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趴在椅子扶手上,皱着眉头,“那你怎么知道张叔喜欢的人不在世了?”
樗里疾将她的眉毛抚平,蹦出来两个字,“直觉。”
“靠直觉,你就这么笃定?”徐瑾瑜不解。
“若是在世上,还有期待,若是那人不在世上,就只有哀思了。从他的深情中,我觉得他心中的那个人不在了。”樗里疾解释道。
徐瑾瑜听罢他的话,又拿着肉干,躺在椅子上,嘴里叼着肉干,晃着摇椅,想着樗里疾说的这些话。
“已故女子”、“木簪子”、“哀思”,师傅说张野是他捡回来的,原来是被拉到秦国卖的奴隶,因为生病被扔到荒郊野外。
后来被他养在身边,张叔也一直在项家没有离开过。
突然她又坐起来,肉干也掉到椅子上,“难道是项秋的先姑?”
樗里疾正在喝酒,被她这一惊一乍给吓一跳,酒爵中的酒都撒在地上了些。
“你才想起来?”他拿出帕子,擦着手说道。
徐瑾瑜站起身来,抱着手臂打圈转,想着之前的事情,“这么说来的话,也是有可能的,师傅的女儿若是还在,今年也二十多岁了,跟张叔虽然差了十来岁,但也不是不可能。”
“唉,若是这样,张叔也是个痴情人啊,这阴阳两隔的,唉!”
徐瑾瑜想到这里就无限唏嘘,眼里也有了些泪花。
樗里疾看徐瑾瑜这唉声叹气的样子,劝道:“世间苦情人多的是,哪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还能在一起的人,你也别在那儿发愁了,来,喝酒。”
她又被樗里疾拉到椅子上,手中还被塞了一爵酒,她想到张叔和项娇的事,还是揪心,举起酒爵将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爵,她又感叹,“唉,这么一想,你说的也是,像我们这样两情相悦又能幸福相守的人,也终究是少数。所以说要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你说的对,我们何其幸运。”樗里疾给她添满了酒。
徐瑾瑜那忧愁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仰头又喝了一爵酒。
就这样,樗里疾倒着酒,徐瑾瑜跟他一杯对一杯的喝酒,过了没多大一会儿,一竹筒酒喝完了。
到了最后,徐瑾瑜觉得脸有些热,在摇椅上躺着,闭着眼睛吧咂着嘴,“这酒还挺好喝。”
竹椅轻摇,她也甜甜得睡着了。
第127章 不眠之夜
樗里疾看着面色潮红, 抱着酒樽在躺椅上睡着的徐瑾瑜,笑着摇了摇头,怕是又喝的有些蒙了。
他站起身来, 轻轻将她的手拿开,将酒樽放到竹案上,温柔道:“外边风凉,我们回屋睡。”
随后他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 朝着院子的方向走去。
郯明看到他往回走,立马拿起火把在前边照明, 随侍则是去收拾东西。
此时已经到了深夜, 在山上甚至还有些凉,樗里疾将她放到竹榻上后,将她的鞋袜脱下, 并褪下她的外衣将之挂在衣架上。
等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回到榻边之后,竟然看到徐瑾瑜大睁着眼睛, 直愣愣地坐在榻上。
他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问道:“你怎么醒了?”
之间她挠了挠脸, 疑惑地说:“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山上的宅院, 我们晚上还一起吃铜锅涮,一起喝酒看星星。”樗里疾坐下来,耐心给她解释。
心中暗忖,她这酒量确实太差了些,想着今日的酒并不是很烈, 他们二人共饮一竹筒应该没什么问题, 没想到她还是喝晕乎了,这都不知道在哪了。
“你还能认出来我是谁么?”樗里疾坐在她面前问道。
徐瑾瑜抬起头, 对着樗里疾左看右看,然后捂着嘴害羞一笑,眨巴着眼睛说:“嘿嘿,你是我未婚夫,帅的一批的未婚夫。”
就在樗里疾在思考她夸他帅的那个词,一匹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只见她又低下来头来,闷闷地说:“可惜,我爸妈见不到他们未来的女婿,我哥哥也不知道我找到对象了。”
樗里疾:???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怎么这么多他不知道的词?但是,这句话定是有深意,他得问问。
“你说的可是什么人?对你很重要?”他柔声问道。
徐瑾瑜撅着嘴说道:“当然很重要!哦,忘了,你听不懂,”然后她摆着指头嘟囔着,“爸妈,就是亲父,亲母的意思,哥哥就是兄长。”
樗里疾没想到她这又迷糊,又清醒,但是,此时他也耐不住性子了。
“你怎么还有一个兄长?是堂兄?他在徐家沟?”
徐瑾瑜皱着眉,捂着嘴,摇头道:“不能说,我不能说,官府会把我抓起来的。”
樗里疾:“不会,我不跟别人说,我会保护你,不会有人给你抓起来的。”
徐瑾瑜眨巴着眼睛问:“真的?你发誓?”
樗里疾举起手,“我发誓,我绝对守口如瓶,保护吾妻。”
她朝他招了招手,轻声道:“那你凑近点,我小声跟你说。”
然后她附在他的耳边,用手掩这嘴巴,“我告诉你个秘密,我还有个哥哥,亲哥哥,叫徐瑾怀。”
“私生子?还是战死了?为何徐家沟没人知道这么一个人?”樗里疾疑惑。
徐瑾瑜一拍他胳膊,“呸呸呸,我哥才没死,他是个公司的老板。”
说罢眼泪就涌了出来,啜泣着说:“我爸妈肯定也活的好好的,还有我哥,他们肯定都好好的,即使我不在了,他们也会活的好好的。”
樗里疾听罢她的话,心头一跳,但是看她泪水潸然的模样,伸出手臂,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也知道,在她喝醉的时候,问她这些问题有些无耻,但是,近在咫尺的真相面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方才的那些问题。
她说她父母还有兄长都活的好好的,她说她虽然不在了,他们都肯定活的好好的。
听起来很是荒谬,她明明好好的在这里,为什么说她不在了。
徐家沟的她亲父、亲母还有大父的坟冢明明是在他的见证下迁到了咸阳附近,为何她说她的家人都活的好好的?
虽然知道她若是喝醉的话,很可能跟上次一样,醒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追问了。
他用袖子给她擦着泪,“他们肯定好好的,不哭了。”
徐瑾瑜抽抽噎噎地说,“原来我听‘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总觉得苏轼这词表达思念兄弟之情,太过缠绵。直到来到这儿,我才明白,对兄长,对亲人,那思念,真的如潮水般,散了又来。”
“嗯,还有我在。”樗里疾摸着她的背应道。
徐瑾瑜将头靠在他的肩膀,带着哭腔,“我给你唱这首词吧,我唱歌还挺好听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樗里疾肩头被她的泪水打湿了,听着她悲伤哼唱,他的心被似乎被人紧紧揪着。
这个“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似乎跟她上次诵的诗句“举头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很是相似。
这首歌的音律也是他未曾听过的,原本他曾听过民间的传言,把她说的神乎其神的,说她是神女下凡,他也曾有过这种设想。
但是经过今日她醉后的话,似乎不是这样的,因为她说,她还有家人,而她离开了家人,来到了这里,她思念家人。
徐瑾瑜闭上眼睛,将这首词唱完,“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的手紧紧地揪着樗里疾的衣服,吻了吻他的脖颈,“我唱完了。”
樗里疾的嗓子堵堵的,手臂用力,让她和自己贴的更近,“那你会乘风归去么?”声音哑哑的。
徐瑾瑜环着他的脖颈,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回不去了,在那个世界,我已经身死神灭了。”
听她说回不去,樗里疾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是一想到她的话,他又无法放松,“那个世界”,应该就是她来的地方吧。
一个神秘的地方,那里也有人居住,那里也有诗词,有现在没有的东西。
她说她在那个世界身死神灭,那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是神魂么?
他突然想起太子说的话,说他遇到刺杀那日,他在悬崖底下找到的徐瑾瑜,那时她身上都是血,他探了她的鼻息,已经没有了呼吸,所以才把她给埋了。没想到她还活着,只是气息太过微弱。
太子当时的描述,他现在还记得,公父说她是吉人自有天相,宗祝的话也印证了这点,说她是百年难遇的极好命格。
原来他以为她是起死回生,或许还真神明。因为她曾问他,是否相信神明,是否相信来生。
但是结合今天她说的话,这样的假设应该是不对的,她不是起死回生。原来的徐瑾瑜的确是死了,或者是神魂消散了。
她从另外一个世界过来了,留在了这里。
尤记得,他带她去秦宫那日,太子专门送他们二人出宫,也就是那日,公父明确地说,要给他们二人赐婚。
那日离开宫之时,她说:“太子保重,徐瑾瑜未曾后悔救赵惠。”
当时他的关注点是在“赵惠”这个称呼上,想着她这样说,是跟太子清算清楚,表明自己的立场。
如今想来,“徐瑾瑜”这三个字,也是重点。
若是正常来讲,这句话应该是“太子保重,我未曾后悔救赵惠。”她没说我,而是说“徐瑾瑜”。
这也说明了救太子的是原来的徐瑾瑜,而她,是徐瑾瑜又不是徐瑾瑜。
所以,她没有用“我”。
原来的徐瑾瑜跟她眼中的士子赵惠也许是有情的吧,不然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救他。
太子若是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情谊,也不会将珍贵的玄鸟玉佩给一个已亡之人,而且毫不避讳地在木牌上写下“嬴驷恩人徐瑾瑜之墓”几个大字。
上次醉酒之后她是自己做过一首诗来着,其中有两句就是“穿到古代不悲催,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之前的解释是,她可能醉酒后到了三皇五帝之时,后来又改口说是神志不清的疯言疯语。
或许,这就是真相吧,在这里,或许跟她来的世界相比是古代,所以她知道那么多新奇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她的秘密,让她担惊受怕的秘密。
她曾问他,“若是你发现我并那么好,你会离开我么?”
她还假设自己是个疯子,不是个正常人,自己是个妖物。问他会不会害怕她。
她说还问他又没有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女子,跟这里的人都不一样。
那日,他们在马车里激烈得争吵,后来定下约定,他不会逼问她的秘密,他会等的,等她彻底信任他,等她告诉他。
今日喝了一筒不是很烈的竹筒酒,她又醉了,这次她没有发酒疯。
没有在屋子里蹦蹦跳跳,没有抱着他啃吃“小熊软糖”,没有扯他衣服要看他腹肌。
今天她只是乖乖地靠在他的身上,说她想家了,给他唱了一首歌。
都说酒后吐真言,她醉酒后跟他说了这些话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彻底放下了戒心,信任他了。
相信他会想他刚才说的那样,不会跟别人说她的秘密,会保护好她。
在怀中的人不再抽噎着哭了,此时似乎又睡了过去,呼吸均匀。他将她轻轻地放到榻上,然后拿过来软枕放在她的颈下。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花,脸上的潮红似乎下去了些,似乎有梦到了什么,她的眉头微蹙。
他将床位的薄被拿过来展开,盖在她的身上。
他躺在她的身边,侧着身子,撑着头看着她,毫无困意。
今夜,应该是个不眠夜。
第128章 打包走了
早上, 徐瑾瑜是被小风叫醒的。
“公子去上朝了?”她问道。
小风给她梳着头,应道:“天还未亮就走了,还交代我们给你熬些粥, 准备些小菜。”
徐瑾瑜:“那他可还有说什么?”
“ 公子说今日制衣坊的会将婚服什么的都送过来。”小风惊喜地说。
想起来下个月小姐要成为真正的公子夫人,她就抑制不住的开心,跟着小姐大半年,她越来越觉得小姐跟公子相配。
此时青黛进屋, 问道:“小姐,你在哪里用饭?”
“在院子里吧。”徐瑾瑜按了按太阳穴说道。
清晨的竹林, 即使在夏天也似乎带着些潮气, 清风吹拂之下显得格外的凉爽。
院中的食案上放着早上的餐食,有白粥、鸡蛋饼、拌小咸菜、凉拌鸡丝还有拌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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