累的脸，伸手将她放在床畔的手紧紧地握住：“疼吗？”
“疼。”
“以后不生了。”他说，手微微用力，握了握谢橘的，“让谢长盈跟妈妈一样，当谢家的独生女，掌上明珠。”
谢橘苦笑一下，疲乏的眼睛瞅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万字，速度杠杠的
第67章
“我给小家伙准备了一个礼物——”他低声说，目光瞅了一眼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礼物，堆得满满的病房，低声说道：“我最近因为辞了陈老师中心的助理工作，跟师兄他们在外面创业，暂时也没有别的收入，所以这个礼物很便宜——”
“买的什么？”谢橘打断他，给她动刀的是医院的王牌，但是药劲儿过了之后，她每次说话还是感到刀口隐隐作痛，因此她不敢用力，声音轻轻地，听上去十分虚弱。
陆思麒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红色的，他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的一对儿银手镯。
陆思麒十分汗颜，谢家大富，他面前的这个屋子里，堆着的礼物，每一样都价值不菲，“我现在买不起金子了，只能买银子，对不起小苹果。等将来我赚到钱了，到时候再做一对儿金的给她？”
金的在这个人眼里就是最好的了吧？谢橘乏累的眼睛看着他，感到自己心口挂着的“一生平安”小金锁沉甸甸地，很重。
那是这个人用了他全部的收入，买给她的第一个礼物。
现在的他，也没什么钱，而且一边儿创业一边儿读书，也不再接受任何来自谢家的帮助，估计日子比以前还要捉襟见肘了。
“她还什么都不懂，为什么要浪费钱在她身上？”谢橘忍着刀口的疼痛，对他说道。
陆思麒将首饰盒放在谢橘枕头旁，眼睛抬起来，深深地看着她，“其实以前的我根本不懂送礼物这些，是认识姐姐之后，才知道这种仪式感似乎很重要。我虽然穷，过去的这半年，都是靠着姐姐的接济生活，可是小苹果出生这一天，我再穷，也应该送个礼物给她。这些事情是你教给我的，靠我自己领悟的话，我可能至今也还是不懂这些仪式的东西到底有什么重要？”
谢橘有些惊讶，她清楚他是个话少的人，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已经算是他说话最多的时候了，但是性格使然，他并不会使用一些俏皮又讨她喜欢的语言——现在听他直言不讳地夸奖自己，谢橘心里高兴，身上的刀口似乎都没有那么疼了。
“我在网上查了，自然生产要休息四十五天，姐姐这样动了手术的，要休息几个月。姐，你想让我陪着你吗？如果你需要，我以后天天都陪着你？”
为什么这么会说话？为什么他明明就是个话少到极点的人，却能在说出来的每句话上，都说进自己的心里去？
让自己想要狠心，想要跟他疏远，想要分割干净，都做不到？
谢橘唇角的笑容慢慢收敛，对未来的分开有了不好的预感。
疼痛无可避免？
疼死了，到时候自己可怎么办？
她摇摇头说：“不用跟我客气，家里请了很多人，专业的月嫂和护理师有两个，用不着你陪我。”
陆思麒垂下眼睛，隔了一会儿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我也知道姐姐身边不缺人，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没有说完，病房的门已经开了，李美推着婴儿车走了进来，对谢橘说道：“换完尿布了，医生说孩子饿了，你看看能不能喂喂孩子？”
谢橘瞠目结舌地看着母亲，又看了看陆思麒，呆住了。
小苹果被李美小心翼翼地抱到她胸前，她看着自己的宝贝贵女，慌得甚至忘了接。
李美奇怪地看了一眼谢橘，见自己这个做事大刀阔斧的女儿脸色有些红，她再转过头来看看女婿，见陆思麒也满脸通红，神态羞窘。
老人家不动了，纳闷地问女儿：“你怕小陆干什么？”
谢橘天生听不得别人说自己“怕”，她立即瞪大了眼睛：“谁怕他了？”
“就是啊，你们两夫妻有什么可怕的？孩子都生出来了，奶孩子你怕他干什么？快点儿吧，医生说她现在饿了，但是刚学吃奶，八成也吸不出来……”
谢橘听她妈语言豪放，心重重地跳了一下，无法想像自己当着陆思麒的面哺乳。她抬起手，做了个停的手势，阻住妈妈的话，然后她伸手，犹豫地要接过小苹果。
就在这个当口，陆思麒猛地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转身，背对着谢橘说道：“我出去一下。”
然后他不等谢橘回答，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跑了出去。
谢橘长长地出了口气，差点儿紧张死，一旁的李美不理解地看着闺女问：“你俩怎么跟不认识似的？那你俩这孩子怎么造出来的？”
谢橘雪白的脸全都红了，她一边解开自己的衣襟，一边儿低声说：“就那一次。”
“什么？”李美瞪大了眼睛，满脸好奇，“就一次就怀孕了？”
谢橘不想跟自己妈妈说这种话题，敷衍地点了点头，伸手摸着跟陆思麒之间仅仅一次就制造出来的小生命，只属于自己的小公主谢长盈，忍不住冲女儿笑了一下。
“那之后呢？你们俩一起同居这么久，都没有再过夫妻生活？”李美诧异极了，心想他俩同居足有半年吧？难道那半年里，任何肌肤相亲的举动都没有吗？
自己闺女害羞成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儿？
谢橘摇摇头，她不想跟母亲解释自己与陆思麒之间的私事，目光专注地盯着小苹果，嘴唇扯出一抹笑容来，对自己的女儿虚弱地说：“你还真是能折腾呀？让妈妈遭了两遭罪，看你长大了我收拾不收拾你？”
“其实这样也行，你俩也确实不怎么般配。我可没有你爸那么死脑筋，就认准了这个小陆，好像没他就不行似的。一个小七岁的男人，大学都没有毕业，根本就不算男人呢！不然哪至于同床半年都没有碰过你啊？你看你俩，给孩子喂个奶，一个脸红得跟个黄花大姑娘，一个吓得跑出门外去了，至于吗？”
谢橘不跟妈妈争辩，一言不发，只看着女儿。
陆思麒一直在外面呆着，等小苹果从病房被推出去，才静悄悄地走了进来。病床上谢橘已经闭上眼睛休息了，谢家请来的月嫂和护理师在室内陪着，陆思麒知道这两个人会在谢橘出院之后，一直跟到谢家的别墅。
他看着闭上眼睛休息的谢橘，手里的手机在不停地振动，是师兄在催促他赶紧过去。
他看了一眼谢橘，迈步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疲累熟睡的面孔，看了很久。
口袋里的手机玩命地响，他俯下身，凑近谢橘的额头，轻轻地亲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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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大学生创业的新创公司，办公地点都在政府统一建设的高新产业园区，前两年租金全免，税费全免，还可以享受国家的小额免息贷款。公司草创，所有的员工就六个人，一水儿的科大计算机系高材生。
他们正在做的项目是OTO平台，以大学城为中心，网上下单，网下实体配送的模式，初始的第一批注册用户也来自于大学城内的学生。通过这个平台，不爱买饭，不爱查资料，不爱晨检签到，甚至不爱体检排队的学生，都可以在网上找到同学帮忙代做。
融城大学城里大学林立，固定的大学生群体就超过二十万人，这个目标客户群对新事物的接受度和使用密度，都是首屈一指的，所以他们这个项目前期非常看好，六个人的项目小组以陆思麒为中心，忙得不可开交。陆思麒今天消失了整整一天，其他五个人都要疯了，连环夺命call把他给叫了回去。
“麒神你到底在干什么？安卓的短信发送模块又出了BUG，给你打了有一千个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啊？”
陆思麒没回答，急匆匆放下背包，拿出电脑开始工作。他们这个平台刚开始开发，到处都是坑，陆思麒一个人负责安卓和IOS两个部门，本身就比别人任务重，他这些天又天天忙着往医院跑，加上他们公司六个人，但是其他人都是研究生，已经没有多少专业课课程，所以就更显得学校、医院、公司三条线忙碌的陆思麒额外忙碌。
但是公司他是技术骨干，公司的主要负责人也是他，遇到无法解决的技术和开发难题，大家一筹莫展，只能等他回来处理，因为他一个人，已经让平台的开发进度大大地落后了。
“甲方的D-DAY只剩两个星期，这两个星期我们要完成内测，还有最后的UI渲染优化，麒神，大爷，算我们求你了，这些天你能就跟我们一样，住在公司，别来回路上折腾了？”团队内一位研三的师兄，对陆思麒说道。
公司里空间不大，办公的桌椅之外，就只有很狭窄局促的过道，但是在门口的位置堆了六个睡袋和可折叠垫子，他们忙起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白天黑夜的概念，通常都是展开垫子，铺上睡袋，熬不住了就睡一会儿。
陆思麒想到谢橘病房里的那些月嫂和护理师，还有满满一屋子的谢氏家族的人，以及从小苹果出生，就再也不曾让孩子离开自己视线的谢亚勇和李美，他点了点头，对师兄说：“别担心，时间来得及。”
师兄一看陆思麒说来得及，高兴得鼓掌大笑，跟其他兄弟们说道：“听见没，兄弟们？这就是天才啊，你说我们当初要不是把大名鼎鼎的麒神拉过来了，现在咱们这个平台也就晾这儿了，对不对？”
别的兄弟纷纷点头。做技术的，都佩服有真本事的人，对天才的能力心悦诚服。他们这个小公司，说是六个人共同创业，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他们真正能倚靠的，就只有陆思麒而已，公司开发的第一个产品，从第一行代码，到数十个功能模块，都深深地烙上了陆思麒的个人风格。
那就是高效、简洁、严谨，拿出去能让他们六个人脸上傲然生辉的产品。未来以这个程序为核心，他们可以开发的功能和服务，不仅仅局限于大学城，甚至可以扩展到全国，成为十几亿人智能手机中的必备功能。
未来海阔天空，脚下全是征程。
为了赶D-DAY，公司的六个人开始以公司为家的生活，吃喝拉撒睡，所有这些事情，都在办公楼内解决。但陆思麒再忙，总是趁着午休，给谢橘发个微信，拍个自己现在的工作状态给她，但是她很少回复，偶尔敲个一字半句的给他，也是说一切都好，已经回到了谢家的大别墅，安心在家休息调养之类的。
很冷淡，带着一股刻意与他拉开距离的感觉。
她只要一没有他在身边，就让陆思麒感到很远，非常远，触摸不到的那种遥远。
“麒神，你在给谁发微信？”负责界面的师兄看陆思麒对着手机发呆，揉着连续通宵疲累不堪的眼睛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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