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哪里……”谢明毓的声音很轻很轻,落在昭雪的颈侧,她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温度,
“总好过没有你的地狱。”
昭雪一怔,下一瞬,心脏便伴随着酸涩而很快地跳动起来。她没去管八十好感度的提示音,只是更紧地抱住怀中的人。
因为听觉的受损,少年的声音在昭雪耳旁显得不是很清晰,夹杂着呼啸的风,有些失真地传来,
“昭雪……我……你……”
昭雪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她抬起眼。
看见少年笑了。整张脸都那样惨白,宛如一张淋上血的白纸,它在狂风中飘零着,却露出了罕见的、昭雪从未见过的笑容。
发抖的、苍白的、脆弱的。
绝望而幸福的笑容。
昭雪的心脏一震。
少年拉过昭雪沾满血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温柔地笑起来,他那垂着血珠,下一秒就要涣散过去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昭雪,似乎最后再贪恋她掌心的温度一般,唤她:
“昭雪、昭雪,最后再叫叫我的名字吧。这样,即便死后,我也会记得你的声音,不会忘记自己是谁。”
昭雪颤抖着手,叫他:“谢明毓!谢明毓,别睡,你能感受到我们在坠落吗?坚持下去,我们或许能活下来……我答应你,只要你活下来,我就能带你出去,只要你——”
少年缓缓垂上眼睛,声音也像是尘埃似的静静落幕:
“……只可惜,我要先一步去地狱了。”
随着他的垂眼,巨大的水声如海啸一般砸进昭雪的脑海中。
二人的身影落进深潭,压进深沉的波面。
半刻钟后,浅浅的银色光芒卷着身影浮起,落在岸边。
容貌旖丽的青年一捋长发,露出烦躁不安的神色,抬手按在少女的心口。源源不断的真气灌输进去,修补着她身上破碎的痕迹。
淡银色如月华般的防御阵在几人身边亮起,抵御住来势汹汹的魔兽们。
昭雪咳嗽着睁开眼,看见灵犀那张脸色难看到极点的脸。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灵犀黑着脸扯过她的手腕,死死捏住,声音低沉带着压抑不发的可怕怒气,“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
青年一字一顿:“这里是万、魔、之、渊。”
“……”
“你若是想止雷劫,将那个死人丢进这个阵法不就行了吗!?为何要自己跳进来?”
“……”
“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即使是我,也没办法将你全须全尾地带出去!”
“……我知道。”
昭雪声音虚弱,她躺在地上,灵犀捏着她的手腕压在她的身上,漂亮的脸上是完全无法掩饰的怒意,然而即便如此,她也虚弱得几乎没办法给他任何回应。
“从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我就意识到了,这里是万魔之渊。”
她曾经无数次在梦中见过的地方。大姐殒命的地方、传说中落下了就绝无可能生还的地方。
她噩梦的起始。
深渊之下,穹顶完全没有阳光,四周的树枝宛若魔鬼的爪牙。无数的野兽跃跃欲试,只因她的身后,妖神流出的血,那对那群魔兽来说是上等美味。
“你现在在做什么?”
昭雪慢慢靠着崖壁坐起来,她取过溅雪,那无论剑灵如何说也始终不肯取下的剑穗如今被她一一取下,小心地放进怀里。
昭雪:“碎剑。”
她说着,就将所剩不多的灵力灌注进剑柄,就要往崖壁上砸去!
——但是,没成功。剑灵脸上的愠怒更盛,他抬手抓住了剑,血从指缝涌出。
“碎剑?”
“……我答应过你。”昭雪有气无力地说,“在我死之前,我会碎剑,放你自由。”
“……”
“你不愿意吗?”
灵犀死死地盯着昭雪的眼睛,气极反笑:“昭雪,你知道我那天在梦里看见了你怎样悲惨死去的结局吗?”
“怎样的?”
“你不需要知道,反正不是这样窝囊死去的。”
“……”
“原本,你打算碎剑之后如何?”
昭雪别过脸去:“我用禁术锁住了谢明毓的命,最后造出一个共梦进入,在梦中疗养。若是在梦醒前修养好是我命大,醒后仍旧如此的话——便是我命该绝,我也无悔。”
“呵呵,真是看不出,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你也还在赌。”
“……”
“有几分胜算?”
昭雪咬紧下唇:“我灵力不够,丹田将碎,即便用尽全力也……最多一成。”
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已经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灵犀的眼睛。
长久,她竟没听见灵犀再反驳。直到青年无可奈何般的叹息落在她的耳侧,他像是在喃喃着自言自语一般。
“……算了,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眼里只能看见你了。”
剑灵带着几分烦躁的声音命令式地响起:“抬头。”
昭雪抬起头,还没反应过来,便睁大眼睛。
什……
青年按着她的肩膀,身影深深覆下,吻上她的唇。
源源不断的、醇厚的真气传入她的体内,缝补着她破破烂烂的经脉和身体,滋养着她几乎碎裂的丹田。温暖的感觉传遍她的四肢百骸。
“唔——”
昭雪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灵犀便离开她的唇,有些戏谑地看着她,再度开口:“这次,是几成?”
“……四成?”
“啧。那能不能把这个死小子踢出去?”
“不能。”
“……”他烦闷地揉着头发,最后似乎是终于妥协一般,“算了,四成就四成。”
昭雪问他:“你也要入梦吗,灵犀?”
“是,”青年挑眉,“你不愿意?”
昭雪摇摇头,“不,但是,你可以自己离开这个地方吧?”
她有些不理解而已。尽管这些人里多少都有让她不理解的地方,但是只有灵犀这个人,她从头到尾都没理解过。
“不是说好了吗?”剑灵打断了她,他皱着眉,“我们在梦中不是起先说好了吗?一起游历山水……你想反悔?”
“我不——”
“况且,”剑灵靠近她,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道,“我们剑灵,一生只会认可一把剑。”
昭雪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青年说着,跳进了她的剑中,偏执而笃定声音落入她的耳中,
“说好了以后一起走,就别想独自撇下我一个人。勉勉强强认可你作为我的主人的身份了,在彻底得到我的认可之前,你就不顾一切地活下来吧。
不过我倒是好奇……三个人的梦境,到底能是怎样一场荒唐的梦。”
.
.
提前一天赶到藏剑宗的陆照禾感觉心底很不安。
原本是有好消息想要告诉昭雪来着,但是似乎来的不是时候,藏剑宗的丹峰正在经历雷劫,乌乌泱泱的宗门子弟正在围观。
陆照禾去了一趟流光峰,没看见昭雪的身影。
心底的不安感加重。
他问陆照霜:“明天就比赛了,她今天能去哪儿?也跟着那群人去凑热闹了吗?”
陆照霜则直接抓了一个弟子来问:“你看见流光峰的陆昭雪了吗?”
旁边一位女修士跳出来:“昭雪师妹啊,我知道,早上有人看见她去了丹峰,现在挺危险的……诶诶,你们去干什么?丹峰现在有结界,普通人进不去的!大家已经去请长老了,大约半时辰后就会赶来,我听说剑尊也快出关了,你们就别去凑热闹了!”
陆照霜停下脚步。
倒不是因为那位女修的一番话。
只是因为面前的这位眯眯眼的青年。
陆照禾额角心中升起危机感,他额角青筋直跳,蹙起眉头,毫不收敛自己身上的戾气。
青年却毫不畏惧,在二人面前站定,笑容满面,开门见山:
“二位,好久不见。若是想找回令妹,不若去我阁中小叙一番?”
第064章
064.
昭雪醒来的时候, 头疼的厉害。
她揉了揉额角,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间布置得奢华的房间。
隔间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她听不太清晰。等她清醒了之后,说话声已经消失了,隔间里的人走了出来,一个小姑娘跑到她身边, 小声道:“师姐,你怎么还在睡?”
昭雪不明所以地起身,对方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摆。
旁边一名穿着道袍、发须斑白的老人捋着胡子说:“昭雪,我已同掌事宫女说好, 你以后便不须再与我等同行, 留在朝阳宫作个宫女吧。”
昭雪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反倒是那女孩哽咽起来,抱着她不肯撒手。
紧接着, 她被宫女带着在偌大的宫殿中转悠了一圈, 越看越觉得不太对。虽说是宫廷,但是很多花样纹饰她都很少在市面上见过, 只在古籍上见过,包括那些宫女妃子的衣着,也与她现在见到的相去甚远。
一问才知道, 果不其然,她现在并不是身在当下的时间点。
更具体一点应该说, 她回到了两千四百多年前。
古语与现在的语言虽说有些差别, 但也不是太大, 昭雪一天就能够熟练掌握运用了。
晚上在屋子里捋清线索的时候,昭雪隐隐约约才明白, 自己似乎原本是一位道长的弟子,因为天赋不佳,一直未能在修道上有所突破,在这次道长因皇帝邀约入宫时便正式被当作包袱甩下,成为一名半道宫女。
虽说也是敷衍的身份,但好歹暂时安全。两千多年前的旧世的历史,邪魔当道、妖神为尊,修真界一派颓然,那时连藏剑宗都没创立起来,不知哪些小门小派提心吊胆度日,没过几天就会悄无声息地被十二殿剿灭,相比起来,人间暂且还算安宁。
在现在,人间界统一由一位人皇统治,命名为‘周朝’,还没像后世这样分裂成多个领域和国家。
但不好的是,如今的人间灵力稀薄,修炼困难,修士更是少之又少,尽管催生了相当多希望得道长生的人,但是能够真正越过炼气、达到筑基的修士却是屈指可数。
这位道长便是这样的人。昭雪在初见的时候便能够感觉到,他大约是炼气三阶左右的实力。
在灵力稀薄的当下,这甚至已经算是难得了,也不怪他被请入宫殿,当成座上宾对待。
昭雪现在在意的一点是:这到底是谁的梦境?
按照旧世的标准来说,如今妖神正值盛世,天上天下、唯他独尊,这应当是谢明毓的梦境才对。
但是按她现在的身份来说,一个普通的凡人,与妖神的地位相去甚远,甚至可以说很难接近到……若着真的是谢明毓的梦境,她想要以现在的身份找到他、唤醒他,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昭雪有点头疼。
算了,总算不过是第一天,时间还早,她还是先修炼吧。尽管按照她的入梦来说,只要在梦中待着就可以修复身体,但是谁能嫌修炼不够多呢?现世灵气稀薄,但是好在她的基础还在,虽说修炼十分困难,不过对于昭雪这个四灵根来说,也只是在原本就高的墙上再添两块砖罢了。
第二天一清早,她便起身。昨夜运行一个小周天,好歹让她心绪平稳镇定,暂时理清了目前的目标。
当务之急,是去找到那两个臭小子,让他们狠狠地“清醒一下”。
她出了门,寒气凛人,呼出的白气雾蒙蒙的,霜花雕在窗户上。
大抵是她原本的身份的原因,宫中也没多少人敢真的使唤她,她身上差事不多。
刚过了午饭的时间,宫中便起了一阵骚动,人群一阵阵往冷宫那边涌去。
昭雪跟着一起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只看见荒凉的庭院中一片狼藉。
宫女说,是贵妃又在寻死腻活。
“她还没放弃呢?”
“皇帝看起来是不会吃她这套的了,不知道她为何还这样执着。”
“这样丢尽脸面,不为自己,总要为自己的孩子想想吧?”
……
昭雪等到人群散去才终于看清,颓败的庭院上铺了厚厚一层雪,白绫挂在树上,一半被人剪断落在了雪上埋了起来。里屋的门虚掩着,光线昏暗,看不清里面。
她正准备离去时,才突然看见一名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也在悄悄扒着墙角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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