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又靠着回忆和期待撑到了现在。
程烨将心迹完全剖析与温歆知晓,连带不久前,他与华月疏商定的计划都一并告诉温歆。
“你不愿见无辜者死伤,我可以将城内百姓迁出。可龙脉被毁后,因血脉反噬而死的皇族却是不可免。
抱歉,歆歆,要我在帮华月疏实现愿望和其他人的生命之间做选择,我毫不犹豫会选前者。”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能面对的责难或者劝说都有所预期。
然而静静听他诉说完的小姑娘却只是轻轻道:“我知道了。”
程烨心下一空,以为她要与自己从此决裂,惶恐地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温歆以指腹抵在唇瓣上。
“你不用多解释什么,我明白你的立场了,我会帮你。”
前因后果她都已知晓,却没有就此放弃程烨的想法。
她想着既然自己与程烨结下情缘,自然就要负担起他许给华月疏的承诺。
他的友人,也该算是自己的友人。
且华月疏本来对自己就有教导之恩,她同样需要报答这份恩情。
温歆仍然不愿见有人为华月疏愿望的实现而身死。
——好在这两者不是非择一不可,或许在程烨看来只有一个方法,但是她想在二者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用不毁灭龙脉的方式解开皇城下的阵法,或者切断龙脉与皇族之间的联系,让他们不至于因为血缘反噬而死。
她二师兄既然因为踏上仙途幸免于血缘反噬,说不定就有其他办法能够隔绝龙脉被毁的影响呢?
各种方法她都可以试一试,但凡有方法能够达成两全的结局,她都要试出来。
“你不是见过皇城下阵法的全貌吗,依印象尽可能地画下来给我,我来寻找破解的办法。就算是已经失传的阵法图纹,也该有蛛丝马迹可以寻觅,华师父研究得深,说不定也能帮上忙。”
她仰面向程烨微抬起唇角,宽慰道:“我师父结识的奇人异士也很多,说不定有人了解皇城下的阵法呢。你们是魔种,怕是不曾与修仙者求助这件事吧,我可以替你们去问问,只是需你们暂等些时候。”
程烨因她笑容,心中五味杂陈,嗓音有些干涩地问道:“你要帮我?”
他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温歆不与他翻脸。
两人间总会因为意见不一而存在隔阂,需要他用时间来化解。
可却万万没想到温歆会主动提出帮助。
她总是会做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像是这次主动回到他身边,也是他未能料到的事情。
情绪过于激动下,他也顾不上再说什么,只将小姑娘拥入怀中,一颗心就像是被完全填满。
“如果你们说的是皇城下的阵法,我应当能够帮上忙。”
密闭的阵法空间对外应当是隐藏看不见的,可却忽然传来外人的声音。
阵法的结界上,出现了一道像是温歆曾经在封族玄关结界创造的门。
玄黓神情颓唐地从外行入内,向两人摊开手:“我没有敌意,只是想要帮忙。”
温歆匆忙间布下的阵法,掌门与其他修仙者或许都看不穿,可是玄黓专精此道,早早就发现了。
只是想办法脱离掌门的看管多花了些时间。
来到阵法外后,他有立刻破解的手段,却没有急着闯入,等着其内说话声停,才启门入内。
玄黓望向被程烨护着又远离了些的温歆,抿抿唇,到底垂下眼帘,语带恳求地道:“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是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我能帮上你。”
温歆蹙起眉,先前在神行舟上她顾念着程烨的事情,依然没有探究清楚自己父亲一去不返的理由。
只听他仿佛自言自语说些“忘记”之类的话,实在不敢信。
到底因为怎样的理由,才会将许诺迎娶的妻子并孩子一起忘记?
“不是你概念中的那种忘记,是直接将记忆剥离。”
玄黓心痛得难以自抑,可为了取信温歆,还是不得不说道:“这十余年间,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曾来过凡俗界,不记得芳雨城,不记得婵婵,并非我要抛下你们母女不管... ...实在是,我不记得。”
他悲愤交加,攥起的拳头都在发颤。
见温歆仍有疑虑不信,只得合了合眼,叹息道:“你不信是情理中事,只是你们说起皇城阵法,我应当知道些内情。
我们的书库中有皇城阵法全貌,我亲眼见过,只是因不是当时学习方向,没有全部背下,你如果想要知道那个阵法,我可以想办法去取来。”
“为什么你们那里会有皇城的阵法?”
程烨对能够利用阵法规则的封族心存忌惮。
他之前根本没有听说过相关封族的事情,自己上一世与修仙者们鏖战时也未见他们露面。
可明明他们至少有限制自己一时的实力,如果真与修仙者乃是同一阵营,会完全坐视不管吗?
虽然玄黓乃是温歆的父亲,但是他仍然怀疑玄黓是在刻意引诱自己与温歆往陷阱踩。
玄黓对程烨这上一世害自己女儿献祭性命的魔种也没有丝毫好感,不太想答他的问题。
可见温歆一副全然信赖程烨,也等待自己答案的模样,终于还是只能道:“因为皇城的阵法本身就是我父亲创造、布置的。”
作者有话说:
我继续去写啦qwq明天应该能有点存稿按时交
第55章
得知温婵病逝前, 玄黓满脑子想的是要赶回去完成约定。
回归于心的爱意越浓厚,回忆起来的过往越美好,他的愧疚就越深——缺席温婵与孩子的生活十余载, 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足以得到原谅。
他只想尽自己一切努力去弥补, 如果温婵已经迎接新生活,那他就只远远看上她和孩子一眼,确认她们的安好,不继续打扰。
只要她们安好就好。
然而温婵已经死了, 至死仍然坚信他会归来。
谁都会感动于她的深情, 然而实际她等待的人全然不记得她们母女存在,记忆不回归就永远不会有归家的一日。
上一世直到最后, 他爱人的孤坟也没能被他回归奉上一束花。
他甚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成为女儿死亡的推手,阻止了要去救她的鸿羽宗掌门,亲眼目睹她牺牲后, 理所当然告诉所有人温歆就是封族承诺的救世主。
玄黓从前真的相信自己父亲告知族人们的预言, 崇慕景仰他的神通广大、博学多识。
即便是在得知父亲剥夺自己记忆封印起来时,心中也更多是悲愤痛苦, 而不是心恨,认为父亲是为了他那一套理论预言全不顾自己的想法,害得自己痛失所爱。
但是当发现预言中的救世主、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是个天赋平平的娇弱小姑娘时, 他真正地感到恨意勃发在心脏。
如果连相关救世主的预言都是他父亲编造出的谎言,那么一直指导封族作为避世者的理论有几分真假呢?
如果这些都是假, 封族不该作为完全袖手旁观世事发展的避世者, 那么限制他们的条例也就不存在遵守的必要了。
因此当听到温歆与程烨谈论皇城下的阵法时, 玄黓毫不犹豫将规定不可外泄与外人知晓的封族秘辛透露。
不指望他的女儿能够原谅他在十余年间的消失, 但是希望能帮上她的忙。
“我父亲是封族族长,封族血脉的始祖,族人多是被他选中、由他直接给予血脉的第一代,如我一般从婴童开始出生成长的后代很少。”
玄黓生硬地为自己的话做注解,道:“我年岁不大,他的多数事迹我没有见证过,都是听族人讲述,不能确保真实,但是皇城下的阵法应当确是他的手笔,书上阵法笔记是由他亲手书写,我认识他的字迹。”
长篇大论说完,他无措地合拢双手手掌望向温歆,恳切道:“相信我一次好吗。”
温歆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毕竟愿意相信他承诺的母亲最后也没能如愿等到他。
贝齿咬在下唇,沉默片刻后,温歆道:“我知道你是想要向我求得原谅。可是付出时间、精力与信赖等候你的人不是我,我不可能替我娘原谅你。
我没有被你辜负过,不曾恨你,我娘也不希望我恨你,但我不能认你,因为认下你作为父亲,就会令我小姨伤心。”
有母亲的死和小姨的恨横亘在父女之间,无论玄黓做什么,温歆都不可能去认他,还是一开始就告诉他,不让他抱有过多期待的好。
玄黓听她言语前半段,残余在眼眸中的光一点点地黯淡熄灭。
可是听到后半段,明白她说出这段话的用意是劝自己不要怀有必然落空的希望,悲伤之情就因她的体贴消散了些。
“我知道,我没有奢望更多,只要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就足够了。”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温歆没有继续拒绝的理由,终于选择颔首,问道:“你要去将阵法书册取来吗?”
玄黓神情稍滞,皱眉一瞬后还是道:“对,我回去族中,会尽量想办法替你将它取来。”
自己的记忆回归,他的父亲身为记忆封印者,必然会发。
他这趟回去不可能如他口中说的一般轻松。
温歆想不透其中关窍,程烨却不可能看不透。
拥着懵懂就要应允下的小姑娘,他轻笑了声,道:“照你的说法,你的记忆可以被剥夺,那你回去后如果再次被剥夺记忆,岂不是让歆歆也只能等一场空?”
玄黓对温歆能有满心温情与耐心,对程烨却依然没有半分好感。
如果没有发生大魔灭世这样荒谬的事情,他的女儿上一世也不会被迫牺牲,肩负起不该属于她的救世责任。
“你什么意思?”
玄黓没有立场置喙温歆对程烨抱有的信赖,只能勉强耐下心来接受程烨的质疑。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建议你带个打手回去,好应付可能遇见的困难。”
“你说的不会是你吧。”
“不。”程烨指指被玄黓手腕上挂着的、已经解开不再束缚他的法器,道:“我说的是追踪自己法器而来的人。”
*
神行舟上由温歆布置的简陋阵法维持的时间一到,掌门就落下神行舟,挟着解开双脚束缚的玄黓,直奔鸿羽宗设立在仙市的据点。
因着之前周寒桐对众人的预先通知,即便据点里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也没有修仙者为看热闹而闯进据点里看看。
温歆不在,掌门忌惮的大魔也不在,一片狼藉的环境里只有试图调息恢复的周寒桐,和好不容易醒来,正羞恼地喵喵叫着试图将方才对手找出来的紫雷猫。
周寒桐记挂着温歆领着程烨一齐跑了,胡思乱想程烨可能怎么对待已经知晓真相的小师妹,几次差点调息失误岔了气。
终于等到掌门寻来,他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暂歇了继续调息的动作,急促道:“师父,小师妹她与那大魔逃离不知去了哪里,你不用管我,我受的都是小伤,你赶紧去找师妹。”
掌门查看过他的伤势,发现确实于根基无损,心下一时复杂:“真如歆歆若说,他没有害你性命,竟也没有伤你太重。”
“师父,你说的什么胡话,魔种怎么能以常理论。他不伤我过重,也就是想哄得小师妹继续信他,包藏的祸心不知该如何凶恶,你别再耽搁了,快去寻他们吧。”
周寒桐催促着掌门快些去寻,掌门到底也忧心温歆的安危,没再继续深想。
将玄黓留在据点,托周寒桐暂时看管,他就往温歆与程烨可能逃出的城门去寻线索。
东南西北四城门皆问询,结果一无所获。
却是玄黓趁着周寒桐不知自己身份,合目镇压紊乱的灵气的时,寻机会解开了束缚双手的法器。
法器之坚难以毁去,也难以卸下,但可以让法器如同两个分体的手镯装饰挂在他左右手腕处,不再妨碍行动,也能自由使用灵气。
然后他悄无声息地以自己的血在手掌绘下一个图纹,略作分辨后就循着个方向走去。
温歆还是头一次由自己绘制隐匿空间阵法,又是仓促间绘下,不难发现空间的破绽,玄黓轻易就能打开阵门进入。
然而他又情怯地不知该以怎样的理由面对温歆。
作为温歆敬爱的师父,掌门可以劝说她不要相信程烨,作为从没有尽过一日责任的父亲,他却没有任何立场限制温歆的信任交付给谁。
已知温歆有意袒护程烨,他不可能刻意将掌门引来造成矛盾。
因此程烨才说起掌门可能追踪而来,玄黓就慌忙看向自己手腕上已不再具备束缚功能的法器,解释道:“我不知他会追踪而来。”
手腕上的法器表面依然没有半点光华流动,仿佛完全失去效用,一眼看去就是凡人当作装饰品的镯子,无怪他不知。
“这类法器制作出来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限制自由,而是避免魔种逃跑后再寻不到的定位器。”
程烨见过同样形制的法器,被用在被驱逐至囚魔森的魔种身上,每个法器都配备有相应的引导法器。
一旦魔种从囚魔森逃离,修仙者就能利用法器的定位引导功能,立刻对魔种进行追捕。
束缚和限制功能都只是附加功能,否则依玄黓的本事也不可能轻松解开。
“我师父已经追来了?”温歆慌张地牵住程烨的衣摆,思虑起应当如何才能继续带着他离开。
不希望自己重视的两人起冲突,她才带着程烨匆匆逃离。
要是师父真的追来,不可避免地爆发战斗,闹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她应当相帮哪一方?
“你师父进不来你的空间,不过既然已经定位进来,大约咱们出去就会撞上他,想逃是逃不掉了。”
程烨以手抚过她的发,宽慰她的不安道:“我不和你师父打,不会伤到他,你放心。”
温歆抬眸,难过地摇头道:“我放心不下,我师父已坚定心思要杀你,我不希望他受伤,也不希望你被伤害。”
“你师父既是化外境,就无法杀伤我。”
程烨轻轻在她鼻脊上一刮,道:“至多不过是他将我擒住,让你师兄来发落我,你师兄可没本事杀死我,先前我伤了他,他还些伤给我也是应当。”
他不知晓化外境不能杀伤魔种的具体原因,但是早先听其他魔种谈论过,出外与魔种相战的从来就没有化外境真仙。
就算魔种再怎么凶恶难当,也不过是多遣下几位灵悟境擅于战斗的弟子,像是自己上一世,也不见任何一个化外境现身一战。
没有化外境的杀招,程烨任周寒桐以天雷殛在己身都不会受重伤。
用一些轻微的伤势换来温歆的同情怜悯心,想想应当还算是自己赚了。
“化外境身负禁制,的确没有办法杀伤魔种。”一旁的玄黓清楚其中缘由,印证了程烨的话,也明白了程烨有恃无恐的缘由,对他厌感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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