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兰芝喏喏点头,眼神里带着些愧疚:“那你小心。”
“妈,您放心,我和秋秋都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一帆风顺的。”颜夏柔声安抚。
这一连串的吉祥话最近流传得特别火,还有专门出租绣马旗袍的生意,图个好运气。
一向过得精细的赵兰芝也狠狠心租了一件,两天得要二十块,旗袍的质量还一般。
虽然心疼,但穿上旗袍目送着颜秋进考场的时候,赵兰芝还是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忍不住揉了揉润湿的眼睛。
真好啊,马上就要熬出头了,夏夏和秋秋都高考了。
赵兰芝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却知道自己生的两个女儿都格外优秀。
一切顺利,夏夏能考进最顶尖的清北大学;秋秋的成绩虽然有些滑落,但不错的985还是没问题的。
有出息!都要有出息了!
赵兰芝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各路神佛。
而此刻,颜秋提着透明考试袋子进了考场,脑海里回响的却是遇到的同学说的闲话。
“没想到,江染竟然有那样的出身,C城江家的独生子,富二代大少爷,还和门当户对的宋家大小姐有婚约……”
染哥,染哥竟然是有未婚妻的吗?
颜秋神色惶惶然,眼神里蕴着破碎而哀伤的光。
考试铃声响了起来。
颜秋麻木地拿着笔做题,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只会机械地动笔,完全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
等收卷的铃声奏响,颜秋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的答题卷被眼泪润湿,作文的方框中写满了“江染”二字。
颜秋的双手都在颤抖,但监考老师已然无情地收了卷,也收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
颜秋的神色一片空白,大脑仿佛都失去了运转的能力。
语文是最好拿分的科目,然而颜秋写得一塌糊涂,更不必说后来的数学、英语和理综。
颜秋一口气撑了两天,糊里糊涂地写完了全部内容。
等第二天下午,从考场里出来,颜秋的面颊已经苍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晕倒。
那可是高考。
那可是高考!
可她都写了什么?做了什么?
赵兰芝老早便在考场外面候着,一见颜秋出来,立马激动地迎了上去。
她也不好直接问考得怎么样,只关心地絮絮叨叨:“这几天辛苦了吧?之前不敢做好吃的,怕吃了不合胃口拉肚子,影响考试状态。”
“今儿个可没问题了,我特意去菜市场买了散养的走地鸡,据说鸡肉又嫩又劲道;还炖了老母鸡汤,我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飘香气了……”
“妈……”颜秋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嗓音破碎颤抖得不行。
赵兰芝这才注意到颜秋过分苍白虚弱的神色,担心地扶住了她:“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妈,我没考好,我考砸了……”颜秋的唇瓣都是雪一样的颜色,像是快要崩溃。
“没事没事。”赵兰芝连忙温声安抚:“没考好就没考好,咱们也不想着什么985或者211,能上本科就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可是,她连本科线都不一定能达到。
明明是炎热的大夏天,颜秋的手却凉得像是腊月里的寒冰,刺骨的寒冷。
但看着赵兰芝慈爱祈盼的眼神,她痛苦地闭了闭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泪水顺着面颊滚入口中,苦涩得胜过黄连。
颜秋这边一片凄风苦雨,颜夏却是顺风顺水。
走出考场,她遥遥地看着天边绚丽灿烂的云霞,露出了一个由衷的舒心的笑容。
还没拿到答案,但颜夏已经能大概估计出自己的成绩了。
从头到尾都没遇上阻拦,卷子更是仔细地检查了多遍。
她将走上和前世完全不一样的路。
第23章
颜夏看到颜秋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必然又考砸了。
整个人像是三魂丢了七魄,脸色苍白得吓人,唇瓣没有半分血色,失魂落魄的。
“姐……”看见颜夏,颜秋未语泪先流,像是一朵风中摇摇欲坠的小白花,下意识带着求助和依恋。
赵兰芝扶着她坐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夏夏,你陪一下秋秋,我去端菜,她这次没考好,回来的路上已经哭了一路了。”
就是对自己要求得太严格。
颜秋身体素质不好,赵兰芝都担心她情绪太激动,下一秒就难过得晕过去。
“妈,我能帮秋秋什么?她现在需要的是安静的休息,我帮你端菜吧。”
颜夏垂眸避开了颜秋的视线,自然地走到锅灶前拿起了碗勺。
颜秋的眼泪流得更凶狠了,眼睛都红红肿肿的。
可妈妈赵兰芝在这里,她无法和姐姐诉说染哥的事儿,更无法说出自己考砸的原因。
心脏像是被锋利的刀刃一片片割下来,颜秋无助地坐在椅子上,眼前都是一片模糊的湿润。
赵兰芝不知道她心里的纠葛,听了颜夏的解释,倒是觉得十分有道理。
高考都结束了,怎么都没办法挽回了,也只有秋秋自个儿消化情绪。
不过她也舍不得让颜夏辛苦,她也是刚从高考考场上回来,肯定累坏了。
“没事,饭菜都已经做好了,我一个人就行,你也赶紧坐着休息一会儿。”
赵兰芝关心地叮嘱,关了高压锅,小心地揭开了锅盖。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里面的鸡肉已经炖得软烂了。
老母鸡汤泛着清澈油亮的金黄色泽,令人闻着便觉食指大动。
“还好,最后一科是英语,不怎么难,我没感觉到太累。”颜夏将碗勺用开水烫过,递给了赵兰芝。
最表面的老母鸡汤油荤太重,须得单独舀出来留着之后下面条。
再往下,清汤透彻见底,添上一块软烂鲜嫩的鸡腿,像是澄澈的浅金色宝石。
一只鸡两个鸡腿,赵兰芝给颜夏和颜秋各盛了一只,眼中流露出欣慰和慈爱之意。
英语还不难吗?
尽是些她不认识的天文字符,夏夏和秋秋都动了脑子,得多吃点好吃的补一补。
给颜夏和颜秋碗里满上鸡汤,赵兰芝才凑近了小声问:“夏夏,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赵兰芝的声音很低,眼角有淡淡的皱纹,眼底却蕴满了关心和忐忑。
她是疼爱颜夏这个女儿的,就好像鸡腿肉舍不得自己吃,也要省给颜夏吃。
可是,她同样偏爱脆弱敏感的小女儿,就连询问成绩也是悄悄摸摸的,生怕颜秋听见了难受。
“还不错,正常发挥。”颜夏轻轻地笑了笑,漂亮的眉眼微微舒展。
赵兰芝愣了愣,出神地看着颜夏的面颊。
从那天早上开始,她便意外发现自家大女儿是真的生得漂亮,眉眼鼻子唇瓣,没一处不精致稠艳。
可随着时光流逝,这股精致漂亮感一点都没减弱,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譬如说此刻,不甚清晰的灯光映在颜夏雪白莹润的面颊上,眉眼微弯,好看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就连赵兰芝,也忍不住怔楞而惊艳。
“妈,怎么了?”颜夏接过了碗筷,轻声不解地问。
她的声音惊醒了失神的赵兰芝,她摇了摇头,脸上出现了真挚的骄傲之色。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夏夏真的长大了。”
赵兰芝感慨地说:“一晃眼就已经成年了,高考结束了,马上就是大学生了。”
考上了大学,夏夏和秋秋才算是真正地走出了县城,拥抱属于自己的未来。
不像她,一辈子都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人,只能靠卖力气赚一点微薄的收入。
赵兰芝脸上是灿烂的笑容,余光看见椅子上失魂落魄的颜秋时,心头又升起了几分烦愁。
只是这愁色很淡。
她太相信自己向来优秀的小女儿,认为即使发挥失常,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给颜夏和颜秋盛完了鸡腿和鸡汤,赵兰芝也给自己盛了一点儿。
只不过她碗里的只有小半碗纯汤,没舍得加半块鸡肉。
这老母鸡是她亲自去乡下找人收的,吃的都是米糠和粗粮,绿色纯天然,价格不菲,非常有营养。
除了炖汤外,赵兰芝还做了几道新鲜开胃的炒菜。
炒蒜薹、蒸茄子、四季豆和包菜炒肉,几乎摆满了颜家的那张小桌子。
颜夏摆好饭菜碗筷,赵兰芝也关心地喊颜秋来吃晚饭。
桌上,颜夏看见了赵兰芝稍显空荡的碗。
若是放在往常,她应该会剔下鸡腿上的一些肉塞给赵兰芝,然后推拒一番才开始吃饭。
但此刻,她看了看魂不守舍的颜秋,又看了看满脸担忧在意的赵兰芝,动作顿了顿,开高压锅重新舀了两块肉添入了赵兰芝碗里。
“夏夏,你这是干嘛,我不喜欢吃鸡肉的,给我不是浪费了吗……”赵兰芝心疼地皱眉。
可鸡汤她已经喝了两口,肉也夹进了碗里,夹出来再给夏夏和秋秋也不合适。
在赵兰芝看来,她吃夏夏和秋秋的剩饭剩菜是一点没问题的。
可是她碰过的东西再给夏夏和秋秋,那就是非常的不卫生。
颜夏放下汤勺,一句话便转移了赵兰芝的注意力:“妈,秋秋好像还在哭,眼泪都掉到汤碗里了。”
赵兰芝立马就不在意几块鸡肉了,而是一迭关心的念叨。
“秋秋,可不能再哭了,哭时间长了眼睛疼,明天还会肿得更厉害,尝尝鸡汤怎么样,熬了一下午的……”
赵兰芝像是哄小孩一样耐心温柔地安抚,还故意吃了一口肉、喝了一大口汤,做出夸张的称赞模样。
“这汤可真是鲜美,不信秋秋你尝尝,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她的这一番动作还是有作用的。
颜秋的眼泪虽没有完全止住,但还是乖巧地拿起筷子尝起了鸡汤。
只是她眼圈红肿,秀气的眉眼含着哀伤悲色,还有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缓缓滑落,时不时地哽咽两下。
加上模样俏美,楚楚动人,看起来不像是在喝鲜美的鸡汤,倒像是在被逼迫着吃什么毒药似的。
但见她愿意吃饭,赵兰芝却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又拿了公筷和干净的碗夹了她最爱的蒜薹放在一旁。
颜秋自小体弱,胃口像是猫儿般小,一难过就吃不下去饭菜。
从小到大,都是赵兰芝悉心哄着的,都已经哄出一套经验来了。
颜夏也夹了一根蒜薹,慢吞吞地咽了下去,又抿了一口鸡汤。
颜秋喝鸡汤如喝毒药,味同嚼蜡。
但客观来说,赵兰芝炖的老母鸡汤味道其实相当不错。
选用的食材新鲜绿色,扎扎实实地炖了一下午。
没用太多的调料,只放了些生姜去腥,但口感已然鲜美得不得了。
尤其是最嫩的鸡腿肉部分,几乎入口即化,非常好脱骨。
鸡汤的鲜味浸润在肉的肌理里,萦绕着纯粹浓郁的香。
这一顿丰盛的晚餐,恐怕也只有颜夏有心情享受了美味。
吃完饭收拾完,颜秋哭累了先进房间休息,颜夏则在客厅帮着整理锅灶和明天摆摊要用的食材。
赵兰芝是闲不住的人。
高考休息了几天,她打算明天就要再出摊,刚好高一和高二的学生明天也就上课了。
“我来就成,夏夏你去休息。”
赵兰芝利落地把茶叶蛋和鸡蛋放进大锅里蒸熟,挥了挥手将颜夏往卧室赶。
活儿确实快到收尾了,颜夏没再坚持,而是顺着赵兰芝的力道回了房间。
她和颜秋,也确实该好好谈一谈了。
刚换了睡裙进门,颜夏便看见了床上憔悴悲伤的颜秋。
一见颜夏,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救星般,眼底又盈上了泪花。
颜夏刚关门,颜秋便迫不及待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哀哀戚戚地喊了声:“姐……”
染哥有未婚妻了,高考考砸了,她该怎么办?
然而话还没出口,颜夏便果断地打断了她,反过来抓住了她的手:“秋秋,暑假你有什么打算吗?”
颜秋:“……”
颜秋迷茫地呆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颜夏轻笑了笑,温和却不失强硬地把她按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而后自己坐在了柔软的床上。
“秋秋,我们家的条件你也知道,妈含辛茹苦地照顾我们,没存下什么钱。”
“九月份大学开学,学费、住宿费、生活费就是一大笔,我们这个暑假可不能闲着。”
颜夏循循善诱,颜秋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姐,你说得对。”
她的嗓音还有点儿哭泣后的沙哑,但其实没有太多的真情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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