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彪没受伤的那只手攥紧被子,闷闷地说:“大明哥跟我们说了,我们诈骗的钱太多了,是重罪,搞不好会在牢里待一辈子……我自己私下也查过《刑法》,《刑法》里面确实写了,‘诈骗公私财物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50万元就算是‘数额巨大’了,像我们骗了这么多钱,按照那个量刑标准最少也是个无期徒刑吧?我不想在牢里待一辈子,所以——”
叶莺时冷不丁地打断他,“不想坐牢就别犯罪。”
“我、我……”钱彪低下头不敢与叶莺时对视。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鼓起勇气道:“飞翔哥死在我面前,血喷了我一脸,我、我很害怕,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着!我要是都交代了……你们、你们能让我活着吗?哪怕牢底坐穿都行!”
许是怕自己筹码不够,钱彪一咬牙又加了一条:“我、我还可以把剩下的钱还给你们!”
“你现在要搞清楚,主动上缴赃款是你应该做的。”叶莺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撇开诈骗罪不谈,非法持有枪支、持枪袭警都是重罪。”
刘博轻咳一声,站出来唱白脸,“钱彪你好好交代,如果有重大立功表现法院会酌情考虑如果判罚的。”
钱彪点头如捣蒜,“好!警官我一定知无不言!”
叶莺时凉凉地说:“最好如此。”
江淮序眼帘微低,淡声开嗓:“根据你们公司的其他八名涉案主播的交代,西凉山的这个诈骗团伙儿是林飞翔一手创立的?”
钱彪用力点点头:“是这样。”
“其他8人早些年是跟林飞翔一个话剧团的演员。”江淮序冲他抬了抬下巴,“你呢,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钱彪揉了揉鼻子,盯着床尾栏杆处江淮序的双手陷入回忆。
“我比飞翔哥小5岁,几年前我从武校出来,原本是想找个地方当武术教练的,但是别人都嫌弃我没学历,没有机构愿意用我。后来我听武校的同学说南方的影视基地缺少武行和替身,我就想着起码剧组管吃管住,干脆动身去了横店影视城碰碰运气。哦,我就是在横店认识的飞翔哥,他见我是西凉山同乡就收留了我,并且教我入行做武术替身。”
“你们跟董大明是怎么认识的?”
“我是通过飞翔哥认识的。飞翔哥说他以前跟大明哥一起在东南亚跑过船。后来飞翔哥觉得这个生意风险太大,就回国在横店影视城做了武术指导。”
刘博插了一句:“在横店影视城当武术替身不是个挺好的工作嘛?为什么要回来做着骗人的事儿呢?”
钱彪无奈地摇摇头,“要是能一直稳定做下去确实挺好,但是……”
他唉声叹气了一番,缓缓说道:“大概一年前吧……飞翔哥的母亲突然重病,他丢下工作赶回来了西凉山,可他花光了所有积蓄也没能治好他母亲的病。
“也就是那段时间,我在横店拍戏时被一个对家武术指导给坑了。当时是一场吊威亚的镜头,因为他们操作失误害我摔断了右腿,在轮椅上躺了大半年,这半年的时间里我一部戏也没拍成!
“飞翔哥安葬完母亲后再次来到横店,但他回老家时间太久,资源和戏都被对家抢完了。就在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大明哥来找飞翔哥,还给我们出了这个搞诈骗的主意。”
“董大明只是出了个主意吗?除此之外他还帮你们做什么了?”
“公司是他注册的,他当时说他有办法把什么股权结构弄的很隐秘,一般人发现不了……嗨,我一初中文化我也不懂这个,也从来没过问过。然后APP是他找人做的,进入账户里的钱也是他找人洗的。我听飞翔哥说这都是大明哥背后靠山给弄的,他靠山老厉害了!”
“APP都是他找人做的?”叶莺时戏谑地看向他,“你们私自捞钱的那个山寨APP也是?”
“那、那个不是。”钱彪搓搓手,尴尬地说,“那是我跟飞翔哥自己整出来的……”
刘博指着他,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不学东西挺快的?你说说你,有这么灵光的脑子干点什么不行?非得整这个非法犯罪的事情!你们跟董大明,还一个敢提,一个敢做!”
钱彪垂着头嘟囔:“那我们当时人都快吃不起饭了,还管什么违不违法……”
“奥,你还有理了?”刘博听着钱彪这话就来气。
他撑着大腿站起来,在钱彪病床旁来回踱步,边踱步还边叨叨他。
“照你这么说,那全天下没钱的人都去骗钱、搞违法犯罪,这个社会得成什么样子?啊?”
刘博一通叨叨让钱彪抬不起头。
等他叨叨得差不多了,江淮序才适时打断他,“你们的诈骗团伙儿一共骗了多少钱?”
“这我不太清楚……”钱彪想了想,赶紧补充一句,“不过我知道飞翔哥电脑里能查到后台,那里面有具体的数字。”
江淮序:“你跟林飞翔一共拿了多少钱?”
钱彪仔细回忆:“我这俩月应该拿了不到100万吧……飞翔哥多一些应该有200万。”
叶莺时跟着问道:“根据我们对你们涉案几个APP的分析,你们有大批诈骗款项汇去了东南亚的账户。这些账户是你和林飞翔的么?还是董大明的?”
钱彪老老实实地回答:“这其中有两个东南亚账户是我们的,我和飞翔哥一人一个。但是据我所知,好像没有大明哥的账户。”
叶莺时蹙起眉,“其他账户呢?都是谁的?”
“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是大明哥靠山的吧?”钱彪咳了两声,嘀咕道,“大明哥这人其实挺自私挺小气的,他应该不会给别人分这么多钱。”
“你一次都没见过董大明的靠山?”
“从来没见过。”
江淮序站直身体,双臂环胸,“你听林飞翔和董大明提过这个人么?”
“飞翔哥拉我入伙的时候跟我简单提过一次……”钱彪很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我当时只记得要努力搞钱,什么背后靠山幕后老板我就根本没再去想。然后就是最近这次,飞翔哥和大明哥说起过这个人,我听他们俩说话的意思这个人手眼通天,在国内和东南亚都有生意而且做的很大。”
江淮序追问:“他们有提这个人的名字么?”
“他们两个在我面前提到那个人都是遮遮掩掩的,我完全不清楚他们说的是谁。”
钱彪说完,眼神在三位队长脸上挨个掠过,最后落在江淮序这儿。
这位女警官当着他的面儿击毙了他大哥,他现在一做噩梦都是这一幕,太可怕了!
年长一点的男警官开枪打伤了他,虽然比女阎王警官差点儿意思,但也很恐怖。
相较之下,站在床尾这位年轻英俊的男警官虽然冷冰冰的,但是比起女阎王和打伤自个儿的那位来看……还是慈眉善目的多。
他咽了下口水,仿佛是误入了狼群的小羊羔,缩着脖子可怜巴巴地看向江淮序,小心翼翼地问:“警官,可以帮我接杯水吗?”
江淮序没说话,冷着脸走过去帮他倒了一杯水。
钱彪连连道谢。
等他一杯水下肚,叶莺时再次开口:“你和林飞翔的账户怎么操作?”
钱彪赶紧放下纸杯子回答道:“我的东南亚账户的个人权限在我手机里,用我手机里的东南亚银行手机APP就能操作我的账户,飞翔哥的也一样,你们可以用他的电脑操作,原理差不多。”
他顿了下,补充道:“不过我不知道他的密码。”
叶莺时微微颔首,不知道密码也正常,谁会把自己银行卡密码透漏给别人?
之后叶莺时又问了钱彪很多关于诈骗案方面的细节,但钱彪并不是很清楚。
眼见着钱彪把能说的都说了,从他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叶莺时站起身,打算结束了这次预审。
叶莺时正准备开口叫停,钱彪突然拍了下脑门,“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儿!”
叶莺时蓦地扭过头,“什么事儿?”
钱彪握起拳,斩钉截铁地说:“大明哥背后的靠山应该在国内有一家影视公司!”
江淮序扬起眉梢:“你确定?”
“不能百分百肯定,是有一次我跟飞翔哥喝酒,他喝醉了跟我说的。”钱彪说,“飞翔哥说大明哥的靠山能量很大,跟着他肯定能吃香的喝辣的,到了最后他还感叹说没想到大明哥的靠山是我们以前的老板,说这就是缘分。”
他不确定地说:“我和飞翔哥以前共同的老板,那肯定是影视公司的老板了吧?”
这确实是一条很有用的线索。
江淮序沉声追问:“你们以前在哪家影视公司上班?”
钱彪苦笑一声,“警官我们这种群演武替,哪有正经的影视公司签我们啊?飞翔哥当时是个群头儿,又能给小成本的电影当武术指导,所以我就一直跟着他。我们没有什么公司,从来都是哪里有戏我们去哪。不过我大概理解飞翔哥的意思,他应该是说那个人之前投过我们俩参与过的某部戏,所以你们可以照着这个方向查一查。”
……
江淮序拿着一份钱彪给的名单从病房里走出来。
名单里是他曾和林飞翔一起合作的过的作品名字,不过他当时跑过的剧组着实不少,有很大一部分他不记得名字了,还得靠他们自己查。
无论怎样,有线索总比无线索好!
*
就在叶莺时和江淮序在病房里给钱彪做预审时,京城这边儿对火爆文化MCN公司的HR张小天的追捕也有了新进展。
10月7号上午的京城。
专案组会议室中,经侦支队的副支队长顾承平正在用投影给众人放一段监控视频。
视频里,一名身材酷似张小天的男性鬼鬼祟祟的从一个小胡同里走出来。
他一路小跑到胡同口的早餐店买了份早餐,又拎着早餐偷偷摸摸的回到停车场,钻进一辆黑色的丰田凯美瑞中离开这里。
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赵海洋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惊喜地问:“这是火爆文化的那个HR张小天,他人现在在哪儿?”
赵海洋前天之前,一直在天海市追查董大明的下落。
前天下午,他从江淮序那边确认董大明已经逃到了西凉山,他也没继续在天海市死磕,带着刑侦支队的警员们回到京城,配合顾承平一起追查火爆文化MCN公司最后一名在逃人员张小天。
“目前还不太清楚具体位置。”顾承平摇摇头:“这是西城那边的派出所给我传来的监控视频,派出所的同事拿着张小天的全身照找那个早餐铺子的老板问了声,老板说买早餐的那人和照片上的人脸不一样,但是身材有点像,中指上戴的戒指长得一样。”
“那肯定就是张小天没跑了!”郝叶兴奋地朝着赵海洋嚷嚷,“赵队,我们快去抓人吧!”
赵海洋睨了他一眼,“这什么都没搞清楚呢,急什么?”
他盘算了一番,问道:“这人摸底了吗?”
“摸过了,这人住在胡同里的一间出租屋。”顾承平眼神里带着一丝深意,意味深长道,“不过他们查了下,租这套房子的是东海籍的一名男子,叫杨朋义,并不是张小天。他们还找房东打听了一番,问房东能确认租客和身份证照片像吗?房东说不太像,不过他觉得本人和身份证不像也正常,就没深究。”
庄泽语撇下嘴角,“本人和身份证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吧,肯定不像啊!他们那帮犯罪团伙手上不是一堆身份证吗?我敢肯定,这个身份证要么是买来的,要么就是假的。”
唐进摇摇头,“假的不至于,假|身|份|证租房没法儿录入系统,他这身份证八成是买来的。”
赵海洋打了个响指,安排道:“小庄,郝叶,去核实一下身份证上的人。”
“是!”
……
散会后,庄泽语和郝叶饭都顾不上吃,去附近便利店买了些饭团和面包,开着私车马不停蹄地找杨朋义。
杨朋义住在京南同燕冀城接壤的大郊区,两名片区民警带着庄泽语和郝叶找到他时,他正跟朋友在院子里打麻将。
庄泽语和郝叶走上前掏出警官证,语气严肃:“杨朋义是吧?我们是向阳区刑侦支队的警员,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些事情。”
和杨朋义一起打牌的朋友看见警察来了,赶紧找了一个借口先撤了。
杨朋义紧张地搓搓手,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几位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儿啊?先说好啊,我可从来没有干过违法乱纪的事情。”
庄泽语懒得跟他废话,开门见山道:“你的身份证呢?”
“我的身份证?”杨朋义拍拍口袋,无辜地说,“哦,我想起来了,我身份证前两天丢了!”
“丢了?哪天丢的?”
“就上个月丢的。”
庄泽语才不信他的鬼话,冷冰冰地问:“上个月丢了为什么不挂失?”
“嗨,我一外地人,想补办身份证还得回老家,多麻烦啊!我现在在这儿打工平时也用不上身份证,就琢磨着等过年回去再说。”杨朋义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
他打开烟盒讨好地笑笑,“几位警官,抽根烟吗?”
跟着来的其中一位民警冷脸呵斥他,“问你话呢,别套近乎!”
庄泽语厉声道:“你最好说清楚你身份证到底去哪儿了,我们可是调查到有人用这张身份证进行违法犯罪活动。”
杨朋义愣了下,大喊冤枉,“警官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啊,从来没犯过事儿!平时下了工最多抽抽烟打个麻将,没别的不良嗜好!哦对,我身份证上个月丢了,肯定是别人捡到我身份证干的!”
“不管怎么样你先跟我们走一趟。”民警摆摆手,显然是不想继续听他满嘴跑火车,“在没有证据之前你先给我在里头呆着。”
杨朋义一听这个,彻底慌了,挣脱开片区民警的手臂大喊道:“有证据!我有证据!”
他生怕警察真给他逮进局子里了,忙不迭地解释:“我身份证真不在我手里,我给租出去了!对方给我5000元借我身份证用半年,说让我半年后回老家登报挂失重新办理就好!”
见杨朋义终于承认了,庄泽语赶紧问:“那个人是谁?你有他联系方式吗?你们怎么交易的?”
“都是一次性买卖,哪有什么联系方式啊。那个人带着口罩和眼镜,我们也不知道他的长相。”杨朋义害怕真跟犯罪扯上关系,一股脑地全盘托出,“当时他来我们工地买身份证,谁把身份证借给他,他当场就给人点5000元现金。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挣得都是辛苦钱,5000元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个小数字,所以租给他身份证的工友还不少。”
“你除了身份证,是不是还租借给他银行卡和用你身份证办理的手机电话卡了?”
“是……银行卡3000一张,电话卡500一张,我就都借出去了……”
杨朋义说完这些,眼巴巴地问:“警官,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不会带我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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