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流水,是血液溅落在地上的声音。
颜夏看向了洗手台上的那一面镜子,上面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斑斑点点的血迹,是干涸的红褐色。
似乎察觉了她的目光,那红褐色的血迹一点点变得明显鲜艳,逐渐变成了新鲜的艳红。
阴风阵阵,她的身后蓦地出现了一道扭曲模糊的影子。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长发披散,面色是不正常的诡异苍白。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颜夏手中的乳白色光团,视线直勾勾的,贪婪而渴望。
颜夏往下看了看,她的脚跟并没有着地,全身的力量压在脚尖,身形轻飘飘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啊……啊……要……要……”
女人的嗓音沙哑,像是摩擦的砂砾,眼珠漆黑空洞,只有纯粹的欲望。
果然,和小说中的情节一模一样,是一只忘却了一切没有任何理智的女鬼。
只是小说里,是因为颜夏长时间未获取人气值,体内的阴气逸散而招出的女鬼。
但如今,却是她主动凝结的阴气团,能量充裕了许多倍。
但无论是小说还是现实,不知道是不是阴气的原因,女鬼都并没有攻击她,而是眼巴巴地看着,轻飘飘地靠近。
颜夏神色平静,冷静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长发遮住了她的脸,旁人并不怎么看得清,只能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和漆黑的眼珠,诡异而阴森森的,令人忍不住生出惧意。
但仔细观察便可发现,“女人”的年纪应该不大,不超过三十岁,生前的样貌还算清秀可人。
身上的红色长裙也是一个价格不低的高奢品牌,显然家世不错。
根据鬼怪形成的规律,宴会厅的卫生间要么承载着女鬼的执念,要么是女鬼死亡之地。
具体会是哪个?
颜夏敛眸看向越飘越近的女鬼,面上没有任何惧意,只平淡地伸出了手。
乳白色的阴气团随心而动,飞向了不远处的女鬼,慢慢地融入了她的身体。
女鬼怔怔地顿在了原地,一头披散的黑色长发无无风自动,嘴里发出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嘶鸣,像是指甲在玻璃上摩擦发出的声音。
“啊……啊……”
她的身形由虚变实,漆黑的眼珠逐渐染上了感情,苍白的脸上裸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脖颈处有一道青紫红肿的淤痕。
——是女鬼的死相。
“急急如律令,封——”
清脆的女声倏地响了起来,一道燃烧着火焰的符纸直直地朝着女鬼飞去,化作了一个火红色的囚笼,将女鬼封印其中。
卫生间的窗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容貌明媚的女子身形矫健地跳了进来,拍了拍胸口,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来得及时,怨鬼还没来得及伤人。”
安然眼神干净明亮,梳着道士发髻,穿着一身浅灰色的道袍,与整个现代社会格格不入。
但她并未在意自己,而是小跑到少女身边,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颜夏摇了摇头,看向了安然,轻声道:“谢谢你。”
安然这时才看清了她的容貌,不由愣在了原地,连简单的“不客气”三个字都忘记了。
虽然生活在与世隔绝的道观中,但安然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从未见过有人能长得这么的……漂亮。
像是道观春日三月开的那一树桃花,灿烂娇艳,美得不可方物。
第68章
安然的耳根不自觉有些红,下意识挺直了腰杆,想在美人面前做出一副稳重的模样。
还没等她开口,身后原本被符咒限制的女鬼蓦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叫。
她在鲜血淋漓的死相和完好无损的生前样貌之间来回改变,身形扭曲,漆黑的眼珠里染上了血腥的杀意和不甘。
“啊……啊……”
女鬼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恨意,似乎是想起了生前的记忆,陷入了无止尽的仇恨之中。
猩红色的血雾在她的周身缭绕,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原本化作锁链的符咒能量骤然耗尽,女鬼挣脱了束缚。
“怎么可能——”安然惊呼出声,眼底满是震惊和意外。
她快速地想要激发又一张符咒,却敌不过女鬼的速度。
眼见着疯狂的女鬼即将冲到安然的面前,湛蓝色的光芒倏地化作了一道光幕,形成了一道结实的防护墙。
“急急如律令,守——”温润的男声响了起来,一个面容清雅俊秀的男子随之跃了进来。
女鬼躲避不及,尖锐的青黑色鬼爪触及了那道湛蓝色的光幕。
像是被烈焰灼烧般,她疼痛嘶哑地尖叫,青黑色的爪子都被腐蚀出一个大洞。
男子沉着冷静地连用三道符咒,喝道:“急急如律令,束——”
燃烧的符咒飞向了女鬼的身侧,在她的脚下落根,三道湛蓝色的锁链拔地而起,形成了极为稳固的牢笼,将女鬼囚禁其中。
女鬼嘶吼呐喊咆哮,漆黑的眼珠流下了血泪,痛苦不甘地蜷缩成一团,周身的血雾翻滚,却再也没办法挣脱出来。
“师兄。”安然这才定心,老老实实地垂头认错:“是我大意了。”
这次要不是师兄来得及时,她说不定还真要在女鬼手上吃一个大亏。
“嗯。”男子的长相和他温润的嗓音很搭配,气质温和清润,如春日拂面而来的清风,柔软而温暖。
他穿着一身和安然类似的道袍,罕见地留了长发,也是用一根木簪梳成了发髻,皎然如月,令人忍不住生出好感。
颜夏眨了眨眼,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从窗户进来的他,面上是纯粹的好奇,杏眸深处却掩着些了然。
女主安然的师兄摇光,果然如同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温润如玉,仿佛从书卷中走出来的翩翩君子。
摇光也察觉了她的视线,下意识看了过去,正对上少女乌黑清润的眸子。
上下两排睫毛浓密,像是玲珑的扇面,漂亮又生动。
“我叫安然,这是我师兄摇光。”安然热情地介绍着道:“我们师从玄清观,看到这边有鬼气出现,所以过来瞧上一眼。”
颜夏抿了抿唇,似是有些紧张:“你们好,我叫颜夏,谢谢你们救了我。”
她又道了一遍谢,精致的面上还有几分不安之色。
乌黑柔顺的长发垂在腰间,发间别着一个小小的珍珠发夹,莹润光滑,点缀在如瀑的乌发上,说不出的好看。
安然的耳根更红了,还有些发烫,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这是我们玄门人士的分内之事!不用这么客气的。”
“而且我学艺不精,要不是师兄来得及时,说不定还会连累你受伤。”安然坦然地承认自己的不足。
摇光的视线在少女的身上顿了顿,转而安静地敛下了眸,提醒道:“这只女鬼有些异常。”
“没错,确实奇怪!”安然满脸写着不理解,皱着眉看向了那只女鬼。
女鬼的变化还不稳定,尖锐嘶吼的音调却慢慢地低了下去,漆黑的眼珠子也一点点有了感情。
她畏惧地在湛蓝色的囚笼中缩成了一团,惊恐地看向外界的摇光和安然两人。
但当视线触及颜夏的方向时,她的眼神却是带着依赖而信任的,像是刚破壳的雏鸟,眼巴巴地瞅着。
安然:“???”
安然:“!!!”
安然使劲地咳嗽了几声,像是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反射性地将颜夏护在了身后,探究性地打量着女鬼。
“你觉醒生前记忆了?”安然试探着和她沟通,音调不自觉地抬高,带着些不可思议。
女鬼茫然而慌张地退了退,不小心碰到符咒锁链的蓝光,被灼烧得哇哇惨叫。
她的脸上都是抗拒和排斥,但不经意间对上了安然身后颜夏的视线,看见她清澈杏眸中柔和安抚的光,她的态度一点点地软化了下来。
“我……我……”女鬼沙哑着喉咙,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双眼留下了血泪:“萧家……杀……杀……”
觉醒的时间太短,她只能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没办法说出完整的话。
安然没能理解女鬼想表达的意思,但有一点却格外确定,但也让她变得更加困惑。
“这怎么可能呢?”安然摸了摸下巴,头顶的道士发髻随着她摇头的动作一晃一晃。
“明明看鬼气,只是最普通的怨鬼,连执念都消散得差不多了,不该还有记忆的!更不必说,还能挣脱束缚符咒,足足三张才能限制住!”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先抓起来,等下次时间到了一起送去超度。”
安然不是自找烦恼的人,既然猜不出来,那她索性就没再深想,很快做出了决定。
正当她拿出一个玉质的收魂瓶时,身后传来了一个轻轻的拉扯力道。
安然循着力道回身,就看见了忐忑不安的少女,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她。
春雪般细腻的肤泛着象牙白的色泽,清澈的杏眸里盈着春水,看得安然的心都要化了。
安然一直都特别喜欢柔软的小动物,只以为颜夏是被女鬼吓到了,连忙放轻了声音安慰。
“放心,我马上就把女鬼抓起来,她再也不会伤害你的。”
“不是这个。”颜夏乖巧地摇头。
面对漂亮的生灵,安然总是十分有耐心:“那是怎么了?”
“刚刚你不是说女鬼有些奇怪吗?”浓密卷翘的睫羽遮住了颜夏眼底的波动,她抿唇轻声说:“我猜,这可能和我有关。”
说出这个似乎耗费了颜夏许多的勇气,她乌黑的眼睫颤了颤,凝粉的指尖绷紧,捏着安然道袍的手指微微用力。
安然愣了愣,没能一下子反应过来颜夏的意思。
还是摇光温声问:“是聚阴体质?”
生辰八字极为特殊的人,周身会自然而然地凝聚阴气,极容易招惹鬼怪,她身上的阴气更是鬼怪们的绝佳补品。
“嗯。”颜夏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安然也反应了过来,仔细看她,果然发现了一些端倪。
聚阴体质十分罕见,安然曾在道观中专门学习过这一章节。
只是颜夏的体质似是被高人封印遮掩过,所以安然第一眼才没看出来。
但这种体质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反而非常容易引来麻烦,鬼怪眼里的香饽饽,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安然忍不住在心里叹息,对颜夏的态度又柔软了几分。
难怪女鬼的实力突飞猛进,原来是得了颜夏身上的阴气,经历了又一重进化。
看出了安然脸上的同情,颜夏弯了弯唇,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容,面颊两侧的小梨涡甜美。
“聚阴体质不好,但我还是很幸运的。”颜夏的眸中蕴着细碎的星光:“我遇到过很多的鬼怪,有恶鬼,但也有良善的帮助过我的。”
“这位姐姐看起来比我也大不了多少,而且真的很可怜,也没有伤害过我,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抓她?”
颜夏一边说,一边看向了血肉模糊、遍体鳞伤的女鬼,面上满是心疼之色。
安然:“……”
摇光:“……”
安然和摇光没说话,但表情中都有些欲言又止,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话要是换一个人说,安然可能会直接恶狠狠地将其揍上一顿。
然后抓上七-八只恶鬼,让她好好感受一番恶鬼的“良善”。
但偏偏是出自颜夏之口,她们又刚刚知晓颜夏特殊的聚阴体质,正是最心软的时候。
加上颜夏的容貌实在太出色了些,臻首娥眉,韵致楚楚。
这般心疼怜悯的姿态,不仅不让人反感,反而让人感同身受。
细细的黛眉微蹙,凝着几分化不去的哀愁之意,让人的心都软成了一汪水。
“那个……”安然绞尽脑汁想着回答,斟酌着字句道:“女鬼……姐确实挺可怜的。”
首先,不能全盘否认,要适当地表达认可,和颜夏站在统一战线。
但是用“姐姐”来称呼女鬼,安然还是着实做不到啊!
心中叫苦不迭,安然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铿锵有力地说:
“但是,我们抓她也不是要把她打得魂飞魄散,而是会想办法将她超度,这才是鬼怪最好的结局。”
这话倒不是假的。
安然看得出来,女鬼道行不深,身上也没什么血气,显然手里没人命。
面对这样的鬼怪,安然一般都是选择超度.
只是开一次鬼门不容易,所以都是攒一年等到中元节,一次性解决一大波。
“你瞧,这玉瓶就是收魂瓶。”安然晃了晃手里的瓶子,以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这收魂瓶这么小,姐姐在里面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颜夏自己都被自己的话恶心得不行,感觉身上好像都在闪烁着圣母蠢货的光。
但她面上却是看不出分毫,还悄然掐了一把自己的软肉,丝毫没收敛力道。
因为对疼痛极为敏感,颜夏的眼眶一红,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眼尾都泛上了胭脂般的水红色。
“我是聚阴体质,如果安然姐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姐姐交给我照顾,等到明年中元节的时候,再麻烦安然姐送姐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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