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积极地应了声:“好嘞!”
老宋说着,便麻利地倒了半锅油下去,又帮着加了些柴火,火舌逐渐蹿了上来,迅速舔舐着锅底,温度一点点从下往上渗透,油香逐渐被拱了上来,萦绕在厨房之中,悄无声息地勾了勾每一个人的鼻子。
苏心禾对围观的叶朝云和李惜惜道:“母亲,惜惜,请后退一步,免得热油烫人。”
叶朝云听罢,连忙拉着李惜惜退了一步,但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着铁锅,说不上为什么,一贯冷静自持的她,心中居然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期待。
而李惜惜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既兴奋得搓手,又紧张得如临大敌。
苏心禾看准了火候,将盛鱼的盘子送到了油锅边上,她一手拎着鱼尾,迅速将裹好面粉的大片鱼肉,推入了油锅里,只听得“滋啦”一声!那鱼肉便被炸开了花!
第35章 香辣猪蹄
被炸过的鱼肉, 不但色泽金黄,还迸发出了惊人的香气,一瞬间便席卷了整个后厨。
叶朝云看得发怔, 她还是第一次见油烹, 那绵软的鱼肉, 被热油一炸, 就彻底变了样, 实在令人惊讶!
而李惜惜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问:“炸好了, 就能吃了么?”
苏心禾忍俊,“还早呢!”
确实还早,油炸只是烹饪松鼠鳜鱼的第一步。
苏心禾将鱼肉翻了个面, 花刀的成败, 在油炸之时便能检验出来,如今这鱼炸得高耸金黄, 便是成了。
苏心禾将炸好的松鼠鳜鱼捞起,沥干了油, 放入盘中, 仔细摆好。
李惜惜凑近一看, 见鱼肉炸得挺了起来,便道:“这么看来, 还真的有几分像炸毛的松鼠。”
这话说完, 众人都乐了。
苏心禾笑道:“如今虽然像样了, 却还没有灵魂。”
浓郁的茄汁酱,才是松鼠鳜鱼的点睛之笔。
苏心禾重新热锅, 油沸之后,便将提前备好的小料, 依次扔进了锅里爆香。
由于这儿没有番茄酱,故而她只能用新鲜的番茄代替,番茄与小料共同炒制后,浓郁的酱汁便被熬了出来,锅里一片红润,看起来娇艳欲滴。
苏心禾适时加入了盐和糖粉,又加了些黄酒、胡椒粉等一起熬煮,这些料单独品尝之时,虽然各有各的滋味,但却十分单一,一旦组合到一起,便能千变万化,包罗万象。
想要酱汁绵密,还得加入些许淀粉,见勾芡够了之后,苏心禾又从隔壁的热油锅中,舀起一勺沸油,倒进了酱汁里,“哗啦啦”的爆破声,进一步刺激了众人的感官,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好香!
这一步便称为“活汁”,让酱汁在芡上主菜之时,还能浮动活泛,生机勃勃。
苏心禾当着众人的面,舀起一勺酱汁,对炸好的松鼠鳜鱼迎头浇下——
浓郁鲜红的酱汁,顺着鱼肉慢慢地滑了下去,一瞬间便点亮了整个餐盘,原本炸得金黄的松鼠鳜鱼,被赋予了鲜活的橙色,泛起了诱人的油光。
一道生动的松鼠鳜鱼,便算是完成了。
李惜惜已经咽了好几轮口水,道:“我能尝尝么?”
苏心禾还未答话,叶朝云却道:“你二哥还未回来,怎能提前动筷?”
李惜惜一听,顿泄了气,嘟囔道:“我都饿了……”
苏心禾笑道:“既然惜惜饿了,我们便快些出菜吧。”
老宋听罢,便笑着应声,“大伙儿都听见了吧?动作快些,四小姐饿啦!”
众人纷纷应和,李惜惜反而有些害羞起来,嘀咕道:“也、也没饿到那个程度……”
苏心禾笑着将松鼠鳜鱼推到她面前,道:“你若是想早些出餐,便先带人去花厅收拾一番,这道松鼠鳜鱼,已经可以上桌了。”
李惜惜本就惦记着松鼠鳜鱼,一见苏心禾让她安排上菜,便来了精神,道:“好好,我这便让人将碗筷摆上!”
李惜惜说罢,随手一指旁边的菊芳,道:“你随我去罢。”
菊芳应是。
“心禾,你看这些粽子,够了么?”
叶朝云一开口,苏心禾便擦了擦手,径直走了过来,她靠近糯米桶之后,不由得吃了一惊,整整一桶糯米,居然被用得一干二净!
苏心禾指着面前的几十个粽子,不可置信地问:“母亲……这些都是您和惜惜包的?”
一旁的蒋妈妈笑道:“四小姐才包了几个便看热闹去了,这些都是夫人包的,还不许老奴等人帮忙呢!”
苏心禾问道:“母亲可有累着?”
叶朝云风轻云淡地开口:“我幼年练笔之时,每日要写上千个字,比包粽子累多了,不过几十个粽子而已,不知不觉就包完了。”
苏心禾不由得瞠目结舌。
后厨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晚饭来,叶朝云率先起身,道:“我回房更衣,余下的事,便辛苦你了。”
苏心禾颔首,道:“母亲放心。”
叶朝云便带着蒋妈妈离开了后厨。
松鼠鳜鱼完成之后,苏心禾也来不及休息,青梅便将猪蹄送了过来。
一盆白花花的猪蹄,挑的都是精华的蹄尖儿,已经焯好了水,用葱姜黄酒过了一遍,看上去干净清爽,莹白透亮,毫无肉腥味,苏心禾十分满意,笑道:“你如今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像样了,不若改行做厨娘?”
青梅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道:“不不!这猪蹄儿奴婢偶尔伺候一回还行,平日里还是伺候小姐的好!”
苏心禾:“……”
拿我和猪蹄比,真是谢谢你啊。
青梅问:“小姐,您打算如何烹饪这一锅猪蹄?”
苏心禾用筷子轻轻戳了戳半熟的猪蹄,道:“方才那道松鼠鳜鱼是甜口的,这猪蹄便做成香辣的吧!”
猪蹄再次没入清水之中,随着水温升高,猪蹄的色泽沉了几分,看起来更有分量。
苏心禾掏出一个自制网兜,往里塞了些红色的颗粒,将口一封,便扔了进去。
青梅好奇问道:“小姐,您刚刚放进去的是什么?”
“红曲米。”
“红曲米?”青梅挠了挠头,似乎从没听过这种小料。
一旁的老宋解释道:“红曲米是用粳米或者糯米酿成的,有活血化瘀,健脾消食之功效,搁到锅里煮汤,还可以帮助肉类上色。”
青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苏心禾选择红曲米,也是因为这样熬出的酱色,红而不黑,可以让猪蹄看起来更加丰美。
苏心禾一面炖煮猪蹄,一面准备着炒料。
油温一上,苏心禾便抓了一把冰糖,洒入锅中,那“滴溜溜”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欢快,翻炒几下之后,冰糖便与热油融为了一体,散发出焦甜的香味儿,豆瓣酱便在此时排上了用场。
这豆瓣酱是苏心禾在临州之时,亲手酿制的,比外面买的要好上许多,一勺豆瓣酱下锅,便听得“滋啦”一声!
铁勺迅速划圈,将豆瓣酱打散,与糖色的酱汁熬煮在一起,又香又辣,还带着丝丝的甜,一个劲儿往人鼻子里钻,青梅连忙扭过头来,用帕子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苏心禾笑道:“若是太呛鼻子,可以抹点儿水在鼻尖上。”
青梅听话地点点头,用帕子染了几滴水抹在鼻头下方,果然隔绝了这浓郁的呛香味。
锅中的酱料越熬越浓,苏心禾适时加入了桂皮、白芷和香叶等小料,这些东西单单看着并不起眼,但放到酱料之中,便是点睛之笔。
苏心禾见锅中的酱料已经熬煮得差不多了,便浇入了一瓢清水,清水一入铁锅,便将之前的浓厚冲散,酱汁变成了酱汤,红红艳艳,波纹微漾,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到了此时,猪蹄也已经炖煮好了。
因这一锅猪蹄并未加其他酱油,单靠着红曲米上色,所以炖成了好看的乳粉色。
苏心禾将猪蹄一股脑儿倒入了鲜红的酱汤里。
酱汤没过猪蹄,一粉一红,看起来格格不入,苏心禾便让青梅加了些柴火,酱汤被烧得沸腾起来,“咕咚咕咚”冒着泡儿,一个劲儿地往猪蹄里钻。
无辜的粉猪蹄很快便败下阵来,被红润的酱汤彻底浸染,熬出一片好看的酱红色。
在大火收汁的同时,酱汁逐渐浓缩,最后只留下些许光滑的油润感,猪蹄块块油亮,令人垂涎三尺。
一道香辣猪蹄,就此完成。
苏心禾将摆好盘的香辣猪蹄递给了青梅,道:“可以上菜了。对了,惜惜,怎么还没回来?”
-
此时此刻,李惜惜正独自坐在花厅里,面临着身心的煎熬。
那道松鼠鳜鱼,好端端地摆在桌上,头尾双翘,中间段的鱼肉,一瓣瓣恍若绽开的花,油光潋滟,饱满多汁。
李惜惜咽下了第十八次口水。
菜都已经摆上桌好一会儿了,怎么其他人还不来?
这松鼠鳜鱼可是油炸过的,也不知道等久了,会不会蔫了,滋味不美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便让李惜惜有些焦虑。
这松鼠鳜鱼可是她看着做出来的,还没尝一口呢,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走向衰落?
于是,李惜惜扫了一眼旁边的菊芳,道:“你去后厨看看,其他菜什么时候上来,顺便告诉我二嫂,花厅这儿一切就绪了。”
菊芳应声退下了。
李惜惜见花厅中已经空无一人,那颗不安分的心,便开始蠢蠢欲动。
她拿起面前的筷箸,伸向了桌面上的松鼠鳜鱼,就在即将触到鱼肉之时,她又变得不安起来。
李惜惜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儿,一个小人儿说:父亲和二哥常年在外征战,好不容易回京吃一顿团圆饭,你却在众人上桌之前偷吃!?如何对得起他们!?
另一个小人儿又说:不过是吃块鱼肉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父亲和二哥都不爱甜食,就算等他们来,这松鼠鳜鱼也是你的!
第一个小人儿不服,继续道:既然迟早是你的,何须此时偷吃?若是这事儿被人看见了,你的面子往哪儿搁?
第二个小人儿极力反驳:这儿哪有人呢!?吃一块而已,又看不出来……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李惜惜的食欲终归打败了理智,她蹑手蹑脚地夹住一块鱼肉,轻轻一掰——“滋咔”一声轻响,鱼肉便与鱼身脱离,稳稳被她夹住。
李惜惜面上一喜,迫不及待地将这块松鼠鳜鱼送入嘴里。
香浓的茄汁味,瞬间蔓延到整个口腔,酸酸甜甜,黏而不腻。
鱼肉外表炸得酥脆,嚼起来“嘎吱嘎吱”响,既保留了鱼肉的鲜,又增添了一股子韧劲儿,难得的是,最里面的鱼肉,却保留着恬淡、绵软的口感,令人回味无穷。
可李惜惜吃完这一口松鼠鳜鱼,就有些后悔了。
松鼠鳜鱼表层浇了酱汁,原本是一片鲜艳的橙红色,但如今被她扒下一块后,鱼腹处便多了一块白色。
那白色虽然不大,但在李惜惜看来,却十分刺眼。
李惜惜思量了片刻,趁着四下无人,便找来了一个瓷勺,小心翼翼地舀起了一勺酱汁,重新浇到了露白的鱼肉上。
浇完之后,她还有些不放心,便又用勺子,多抹了一层酱汁上去。
“李惜惜,你在偷吃?”
背后冷不丁多出个人,吓得李惜惜差点儿把勺子扔了,她一扭头,见是李承韬,气鼓鼓道:“你疯了吗?吓我一跳!”
李承韬绕到椅子前坐下,似笑非笑道:“你方才在干什么?”
李惜惜连忙放下了勺子,故作镇定道:“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李承允笑嘻嘻地抬起手,指了指她的嘴角,“那嘴角怎么有油?”
李惜惜微惊,连忙掏出手帕擦拭嘴角,可却什么也没有。
李惜惜怒目相视,“李承韬,你诈我!?”
李承韬靠在椅背上,恣意地双手枕头,笑道:“兵不厌诈,谁让你不好好读兵书?”
李惜惜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我又不用上阵杀敌,倒是你,三天两头不去上学,要是那太学将你退了回来,那可就丢人喽!”
李承韬听了这话,面色紧了紧,又将话题拉回来,道:“你别东拉西扯,方才明明是你在偷吃,被我发现了还不敢承认。”
李惜惜下巴一扬,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偷吃?再说了,就算我真的偷吃了,又如何?”
李承韬笑了笑,道:“确实没什么大不了了,母亲最多斥责你目无尊长,罚你在家学规矩,不让你去嘉宜县主的生辰宴罢了。”
李惜惜一愣,咬牙切齿道:“李承韬,你卑鄙!”
李承韬也不在意,嘿嘿笑道:“你若乖乖叫声三哥,让我心情好些,也许我就不同你计较。”
“哪有你这样的三哥?”李惜惜才不肯屈服,道:“我吃了便吃了,敢作敢当!”
既然此事被李承韬发现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拿起筷箸,又掰下了一块鱼肉,送入了口中。
“嘎吱嘎吱”的声音传到了李承韬耳朵里,他不禁蹙起眉来:“你还吃?”
李惜惜咽下美味的鱼肉,小嘴上满是油光,道:“你都要告状了,我偷吃一块和偷吃十块有分别么?”
李承韬:“……”
于是,李惜惜又掰下了第三块,扔到了嘴里。
“嘎吱嘎吱嘎吱……”
这松鼠鳜鱼,如今正是好时候,热而不烫,焦脆有余,吃了一块,还想吃下一块。
李承韬见李惜惜吃得恣意,忍不住问:“当真有那么好吃?”
李惜惜斜他一眼,道:“当然了,我亲眼看着二嫂做的,这鱼本来大得很,炸完之后小了一圈儿,外面的肉被炸成了香脆的壳,香极了!”
李承允听得两眼放光,腹中馋意大增,他不禁也拿起了筷箸,伸向了松鼠鳜鱼。
李惜惜却一把摁住了他,道:“李承韬,你不是要告我的状么?怎么自己还‘同流合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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