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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对于一名商人来说，上帝永远只有一个。
——那就是顾客。
约娜当机立断，一把甩开手中的杰森，瞬间换上营业微笑。
“小朋友，来帮妈妈买药？想买什么药呀？”
不愧是圣女大人，偶像包袱上肩就是快。
小男孩怯生生地点点头，捻着自己栗色的刘海，支支吾吾道：
“我、我想要那种能让植物长得绿油油的……眼泪……”
“是说尚缇雅之泪吗？”约娜扫视了一圈脚下寥寥无几的玻璃瓶，皱起眉头，“抱歉，尚缇雅之泪今早已经售罄了。”
小男孩愣了一下，似乎没有理解“售罄”是什么意思。
“孩子，你想买的药今天卖完了，下次早点来吧。”一旁的杰森笑眯眯地泼着冷水。
小男孩低下头，沉思了片刻，闷声闷气地问：“那，小花它，没救了吗……”
说着说着，他开始无声地抽泣起来，没过几秒，抽泣演变成失声痛哭。只看见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好像突如其来的特大暴雨一样。
“喂，奸商，你把小孩弄哭了。”约娜看向杰森。
“明明是您弄哭的，小姐。”杰森彬彬有礼地回敬着。
约娜无奈，蹲下身摸了摸小男孩的板栗头。
“那个……别哭了，小朋友。你把你的小花带过来，姐姐用『再生术』把它救活好不好？”
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姐姐是晨曦教会的圣女，姐姐的法术可比那些魔药啥的厉害多了！”
天天靠嗑药续命的大魔王：咳咳……
小男孩眼泪汪汪地望着约娜，吸溜着鼻涕嗫嚅道：“小花它，在我家门口的院子里，比房子还高，我带不过来……”
得嘞，搞半天您家小花原来是棵树啊！
“那我们就去你家院子里帮小花——”
“等等。”
约娜话说一半，忽然被奥雷布打断。
这位一旦没饭吃就开始闭目待机的大魔王，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睁开眼睛，神秘兮兮地将圣女拉到一边。
“约娜，那个孩子恐怕有蹊跷。他的身上有「风暴女神」的魔力痕迹。”
“唔……我的『秘法之眼』方才感知到了暴风雨的气息……果然，你也察觉到了啊，魔族老兄。”杰森在一旁点头附和，“也对，毕竟是你们信仰的主神嘛！”
也就是说，咱们仨中，只有我一个麻瓜是吧……约娜额角流汗。
“小姐，我所接触过的信仰「风暴女神」的人类，大多不是头脑有点问题，就是精神有点问题。”杰森叮嘱道，“总之，您最好还是谨慎为妙。”
“好，那我先探探他的家底。”
约娜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蹲下接着哄小孩。
“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出来买东西？”
男孩泪眼朦朦：“国王城的大家说，妈妈是魔女，卫兵叔叔就把妈妈抓走了……爸爸自从带我来到这个小镇以后，就变得很奇怪，每天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做研究，叫他也不出门……”
呜哇——这个家庭背景还真是危险又复杂——
约娜直呼不妙。
男孩用皱巴巴的衣角抹了把眼泪，接着说道：“小花原本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是，有一天夜里下大雨，天上突然出现好多好多魔法阵，从我家一直蔓延到森林那头……小花被魔法闪电劈成了两半，之后，就再也没有长过叶子了……呜……”
雨夜，雷暴，禁林，魔法阵。
无比熟悉的组合，令约娜立即回想起两个月前，在魔王城里的某段对话……
——“所以，前天夜里，禁林上空出现的炫光与魔法阵，其实是你和你弟在打架？”
——“嗯。”
约娜侦探，一秒破案。
她瞟了一眼旁边的奥雷布，我们的罪魁祸首先生此时正心虚地噘着嘴移开视线。
“吾……吾不知道……”
心虚到口癖都暴露出来了。
“绝对是你小子干的吧！跟我去人家家里赔礼道歉啊！”
*****
吱呀——
陈旧腐朽的木门发出风烛残年的声响，像个佝偻着背的老者，慢慢吞吞地挪开步子迎接门外的来客。
约娜小心翼翼地踏进院内，两名男士则紧跟其后东张西望。
庭院虽小，却远没有约娜想象地那般脏乱。相反，地面上被打扫得相当整洁，没有一片落叶，唯有一条窄窄的石砖路通向里侧的木屋。
至于为什么没有落叶——
约娜看向院落的一角。
整座院落唯一一棵树木屹立在那里，虽然看起来劲拔笔挺，但千万枯枝间却找不到一丝绿意。粗壮的树干被从中劈开，切面上残留着大量触目惊心的焦黑痕迹。
毫无疑问，这就是男孩口中的“小花”。
约娜缓缓走到小花跟前，伸出一只手，轻声吟唱。
“『再生术』。”
短暂的绿光之后，回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
“『再生术』。”
约娜又吟唱了一次，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再生术』。”
庭院中唯有风吹枝丫的簌簌声响。
“『再生术』。”
……
如果说，「骸骨之主」米尔库司掌的，是腐朽与死亡；那么，「晨曦之主」洛珊达司掌的，便是成长与新生。
约娜儿时常问老神官这个问题：洛珊达的神力明明可以让枯枝抽出新条，为何还要不断创造新的生命呢？直接将那些死去的树木复活不就好了？
老神官总是一边嘬着榆木烟斗，一边慢悠悠地答道：
“孩子，洛珊达的法术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祂能令枯枝抽出新条、能叫伤痛尽快痊愈、能让病患重获健康……但是，唯有一件事，是法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
“——死亡。”
“无论是魔药还是法术，都没有办法让一个已经死去的生命重获新生。作为晨曦教会的圣女，这一点你必须时刻牢记在心。”
……
自踏进庭院、见到枯树的那刻起，约娜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法术无能为力。她一遍又一遍地咏唱法术，只盼愿洛珊达能够降下小小的奇迹。
然而，神明并没有眷顾死者，哪怕它是男孩最后的朋友。
小男孩抱着枯死的树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
正当约娜、杰森和奥雷布激烈商量着谁去哄小孩的时候，一阵剧烈的砸门声打断了男孩的哭泣。
石径尽头的矮木屋里传来歇斯底里的怒吼——
“小杂种！能不能稍微消停点！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爸爸需要安静！安静！！”
紧接着，门后响起咚咚咣咣摔东西的声音。
男孩打了个激灵，惊慌失措地抱头跪坐在地上。
约娜刚想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却被奥雷布一把拉住。
“那扇门后面，有很强的魔力反应……那孩子的父亲，应该就是「风暴女神」的信徒。”奥雷布低声道。
“而且，就这位先生的精神状态来看，我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哦～”一旁的杰森笑眯眯地火上浇油。
“嗯？什么人在外面？”嘶哑的声音离门愈来愈近，“小杂种，你还带别人来我们家了吗！”
咚。
木屋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个胡子拉碴、囚首垢面的中年男人顶着栗色鸡窝头，左手拎着一条长得看不到头的卷轴，一瘸一拐地从木屋里面走出来。
“呵……呵呵呵……小杂种，胆子还真够肥啊，居然敢把这么多人朝家带……看来，我今天得给你点教训了……”
鸡窝头的齿缝间传出阴森森的笑声，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指向男孩。
“『圣盾』！”
说时迟那时快，约娜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几乎在眨眼间就完成了法术咏唱。男孩与鸡窝头男人之间，霎时筑起一堵闪耀着金光的透明高墙，将男人的腾腾杀气隔绝在墙外。
“你是……”那鸡窝头男人虚起眼睛看向约娜，迟疑了一会儿。
“你……你是那个晨曦教会的圣女！”
鸡窝头男人方才挂满诡异笑容的脸上，瞬间被愤怒与恐惧侵占。他的鼻孔里喷喷冒着粗气，上下排牙齿嘎巴嘎巴地打着颤儿，好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约娜猜想，若是亨利先生见了，估计会当场吓昏过去。
“你……我要杀了你！就是你们，就是你们害死了我的琳！是你们诬陷她为魔女，她才会被王国的畜生们活活烧死！”
约娜：“……哈？”
等等等等，这是啥情况？这鸡窝头大哥，做研究做得走火入魔了吧！
“不是大哥，咱俩以前见过面吗，你就这样污蔑我？你这不纯纯的碰瓷吗……”
“少废话！接招吧！『闪电束』！”
“不要一边大喊‘接招吧’，一边咏唱法术啊！像杂鱼在念台词一样，好尴尬啊！”
约娜头皮发麻地大声吐槽。
哐叽！
闪电束击打在金色光墙上，仿佛射在钢盔上的木箭，被毫不留情地弹开。
“什……什么！『闪电束』居然没有效果！”鸡窝头大惊失色。
“所以说，能不能不要念那种小说里的杂鱼才会讲的台词……你这样搞得我很没有紧张感诶……”
“可恶！既然如此，只能使出那招了……”
“你这台词，真的不是从哪本龙傲天小说里串台来的杂鱼吗，大哥！”
鸡窝头男人并没有理睬约娜的吐槽，自顾自地高举起右手，指向天空，吟唱起一段约娜从未听说过的咒文。
不，与其说是没听说过的咒文，倒不如说，那是一种约娜从未听过的语言。发音奇特，意义不明，像是在念诵诗句，但又无法知晓其真意。
几乎是顷刻之间，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大作。一圈巨大的法阵伴随着斑斓彩光现于半空，正噼里啪啦地往外冒闪电。
“哟，这不是你的法术吗？”约娜冲一旁的大魔王吹了声口哨。
然而，奥雷布的神情却没有约娜那么悠哉，他眉头紧锁，脸色很不妙的样子。
“怎么了，奥奥，看到自己用过的法术还这么害怕？不能见招拆招吗？”
“不可能啊……”奥雷布紧盯着空中的法阵，瞳孔微颤。
“那个法术，是魔族皇室的秘传……他究竟从哪里学到的？”
第10章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Ⅳ）
九月的晌午。
老神官坐在教堂后院的法桐树下吐着烟圈。
虽说一年中最热的日子已经过去，但正午时分的太阳依旧毒辣。
午饭后的教堂后院，时常能碰见三两成群的修女聚于树荫之下乘凉，叽叽喳喳，嬉闹声逐渐没过寒蝉的鸣泣。
老神官也不例外。上了年纪的他，无福消受那些刨冰冷饮，也只能靠着一抹阴凉与一杆烟斗消暑。
——吸进一份尼古丁，吐出两份燥热。
“好热……小约娜怎么还没回来……好想吃欧吕尔特制大刨冰……”
老神官的声音有气无力，也不知是在抱怨天气热，还是他那支腾腾冒着热气的烟斗热。
艾玛嬷嬷刚收拾完餐厅，缓步走到老神官的身旁坐下，轻叹一声。
“哎，要是能下一场大暴雨就好了……”
“哈哈哈，老太婆你可真会开玩笑。这天上万里无云的，哪儿能下大暴雨？”
老神官嘬了一口烟斗。
“你倒不如说，小约娜牵着的那头羊是魔王变的，没准我还会信。”
“哈哈哈，老头子你也是，一天到晚瞎说什么呢……”
轰隆。
天空一声巨响，硬生生打断了两位长者的诩笑。
紧接着，狂风大作，乌云骤起。上一秒湛蓝无垠的天空，眨眼间阴霾密布、惊雷滚滚。
还未等两位长者反应过来，大雨已如瓢泼倾盆，漱漱而下。四座修女们纷纷惊叫着作鸟兽散。
老神官在雨中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抖了抖灌满雨水的烟斗，侧头看向艾玛。
“我说，老太婆，你什么时候改信塔罗丝了？”
*****
约娜在飓风中艰难地睁开双眼，最先看到的，是挡在她身前的奥雷布的背影。
狂风已将他裹在头顶的亚麻披肩刮去，一双残损的角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雷霆与钢针般的雨点之下。但魔王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面不改色地展开双臂，以一张漆黑诡异的半球形法阵，将约娜他们护在身后。
“奥雷……”
“嘘——保护好孩子，约娜。”奥雷布回头瞥了她一眼，“这是我们家的法术，交给我来破解。”
“可是，你的魔力……”
约娜清楚地看到，奥雷布额前默示着『万法衰竭』的红色印记，在暴雨的冲刷下愈发明显。
“我没事……”奥雷布逞强地干笑了两声，“总之，我会在魔力虚脱之前尽可能地制服他……大概。”
栗色鸡窝头的男人正站在风暴的中心，高举着双臂仰天大笑。雨水不分敌我地灌进他的嘴里，但他毫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儿地念叨着爱人的名字。
“琳……琳，我做到了……我得到了塔罗丝大人的恩赐……琳，你看到了吗……”
“他已经疯了。”
杰森半蹲在地上，他那长袍的拖尾被狂风卷得翻飞，脸上的眼镜也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
“我刚才就说过，人类的心智根本无法承受「风暴女神」的混沌，一旦走火入魔，非傻即疯。”
约娜将板栗头男孩抱进怀里，大声问杰森：“那你有办法解决吗？奥奥的魔力恐怕撑不了那么久。”
杰森爽朗一笑。
“抱歉，小姐，我也是人类，对塔罗丝实在是知之甚少。不过，我可以试试能不能用风系法术把乌云吹走。”
他说着走上前一步，从长袍的袖子中抽出一根细树枝，对着空中的雷云挥舞了一下。
“『造风术』！”
杰森的背后霎时间也涌起一股强风，与迎面而来的风暴碰撞在一起，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嘶号。
轰轰轰——
渐渐地，那嘶号愈发猛烈，响度远超雷鸣。约娜赶忙伸手罩在小男孩的耳朵上。
这就是……来自「奥术之母」蜜思特菈的力量？
约娜第一次从书本以外的的地方见到蜜思特菈的法术，尽管破坏力尚且不及塔罗丝，但惊艳程度丝毫不比小说中描写的逊色半分。
甚至，杰森创造出的那股飓风，几乎足以与魔王级的法术相抗衡！
轰轰轰——
随着两股强风持续对撞，雨势渐弱，空中的乌云也动摇起来，缓缓地沿着同一个轨迹挪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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