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开口问是怎么回事,祁步青便自站起了。
因久跪他险些又跌倒, 萧弄音下意识地便伸手拖住了他双臂, 哪晓得祁步青竟顺势就这么拽住了她的衣领:“你这骗子!”
萧弄音没能立时反应过来,她最近可没招惹祁步青。
她没接上话,祁步青却是忽然用力推了她一把,让她摔坐在地上了。
只听他咬牙切齿地念叨着什么:“别想着利用我, 这战争梁国必不会输了”的话,更让萧弄音摸不着头脑了。
“嗯... ...这就是我捅的篓子了。”227犹犹豫豫地解答了萧弄音的疑惑:“他母亲是草原的探子,不可能有所谓姐妹, 他自然不可能有你这个表妹。”
萧弄音没说话,但227猜的出她此刻怕是满心问号,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下去。
“我也是看到那个玉饰才觉出不对的。”227只能怪自己不仔细。
他给萧弄音弄出这个身份时, 只尽量将萧弄音重新和曾经的任务对象关联起来, 没想到祁步青竟不是表面上那个寒门学子。
227将来龙去脉细细和萧弄音说了,然后分析道:“看他这样子,定是知道自己身份,还认定你同样是草原奸细了。”
毕竟萧弄音与他认清,靠的也就是那玉饰。
萧弄音紧锁着眉头,也猜得出此刻祁步青的心情。
他一心为了梁国国民, 如今得知自己的出生都是为了颠覆梁国,心情复杂可想而知。
只是这战争是怎么回事?草原要与梁国打起来了?
不应该啊,若真是这样,布哈斯赫那里必是会有动静的啊,他如今开始可汗了啊。
萧弄音正要追问祁步青情况,梁知真就来了,扑在祁步青怀里捶打哭闹,却是半点不顾及公主架子了。
祁步青原本对萧弄音欺骗所生出的愤恨,都被梁知真这一撞给撞散了。
他与梁知非成亲至今,一直都没有什么矛盾,梁知真的骄纵在他面前全部收敛,作为一个妻子可以说是完美。
如今明明是他不配再做这个驸马,却惹得梁知真伤心难过,他也是心中有愧。
“殿下,能不能让我与驸马说说事,大事。”萧弄音也不叫表哥了,反正祁步青也知道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是假的了。
“如今能有什么大事胜过我的婚姻!”梁知真不依不饶地要祁步青给她一个交代,只让萧弄音觉着头疼。
可她确实着急问清草原奸细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地又怎么就会开战。
她没有再费口舌与梁知真纠缠,在祁步青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一手刀劈在了梁知真的后颈,也算止了她的哭泣:“你与我说清楚,什么战争?”
祁步青环抱住梁知真,闻听这话,心中悲苦更盛,萧弄音竟还与他装糊涂。
他自己母亲是草原奸细也就罢了,早年丧母,母亲于他的印象已经很浅了。
可他一直以为是世上唯一亲人的表妹,也只是欺骗他的人,还扯了他心中老师的名号来哄他,怎能不让他愤恨。
但祁步青并没能将这种情绪宣泄出来,萧弄音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
她这一拉并没有拉动,祁步青好歹也是个大男人,就算文弱,抗拒心一起,不是萧弄音能随便拉动的。
看来想要问清话,还得让祁步青重新信任自己。
只是一时她也编不出什么谎言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萧弄音也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干脆就放弃隐瞒身份罢了。
接了任务,想着解决兴海帮,是为了除了毒瘤,让梁国百姓都有好日子过。
总归如今太后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了,她也不想再瞒布哈斯赫了,直接揭了身份取信祁步青也没什么了。
“锦罗江上,那艘天水碧色的画舫是我置办的,是我教的你为官之道,我是有骗过你,可我不是什么以覆灭梁国为目的的草原探子。”
祁步青瞳孔有些放大,不可置信地盯着萧弄音,心神也没能守住。
他的抗拒心没那么重了,萧弄音再用力一拽就拽动了。
旁人不知他们三人间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这三人要离宫。
可他们三都位高权重,此刻无人也不敢强拦。
但这么走着也不是事,梁知真昏着,祁步青此刻头怕是也昏着,带着这两走,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一辆马车就这么适时的出现在了萧弄音的面前。
樊明川从马车里探头出来:“步青兄,你们这到底是在闹什么啊。”
他早早就听闻了驸马公主闹矛盾的事,一直候在宫门外观察着。
毕竟祁步青和梁知真,可就是他撮合的。
萧弄音见是他,毫不客气地就跨上了马车:“快快,马车借我,你帮我去和太后娘娘说一声,我有事与驸马讲。”
樊明川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被赶下了马车,接住了自家公主表妹,看着马车离开还是没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一偏头,就看到了傻站着的自家马车夫:“你怎么在这?”
“方才贵妃上车,有个男人接了我的缰绳啊。”
樊明川目瞪口呆:“你怎知那是不是恶人,竟真把缰绳交了?”
“那男人肩上趴着头狼啊,我不敢不交啊。”
樊明川训自家下人暂且不提,萧弄音坐上马车刚舒了口气,还没能开口与祁步青说点什么,狼王就钻进了车厢里。
萧弄音一个激灵,抱着狼王,小腿有些发颤地掀开车帘,就看到了布哈斯赫挺拔的背影。
她缩了回来,小声问狼王:“你们怎么在这?”
“草原来人了,说大战将起让他回去,结果叫他听出你身份的不对,就不当这个可汗了。”
萧弄音目瞪口呆:“说不当就不当了?”
狼王“嗷”了一声,它顶多也就只能说清楚过程,要分析可不能指望它。
马车行驶了一段,萧弄音估摸着已经离皇宫有一段距离了,掀开车帘:“你怎么不问我要去哪儿。”
布哈斯赫停了车,侧过身看向她:“你想告诉我吗?”
萧弄音觉着有些好笑:“我要是不告诉你,你准备驾车往哪儿去啊。”
“没有目的地,就一直往前行驶,直到你叫停我。”布哈斯赫灰色的眸子一片平静,偏叫萧弄音听出了心伤。
他这么多年一直无望地等着自己,倒和无目的地地行车差不多。
萧弄音心一软,手覆上他的脸颊,一双美目柔和成两弯月:“傻瓜,撒娇不是这样的,我从前教过你的。”
灰眸中终于泛起了波澜,他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我不是从前那个撒娇的孩子了,那样留不住你。”
“好呀,那我等着看你的手段。”萧弄音满目笑意:“我与驸马有话要说,去你的铺子吧。”
“好。”布哈斯赫松开她,没有再多说,只看着她坐回车厢,便重新操控起了缰绳。
祁步青正对着狼王如临大敌,狼王却对他没多大兴趣,半阖着眼趴在地上,连视线都吝啬给他。
见萧弄音进来,祁步青才算放下心来,毕竟这狼像是萧弄音豢养的。
他方才心神震荡,也算是被狼王吓得心神归位了。
此刻萧弄音坐回车厢内,狼王便行了几步趴在了她的膝上。
“这驾车的男子是你什么人?”他没看到二人动作,却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的。
萧弄音听了祁步青的问题忍不住笑:“驸马是还将我看作表妹,要打听清楚我的一切吗?”
“妃为君妾,我为朝官,即便不是表兄妹关系,我问清楚是应该的。”他话落忽然意识到他今日已经请辞官了,情绪又沉了下去。
萧弄音却没再为难她,只不想真要答复就不愿让布哈斯赫失望了。
她大大方方地答道:“是我夫君。”
虽未行正式的礼,但二人都不是重视礼节的人,从前在山洞住着时她都不顾忌地养他作童养婿,如今更是不用在意这个名头了。
祁步青虽然听对话就猜出了她与布哈斯赫有情,但没料到萧弄音会承认得如此爽快。
而且夫君这个词,可比情人正式得多。
正驾着马的布哈斯赫听了,眉眼也柔和了下来。
祁步青皱着眉头不太信,却不愿再在这件事上纠缠,说起了正事:“我母亲是草原探子这件事,你既拿着那玉饰接近我,必然是知道的。你说你不是奸细,让我如何信?”
萧弄音苦笑,说真的,这就是巧合,她要是知道祁步青身份这么特殊,也不会对他那么不上心了。
“你要凭证倒也简单,锦罗江上的歌姬拂羽教你行正道,必不可能是奸细,你总是信的吧。”
祁步青哼了一声,冷静道:“你还要和我说你就是她吗?你们年岁对不上,且你说她死后我去查过,确有一个描述相同的女子死在了边城。”
“对,拂羽这个身份是死了,活过来的是我。”萧弄音尽力向祁步青解释着。
见祁步青仍是不信,萧弄音咬咬牙:“我知你们读书人不信怪力乱神,我是该给你整个凭证。那首歌你总记得吧,每个人唱出的感觉都不同,我唱一遍你就该知道我就是她了。”
第76章 死局
歌词让萧弄音很羞耻, 但此刻为了自证身份,她也顾不上什么了。
好在如今的她拥有着作为完美花瓶应该有的嗓音,这样她才勉强闭着眼, 强行把歌唱完了。
她是真不敢看听清这豪迈歌词后, 祁步青的反应。
一直唱到“啦啦啦啦”那一段的时候,她才偷摸着睁开了眼, 对上了祁步青的泪流满面。
她顿时卡了下壳, 不会吧,总不会是难听哭的吧,但感动也不至于感动成这样吧。
终于唱完最后一句,萧弄音试探性地问道:“你信了吧?”
祁步青只点点头。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也觉得现在的样子丢人,便以袖遮面顺便擦去泪水。
“那咱们等到地方你给我把事儿讲清楚吧,我先出去透透气。”萧弄音一时因羞耻心无法正常面对他, 便掀了帘子往外钻了。
哪知马车刚好碾过一个障碍物,颠簸了一下。
萧弄音身子一歪,直往马车下栽。
好在布哈斯赫一直分心注意着车厢内的动静, 猿臂一伸一拉, 把她直接拉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胸口肌肉结实,萧弄音额头撞上去,有些闷疼。
不过听着布哈斯赫沉稳的心跳声,萧弄音又觉得莫名的心安。
从前那个只能活在自己庇护下的小狼崽,如今已经能把自己圈在怀里保护了。
这样想着,心中自然便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唱首歌证明下身份, 他怎么听了就哭了呢,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萧弄音因心中羞耻小声抱怨着。
布哈斯赫却是能理解祁步青的心情,虽然不知道祁步青与萧弄音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自己怀里这猫儿偷心本事向来一流,他也猜的出来些。
“你大约不知道你对我们有多重要。”布哈斯赫叹气般地说出这些话。
萧弄音鼓鼓嘴:“但我还真没对他多上心,只是与他随便说说话罢了,若不是为了符合歌姬身份,我连那歌都想省了。”
要真说她和祁步青的感情,倒是作为表兄妹时,因得了他几分爱护,才稍真心的。
布哈斯赫没再多话,只听着萧弄音絮絮叨叨她这些年的经历,越说越含糊,越说越小声。
她今日清晨便被唤醒,大早上又被太后叫去,本就困倦,此刻趴在布哈斯赫怀里,身心都放松了下来,便伴着这沉稳的心跳声睡去了。
布哈斯赫自然感受得出自己怀中这只睡猫此刻的状态,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却是眼中漾出了笑意。
他稍收紧了自己的手臂,拉了拉缰绳,让马车的速度更慢了些,也不知是想让萧弄音睡得更舒适些,还是想让这段相处时间拉长些。
或是二者兼有。
马车停在了皮草店前。
布哈斯赫低头轻声唤萧弄音,试图叫醒她。
但是萧弄音睡得沉,半点反应也没有。
布哈斯赫又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触手绵软的手感让他一时有些晃神。
然而即便这样,萧弄音依然没醒过来,只是鼓了股腮帮子,微皱着眉挪动脑袋想要换个姿势。
布哈斯赫不知怎么脸就有些红,也没再叫他,只是逃也似的抱着她匆匆往屋里去。
祁步青顶着一双兔子眼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也就是他大步离去的背影,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他也说不明白他此刻的感受,拂羽是他的导师,萧弄音这个身份很长时间都被他当作表妹。
无论现在萧弄音是作为他的谁,他看着布哈斯赫抱着她离开,总有一种白菜被猪拱了的不爽感。
原本等着布哈斯赫回来,问清楚情况的朝鲁和牧仁更是惊住了。
朝鲁还好,他部族破灭后,举目无亲被指来做布哈斯赫的仆从,是布哈斯赫把他从奴隶中提拔出来,还给了他自由身。
虽说布哈斯赫突然不作这个可汗,让他心有担忧,但眼见自家一贯不近女色的主子终于有了心仪女子,他是惊喜的。
梁国贵妃又如何,他家主子本事大,带着贵妃私奔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对于牧仁来说,看到布哈斯赫此刻小心翼翼的动作和他有些发红的脸,简直是一种惊吓。
他是一路看曾经妲伦图茹与布哈斯赫感情过来的,也亲眼见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大火。
少年在未灭尽的残火灰烬中,不管不顾地搜寻着那些焦骨,手掌通红脱皮都一声不吭,直到将焦黑的枯骨尽数收起,眼泪才流下。?轻?吻?最?萌?羽?恋?整?理?
那个曾经面对群狼都面不改色,强得根本不像个人的少女原来也是会死的。
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止爱情,她救了他的命,一点点将他扭曲的性格摆正,教他狩猎教他习武,把他从黑暗中带出来,又以一场触目惊心的大火作终结。
所以布哈斯赫从此不近女色,牧仁是能够理解的。
他甚至觉得布哈斯赫这一辈子怕是都要活在等待妲伦图茹归来的梦中了,没想到如今会看到他这副模样。
牧仁觉着,萧弄音这个梁国贵妃,怕不是给布哈斯赫下了蛊。
但当萧弄音醒来,走到他面前,笑着问他,拜托他养着的狼毒花是不是还活着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心悸。
那些狼毒花生命力旺盛,其实根本无需他看顾就能活得很好,虽然如此,他也时常会去瞧瞧,只是因为心中的那点念想。
萧弄音看到他的表情就能猜到他的想法,笑靥如花:“对啊,我生命力可旺盛了。”
牧仁后退了好几步,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只将目光投向布哈斯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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