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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
哗啦——
大雨倾盆而下，给热情似火的艾德利浇了个透心凉。
齐波朝他的亲王殿下敬了个礼：
“报告艾德利殿下，朝日镇的市集在下雨天不出摊。”
*****
“约娜，吾…吾做到了……！吾控制住了『雷暴雨』中的雷电元素！”
奥雷布欣喜地转头看向约娜，后者则有些担忧地望向远方的天空。
“雷电元素是控制住了，不过，奥雷布……”约娜扶额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对索威鲁大陆的范围有什么误解？你的『雷暴雨』，已经快洗刷整个世界了。”
第61章 百年乌龙
“百年前, 一场突如其来的浓雾降临索威鲁大陆。迷雾持续了整整数月之久，引得草木萧疏，生灵涂炭, 人类存亡危在旦夕。”
“晨曦教会的信徒们向他们的主神——「晨曦之主」洛珊达祈祷。『洛珊达大人, 请赐予我们拂晓与晨辉的力量，请驱散扰人的迷雾，请将索威鲁大陆恢复原本的样貌』……”
“洛珊达听到了他们的祈祷, 亲自降临于世间, 播洒下能穿破层云、驱散邪雾的日光, 拯救了索威鲁大陆。”
“然而，待浓雾散尽, 出现在洛珊达眼前的, 却是祂的千年死对头——「骸骨之主」米尔库。狡猾的米尔库, 为了吸引祂的注意、引诱祂现身，不惜用这种置生灵万物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下三滥手段。”
“洛珊达深受感动，于是……狠狠地胖揍了祂一顿。”
“——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能通过朝日镇出版社的签约门槛吗？”
语毕，自称洛珊达的男人缓缓吸了口烟斗。寥寥青烟笼罩在祂身旁, 替这道本就奇异脱凡的身影又增添了几分神性。
倘若晨曦教会的圣女约娜小姐在场，应当会大声惊呼起来。不为别的，男子长着与她的养父近乎完全一致的面庞，只是看上去要清健疏朗许多，仿佛是年轻版的神官大人。
“……”
洛珊达面前的浓雾中，缓缓走出一位女子。
女子面色苍白如纸, 身着一袭红衣, 不知是被鲜血浸染，还是原本就如此艳丽。
洛珊达眯眼：“果然是你, 米尔库。百年前已经使用过的小花招，难道还想故技重施？”
“但结果却是，你又一次中了计，不是么，洛珊达？”
米尔库的声音同祂的脸色一样脆弱空灵，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飘散。
眨眼之间，祂已如幻影一般闪现到洛珊达的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上洛珊达的下颌上的胡茬。
“我可不记得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暧昧了。”
洛珊达举起烟斗，毫不留情地敲打在女神的手腕上。
米尔库并没有因此恼怒，反倒被挑起兴致似地吃吃笑了起来：
“洛珊达，你明明说过一点也不在乎我，但每当我在索威鲁吹起死雾，你又总会如约现身。”
洛珊达沉默了数秒：“……你别搞错了，我降世是为了拯救苍生，不是为了来找你赴约。”
“怎么了，洛珊达？你难道还在惦记那个女人……不，这都几百年过去了，那个人类应该已经变成老太太了吧？”
“米尔库，人类的寿命只有几十年。她已经不在了，她的灵魂碎片重新铸就的孩子，也早就长成倔强的老太太啦……”
洛珊达的嗓音被烟气熏得嘶哑。
“不过，无论她是小姑娘也好、老太太也罢，我都愿意守护在她的身边。”
“听淑妮说，这就是凡人们所定义的‘爱’。”
轰隆——
惊雷炸响。
带状闪电劈在两位神明正中，将代表新生的神明与代表死去的神明，硬生生地分隔开来。
即便是全知全能的洛珊达，似乎也没料到这从天而降的一记雷击。祂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皱起眉头，警惕地瞪着红衣女神：
“这一次，你还勾结了「风暴女神」塔罗丝？”
米尔库却表现得有些慌乱，祂还没来得及解释出口，倾盆大水已经瓢泼而下。
更出乎祂意料的是，这场骤雨并不如深秋的疾风倒井一般滂沱，反倒有点像早春的甘霖，温润柔和中夹杂着一丝微微凉意。
细雨在呢喃，死之迷雾在逐渐消散。
“啧，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米尔库抬手，试图用法术驱散雨云，但收效甚微。
洛珊达赶忙收起即将受潮的烟斗，沉声道：
“有法术的痕迹。这场雨，显然是为了冲散迷雾，人为降下的。”
“塔罗丝信徒干的好事么！究竟是哪个魔族的臭小子……！”
操控迷雾的女神气急败坏地撕扯着祂的红裙摆。
“你再仔细看一看，米尔库。”
洛珊达抬首望向天穹，无边无际的黑云几乎覆盖到了苍空的尽头。
“这场雨的范围，远比索威鲁大陆还要大得多。”
“短时间内创造出如此大规模降雨……除了「风暴女神」塔罗丝本尊以外，就只有现役的魔族皇帝能做到了吧。”
*****
灯塔的螺旋阶梯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依偎而坐。
高大些的那位套着件单薄的白衬衫，头顶一对湿漉漉的羊角，微卷的毛发因潮湿紧贴在脸上；娇小些的那位披着不合身的黑披风，光溜溜的一截小腿和脚趾露在披风外，一头银发还在向下滴着水。
正中的篝火架上正晾着晨曦教会的纯白修女服，以及二人的鞋袜。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约娜只能听见柴火灼烧时的噼啪脆响，和两段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以及，不知为何怎么也无法安静下来的心跳。
“咳咳，那个……雨势比刚才小很多了。我们出去吧，奥雷布。”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实在太吵了，约娜按捺不住率先站起身。
奥雷布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赶忙拽住披风的一角：
“不不不…不行，绝对不行！汝的衣服还没干透，不能就这样出去！”
约娜扶额坐回地上：“那你倒是先出去帮我带件干净衣服回来啊。”
奥雷布摇头：“不行。吾不放心把汝一个人留在这里。”
约娜叹息：“我们两个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衣服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干呀……”
奥雷布：“吾…吾的眼睛很小么？”
约娜：“重点是那个吗！”
一轮车轱辘话后，魔王大人终于向圣女小姐妥协。
“那吾出去给汝找衣服，汝得答应吾，千万不能给任何人开门。”魔王大人下达圣旨。
“知道了知道了，你当我是留家看门的三岁小孩吗！”圣女把魔王直朝门外推。
“因为这里是废弃的灯塔，指不定会有路人敲门进来避雨……”奥雷布挪开脚步，嘴里仍在嘀嘀咕咕。
“——晓得了，我不会开门的。别啰嗦了，快去吧！”约娜裹紧披风，抬脚踹了下奥雷布的屁股。
咚。
灯塔的木扉被再次合上。约娜一度紊乱的心跳这才渐渐平缓下来。
——不应该的。
先前在温泉里，她已经向奥雷布表达过心意，奥雷布也明确接受了她的感情。
现在他们的关系，应该算是……所谓的情侣，对吧？
刚刚那又是怎么回事？
明明只是衣服被雨水打湿了，小情侣依偎在篝火旁烤个火，一边取暖一边等待衣服烘干而已……明明是小说里老套到不能再老套的桥段……
为什么……心会跳得那样快？
正当约娜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话说你这家伙，为什么要突然变成神官老头的模样啊……”
率先传进耳中的是一道锐利的女声，约娜感觉，说话者听上去应该是个尖酸刻薄的人。
“……能感觉得到，魔力就是从这座灯塔里传出来的……”
接话的是一道苍老雄劲的男声，听着无比熟悉。
约娜在教堂时，几乎每天下午都能在凉廊或后院听到这个声音。
是老爹！？他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就是你这羊头小子坏了我的好事……”女声又道。
“……汝等认错人了……”
是奥雷布。魔王大人发出了毫无说服力的狡辩。
“还敢跟我装傻？看我不把你的角拔下来做成小号！”女人尖声细气道。
约娜仿佛已经看到一个精瘦骨感的女人出现在眼前，叫嚣着朝奥雷布张牙舞爪。
“冷静点，米尔库，我可不想与那个暴脾气的塔罗丝树敌……”男人心平气和地安抚道。
等等，米尔库？
约娜当然认得这个名字。
祂是与她的主神「晨曦之主」敌对的势力，掌管枯萎、凋零、死亡的神祇，居住在死雾深渊的「骸骨之主」。
如果被祂盯上的话……
——奥雷布有危险！
那一刻，约娜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此时全身上下只裹着一件魔王的黑披风。
就这样，我们的圣女小姐奋起推开那扇门扉。
*****
洛珊达——或者说，晨曦教会的神官大人——今天十分郁闷。
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宝贝闺女，忽然有一天说要和别的男人出远门旅行。
起初，神官心想，姑娘也差不多到那个年纪了。于是老父亲心一狠，决定放手让她出去闯一闯。
谁知，过了两个月，自家姑娘和隔壁塔罗丝家的魔王一同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一丝.不挂地披着人家魔王的衣服。
宝贝藏书里所描写的那些情节，终究还是在自家闺女身上发生了……
“哎呦喂，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们家小约娜总算回来了！爸爸可想死你了！来，快进屋把新衣服换上。”
老神官一面噫吁嚱，一面不知从哪里变出一身晨曦教会的修女袍塞进约娜怀里。
约娜一脸懵逼地接过老父亲递来的袍子。还未等她开口提问，神官又是一串家长三连：
“去魔王城见过父母了吗？对面的家庭条件怎么样？魔王昨晚没有欺负你吧？”
奥雷布：“……？”
约娜：“不不，老爹，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神官一手拍了拍闺女的肩膀，一手放在眼角旁佯装抹泪：“不用掩饰的，小心肝，老爹都懂。哎，你们这个年纪，会害羞也很正常……”
“所以说你完全误会了啊！”
“喂，你们，就打算这样把我晾在一边么……可恶，完全插不上话，我还是先遁了吧……”
一旁的社恐阴暗逼女神一边小声叨叨，一边默默消失在浓雾里。
*****
“原来如此，原来只是衣服淋雨了。”
经过一番解释，老神官总算搞明白了来龙去脉。不过，从他的眼神来看，神官显然对二人的关系仍旧持怀疑态度。
“所以，孩子们现在，其实还没到那步关系啰？”
老神官说着，将目光转向魔王。
这位看上去就腼腆得不行的魔族青年脑袋几乎沉到了地上，耳朵尖儿跟涂了红颜料似的，磕磕巴巴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老爹。我之所以会远赴蜜思特菈魔法学院借书，也是为了寻求解药，来根治奥雷布身中的邪术。”
约娜停顿片刻，似乎是在等待老父亲的回应。
“……所以老爹，你听了这些，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神官歪头不解：“想说什么？恭喜恭喜，天长地久？”
“……”
面对老顽童这幅不正经的态度，约娜的脸色却反而更加严肃起来。
“老爹，你书房里藏着的那卷预言手稿，我已经读过了。”
“我知道的，如果和禁林中的魔王相爱，终有一天，我会受来自「晨曦之主」的审判，被送上教会的火刑架。但是……”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向父亲坦白真相。
“——我爱他，从来都不是因为什么诅咒或者预言，我只遵循自己的内心。”
不知是因为身上的衬衫过于单薄，还是因为心情的波动，奥雷布的唇齿打着颤儿，他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鎏金的瞳孔中倒影着银发少女的身姿。她的眼神同任何时候都一样，纯粹、坚毅、果决。
“约娜，汝…汝说什……”
“小约娜，你在说什么呢？被暴雨浇糊涂了？”
神官大人也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约娜。
“我都不知道，我的书房里什么时候藏了一卷预言未来的手稿。”
约娜摇头：“老爹，你想瞒着我也没有用。在你的书架最底部，通用语辞典底下压着的那沓牛皮纸……那册看似是育儿日记的手稿，其实，是昭示着我未来人生的预言之书，对吧？”
神官视线上移，似乎是在回忆自己书柜的构造。
半晌后，这位老先生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哎呀呀，那卷废稿怎么让你看见啦！那都是多少年前写的了！自从被编辑部退稿了之后，我就一直藏在书柜里……”
“你说……什么？编辑部？退稿？”
这一回，轮到约娜不明所以了。
“哈哈哈，傻孩子，那是老爹我自己写的小说啦小说！”
老神官捧腹大笑，连唇上的胡髭都跟着抖了起来。
“出身教会的圣女与出身禁林的魔王展开背叛神明的禁忌之恋，最终双双陨落在对方手中的悲情故事——不觉得超浪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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