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见谢琼婴被陈维扶着,发丝凌乱,一进门便是扑鼻的酒气,想来是饮了不少的酒,宋殊眠心绪稍稍定下了一些,说不准这谢琼婴喝醉了,就是听见了也不一定晓得她们在说什么。
她安慰了自己一番便走到谢琼婴身边,谢琼婴本就生得唇齿红白、剑眉星目,这会醉了酒后那双眉眼之中兀地显出了几分多情风流。
应当是醉了吧。
宋殊眠上前搀扶起了谢琼婴,跟着陈维一起将他扶到了床榻上头,她试探地对陈维问道:“这是喝了多少的酒,怎醉成了这样?”
陈维哪里敢多说,只是说了句,“奴才也不清楚,只是三公子瞧着心情不大好,奶奶小心些伺候......”他也不敢再多呆,说完这话就赶紧跑去了外头。
陈维既这么说了,那方才的话谢琼婴定然是听到了。她只期盼谢琼婴醉得不省人事,明个儿一起来什么事都记不得。
谢琼婴浑身的酒气闻得人熏鼻子,身上隐隐约约的还有些胭脂气,想来是外头带回的。她转身去吩咐那跪在地上的沛竹去打盆热水进来,自己则动手解起了那谢琼婴身上圆领锦袍的扣子。深重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宋殊眠的手上,她强忍了不适进行着手上的动作。
谢琼婴靠在了床上,虽身上一副迷醉之态,然那双黑眸却比平日里头更加的深邃。他十分安静地配合着宋殊眠的动作,任由她给自己宽衣解带。
外衣脱好了后,方才出去了的沛竹正巧端着盆热水又进来了,宋殊眠转了身去打湿帕子又吩咐她煮了醒酒汤来。
宋殊眠小心地替谢琼婴擦拭了起了身子,脸帕拭过他的脸颊、脖子、后又到了手臂,她转身去桌上那边换洗帕子,谢琼婴抬眼望去,许是因为出汗,宋殊眠不知何时已经脱去了外衫,腰间粉色的织锦腰带,更显腰身盈盈一握。
她这副样子,倒像是真把自己当作丈夫了。
谢琼婴的心底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情绪,这是从前未曾有过的。
宋殊眠回过身后继续为他擦拭,然那谢琼婴兀地抓住了宋殊眠的手腕,宋殊眠未想到他突然发作,眉头微皱问道:“郎君作甚,可是身子不舒服?”
谢琼婴没有回答,他想到了方才主仆二人的对话,只看着她问道:“你以前也是这样伺候徐彦舟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醉眼迷蒙就带了几分调笑,如同那宋殊眠是青楼里的妓子一般,今日伺候这个公子爷,明日又伺候起了另外一个。时间似在这一刻静止,谢琼婴的声线在寂静昏暗的夜晚听着比平日里头多了几分寒凉,那话就像是冰锥一样刺向了宋殊眠的心脏。
昏暗的光线照在宋殊眠的狭长的睫毛上,谢琼婴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只听她道:“表哥未曾饮过酒。”
谢琼婴见她这样顿时失了意趣,只松了手去。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宋殊眠给谢琼婴擦完了身子又喂下了醒酒汤便让他睡下去了,而自己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和刚从那种地方回来的谢琼婴同床共枕,便去了碧纱橱里的贵妃塌上凑活了一晚。
谢琼婴昨日饮了不少的酒,翌日醒来的时候头脑有些昏沉,一开始并未发觉不对劲,后来缓了一会才发现昨夜宋殊眠未曾睡在旁边。
今日是晴萱服侍谢琼婴,谢琼婴问道:“三奶奶人呢?”
晴萱也没想到昨夜谢琼婴那么晚竟还回了府,更是不曾知道他们之间的那一番龃龉,只是说道:“不曾见得,外头也没她的影,昨日奶奶难道未曾宿在这里?”
晴萱一头雾水,这床上也没人,外头也没人,那人还能在哪里呢?
二人困惑之际,却见宋殊眠正从碧纱橱的隔扇门后出来,见外头的那些人都往她这处看,她解释了一番,“昨个夜里怕吵着三公子,便去了里头。”
昨日里谢琼婴的那句话实在难听,宋殊眠确实也是被气到了些,然睡了一觉便忘了去,谢琼婴这人整日里头神戳戳的,若是同他置气自己不得呕死去了。
这两个夫妻一个新婚第一日上青楼,一个干脆连床都不一起睡了,这叫什么事啊。
见谢琼婴神色一如往常,想来是不记得昨晚之事,宋殊眠又问道:“再过两日就要回门了,郎君可要去?”
纵使她与徐家的关系众人心知肚明,这徐家压根算不得她的娘家。但在大昭向来注重礼节,只要你把面子上的东西做好了,没人管你私底下是什么样子。是以该全的礼数还是要全,这徐家纵是再不仁再不义她这一趟也不得不回。
谢琼婴按理来说也得跟着一起,但念即妻子被换,对徐家自是深恶痛绝,若是他不愿意去宋殊眠也深表理解。
谢琼婴宿醉过后的眼睛还有些猩红的血丝,他轻笑了一声,“娘子回门自是要陪同的,为何不去呢?”
徐家的人这样耍他,还想好过吗?
宋殊眠看着谢琼婴这副样子只觉得后脖颈都凉了几分,哪里又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让他们攀扯去吧。
这些时日宋殊眠已经差不多摸清了杏林院的事务,处理起来也不会再像第一日那样毛手毛脚了,两日过得匆忙,很快便到了回门的日子。
破晓时分,红日满窗,树梢上头立着鸟雀叽叽喳喳吵得好不热闹,今日宋殊眠一身水红雀纹锦裙,鲜艳的色彩更衬其面容姣好。以往徐彦舟只喜欢宋殊眠穿素色的衣裳,如今嫁了人她哪里会再去管他,只按着自己的心意穿了。
谢府门口已经停好了两辆马车,一辆供二人乘坐,另外一辆则装着回门的贺礼。
本这回门礼应当由宋殊眠操持,然那谢琼婴竟破天荒的说此事交给他来办。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宋殊眠下意识便觉得不对劲,今掀开那装贺礼的帘子一看,一堆布匹,几包药材,还放了十几株新鲜的莲花,就差明着骂徐家的人不要脸了。
这礼算不得贵重,甚至说是太过简朴粗陋了些,拿出这样的礼还以为谢家是什么小门小户。但谢琼婴这人名声本就不好,也不怕被人说,宋殊眠也乐得看他们的笑话。
宋殊眠和谢琼婴一齐出门,正巧碰见了那去翰林院上值的谢家二爷谢琼霖,那日敬茶人太多了,宋殊眠并未仔细打量这位和谢琼婴同父异母的哥哥,如今正巧撞见,不同于谢琼婴的桀骜不驯,谢琼霖的面容清秀俊雅,身形也较他矮上半头。
谢琼霖和二人一同出了门,见其架势是要回门,只是对谢琼婴嘱咐道:“你好好的陪弟妹回徐府,可千万不许胡乱生事。”
谢琼婴闻此毫不在意,反而勾上了谢琼霖的肩膀说道:“哥,今晚回来我去寻你和嫂嫂打叶子牌去。”
谢琼霖闻此只是把他的手从身上拿下,宠溺地摇头说道:“没个正形。”见那宋殊眠在旁边便也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此处。
按照长宁公主的脾性来说,自然不会善待国公爷的亡妻之子。然兄弟二人的感情非但没有势不同水火,反而看上去却比寻常的亲兄弟还要更加亲近几分,今日看来多半是那谢琼霖心胸宽广,心中没有嫌隙,也十分疼爱谢琼婴的缘故。
宋殊眠和谢琼婴二人一齐上了马车往徐家赶去。
谢家的马车外头由精美的木雕和金属装饰而成,里头亦是十分很宽敞,内部铺着柔软的毛毯在座上,上好丝绸织造的精美帘子垂在了车窗内壁上,行驶的路途也十分顺堂,不曾摇晃。
谢琼婴坐在主座上,宋殊眠端端正正坐在一旁,谢琼婴瞥了她一眼问道:“你绷得那么直作甚,我吃了你不成?”
宋殊眠看他懒懒散散倒着,自身没个正经倒开始指摘起别人来了先,她很想回他一句: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但唯恐惹了他不快,生生咽回了肚子,只是说道:“习惯了,没有害怕郎君的意思。”
谢琼婴挑眉问道:“不怕?”
宋殊眠还能说什么,就是害怕也不能在他面前有所表露,她万分真挚地摇了摇头,“不怕。”
谢琼婴知道她在撒谎,却还是笑道:“那既然我们是夫妻,就得恩爱一些是吧?”
宋殊眠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然而到了徐府便什么都明白了。
第十章
二人到了徐府门口的时候,外头已经站了不少的人,徐尚书、徐夫人等人外,还有徐彦舟。
徐彦舟在都察院任职,但今日未曾上值。徐彦舟这人最重礼法规矩,寻常时候纵使病得不轻也要去上差,结果今儿好端端地竟告了假。
宋殊眠嫁去谢家的那天,徐彦舟在徐府等了一个晚上,他原以为宋殊眠定然会回徐府,但到了最后却终是等了一场空。他不知道是谢琼婴瞧上了宋殊眠,还是因为宋殊眠自己不愿意回来。
谢琼婴先行下了马车,后朝车上的宋殊眠伸出了手,“娘子,我扶你下马车。”
谢琼婴相貌出众,那看着宋殊眠的眼中饱含着新婚夫妻的爱意。
在众人眼中二人无疑是恩爱的。
谢琼婴何时这般温顺过了,宋殊眠一眼便看出了他打得什么算盘,但他都如此了,也只能把手搭了上去。
然手方放了上去,那谢琼婴突然用了力将她拉了下去,宋殊眠一时不慎撞倒在了谢琼婴的怀中。
宋殊眠被那谢琼婴狠狠地按在怀中,一股男子的清冽味道传入了鼻中。宋殊眠在他的怀中闷闷说道:“你这也太夸张了些吧......”
宋殊眠被谢琼婴按在怀中看不清外头的情形,然那谢琼婴的方向正好看见徐彦舟那紧绷的脸,谢琼婴笑道:“夸张吗?没有吧。”
这一举动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宋殊眠不慎踩空,那徐家的人见此忙簇了上来,尤其那徐夫人陈氏最为夸张,“哎呦我的天爷,怎么这般不小心呐?可摔着了没。”
谢琼婴闻此终松开了那按着宋殊眠的手,把她从怀中扯了出来左右打量,“娘子可是摔着了?”
宋殊眠深吸了一口努力适应这样的谢琼婴,她温顺地摇了摇头说道:“多亏了郎君接得好才没摔着。”
那陈氏未曾想到二人婚后竟然这样恩爱,不是前两日还说那谢琼婴新婚第一日就去了教坊司吗?那现在这样是为何,做戏吗?
但不管是做不做戏都叫那徐彦舟看得脸色奇差,她察觉到了自己儿子情绪的变化,只是扯了扯他的衣角。
那徐彦舟经了陈氏这般提醒才察觉到了的自己的失态,面上几番调节又回了往日的那番模样。
谢琼婴笑着对对陈维说道:“去把谢家准备的回门礼般进去吧。”
那陈维得了令便招呼着谢家底下的人开始搬起了东西。
布匹、药包、莲花被依次摆放在了徐府的大门口,徐家的人脸色全都垮了下去。
徐尚书脸色极其难看,他长得本就有本文由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欢迎加入几分刻薄凶狠,这会脸都快掉到了地上,他沉声说道:“谢三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谢琼婴见他这副样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笑容更甚,“自然是字面意思。”他顿了顿又慢悠悠说道:“怎么?是瞧不上谢家的礼吗。”
这样的礼算是哪门子的礼,你往外出说也能叫人笑掉了牙,但徐府的人敢说吗?这事情要是闹得大了,说到了底还不是他们徐家不占理。
一阵风吹过,这边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焦灼了几分,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良久,徐彦舟出声说道:“谢三公子既然瞧不上徐家的二小姐,那只管退婚就是了,徐家也未曾逼迫谢家娶妻。”
这一句话将徐家摘得是干干净净,徐家未曾逼迫谢家娶妻,但谢家逼迫了徐家嫁女。既然谢琼婴这么不满意徐家换女替嫁的行为,那么不喜欢宋殊眠,只管退婚就是了。
谢琼婴没有生气,只是摇头笑道:“啧啧啧,不愧是得了探花的人,说话就是犀利啊。”他的笑兀地收了,话锋一转,他牵起了宋殊眠的手扬了扬,“谁说我瞧不上了她了?这样貌美的妻子我可喜欢得紧呢。不过我喜不喜欢她是一回事,你们徐家哄骗我又是另外一回事。”
陈氏道:“诶,谢三公子你这话好生没道理,什么叫我们哄骗你了?你谢家只说的是求娶徐二小姐,可从未说过是司巧啊。”
徐司巧今日装病未出,现在未曾在场。谢琼婴冷笑了一声, “你真当我是个傻子看不明白你们耍的花招了是吗?”
谢琼婴这人是出了名的不要脸皮,所谓宁惹君子不惹小人,便说的是谢琼婴这样的人。他说完这话便也不再争执入了府,谢琼婴自打踏进了徐府便开始四处挑刺,一会茶凉了不行,一会徐府又要说徐府招待不周回皇太后那里告状去了,最要命的是还是拉着宋殊眠演起了那恩爱夫妻来膈应那徐彦舟。
举止亲密激得宋殊眠都一阵鸡皮疙瘩出来。
用完了饭总算是要结束了,那陈氏和徐尚书连装也不想装了,徐尚书说有公务要办先逃离了此处,陈氏说身体不好后跟着一起逃了,只剩下了徐彦舟招待二人。
堂屋外头的回廊之中,三人站在一处。徐彦舟有话想单独同宋殊眠说,然而那谢琼婴一直跟在身边,他纵是想要开口也没用。
徐彦舟看着眼前的宋殊眠,明明相貌什么的没有变,但却总觉得和以往不一样了。她穿了以前不会穿得艳丽衣服,就连束胸也不再束了。
他终是开口说道:“我有些话想同表妹说,三公子可否回避一下?”
谢琼婴问道:“表兄妹之间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宋殊眠眼见事态又要不对,出来说道:“我同表哥无甚可说,若有什么话想说就当着郎君的面说罢。”
徐彦舟叫这一声郎君刺痛,只别过了脸去看向了别处,“他待你好吗?”
谢琼婴今日跟他们呛了一日的声,唯独这会安静消停了下来。
谢琼婴好吗?宋殊眠的人生里没有几个好人,她答不上来谢琼婴好不好。谢琼婴虽然不喜欢她,但却也会给自己妻子的体面,春澄堂中的权都交到了她这个妻子的手上来,也不曾叫下人骑到了她的头上去,这也是宋殊眠自从父母死后第一回 体会到了体面。
但凭此就说他好,也决计是算不上。
宋殊眠笑着说道:“自然是好的。”
谢琼婴在她的旁边,宋殊眠无论如何都会说好,但徐彦舟知道,其实宋殊眠并不开心。嫁给了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好?况且若是真心相爱,新婚后第一日就往教坊司跑去?徐彦舟知道今日无非是谢琼婴来气他的罢了,但看着宋殊眠和谢琼婴腻歪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确实也控不了了情绪。
他想问问她为什么大婚那日没有回徐府,自己虽不能娶她为妻,但却也会予她后半生荣华富贵、平平安安,至少......至少不会像谢琼婴一样。
但谢琼婴在旁边,他不能问。
谢琼婴不想和徐彦舟多呆,没说几句话扯着宋殊眠离开了此处。
二人的视线没一会就消失在了徐彦舟的眼中,他原以为宋殊眠会回来的。徐彦舟从来不会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只这一回,他亲手将她推开,在看着二人情意缠绵的时候他却有些后悔了。
宋殊眠被谢琼婴扯着走了好一会,她突然出声说道:“郎君。”
谢琼婴停了脚步,问道:“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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