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温西偏头看他。
程肆舔了下唇:“我忘记和蒋朔、喻楠楠他们告别了,我想去给他们打个电话。”
温西一怔:“需要多久?”
“可能半个小时。”
“这么久?”
“那二十分钟?”
温西没说话。
程肆颤巍巍地抬起眼皮:“十分钟?”
别再少了。他在心里哀求。
温西好像听见了他的心声,向吴成业确认了飞机的起飞时间,迟疑几秒,同意了:“那你快点。”
程肆好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温西扣着他的后颈,迫使他低下头,在他眼皮上亲了亲。
带了点儿轻哄的意思,她轻声细语地说:“知道你舍不得,以后有机会,我悄悄带你回来看他们。”
停机坪的风很大,寒意刺入骨髓,风声呼啸而过,鬼哭狼嚎,两人的头发都被吹得凌乱。
程肆感谢这凌乱。
足以遮住他通红的双眼。
在刺耳的风声中,程肆顺势用力抱住温西,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温西。”
温西被他抱得肩膀发疼:“嗯?”
“我……”我爱你。
“我走了。”
最终他说。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几秒钟,程肆怕再抱下去就舍不得松手了。他深深嗅了一口温西身上的信息素,山楂海棠的味道酸涩清甜,将他喉咙里的苦冲淡了些许。
温西抿抿唇,对这个气氛有些不明所以,她环顾四周一圈,确认周围都很安全,她才慢慢松开他。
程肆转过身。
下一秒。
他又被人扯着手腕拉了回去。
程肆感觉到自己干涸的嘴唇传来湿润的触感,猎猎风声中,他听见温西在吻过他后微微笑着说:“快去吧,我等你。”
程肆没选择在停机坪打电话,天太冷,他去了贵宾休息室。
温西给予了他充分尊重,留给他单独和朋友告别的空间,只在休息室外等。
眼看要到十分钟了,她抬手敲了几下门提醒程肆。
却都没得到回应。
温西心中笼罩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没思考太久,她提起步子,想进休息室看看。
这时,吴成业却朝这边匆匆走来。
“温小姐,请等一等。”
吴成业脸色不大好看,没等温西开口询问,他便道:“我们可能要即刻起飞了,刚才傅家那边传来电话,说是许蔺深带了很多人闯进来,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温西眼底划过一丝不可置信,她没想到许蔺深元气大伤后能恢复得这么快,居然得到她的行程,还敢闯到华海来。
不过她很快冷静:“马上,我去叫程肆。”
吴成业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拦住了:“用不着。”
温西静静对上他的目光。
吴成业看了一眼手表,没什么起伏地说:“他已经离开了。”
温西耳廓里发出一声刺耳的轰鸣。
她意识到什么,指尖一震:“我不信。”
转身拉开了休息室的门。
偌大的休息室里空无一人。
贵宾休息室有两个门,连接着大堂的vip通道和停机坪通道。
温西把休息室的卫生间、用餐区都找了个遍,也没看到程肆的身影,她又想往大堂去找,再次被吴成业拦住。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不应该在此继续耗费时间——”
“他的选择?”温西猛地回过头,黑眸里盈满怒意,“他明明选择跟我走!是不是你,你跟他说了什么?还是外公?”
吴成业把手机上的通话记录点开:“上午他就找过我,他说他会送你上飞机,问我怎么离开才不会被你发现。”
温西咬了咬发颤的齿关:“你告诉他了?”
吴成业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温西此刻却显得格外偏执,她一张脸面无表情:“要走可以,让他到我面前来,亲口跟我说。”
“你让他怎么亲口跟你说?”吴成业道,“他跟你不一样,在南江还有许多没完成的事要做,他父亲的遗骸刚刚下葬,就这么去了T国,以后逢年过节谁去烧香祭拜?”
温西语气僵硬:“到时候我可以陪他回来。”
吴成业沉默不语,那眼神看起来像在反问温西,这话你自己信吗。
温西选择无视,开始给程肆打电话。
可惜电话压根没拨出去。
她被拉黑了。
星聊也是,他们的聊天记录就停留在“我来接你”那句话上,再发任何消息,都变成了红色感叹号。
她又挨个问了蒋朔和喻楠楠,这两人压根没接到过程肆的电话,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短短十分钟里,程肆像人间蒸发了。
“他没车,走不了多远,我还能把他找回来。”温西说。
吴成业道:“这里是机场,出去就能打到车。”
话音落下,大堂方向传来一阵嘈杂,吴成业的手机再次震动,他接起,按了免提。
前台带着急切的声音从听筒中响起:“吴先生,温小姐,请你们尽快启程,外边的形势我们快控制不住——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夹杂着一声声惊恐的尖锐爆鸣。
电话很快被掐断。
温西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垂着眼,脸上表情看不真切。
吴成业拧着眉,语气也变得稍显急躁:“你也听到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我没有任性。”温西深吸一口气,带着一丝丝几不可闻的鼻音,片刻后,她似乎调整了过来,再抬起头时,那些翻滚的情绪全被压了下去,只剩下迷茫。
她声音很轻地说:“我只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还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被他相信,被他依靠,得到他的全部信任。
想不明白程肆喜欢了她这么多年,怎么就舍得在得到后立刻就不要了。
想不明白程肆是真的喜欢她这个人,还是不过喜欢那种默默喜欢她的感觉。
想不明白,他居然不惜欺骗。
她真的,想不明白程肆这个人。
吴成业轻叹口气,难得生出些不忍,对她道:“其实他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说什么了?”温西哑声问。
而后听到吴成业告诉她:“他说,祝你自由。”
……
两分钟后,飞机划过长长的跑道,直冲云霄,奔向自由广阔的天际。
FBO大堂里两方人马都屏息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前台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了柜台下。
许久未露面的许蔺深脸色铁青,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洁白的衬衫衣领上沾了几滴鲜红的血。
他垂眼死死瞪着拿刀抵住他颈动脉的人,声音像从后槽牙里挤出来似的:“你以为我会怕你?色厉内荏的玩意儿,你真敢动手吗?”
程肆胸口剧烈起伏了下,脸色比雪更白,他的回应是刀刃往许蔺深脆弱的脖颈压紧了几分,在上面划开一道浅浅的血痕。
许蔺深脖颈上传来一阵刺痛,他连滚动喉结都不敢了,死死咬着牙:“你不是要和温西一起走吗,怎么还有空跑出来挟持我?嗯?被她抛弃了?”
程肆没被他的话刺痛,眼底反而爆发出一阵冰冷绝望的恨意。
方项明下午6点无罪释放,围了一堆记者等着采访。
既然政客偏袒他,法律无法制裁他,那程肆只能用自己的方法了。
程肆买了把刀。
也许会输得一败涂地,但没关系。
说不定他在记者的闪光灯中被当场击毙时,能在所有社交平台上重新掀起轩然大波,被全联盟的人知道。
最好闹得足够大。
大到一些看客们扒出这个犯罪嫌疑人的生平。
大到看完他的生平后,有人终于发出疑问——
他为什么要刺杀南江前总长呢?
可偏偏许蔺深出现了。
偏偏许蔺深还想拦下温西。
以致于他连在恩赐的十分钟里目送温西离开的机会都没了。
程肆的刀尖几乎陷进许蔺深的皮肉里。
“让她走,”程肆说,“否则我杀了你。”
第62章 豆腐脑
大约一个月后, 温西总算在T国的首都利斯真正落户。
章凯镰为她申请了新的高中,她原本读的就是国际中学,是以适应起来不算困难。
为了防止被许蔺深找到, 她换了名字,至于长相则完全不必担心。
自从开始停止注射腺体抑制剂, 她的身高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原先更偏Omega的杏眼也变得内敛, 脸部线条则更加凌厉分明。
再把那头卷长的发剪掉,几乎成了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忙碌脚步停下来时, 温西时常抱着那条雪白的围巾发呆。
亦或者打开那个公主和小狗的小夜灯, 灯里的线路老旧了,她让人重新修好,就着这盏灯的光, 将程肆写给她的情书翻来覆去地看, 以致于那张信笺纸很快便被她揉得不成样子。
她只好又给信笺纸镀了一层膜。
这些东西总能让她心里某个地方重新燃起些许不死心。
而这些不死心则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失望后,终于被抚平了。
刚到T国那天, 温西联系过傅晚森, 想拜托她帮忙查一查山平机场的监控,试图寻找程肆的踪迹。
傅晚森告诉她, 那段时间的机场监控全都没了, 不排除是许蔺深的手笔, 傅晚森也无从得知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傅晚森的人将她和吴成业等人送上飞机出来,FBO大堂早已恢复平静,许蔺深不知因何故离开了。
而FBO的工作人员则称当天事态过于混乱, 并没有注意到一个普通Omega的去向。
温西正要挂电话时,傅晚森迟疑了下, 还是问了出口:“你知不知道方项明无罪释放了?”
仅仅听到这一句,温西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程肆一切不合理的行为都得到了解释。
她怒不可遏地找上吴成业,最后章凯镰出现了:“你别怪成业,是我不让他说的。”
温西身体一僵,缓慢转头看向章凯镰,眼底划过一丝不解:“……外公,为什么?”
章凯镰住着拐杖,纵横交错的脸上带着肃然的神色。
他让吴成业先离开,而后才在温西面前坐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如果告诉了你,你敢说你不会为了扳倒方项明继续留在南江?”
温西握了握拳头:“我以为,在我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我和您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此一时非彼一时,那个时候我同意你冒险,是因为方项明下台能尽快助你离开,”章凯镰的拐杖在地板上砸下顿重威严的一声响,他厉声道,“何况你当时也并没有告诉我,你所谓的冒险,是遭遇三次刺杀!”
一想到这件事,章凯镰就气得头昏脑胀:“我早该想到,那个姓程的是在利用你,现在的年轻Omega,可不得了……”
“我是自愿的。”
温西打断章凯镰的话,她看着章凯镰,一字一句地纠正:“是我答应他。”
章凯镰愣了愣,立刻为温西找补:“那也是他先引诱的你……外公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姓程的那种家庭出身,几乎都是一肚子的坏水,还妄图让你带他离开……”
“心地善良?”温西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笑意却不达眼底,“带他离开是我提的,表白是我说的,一肚子坏水的人是我,被他拒绝后跟他打感情牌的也是我……”
温西哑声道:“我甚至自私地想要把他完全变成我的所有物。”
章凯镰一双浑浊的眼慢慢瞪大。
他这才发现,面前的孙女和他记忆中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完全不一样了。
他是在温西十二岁左右移民的,那时的温西虽然经历了母亲的死,但她勇敢乐观、聪明伶俐,体贴细心,可以说是所有人宠爱的小公主。
温安锐总想让温西分化成Alpha,章凯镰却更希望她能分化成Omega,不需要背负那么多那么重。
当年那个招人疼的善良小公主,终究长成了一位凌厉果决的Alpha。
旁人已经左右不得了。
“无论如何,你现在已经在T国了。”章凯镰道,“联盟的事,就不要再管了。”
温西后退一步,朝章凯镰深深颔首:“对不起,外公,我做不到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那咱们各退一步,”章凯镰腮边的肉抖动几下,知道犟不赢她了,不得已松口,“如果能找到他,我会派人把他接到T国来。”
他沉沉叹出一口气,无奈地扶起温西:“许蔺深就等着你自投罗网,所以就别再回去了吧,好吗?”
温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直流地说:“我先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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