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袍之人双手撑于桌前,盯着那份神秘的礼物,半响。
随后又将目光抬至少年身上,久久视着他。
少年亦是不卑不亢地回视着,父子之间好似一场无形的较量。
这种较量使大臣们无法猜透,就连谢谦,也无法猜透。
见此,谢谦上前一步,“父皇,我的要求您还没有答应我呢?”
天子一诺值千金。
整个宴会上此刻安静一片,都在好奇那份礼物是何物?太子妃之位又如何定夺?
傅仪见旁边之人沉默良久,不禁将视线往那份礼物上落去,却立即被一只大手将礼物覆盖。
谢康禛收回视线,敛起思绪,扫过众人,雄厚沉稳的声音响起:
“沈氏之嫡女沈知珉,贤惠淑德,温良敦厚,朕与皇后闻之甚悦,特许其小住宫中,教习宫中礼仪,为太子妃之准备,待太子弱冠,再议。允三日后进宫。”
第48章 048
◎进宫,入住朝云殿◎
沈知珉闻之一震, 不受控制地退了两步,第一时间便将视线投向了那个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商侑安。
将所有希望都放于他身上。
可那个少年没有说话,甚至都不曾看过看她一眼, 他表现得格外沉默。
“安儿觉得此事如何?丞相的小姐可做得你未来之弟媳?”
谢康禛意外的问起这个沉默的少年。
商侑安眸中深沉的很,只见他微垂眼眸,弯腰恭礼, 声音清澈传来:
“沈小姐蕙质兰心,乃大家闺秀, 自是配得太子妃之位。”
轰--
沈知珉脑间有些空白,她只听见那句同太子乃良配之词,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将她那仅有的希望粉碎个干净。
她看着那张曾苦苦追求的侧颜,如今看来,竟是这般冷漠。
所以,既如此, 那前几日, 那个吻又算什么?
商侑安的回答在众人意料中, 却唯独对沈知珉是残忍的。
高位之上的人挑眉,望着商侑安不语, 一番无言打量, 才最后将话递给大殿之上,神情落寞的少女。
“这位便是沈相的女儿沈知珉了吧?闻及你同谦儿相约游湖, 他早已暗赠荷囊于你, 你们二人可已是相熟相知,对今日赐婚一事, 你可愿意?”
少女沉默, 她紧掐着袖中的手, 她想要的,在这大殿之中,只有一人知晓。
可他却说她,与旁人是良配......
是谁说,破镜可重圆?
少女眼眶泛酸,顿来一股无措之感。
她的所有勇气都已然给了那个沉默的少年,再不敢轻易去赌了,赌圣上会不会龙颜大怒,谢谦会不会报复打压父亲。
沈德言察觉到女儿的不开心,他欲上前一步,正想开口替自家女儿拒绝之际,少女清凉微颤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一字一句:
“小女对此婚事,无议。”
少女红了眼眶,抢先一步于父亲前开口。
沈德言一愣,回头探究女儿此话的真实性。
对上父亲的视线,沈知珉平缓着秀眉,微微昂头,展出了一个笑容。
此刻的沈知珉,忽然懂得了,天子之所以最后才发问于她这个当事人,怕已是不曾给她及父亲拒绝的余地。
眼下众官之上,她如何能驳了天子之颜?也不能公然拒绝谢谦的婚事,若是,牺牲她一人,能换相府的平安,也算寻到了这一生结尾的意义。
少女收敛目光,垂于地面,沉默地随着父亲一同行礼:
“谢圣上恩典。”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无声划过脸庞,落在这座她逃不掉的宫殿之中。
她终究还是同上一世一样,会嫁给谢谦。
不一样的是,上一世她被强娶进宫,这一世,她是自愿的。
少女退下后,商侑安也随之离开了大殿,在高亭之上,看着沈家马车一路消失于视线。
谢谦看着离去的商侑安,心情愉悦,旁人看不清,他这个位置,可将商侑安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纵使商侑安伪装得很好,可情绪,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谢谦笃定,商侑安定是喜欢沈家二小姐,至于为何不阻止这桩婚事,他想不通。
却是对于今日之事,是满意的。
可对于那提及的良配二字,谢谦却是无比模糊,他有些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何为良配?
是门当户对为良配?还是像母亲那般有庞大母族势力者为良配?
又或者,是曾经那个流传世间的永嘉皇贵妃才堪称良配二字?
总归,他不曾想过,未来有一日,这词用在了高门庶女之上。
竟是那样的灼伤人心。
沈知珉出了宫,一路隐着情绪,直到沈知珉回到自己的院子,才将情绪放出来,趴在阿集的肩上,哭得很大声。
所有的委屈与酸涩皆在此刻如洪水般冲脱阀门,湿透了阿集肩处的衣裳。
也将这么久以来,无用又不甘的情绪泄于无言的哭泣中。
阿集满脸的心疼,开导安慰的话却又顿于嘴边,阿集想,世间之事,唯爱情两字,是强求不得。
少女哭得伤心,似哭累了,在阿集肩膀上睡着了,阿集轻手轻脚地将小姐放于榻上,替她掖好被子,默默守在床边。
*
天子寿辰已过,万事皆为常事,百态进行。
盛行殿中,李帜站在一处紧闭的寝殿门外,他几番想开口,却都止于屋内传来的酒瓶声。
李帜苦着一张小脸,自王爷回来后,便自己关在寝殿之中,既不说话,又闭门不出,只满耳可闻的酒坛倾倒之声。
“王爷,小人能进来吗?”
屋内未曾答应,李帜却硬着头皮推门而进,他肩负着王爷的安危,这样不吃不喝下去,会出事的。
他端着一碗醒酒汤,一碗莲子羹,小心翼翼地踏入殿门。
周遭是一片漆黑,帘子遮得严实,四处无光,扑面而来的酒味,弥漫在空气中,还隐约嗅到一丝来不及藏躲的伤心和孤独。
“王爷?”
李帜摸索到窗边,只拉开小半边帘子,在黑暗无光的屋中,透进一道微弱的光来。
他回头,刚想寻找王爷的身影,就错不防地对上了那双带有血丝的双眸。
那双眼睛,透着无尽的冷漠。
视线似孤狼,盯着进来的李帜,宛如下一秒,就会被这只孤狼咬破喉咙。
商侑安穿着还是那身紫色锦袍,坐在一处连光也无法照到的暗黑角落。
身旁是几坛扫尽的酒坛,他一腿曲膝,只手搭在膝盖之上,手间酒盏摇摇欲坠,身子靠在墙边,与落于脚边的那束阳光,划分了界线。
这样的商侑安,让人看出几分颓废感。
他好似是迷上了手中的酒,将视线从李帜身上撤开,落在某处静物上,随后迷离起来,微挑着眉,又将一杯入喉。
李帜将视线落在少年那身紫色锦袍之上,他记得,这一身锦袍还是三日前,他为王爷换上的,去参加圣上的寿宴。
听说宴会之上,除了那位相府的小姐被指定为太子妃,其余并未曾发生什么。
为何王爷自大殿回来后,情绪便如此低落?
“今日宫中,可有何事发生?”角落少年开口了,声音沙哑至极。
李帜低头,小声将今日宫中所发生的事情禀报着:
“今日,是相府小姐进宫的日子。”
李帜试探着,看向角落被阴影笼罩的少年,见他不曾开口,只淡淡坐着。
李帜又细说了起来:“宫中的教仪嬷嬷接着沈小姐已入了朝云殿。”
朝云殿。
他念道,放下了酒盏,不稳起身,往榻上睡去,在大梦一场中,回忆得酣畅淋漓。
朝云殿,离谢谦的储宫并不近,倒是离盛行殿只隔了几道宫墙。
沈知珉立在“朝云殿”前,驻足已久,只眨眼间,她竟从沈家女一路往宫中,成为了太子妃。
虽然圣上还不曾金章下旨,正式赐婚,却总归是金口玉言,难消这贵如千金的口谕。
少女渐渐眼里没了光。
一年为期,谢谦弱冠。
届时,只愿不再连累家人受难,更多的,她还能求吗?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哽咽,耳边是阿集的声音。
她望向一路陪伴至此的阿集:“阿集,你不该跟我进宫的……”
阿集却是露出一个笑容:
“奴平日虽絮絮叨叨的,可干活是肯吃苦的,小姐何故不肯带我?奴不管,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
“阿集!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见小姐上一秒还在伤神,下一秒是何其严肃,她不禁闭嘴:“小姐,阿集错了。”
沈知珉看着阿集可怜巴巴的眼神,有些心软,只得作罢,将她一同带入朝云殿。
还未曾安顿好,就听着殿外:“太子殿下到--”
沈知珉抿唇,刚向门外一步,就看见那通身贵气的谢谦踏进门槛,那张她努力想避开的脸,就这样放荡不羁,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见过太子殿下。”
“本王的好太子妃,何必多礼?”
谢谦轻哼一声,挑眉,打量着屋内的装饰,一番下来,他只觉无趣至极,将视线放于那自始至终不曾多说一句的女子身上。
高大身影盖过她前面的光,她避嫌般地退了一步,“太子何事?”
谢谦认真盯着那张冷漠的脸,笑道:
“无事就不能来了吗?你如今可是打着太子妃的名头,住在宫中的。待本王弱冠,你就得嫁于本王,彻底落实了这个身份。”
“何须太子殿下提醒。”沈知珉偏过头去,只下一秒,就被人锢住下颚,被迫对上他的视线。
“沈二小姐不高兴了?”谢谦盯着她的颜,来了兴致。
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此刻的称呼还是那般生疏。
她对上谢谦视线,轻笑,开口问:
“您是太子,什么得不到?为何不去寻找属于您的幸福?一辈子那么长,您就愿意这样相看两厌的过余生吗?”
“世间有相敬如宾的,有爱而不得的,更有天人两隔的爱情,太子殿下追求的是哪一种?”
谢谦笑了,他追求哪一种?他配有爱情吗?配谈喜欢吗?
只要商侑安还在一天,他便要时刻牢记母亲的藤鞭,父皇的衡量与考验,这样的日子,早已就没有自我了。
世人看他是何其自由,何其养尊处优,可这样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是他童年的恐惧,是一步紧逼一步的命令,是一不留神便会被母亲弃之而扶持四弟上位。
这一切,不过谦全靠一个嫡长子的身份,撑着母亲岌岌可危的耐心。
而母亲的耐心和对他的期待,皆是建立于商侑安之上。
准确来说,母亲所要针对的,从来都是一个死人,一个曾荣宠六宫,被世人痴赞的人,停留在最风华绝代时。
是母亲付出生命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而谢谦无疑是承着傅仪的这份极致的偏执,同商侑安去争,争那口母亲未曾争回来的气。
第49章 049
◎太过分了◎
“本王喜欢将快乐建立于别人的痛苦之上。”
谢谦低声在她耳边, 笑得很是诡异。
沈知珉别开脸,挣脱谢谦的禁锢,退了几步, 心底一片恐惧感袭来。
变态。
谢谦瞧着她的惊慌的表情,大笑着离开。
“小姐,没事吧?”阿集抚了抚沈知珉的后背, 对此人也生出一种无形的恐惧。
沈知珉摇头,怔怔坐于梳妆前, 才进宫不过半日,已然开始思念父亲母亲了,沈知珉落寞的垂下眸子,将眼里的湿濡眨了眨,隐藏着思念。
阿集见小姐一路进宫,不曾有过一丝笑容,在犹豫几番后, 小声说道:“小姐, 可要出去走走, 这宫中有好些地方是热闹的。”
沈知珉摇摇头,拒绝了阿集。
“听...听说盛安王...”
沈知珉打断阿集的话, 她知晓阿集想要说什么, 也知晓那人离朝云殿很近,以前总觉得他住在宫中, 两人接触很少, 眼下她离他倒是不近了,却是失了见他的身份。
少女瘪嘴, 心里是有些怨恨在的, 明明她曾将话说得那样直白, 将爱意表达分明,依旧打动不了他的心。
可见,他是不喜欢自己的。
想及此,她的心里多了一分伤心,恨恨将视若珍宝的那枚玉佩从匣中拿出,想将唯一他送给她的东西还给他,可见到那一枚玉佩时,雁城同她一起的记忆贯入她的脑海,那一刻,她又不舍得归还了。
在手中摩挲,那句“拿去还给他”始终不曾说出口。
“过分!太过分了!”少女委屈的趴在桌前,将头埋入臂腕之中,将衣裳濡湿了大片,她悲伤想着,以后当个念想,也是好的。
沈知珉在朝云殿中,除了每日会有礼仪嬷嬷来教导之外,平常半步都不曾踏出殿门,好似将自己困于这一方宫殿,消极又封闭。
转眼三月余,听着宫女们闲谈之下,得知了谢谦受天子重用,前往览州救治洪灾,览州是离边境关口最为较近的一座城,它兼顾着边境军队的后方粮食的补给,是衔接京城的桥梁。
只是览州多水患,每年雨季皆会花费大量人力财力前往抗洪修堤,却是因地势原因,年年无济于事。
所以每年这个时节,岱延帝都会派朝中重臣前往管治,还会派兵驻守览州,以防敌国视势而突袭,盘占览州,断了边境粮草运输,真若那时,岱延何其被动!
谢谦作为览州督使,三日后启程,而此番同行览州的还有一个人,沈屹,沈相之子。
曾一直在军中担任校尉一职,而在年前,立下战功,而被圣上赐封为骁勇将军,领五万赤勇军,随太子启程览州。
一来,为太子护航,二是在抗洪期间驻守览州,抵御敌国突袭。
沈知珉起身,得知自家哥哥已进宫领命,她忙忙出了殿,想着几日不曾见过哥哥了,此刻若是去,应是还能遇上,她打开门后,看着站在远处树下等候的人,脸上有了这些天不曾有过的笑容。
“哥哥!”沈知珉提裙,往远处那棵槐树跑,刚搬进朝云殿时,她还觉得此树有些碍眼,会挡住殿前的晚霞,可现在看来,竟完全不会。
她气喘吁吁来到沈屹面前,仰头望他,脸上甜甜一笑:“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沈屹点头,摸摸沈知珉的头,对妹妹的爱皆在这一举动之中。
少女看着哥哥,生得身长八尺,形貌潇洒,风姿凛凛,只是比以前黑了不少,这样的哥哥更有男子气概了。
沈屹两年不曾见过妹妹了,如今再见,是出落得标致极了,盯着那双杏眸,沈屹突然有些别过眼去,咳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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