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这厮没事把粉丝见面会开在这儿干嘛。
不知道公共场所切勿私自占用吗。
当年这厮对她乱用激将法,还拍拍屁股远走高飞,这么多年来音信全无。什么好朋友阿胥,什么头磕青山拜把子的生死之交,照长孙蛮看都是骗小孩儿的鬼话!
现如今他风光无限出现在她面前,一口一个清阳郡主,似是生怕她来攀上关系,平白妨碍他俘获长安一众闺阁女儿芳心。
长孙蛮不会承认,她这番言辞振振的说教含了几分自己也道不清说不明的无端怨气。
她小嘴叭叭说了一阵。
魏山扶差点控制不住脸上表情。
临到末了,他靠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当你是在真心提点。不过……同样,我也提点你一二。”
“啥?”
少年微微一笑,恶魔低语:“虽然洛阳近来盛行丰腴之美,但郡主这般年纪,学得太早也不好。”
说着,他手一松,娉娉袅袅的少女从怀里落地。
长孙蛮由衷庆幸自己未卜先知。
幸好勾着他脖子,不至于落地的姿势太难看。
紧接着,她猛地反应过来刚刚那句话――他在嘲讽她胖。
看吧看吧,这狗的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
长孙蛮气得脚一跺,顾不得围观群众,扬手指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发飙:“呸!你这只臭狗还好意思说我?再过两年我看你发不发腮!我……气死我了!你你你你这个狗东西!阴阳人!登徒子!臭流氓!……”
骂到最后,她几乎是口不择言,能想到的词儿一个接一个蹦出来。等到文曦赶来把她拉走时,长孙蛮还准备撸起袖子打上魏狗狗窝。
……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百花苑一事后,晋陵君与清阳郡主的谣言甚嚣尘上。一传十、十传百,长安贵族们饭后闲谈什么样儿的都有。一会儿说两人是前世的仇人,今生见面分外眼红;一会儿说晋陵君恰巧路过,只是顺手相救,可怜少年有为竟成皇室禁脔;一会儿又说清阳郡主情窦初开,连非君不嫁都传了出去。
有知情者听了一耳朵,作为幼时同窗赶忙出来辟谣:假的!别信!这俩人打小就认识,打小就不对付,天天都在拉踩斗殴,平时互相挖坑数不胜数!就……对方掉坑里另一人火速埋土!不信的话去平就殿问问,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吃瓜群众:好耶!青梅竹马欢喜冤家,爱了爱了。
本意想为下头的知情者:……这也能磕?
萧成霜捧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文曦把书盖脸上肩膀抽搐,连这些年甚少玩闹的林滢都笑着摇头,转身又一脸轻松的写起书信。
长孙蛮本来愁得不行,瞥见林滢动作,小幅度拉了拉文曦袖子,努了努嘴,“这是……?”
文曦擦擦眼泪花,带着笑意低声说:“再过些时日便到龙抬头了,我听先生说宫内传了旨意,说是今年战事初平,朝里为嘉奖诸军将士,打算于上林苑宴席三日。为显皇恩浩荡,公西家也能派人去呢。”
一听公西氏,长孙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了然点头,“难怪见她开心……想来是她那位小哥哥赴宴。不过你是怎么回事?”她眼睛一转,盯向文曦嘀咕道:“怎么比我还清楚这些政事风向。”
文曦微怔,接着书页掩在嘴角,笑声:“你又不注意这些事,自然没我清楚。”
“注意这些干什么。怎么?难不成你以后想学小葵天天扑进折子里……”
“有何不可。”
长孙蛮顿住话。她似是没反应过来,先是看了文曦好几眼,见人神色淡淡没有丝毫不妥,长孙蛮终于意识到这不是顽笑之言。
她深吸一口气,问:“你认真的?”
“我很羡慕万俟大人。”文曦合上书扉,抬眼看她,语气淡淡而不容置疑,“我希望以后也能成为像她一样的女官……我想实现自己的抱负。阿蛮,我正在努力学。”
……
二月二,龙抬头。
上林苑草长莺飞,皇亲国戚排排坐了一桌又一桌,少年帝王高坐席首,其下依次排开她爹娘、她姨母、丹阳等人。
相比于那年初登帝位瘦小的身量,萧定霓已拔高许多,龙袍穿在身上也再无滑稽可笑。他依然沉默地坐在高位,像只不会说话的傀儡娃娃。等众人酒过三巡后,早有侍官拿出一早拟好的章程,提醒少帝可以进行下一个流程。
于是乎,她爹娘这波成人名利场又移步围猎。而剩下一群年老体弱者、跟着赴宴的妇孺稚童,纷纷随少帝来到马球场,观看一场众人翘首以盼多时的击鞠比赛。
不为其他,只为这场击鞠的主角正是此前流言中的两位主人公,清阳郡主和晋陵君。
击鞠又称马球,一直是长安士族风行一时的娱乐运动。长孙蛮前两年头一回接触,结结实实摔了好几个跟头,才在司青衡手底下学了点真章。
教坊司的乐工们早排好了架势,击鼓传乐,声势浩大,一时间球场内沸腾如潮,等两方队员入场时,气氛更是推到了顶峰。
长孙蛮这一队大多是平就殿同窗,均是些年纪尚轻的少年。平就殿诸人身着红锦袍,脚蹬长靴,骑乘骏马策入球场。
而另一方入场――
看台欢呼声猛然爆发,更有甚者尖声大叫。对比一番下来,长孙蛮很不是滋味儿的瞅了两眼,看见太常卿家那位一向端方守礼的小女儿脸颊通红,一个劲儿朝人挥帕子。
恭坐少帝身侧的太常卿老脸一红。接受到同僚连番打趣,太常卿遮住脸,连忙擦起热汗。趁空从袖角下瞄去几眼,到底是哪家儿郎让他闺女如此……不成体统!
却见那群少年骑着高头大马,玄袍紧束,手执乌杖。细细打量一番,还俱是些熟悉面孔:公西家素有美名的小儿子,廷尉左监独子、就连御史中丞前不久刚认的小舅子也来凑热闹……渐渐近了,太常卿眯瞪着老眼,总算窥见了中间那名金相玉质的少年郎。
诶诶诶,这不是魏老狐狸家的小子!
少年勾着缰绳,乌黑骏马放缓蹄声,不紧不慢地从后策来。他垂眼接过月杖,微微躬身间,革带一绷,紧束的翻领圆袍隐约描出笔挺窄腰。这会儿他夹着马腹,修长有力的腿从袍下露出,更衬得身姿如松。
“晋陵君――”
看台上的少女们疯狂呐喊,摇旗助威的少年们心潮澎湃。
太常卿瞧了老半天,总算捋清了最近长安知名人士晋陵君其实是魏家小子。
马场地平滑如砥,两方各立了一道小门。作为幼时学业上的老对手,队长文曦先行一步带人过去“友善问好”。长孙蛮慢吞吞跟在后面,座下白蹄乌似也感受到主人心志,刨着蹄子万分别扭地磨蹭着。
守在场边的禁军抽抽嘴角。
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小声提醒道:“郡主,这土面才压实过。再刨个坑出来,当心一会儿跑马时摔着……”
长孙蛮一巴掌呼在马儿头上,面不改色说:“这几日喂太饱了,它胀得难受,想吃土改善一下生活。”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怎么磨蹭,该上场时还得上场。是骡子是马,总得拿出来溜溜吧。
魏山扶却好整以暇地等了她许久。
眼见那人没有半点离去的念头,一人一马杵在场中央,大有长孙蛮不过来问好就不走的架势。
没法子。
众目睽睽下,长孙蛮只能硬着头皮,干巴巴说了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友谊第一?”他微挑眉梢,似被逗乐了,眼里带着笑意。
怎么看都在意有所指她之前破口大骂的“友好”行为。
长孙蛮脾气上来了。
月杖一挥,白蹄乌甩尾欲行。她坐在马背上,锦袍飞扬,顾盼间横眉扬声:“废话少说,二十筹击鞠,咱们赛上见真章!”
小巧七宝铝杩辗衫矗长孙蛮率先一杆击球,传给林滢,文曦立时带人格开玄队人员进攻。
平就殿里常设马球娱乐,他们平时便玩得熟悉,之间协作更是默契不说。或许单个儿拎出来都没什么亮点,但这项运动重在团结,合作好了扬长避短,没配合好那就是一场灾难。
林滢转着月杖,七宝略谒杆下左右连摆。或许是玄队轻敌所致,对一个小娘子未使全力,林滢轻而易举突出重围。见此情况,不少人迅速聚拢成合围之势,文曦等人赶不及阻拦。
突然,听得一面高声“球来”,林滢想也不想,朝那方向瞬时打出一球。
凭借身材娇小,再加上年纪不大,玄队少有人提防,突出包围圈的长孙蛮早已候在外面。
这会儿她拉紧缰绳,回马振臂一杆――
木球高抛如影,带着疾风狠狠电射入门。
“球进了!――”
“红队,计一筹!”
看台气氛一度沸腾到极点。
人群欢呼声中,长孙蛮策马回首,红袍张扬如烈火,遥遥之距的少年郎君对上她目光。
“你、不、行。”她极尽夸张地表露唇语。
诚如诸人所见,首球失利,晋陵君当场黑脸。
第81章 春秋
日头高挂,场中黄土飞扬,马儿尽情挥洒汗水,蹄声响亮。
在红队又一次击鞠入门后,此时比分已相差五筹。玄队里尽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公子哥,平日自诩精通玩乐,如今打不过一群书呆子,自然觉得跌面。
不多时,队里爆发了不小的争执。
魏山扶没开口说话。他只是抬眼看了两下闹事人员。
旁边打马经过的公西璧倒先开口了:“孙渺,你来看住人。鲁元直上来中传。”
孙渺鲁元直正是方才起红脸的两位。他们一位是廷尉左监独子,一位是光禄丞表亲,前者执掌诏狱刑罚铁面无私,后者殿前近侍帝王红人。天生就是互看不顺眼的冤家。
公西璧出言调停,本以为这两人能歇歇嘴。谁料鲁元直一声嗤笑,“哟,恕我眼拙,竟没注意到公西郎君也来了。您久不入长安,想来是不记得马场上的规矩。”
说着,他扬手挥鞭。也不知是故意无意,两人离得近,那条粗砺鞭子差点扫在公西璧脸上。若非他躲得及时,只怕当场就要换人了。
孙渺看不过去,喝道:“鲁元直你干什么!还打不打了!”
“这群废物送到手上都进不去球!命我去中传?公西璧,你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还以为这长安是你公西氏一手遮天?”鲁元直冷哼一声,当即策着马儿跑远。
当年长公主回京,以“祸乱朝纲”之罪废黜皇后公西韫,戴罪之身发往皇陵。又令清君侧,公西氏被遣返乡颍川郡,上下三族无诏不得回京。鲁家身为殿前红人,自然看不上如今落魄的公西璧。
现在正是中场休息,见鲁元直跑开换马,孙渺也驱策着马儿出场。
看样子刚刚那番调换位置并无人听进去。
公西璧也不恼,仍微微笑着。时隔多年,鲁元直说得是实话。如果没有这次上林苑摆宴,或许他还没有机会去做那一件事――想到这次千里迢迢回到长安的目的,他目光轻敛,侧过脸看见不远处神态紧张的少女。
“行了,别看了。”
公西璧回神,玄袍少年从他身旁慢悠悠经过。两人同为何照青得意门生,只他大上几岁,早些时候在东殿里学习,少有与这位师弟照面。
魏山扶扯了扯缰绳,望眼场外计筹官,懒洋洋道:“事不过三的道理谁都懂。与其浪费口舌争辩,不如等会儿直接下人。再送她们一筹,敢吗?”
鲁元直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就该吃些败仗教训,好好锉一锉他的锐气,让他自个儿挂不住面子知难而退。
公西璧摇头失笑:“五筹六筹有何区别?”
这便是同意了他方才轻狂之言。
魏山扶放声一笑。将要离去时,公西璧似看见了什么,突然拦住他:“等等,比赛再缓上片刻。我出去一趟。”
“你……?”魏山扶循着他目光往另一处一看,见林滢匆匆离去的背影,便有些明了。他皱眉,显而易见地不赞同道:“这里不是清净地。她糊涂,你也看不明白?”
上林苑耳目众多,林滢偏偏要挑这个时候私会一见,怎么看都冒险至极。
公西璧低叹:“我总不能一直让她等着。丹阳公主说得对,五年太久了,她不该被我耽误下去。为她为我,她们和公西氏不能再有瓜葛。”他笑了笑,面容雅致温柔,“放心,这是最后一次。”
魏山扶听出他言下之意,眼眸微眯,“你要退亲?”
他若记得没错,那年长安兵变,丹阳与公西氏私交甚密,两家小孩儿定亲一说也传得有鼻子有眼。
公西璧低声纠正:“六礼未行,何来退亲一说。女儿家待字闺中,最重声誉清白,我只是去送还一些东西。”他笑里含着几分肃重,“上林苑宴后我就要启程返乡,这个时候见一见正好。有些话说清楚,她也能早些放下。”
公西璧自入长安,一举一动皆引人注目。平日若想私见林滢,免不得会遭公主府留意。不如趁上林苑人多眼杂,无人注意这一时疏漏。
眼见劝他不下,魏山扶歇了心思。
他回首瞥了一眼远处。
迎风幡动,长孙蛮牵着马儿。也不知道文曦刚说了什么乐子,她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一双眼睛弯成月牙。
他想,诸如“待字闺中”、“女子清白”等条条框框,只有酸腐老学究才会在意。
而这些铁定跟长孙蛮沾不上边儿。
长安近日谣言他也听了一耳朵。相比于长孙蛮苦闷多日,魏山扶并没有不悦,相反,他还有些自鸣得意――这下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他和长孙蛮关系亲密。毕竟他们之间的情谊经历过生死考验,是比文曦萧成霜等人还要要好的关系。
虽然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打算由先生引荐,在平就殿诸位同窗见证下,同长孙蛮来场别开生面的初次相认。
谁知道多年不见她依然不改逃课作风。
但很显然,变化的结果远远超出他的预见。
甚至于时至今日,长安茶余饭后总少不了提一提那段初见。
晋陵君不得不由衷感慨自己料事如神。
……
长孙蛮干了碗凉汤,又接过文曦递来的帕子拭了拭汗。
文曦一边擦脸,一边盯着远处皱眉:“他们起争执了?”
长孙蛮抽空瞄一眼,看到那群突然四散跑开的少年,也不惊讶。
似早有预料般随口应道:“许是吧。他们都是临时凑一块儿,自然没我们配合默契。要不是为了这次宴席顺利,想来他们也不会硬凑上场助兴喝彩。你瞅瞅,孙家那儿子脸都黑成锅底了。”
文曦比她大上两岁,今年也快及笄了,前不久才被耳提命面相看长安众位年少郎君。
提到孙渺,她倒是有几分熟悉:“孙家家风严谨,这个孙渺也从小被养成了固执古板的性格。光禄丞做惯殿前近侍阿谀奉承,家里人也学着踩高捧低,孙渺看不上鲁元直,实属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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