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奶奶却说,“那你我真的不同,当年我便是以万贯家财,换了江大爷的一份真情。”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的嘴角都笑开了。无论何时何地,都需更爱自己,那是骨子里改不掉的,也无需改。
“你俩都是个苦的,报团取暖。”江大奶奶静静的听着她说下去,却没等到答案,但答案已经在这姑娘的眼睛里。
褚玲珑不知道江大奶奶来找她做什么,她侧眸,挂心去看。
江璟琛包扎过伤口,沉沉的睡去。
“当年公爹因废太子之案,让江家满门受到牵连,被流放至苦寒之地。不满一岁的璟琛就被留在了台州府,后因所托之人亡故,他成了无人可依的孤儿出现了豆腐铺子门外。从那一刻,他这一生要走的路,就是他自己选择的。”
褚玲珑凝神去听,“他不曾和我说过这些。”
“这孩子要强,在心爱之人跟前自然不会开口。”
她直言,“大婚圆房之日,江璟琛替罗徽前来,他原先是不肯的。”
“那为何,他后来又肯了呢?”
褚玲珑垂下眼睫,道,“是我框他,说与他命中有缘。其实,那时候我都不知道这男人是谁。”
“我寻不到孩子那些年里,天天的哭,就像是一颗最珍贵的夜明珠被丢到海里,公爹与我说,万般皆是命数。”江大奶奶谈气,“我原先是不信的,可见着你,见着临哥儿却是有些信了。”
红姑都能寻到人,曾见过江璟琛……更何况,一朝权势滔天的首辅!
她有些明白,却也不问。
这真是一段意味不明的交锋,有人为求满门的富贵,有人为求一世的江山,要说这其中江阁老都想不到的变数,是江璟琛性子倨傲,固执己见。他不爱富贵,更不爱江山。
“这孩子,若不是自己想要,任何人都推不动。”
江璟琛的脸冰雕玉琢,他原先是不懂,而不是没有什么感情。
“他想要的,我给不了。”
江大奶奶,“作为璟琛的娘亲,我相信他所选之人,必定是他今生所求。”
命数之言,皆在人的口中,只要你想要留下它,就可以将它抓在掌心里,为自己所用。
她似乎不在害怕了。
“我舍不得他死。”
“你得想清楚,夫妻之间,今后命与势都要将两人整整联系到一起。”
褚玲珑擦干了手指上的血渍,慢慢的牵起了江璟琛的手,“江璟琛,你现在就像是飘荡在人世间的半只孤魂野鬼。原先无处可依,可现在有人牵住了你的手,你就得乖乖的听话,回到我身边,好好的表现让我重新恋慕上你。”
她给他们再一次新生的机会。
……
江书立在门外,踌躇不安。听得大夫说虽是凶险,却也万幸没伤到五脏六腑。等走了江大奶奶,又趁着褚玲珑去见临哥儿的空隙,开门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骂。
“江璟琛!你真是作死到家啦!这样的苦肉计你都想得出来!”
莲花雕漆的大床上,江璟琛缓缓的睁开眼皮,润声道,“匕首都是兄长给的,我自是相信兄长想留我性命。”
要死,若是被江大奶奶知情,江书崩想再踏入江府,“现如今,你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得罪了,看来,你在京城的日子势必艰难。”江书又赶紧撇清关系,“我与公主成婚,你最好也别来了!晦气。”
不吃些皮肉苦头,怎么让褚玲珑回心转意。
晦气就晦气。
江璟琛却不怎么在意,早有了打算退路,“我已经与陛下禀明,回台州府。临哥儿也小,我不想他在这腌臜的环境里长大,没个五六年,回不来京城。”
这是早有打算!难怪江璟琛在二皇子和三皇子那处,谁都不搭理。
江书恍然大悟,“鸡贼啊!不在京城,就可以掺和二皇子和三皇子之争!明哲保身!”
他直言不讳,“我是臣,只为天子办事。倒是你,我多劝一句,等与公主成婚后早日时间生个孩子,才是要紧事。别一天到晚的在外头胡闹,到时候怎么被人算计都不知道。”
“我江书怎么会被人算计?”江书越说越火大,指了人,骂道,“除了欠你这个冤家!”
兄弟俩相视一笑。
过好自己的日子,最是要紧。至于,二皇子和三皇子谁能坐上那个位置,还早得很!
外头传来女人的脚步声,江璟琛如临大敌,快速挥手,赶人,“快走。”
是夜,那女人踮着脚轻轻的走进。
外头喧闹已停,万物安静,又仿佛这日子成了罗府的时候,他满心期盼的摸着黑到书香苑。
这长长短短的日子,挤压,拼凑一日,挤压的是他们相识的岁月,拼凑的是他们仅有的情意。但不论哪一种,江璟琛都弥足珍惜,能引起她的心软,这一刀就足够值得。
“我本以为,这江府的规矩多,我就来不了你这处。”褚玲珑靠近那男人,淡淡的说,“这一路,走的我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被她逗笑了,强忍着。
她思虑片刻,又问,“当初在罗府,你也是这般偷偷摸摸的像个贼么?那副样子一定很好笑。”
怕罗府的人发现,又怕去的晚给这位新嫁入罗府的新娘留了一个坏印象,他几乎不曾停下脚步,跑着去的。等到了书香苑,隔着一道门慢慢调整着呼吸,显得自己是不疾不徐的过来。
男人的唇抿的更紧了。
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褚玲珑只犹豫的了一瞬,就拖鞋,翻身上了床。随后,她直勾勾的盯着他,“江璟琛,你可是醒着?”
他眼眸深邃的凝视着她。
褚玲珑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这床好大,我好冷。”
江璟琛伸出手去,却在半空中望而却步了,她会想要他接近她么?
他心中忐忑,想着自己做了这么多错事,她肯留下来已经是很好的,其他的,便像是奢求。
褚玲珑明显察觉到,眼前的男人是醒着的,他骗她的时候胆子不是很大的,怎么每一次往前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就犹豫了?
好像又回到了大婚圆房那之夜,他得被人推一把。
“这么冷,不如去别处睡去。”女人喃喃自语的说着话,“我走了,可就不回来了。”
江璟琛心中空了一拍,手抓了抓,“别走。”
褚玲珑下意识的扬起笑容,想到什么,有克制忍住,冷冷的说,“江大人,原来你早就醒了啊?若是我不出声,你还想装睡到几时?”
男人局促不安的在她跟前,说,“你别走。”
她可不是案板上的鱼,任人拿捏,“我就走!”
江璟琛只觉得指尖温度不在,他急切,追上去,“夫人,这就是你的床,你还想去哪处?”
“不是,江璟琛你这一声夫人,我答应了没?叫的这么顺口。”
江璟琛见她不再提走,低头看她,软和着求,“我喜欢夫人是我一厢情愿,你就当我是个傻子。”
褚玲珑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你算计我千百次,我就算计你这一次,江璟琛问你要一颗真心相待,不过分罢!”
“夫人教训的极是。”
-
宫廷御道,灯火通明。
临见掌印太监,亲自提着灯笼,安分的像是被猫逮住的耗子。
“上一回,咱家还是送小江大人来的这处。”
咸安宫门外。
几道人影在地面拉出老长的影子,路旁的枯黄树木倒是罕见的冒出了新芽,日日年年,在沉寂之中死灰复燃。
“他这些年,可回不来京城了。”
“小江大人选了条好路子,旁人沾不上的鸿运。便是在外头多留几年,那也是磨炼,一飞冲天的!”
掌印太监见拍不响马屁,就乖顺的闭了嘴。
十八年。
人生的际遇,可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江阁老拱着手,“老臣迎太子殿下回东宫。”
李致听到这话,显得有些窘迫,他不自觉扯平身上褶皱,回礼,“江太傅不必多礼……吾又健忘了,如今您已经是江阁老,而不是的当年教吾读书习字的太傅。”
江阁老温和一笑,“幼年之时,太子便是几位皇子之中最好学,最勤勉的。今后之事,老臣已经帮不上殿下了。”
“阁老,意欲何为?”
江阁老望着那枯槁的手,“居正有个小儿,正是顽皮好动的年纪。臣恋慕天伦之乐,欲退席首辅。”
李致眼皮一颤,“居正连孩子都有了?难怪……他那日。”
江阁老抬起头,问,“那日,他说了什么?”
几月前的咸安宫。
废太子李致收下江璟琛送进来的糕点,却有个疑问,“江山,美人,你选哪一个?”
江璟琛抬起头,对着来人温和一笑,“我的答案,和殿下不一样。”
-
海上明月,阖家团圆。
去往台州府要五六天的行程,褚玲珑夜里睡不着,出来看看月色。
江璟琛捂着胸口,磨磨蹭蹭也坐到了她的边上。又仗着,自己还在伤病之中,她不会赶人,慢慢的唠起家常。
“你想见罗徽么?”
“……江大人不是不喜欢我提起这个人么?”
“现在没关系了。”江璟琛恋慕的摸了摸她鬓边的碎发,“以后也没关系,你可以提。”
“为什么,忽然就没关系了呢?”褚玲珑有些想不明白,别等以后又有什么事在等着她,“你把话说清楚。”
“嗯,没关系了。”江璟琛揽着她的肩膀,去看那海岸线的潮起潮落,夜风吹的她发丝在眼前飞舞,背脊无端开始发热:“我得了消息,罗徽已经在清明寺出家了。”
褚玲珑微微发愣了一会儿,这人也真是太小肚鸡肠了罢!这一幅吃醋的模样,可是要把她过往里出现的男人,都要给弄没了?
江璟琛这死德行,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但又怕吓唬到她,赶紧将人护着,“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
终于,他眉目间是松一口气。
“清明寺出家?”等等,还真的挺出乎她的意料:“那罗老夫人这一辈子攒下的富贵,不是都成了泡影。”
罗徽不成气候,还有个罗老夫人,她牵挂之人何其多!
为何,不能多他一人?
“夫人,经此一事,我悟出一个道理。”江璟琛顺着她的眼,往外头看去:“这人生,需得及时行乐。”
又开始算计她了?褚玲珑不自觉的皱了眉:“什么?”
“临哥儿他说,他想要给妹妹。”
“江璟琛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缠绵,灼热的呼吸吹入耳洞。男人压抑着嗓子低声说,“夫人教训的是。”
“临哥儿现在都不会说话,怎么可能会说这个,分明就是江璟琛你又一肚子的坏水。”褚玲珑气得都想打人。
偌大的船舱,安安静静的,所有人也睡着了。
江璟琛不自觉的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感叹道:“那临哥儿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呵,你动手,别想动不动就与我接触!”
“知道了夫人。”
“知道了你还亲?江璟琛,别以为你仗着受伤,我就不敢动你!”
余生何其漫长。
是潮起潮落,是春花秋月,是珍惜,是相濡以沫。
喝她泡的茶,吃她做的米饭,江璟琛淡然的一笑,揽着心爱之人入怀:“我知你不爱我,不过没关系,人总是要有一点遗憾的。”
“江大人,别犯贱。”
褚玲珑她累极了,似乎后来是缓缓靠了上去,做起了好梦。
第七十三章 番外-追妻
台州府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褚玲珑的茶馆没什么生意,她垂头丧气的坐在凳子上,屋内的小二们是偷溜着出去玩儿了。暗想, 今天这雨是不会停了,就等着天黑, 关门打烊。
“你说咱们这位少奶奶好好的享福日子不过, 出来做生意是为了什么?”
“你不知道,这位是新上任知府的妻子, 京城里开一家好大的茶馆,如今被下放到台州府心里难免有些落差。”
这群人偷懒就偷懒罢, 还闲言碎语的在她耳边, 着实烦人!褚玲珑一拍桌子,“没事干是吧!去厨房给我炸一盘花生米!”
花生米的红衣在指尖轻轻一碾,便碎了一桌子, 一颗两颗光秃秃的排队站岗, 褚玲珑心里有口气顺不了,但不知这气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起身想要去楼上睡个午觉, 这时, 外头进来一个打着油纸伞的客人。
豆大的雨滴砸在那男人青莲色的直裰上, 雨水很快就被吸入衣裳里, 瞧不见踪迹。油纸伞的伞面下露出一张风光霁月的脸, 小二们殷勤的把人迎进来,为他收好伞。
江璟琛和和气气的道了谢,向着她走过来,“你这是, 要上楼休息了?”
没看到店铺里生意不好,明知故问。她看也不想看他一眼, 扭过头,继续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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