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盖头遮脸,没人会知道的。等到了洞房之时,一切已成定局,再变已是不可能。”
徐彦舟生得神清骨秀,说这话的时候也一副英姿磊落模样,全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宋殊眠甩开了徐彦舟抓着自己的手站起身来,因蹲得久了,甫一起来有些踉跄,双腿一软竟然跌坐在地。徐彦舟想要上去扶她,然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宋殊眠失望地看着他,那双好看的杏眼已然蓄上了泪水,“你说司巧表妹性子冷清受不了谢琼婴那薄媚郎的磋磨,我就能受得了?表妹嫁过去了身后好歹有尚书府撑腰,我嫁去了又有什么啊?若让那谢琼婴大婚当夜发现自己的新娘子换了个人,表哥想过我是什么下场?”
宋殊眠越说越是生气,眼泪终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的手狠狠地握住了心口,哭得昏天黑地。
女郎相貌生得顶好,就连哭起来都是极其地动人,她声声逼问,叫人见了这副模样都只会觉得是自己是造了天大的孽。
然而宋殊眠哭成了这样,徐彦舟也没有一丝心软,只是说道:“总归是谢家逼婚在先,若是不满意这个新娘,大不了退婚,这桩婚事作罢。”
大不了退婚?宋殊眠怎么也想不通他这张嘴怎么能够说出这么冰冷的话来。若是大婚之夜女子被退回娘家,那这宋殊眠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往后再想嫁人不说,在这徐府也要看人白眼至死。
这徐家人的算盘都打得哐铛响了,那宋殊眠就是说不愿意也没用了。想到先前在徐彦舟跟了六年的时光,她便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徐彦舟喜欢脾性温婉的女子,她便谨言慎行就连笑也不敢放肆;徐彦舟喜欢的她也逼着自己去喜欢,徐彦舟讨厌的她也跟着一起讨厌;甚至就连自己十四岁身形发育之后,他说太过招摇便让自己束了胸,宋殊眠听了这话宁可自个儿勒得难受都将其奉为圭臬。
他担心自己的妹妹受不了谢琼婴,便觉得自己是个能叫人随意糟践的玩样了。
宋殊眠想明白了这些后仰头看着徐七恶群一五二,二气无二八衣整理本文欢迎加入彦舟惨然一笑,“退了婚我是什么下场表哥难道不清楚吗,莫不如干脆叫谢三提剑杀了我罢,也省得送我回徐府了。”
徐彦舟见宋殊眠这般刻薄相向,语气也冷下了下来,只道:“谁教你说这样的话?六年的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是不是。”
成,就他能做这种混帐事,自己生气还不许了。
宋殊眠今看清了徐彦舟的这副嘴脸之后才发觉,这徐彦舟一直都是这副严以律她,宽以待己的小人做派。就连以往他教导自己“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然而自己却总是破了戒来沾她。
她一口气梗在心头不上不下,这会气得脸色涨红。宋殊眠一双身心全然扑在了徐彦舟的身上,本以为他会是良人,甚至还满心期艾地幻想和他能有以后,结果到头来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徐彦舟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看得上她?她没爹没娘,就连家也没有了。他觉得有趣便把自己留在身边戏弄了一番,没意思就甩手丢开,不管她的死活。
宋殊眠是彻底明白了,在徐彦舟眼中自己不过是个用来打发时间,用之即弃的玩物!
徐彦舟向来说一不二,既然起了这等心思,纵是再争下去也改变不了她要替徐司巧嫁给那个京都第一纨绔的事实了。
宋殊眠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发颤心寒,自己从地上起了身,她说道:“这徐府唯也就表哥一人怜贫惜贱,愿意善待我一二分。表哥授我六年诗书,那我断然再没有推脱的道理,但如今我替徐司巧嫁了那谢琼婴之后,你于我再无教养之恩。”
说罢也不管徐彦舟是何神情心绪,只自己进了里屋卧倒在了贵妃塌上,这番便是无声地送客。
徐彦舟一人站在屋子里头,往宋殊眠的方向盯了许久,最终还是离开了此处。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空气中尚且还混杂着一些泥土的气息,夜色降临,细细弯弯一道弦月挂在那深重的夜空之中,淡淡的光就像是轻薄透亮的纱布,笼罩在大地之上,晶亮闪光。
还未到宵禁时刻,酒楼里头人声嘈杂,泼皮叫骂混着调风弄月之声连绵不绝地响着。
上好的包厢隔绝开了外头的声音,只有些许声响传入了里头。本还算安静的厢房,门被兀地打开,外头的声响一窝蜂往里蹿,一穿得花花绿绿的公子哥破门而入,他的声音锣鼓喧天般作响,“谢三,你好不厚道。成日里头跟我们一起编排那徐彦舟的是非,怎么转头就去求娶他的妹妹了?!”
此人名杜鹤安,前些日子方被父亲禁足家中,这会子方一解禁,便来寻了自己的狐朋狗友。
那厢谢琼婴正仰躺在罗汉塌上翘着二郎腿,一身紫色镶金边长袍,腰系白玉宽带更显肩宽腰窄。
听到门口的声响只是撇过脸去瞧了一眼,似是嫌吵还用一只手捂了耳朵。
谢琼婴的旁边还坐着一公子,这人名赵承轩,是国子监祭酒府上的二公子。
俗话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同谢琼婴缠在一起的自然也是一等一的纨绔公子。
杜鹤安进了屋后底下的人便将门带上了,里头可算又安静了一会。那杜鹤安见谢琼婴捂耳朵,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更是来气,拉了张椅子到赵承轩身边坐下就要嚷叫。
这杜鹤安生起气来那破喽嗓子就收不住声,赵承轩见他又要发难,忙捂了他的嘴巴,趁机拿了桌上的酒水塞到了他的嘴边,“知道你被禁足几日,今还是第一回 出门,咱们谢三公子可是给你在教坊司包了个场子来日快活。”
杜鹤安家中经商,其产业遍布半个京都,自是不缺银子花。他平日里头沾花惹草,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流连过,只那教坊司还没去过。
因教坊司由礼部掌管,里头的官妓向来只迎接达官显贵,杜鹤安一商人之子纵是再有钱,想去也是没法子。然而那谢琼婴就不一样了,他那样的身份就是包圆了教坊司都没事。
听到赵承轩这话杜鹤安火下了大半,只是看着谢琼婴问道:“当真?莫不是承轩唬我的?”
谢琼婴从罗汉塌坐了起来,一只腿微曲背靠墙面,似笑非笑打趣道:“我何时骗过你了?”
这谢琼婴只十九岁,生得是一副少年郎模样,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那双桃花眼弯起来的时候就如同含了星辰一般。满头黑发束做马尾垂在脑后,额前垂着些许碎发,看着更加不羁,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骨子里带来的矜贵。
听到这话杜鹤安这火算是彻底消下来了,也对,谢琼婴何时骗过他了。
只是他还是不明白这谢琼婴怎就要娶那徐家的二小姐了?
那徐家大公子前些年里中探花,风头盛了快两三年了,他那厢是热闹了,倒是苦了这几位。夫人老爷们总是将那徐彦舟拿来同他们比较,人家年纪轻轻就金榜题名,叫你们几个凑一堆了也比不上人家。
那谢琼婴虽得长宁公主溺爱,却也少不得被国公爷训斥。
都是顶金贵的公子哥,谁愿意成日里这样叫人比较,三个人凑在一堆没少说那徐彦舟的坏话,结果这谢琼婴竟然背叛了他们去娶了徐彦舟的亲妹妹?!
杜鹤安想不明白为什么还是问了出来,“你究竟瞧上她妹妹什么了,也没见你跟她有过来往啊。”
这杜鹤安没有见过徐司巧,也不知道这谢琼婴怎么就瞧上了她。
谢琼婴说道:“上回被我母亲抓去了寺庙里头上香,碰巧就撞见了徐家一伙子人,看那徐司巧长得干净,就让母亲去帮我提亲了。”
谢琼婴说起这话的时候语气之中也尽是随意,仿佛这婚嫁在他的口中还没明天早饭吃什么重要。
这杜鹤安惊道:“长得干净?!这算什么狗屁理由啊。”
旁边的赵承轩一开始听了这话也觉得荒唐,后来仔细想了一番发现此事也并非没有缘由,他在一旁提醒道:“是,这还真是干净才入了他的眼。你莫是忘了琼婴在那方面的事情上是十足的讲究干净?”
杜鹤安经此提醒这才想起来,是了,莫看谢琼婴花天酒地至此,然至今却还未碰过一个女子。
一开始的时候那赵杜二人都以为他那身下那方面出了问题,还曾安慰他说,“男子汗大丈夫,这种事情没什么关系,届时你去瞧瞧郎中,总是能看好的。”
然而在一起浑耍的日子久了,才发现真是追连载文,加企鹅君羊以污贰二期无儿把以咸吃萝卜淡操心,谢琼婴的身下之物是比他们都了得。但纵是那物如何了得也是无用,谢琼婴对那些秦楼楚馆的姑娘们就是下不去手。
赵杜二人以为他是嫌弃那些姑娘不干净,就连那谢琼婴自己也是这么以为,于是前一两年的时候在春红楼还花了整整一万两包下了头牌白雪的初夜。
白雪其人,人如其名,清雅不可方物,冰雪出尘之姿,躺在床榻之上宛若一朵圣洁的雪莲花。
赵杜二人那晚在门外听着,以为这一回定然能成,结果是不过片刻钟的功夫,白雪就哭哭啼啼地被赶了出来。
那一万两的银子就是丢河里也能听个响,结果就这么白白地送了出去,就是那杜鹤安这富商之子都看得肉疼。
那杜鹤安没有见过徐司巧,见谢琼婴说她干净,不由问道:“干净?还能比白雪姑娘干净不成?”
赵承轩不认可道:“你拿白雪同那徐司巧比甚,这能一样吗?”
这话倒是不错,一个世家小姐,一个青楼里的花魁,这有什么可比性呢?那杜鹤安旋即他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对那赵承轩问道:“你父亲不是国子监祭酒吗,曾也教过徐彦舟,你瞧没瞧过他那妹妹长什么样?”
赵承轩拧眉想了片刻,只是摇头,“这徐彦舟确实是来过府上几回,徐司巧没见过,但是有一回撞见了他那表妹等他归家。”
说到此人,那许久未曾说话的谢琼婴突然开了口问道:“他那表妹是不是比他矮上一个头?”
赵承轩点了点头,惊奇道:“你怎么晓得的?”
“也在寺庙见着的,我还奇怪这徐彦舟向来不近女色,未曾想是他的表妹。”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那天去寺庙上香的时候正巧就撞见了徐府一家人,除了看见了那徐司巧之外,自然也看到了徐彦舟和他身边跟着的宋殊眠。
那杜鹤安可从没听说到那徐彦舟有什么表妹,这会不由好奇了起来,“她在你家门口等徐彦舟?!那二人之间定然是有些什么的,我说这徐彦舟平常看上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原家中藏着一美娇娘。”
赵承轩鄙夷道:“你这脑子里头成天想些什么呢?人说不定只是关系亲厚些罢了,怎到了你的嘴里就这样难堪。”
赵承轩想到宋殊眠,看上去便是温温柔柔,性子乖顺,怎么也不像是杜鹤安口中的那种人。
然赵承轩这话里的偏袒就连这神经大条的杜鹤安都听出来了,他只道:“这是生得什么天仙模样?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这样偏上她了。关系亲厚的表兄妹?”他转头向谢琼婴问道:“你家表妹会亲自来接你回府?”
那谢琼婴只是扫了他一眼,“你和承轩吵,拉我进去作甚?”
杜鹤安问徐彦舟表妹长得什么模样,谢琼婴想到了那张脸,一双黑眸愈发幽深,“生得是不错。”
“只可惜是跟了徐彦舟。”
第三章
徐家这边陈氏认了宋殊眠当养女,只不过也怕叫那国公府的人瞧见,只是偷摸的行了一些礼就当认下了。
因这婚事本就谢家强娶,徐家暗替,那边亲事一经定下,徐府就开始不停轴地忙了起来。虽徐府的人心知肚明是让宋殊眠顶了那徐司巧的婚,但也不敢懈怠,生怕出了差错让那端国公府的人察觉出来什么不对劲。
明日就到了出嫁的日子,徐府里头张灯结彩,廊桥下头都挂上了红灯笼,火红的大红锻花球挂在了石墩上,丫鬟仆侍们到处奔走。虽那谢琼婴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按国公府的门第来说,儿娶女嫁自是更加隆重严谨,是以就连陈氏也好几日没歇息,生怕出了什么事故。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若是换了人谢府不买账,但到时候买不买账都是宋殊眠自个儿的事情了,现下要紧的是操持好明日的婚礼事宜。
阖府上下皆是一片热闹欣喜之气,唯独新娘子那处一片死寂。
宋殊眠身边有一丫鬟沛竹,是当初和她一同从泉州来的,这会正在旁边气得直哭,“这天底哪里有这样子的事啊?怎他们看不上这桩姻缘就要叫我们家的小姐来嫁?”沛竹方知晓此事的事情就哭了几回,本都止住了泪,因明日出嫁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越想越气,“这徐家的人就这样的黑,当初老夫人送小姐来这处不就是想借尚书府的名头,能为小姐寻个好夫家,要知道如今落得嫁给那二世祖的下场,还不得叫老夫人气昏了过去。”
这沛竹提了宋老夫人,眼泪落得更厉害了一些,宋家在泉州是数一数二的巨富,也算是有头有脸喊得出来名头的人物。当年宋殊眠在泉州何等风光快活,如今竟落得这般下场。
宋殊眠岂又好受,然而只是对她说道:“万万不能同祖母说起此事,她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
都这种时候了宋殊眠还在为老夫人着想,这沛竹心口有气,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老夫人精明了一辈子,就这件事情做得这样糊涂,宋府这样的家产,怎还就养不起了小姐?何故就要送到这等地方叫小姐看人一辈子的眼色行事。”
宋家的家财纵是叫宋殊眠挥霍无度也够她过活一辈子,宋殊眠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何非得将这些钱财送到了别人的手上,让自己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只就是为了因为那徐家的名声好听一些?
宋殊眠也无数次怨恨过祖母,为何要将她送到京都遭受此等磨难,到了如今,祖母也病倒了,她也就不再怨了。
她笑得牵强,“替徐司巧出嫁,那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也是少不了的,这样至少也能拿回一点宋府的家财。”
沛竹愤愤说道:“那些钱财本该就是小姐的啊!当初老夫人分明是说好了这钱他们留一半,剩下的半劈是要给小姐当嫁妆的。一百二十八百抬,是连一半的一半都没有。徐府的人何曾善待过了小姐,凭和叫他们全数吞了那些到肚子里头去了。他们倒是穿金带银顺风顺水,苦了小姐这几年。”
“若非今日我替嫁,就那陈氏的品性来说,是二十抬嫁妆都拿不出来,都到了这种境地,能想开一些就想开一些吧。”
宋殊眠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淡淡,只再如何故作镇静,那眉眼间的忧愁都挥之不去,晃动的烛火幽幽暗暗,照在她的脸上更显苦涩。
宋殊眠若是能够哭能闹到是还叫她好受一些,然而如今这样倒是更叫人痛心,沛竹抹了把眼泪,泣声说道:“原以为那大公子是个好的,竟也这么混账。”
提及徐彦舟,宋殊眠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她沉声说道:“沛竹,往后莫要提他了。”
沛竹见提及了宋殊眠的伤心事便也噤了声,唯恐再说下去叫宋殊眠也落了泪。
宋殊眠的心气早在这六年里头被消磨了大半,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呢?徐家人吞了钱财是小,现下关头唯一紧要的就是先过了谢琼婴那关,若是叫谢琼婴看到了自己的妻子被人换了,徐府倒还好,总归他们是有那一套说辞,但自己落在了他的手里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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