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突然下起来,大颗的雨滴坠在林叶上,打在姜织裸露的圆润的肩膀上。
沈译驰抬手帮她遮了下脸前的雨,拉起她的手腕,说:“先跟我去避雨,晚点送你下山。”
姜织没回答,任由他拉着自己在林间小道上穿梭,来到扎好帐篷的营地。
“先把身上擦擦。”沈译驰找了干净的白毛巾递给她。
姜织道谢,擦完手臂,再去擦头发。天地间光线昏暗不明,帐篷内有盏灯,照得姜织的脸庞格外朦胧白皙。
沈译驰指了指旁边的折叠椅,示意:“坐那,把鞋子脱了。”
姜织继续照做,把被泥水浸脏的鞋子踢掉,脚趾踩着铺在防潮垫上的地毯。
“脚。”沈译驰说。
姜织往前伸了伸脚,疑惑:“干嘛?”
被沈译驰捏住脚踝的时候,姜织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沈译驰单腿屈膝虚跪在地上,提着他的脚踝,用湿巾帮她擦脚掌上的泥。
他这个姿势太端重,看上去更像是虔诚,姜织坐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他动作,出声:“……不用,我自己来。”
姜织个子高,脚自然算不上袖珍,但她很瘦,脚掌细长,脚趾圆润,指甲修得整齐干净。
两人亲密的事没少做,但猛然间脚被人捧着打量,多少有些不自在。
“沈译驰。”
被连名带姓地叫了声,他才堪堪回神。把她的脚踝松开,又递了干净的湿巾,让她自己擦另一只。
然后他则坐到旁边的收纳箱上,开始擦她的鞋子。
姜织还是盯着他,也想把鞋子抢回来。
但沈译驰太安静,安静得有种破碎感,让姜织不忍心打扰。
沈译驰把鞋子里里外外擦干净,摆在她座位旁边。姜织双脚踩在露营椅的坐垫边缘,宽大的裙摆笼罩住膝盖以下,只露出一排白中透粉的脚趾。她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仿佛在控诉他刚刚冒犯的举动似的。
沈译驰:“周淮还在等你吗?”
姜织很轻地嗯了声。
沈译驰:“让他先离开吧,等雨停了我送你回去。”
姜织应了声好,双臂环着膝盖,开始操作手机。
这个时间,沈译驰的内心并不平静。
怎么说呢?
从哪里说呢?
一定要说吗?
沈译驰脑内不断冒出疑问,却没有一个答案。
沈译驰盯着她的脚趾,想的是过去的不堪和逃避,以及对未来的惶恐和担忧。
姜织跟周淮说完,仍没把手机放下。沈译驰不打算开口说话,她也没什么想说的,心不在焉地翻着手机,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直到她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沈译驰看她一眼:“吃点东西?”
姜织:“有什么?”
沈译驰记得准备了不少东西:“你过来看看。”
姜织跟过去,姜国山是做户外装备生意的,各种储存工具设计得潮流又便捷,姜织对此刻在这里看到什么食材都不意外,她看了眼车载冰箱里备的东西,然后又看了酱料瓶,说:“寿喜锅吧。”
“行。”
在户外吃得简单,做起来也简单,用不着姜织帮忙,沈译驰可以自己搞定。
食材码好,煮熟就能吃。两人围着卡式炉,等锅开的时候,又恢复到先前谁也不说话的氛围。
期间姜织接了一通冯敏的电话,电话那头,冯敏问她吃饭了吗,又问她几号回去,还提到明天查成绩的事。
姜织盯着锅里被码得整整齐齐的食材,一一答了:“我填完志愿再回去,之前方遒帮我分析过,我心里有方向,具体怎么选择还要看明天的成绩。那我明天查到成绩再给你打。”
沈译驰安静地听她讲完挂断电话,终于舍得出声:“你现在跟方遒相处的不错?”
“嗯,挺好的。”
“打算考南大?”
“没有。”
“那……想不想一起去北京?”
姜织没接话,停顿了大概六七秒,才反问:“有招生办给你打电话吗?”
锅开了,沸腾的热气推着锅盖噗噗地响。沈译驰嗯了声,说:“前几天接到的。今天早晨回家打算跟我爸妈聊聊,但没聊成。”
说出来了。
以言简意赅,避重就轻的方式说出来的。
沈译驰掀开锅盖,把火调小些,继续说:“我爸妈对我的人生规划和我自己的想法有分歧,我们很难让彼此满意。”
乍听这个说法,好像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姜织扶了扶面前的料碗,拿着筷子没急着吃,循序渐进地发问:“所以……你们吵架了?”
沈译驰嗯了声,想了想,又觉得不准确,道:“之前吵过,今天我没反驳,所以没吵起来。”
寿喜锅怎么煮味道都不会差,两人吃得慢,等收拾完东西,沈译驰才看眼时间。
受降雨影响,天黑得早,没注意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外面雨淅淅沥沥下得不大,但一直没停。
姜织问:“如果我今天没来找你,你要在山上过夜吗?”
沈译驰嗯了声,说:“回去也没什么事。”主要是心情差,晚上睡眠质量很差,不知道是不是高考后遗症,他睡到四个小时就得醒一次,期间还总做梦,白天和父母处理不好的关系在梦里依然僵持,回去一个人呆着不如在山上心静。
姜织眨眼:“那我留下了吧,我爸去我奶奶家了,我今晚可以不回家。”
沈译驰没接话,站着看她。姜织自顾自安排好自己:“有一次性牙刷吗?我去洗漱。”
雨落在帐篷上的撞击声,和山林间独有的大自然的声音,一起演奏着交响曲。
没有多余的睡袋,好在还有一床空调被,两人和衣躺在同一张床垫上,床单是深色的。
姜织安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翻身面朝他:“我们睡着后,会有松鼠或者兔子来敲我们的门吗?”
“有吧。”沈译驰盯着帐篷顶,没有动。
姜织窸窸窣窣扯着空调被:“小时候我爸带回家一只野生的受伤的兔子,我刚把她的伤养好,我奶奶趁我不在家便把它炖肉吃了。她明知道我很难过,还时不时说起那兔子不愧是野生的肉多好吃多好吃,一连提了好几年。”
听出她话里悲伤的情绪,沈译驰侧过身,拉着她的手臂把人往怀里拥了拥:“我爸妈不让我养宠物。那年……我打算自己领养耳耳的。只不过当时我妈正怀着孕,不允许我养。”
他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自己的心结。
“原来我们的童年很像。”姜织往他怀里蹭了蹭,贴得更紧了,“一直没有认真问你,你志愿要报计算机相关的吗?”
沈译驰嗯了声,在她颈间深深嗅了一下:“计算机应用技术。”
“我以为你会学网络空间安全,方遒说你帮他赢的那场比赛就是这个领域的,他夸你很有天赋。”
“天赋只能决定一个人的下限,而且有天赋的人很多。”沈译驰说得很慢,“我喜欢人工智能,因为机器人情绪稳定。你呢,要学什么?”
姜织坚定:“我也打算报应用技术。”
沈译驰抬眸看她。
姜织自顾自说:“我前段时间,学了些入门的知识,觉得挺感兴趣的。”
沈译驰笑:“学得都要忘记我这个男朋友了。”
“哪有,我明明是在努力缩短我们的差距。你知道吗?方遒都快要把你吹上天了。”
沈译驰摸摸她的头发,说:“不会上天,我一直都在这。”
“不过我学这个专业,不是为了你。但是你让我对这个专业更加的感兴趣。就好像……当初把你当作上学的动力享受学习一样。沈译驰,你怎么这么厉害。”姜织思路天马行空,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们以后一起养一只猫吧。”
被沈译驰突然捧住脸,姜织疑惑:“怎么了?”
“你再说一遍。”
“你怎么这么厉害?”姜织以为他想听这个。
沈译驰:“后一句。”
“我们一起养一只猫吧。我听方遒说,大学可以在校外租房,如果……”
沈译驰盯着他,一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可以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来。“
姜织眨眼:“怎么了?”
“有点儿期待。”
姜织沉默片刻,终于意识到自己计划了什么。她及时刹车,挣开他,将空调被蒙过下半张脸,强调:“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其中一个人在校外租房的话,可以养一只猫,毕竟在宿舍里养猫的话要考虑到舍友的喜好不太方便,我、我这不是要跟你一起住的意思。”说到最后,姜织紧张地语无伦次,有几分磕绊,“我们才在一起不到一个月,我怎么可能就想跟你合租呢,你误会了。”
沈译驰心情不错地没反驳她的话,假装没听到,换了个角度问:“猫取什么名?”
“叫‘全全’吧,完整、圆满的意思。”
沈译驰凑过去,贴在她身上,应了声“好”。
姜织被勒得呼吸困难,把他往外推推:“你干嘛?”
“有点儿期待,想快一点儿上大学,快一点儿长大,希望人生中所有过得去和过不去都过去了,我还能和你相拥。”沈译驰语气郑重。
姜织心软了,回拥着他,轻声说:“那……接个吻庆祝一下你的这份期待?”
沈译驰垂眼看着她在自己喉结上划来划去的手,想去知乎发帖问问:女朋友太色怎么办?
好吧。他也想。姜织瘦归瘦,但上手了才知道,整个人软得要命,沈译驰怕抱得太紧把人勒坏了,但抱得太松又不甘心。实在是不知怎么好,手搁在哪里都不痛快,总想着纠缠得过分一点,再过分一点,让她欢愉地出点儿声音。
“只能接吻吗?”两人鼻息交错,沈译驰哑着嗓子问。
姜织被亲得有些迷糊,手指软,腿也软,树袋熊似的,紧紧攀着他。她躺着,承受着沈译驰压在身上的重量,是很满足的感觉。男生粗糙的运动裤的布料蹭得姜织小腿处有些痒,她腿刚一动,便被沈译驰抓住。
沈译驰摸到她的裙摆下沿,姜织这条裙子是宽松的版型,比睡裙还要肥大,没有收腰,身形不好的人穿上跟麻袋似的。
裙子在他的手臂上堆出层层叠叠的褶皱,沈译驰的声音混在彼此的喘息声中:“你这个衣服……很方便。”
姜织猜,他是想说脱跟不脱一个效果。
姜织身体起初是紧绷的,但渐渐适应且沉浸其中,修长的脖颈微微仰着,迫切地迎合着他的吻,绵长又深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下动作,像是睡着了一样趴在她身上,姜织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姜织小心翼翼地推他,声音紧绷:“其实……可以的。”
沈译驰嗯了声,并不是在回他,而是表示自己听见了。
隔了好一会,沈译驰才说:“没事。”他躺回她的身侧,帮她把被子盖好,“睡吧,我出去吹风冷静一下。
林间的夜,没有城市街道的喧嚣,极其安静。
沈译驰回来时,姜织还没睡着。
等沈译驰躺下后,姜织枕着他的手臂,眼皮合着,没一会儿便有些困了:“下次露营我跟你一起吧。”
沈译驰手指缠着她的头发,轻声应:“好。”
“不准再失联。”
“好。”
“不准一个人偷偷躲起来。”
“好。”
姜织说:“我有一个姑父,他每天下班后宁愿坐在车里打游戏也不要回家吃饭。我姑姑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他在公司加班或者被堵在路上了。我认为这是很不对的,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这对另一半是不尊重的。”
沈译驰:“我明白,以后不会了。”
姜织:“雨好像变大了。”
沈译驰:“嗯,睡吧。”
听着雨声,姜织睡得很快。
沈译驰看了她好久好久。
这一晚,沈译驰觉得眼前的路清晰了,他一觉睡到天明,没有做任何噩梦。他起早在附近逛了逛,回来时,姜织睡眼惺忪地问他几点了。
沈译驰跟她说了时间:“醒了?出来看彩虹。”
姜织应了声,彩虹的诱惑没能战胜回笼觉的魅力,她卷着被子翻了个身,手摸到手机习惯性地放首歌听,看到通知栏消息的下一秒,陡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
沈译驰:“……不着急,一时半会彩虹都在。”
“不是……”姜织在手机上回了条消息,然后才看沈译驰:“我爸昨天晚上没在我奶奶家留宿,回家后发现了我没回去,给我发消息打电话我都没回。”
沈译驰站在帐篷口,已经开始思索去哪里找些荆条上门负荆请罪,刚想说要不我去解释。
就听姜织继续说:“不过吴桐雨跟我爸说,我跟她去泡温泉,要在外面住一晚。所以待会儿,我下山后先跟她会和再回家。”
“你爸信了吗?”
“信了吧。”姜织这会儿丝毫困意都没了,起来洗漱,和沈译驰收拾东西下山。
临上车前,她才有闲情看了眼彩虹。
两人上车,发动车子前,沈译驰说起:“你爸知道我们恋爱的事。”
姜织正在给吴桐雨回消息,以为他说的是问句,回:“大概猜到了吧。我没明说,但总跟他夸你,他应该能感觉出不一般。”
沈译驰头一次觉得被人夸,算不上一件好事。他解释:“前天在蛋糕店时,我碰见你爸了。”
沈译驰把前因后果说了,姜织诧异,重点完全偏了:“啊我爸好会演,我拿出蛋糕时他一脸惊喜特别真。”
沈译驰发动车子,下山:“因为你爸很爱你。”
这个姜织信。她跟吴桐雨联系上,约好了碰面的地点,看了眼窗外的风景,有些不舍得这么快离开:“其实不急着下山,你带我去那个小酒馆看看吧。没有桂花酿,我想买点其他的酒尝尝。”
“行,店里有早点,简单吃点再下去。”
开到小酒馆前,沈译驰把车子停好。
姜织下车,刚绕到驾驶侧,要跟沈译驰说什么,余光扫见小酒馆门口的灯笼下面站着的中年男人。姜国山应该是要离开,酒馆老板出来送他。
姜织嘴巴一张一合轻碰了下,因为太紧张没有发出声。
沈译驰状况外,取完东西关上车门,自然地揽了下她的肩膀,注意到:“怎么了?”
姜织紧紧抓着沈译驰的手腕,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她看到姜国山原本跟旁人聊得很开心,结果在看到她这边时突然冷了脸。
姜国山对面是小酒馆的老板,对方还没反应呢,只听姜国山火气很大地开始四处张望:“有棍子吗?给我一根。”
姜织没曾想谎言被拆穿得如此之快,在心里愧疚辜负了吴桐雨的一番安排不说,八成把她也拉水里了,回家少不了被吴庆诸一通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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