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怎么搞的!”
工作人员着急忙慌地将洗地机停下,跳下来问陈闻也,“没事吧?”
陈闻也脸色发白地扶住了旁边的货架。
那么大的声音,从右后方,还是左后方来,他竟然会为此感到犹豫――
他对自己的犹豫感到愤怒,于是按照自己的判断作出了抉择,根本不愿转头去看一眼确认。
而结果是那洗地机恰好正撞在他身上。
他真的判断错了声音。
作为一个曾经的赛车手――
他判断不出身后的轰响和鸣笛。
那工作人员很是紧张。
……这人不是碰瓷的吧?
通道很宽敞,本来明明根本撞不上,怎么犹犹豫豫地,最后硬往他车上撞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忙道歉,偷摸地打量陈闻也,很帅,很高,很年轻,穿一身名牌,看着也不像碰瓷的啊……?
再定睛一看,看到了他戴的助听器,恍然大悟,眼神瞬间从小心翼翼变成了怜悯,“啊……你……”
陈闻也从没在别人眼中看到过怜悯。
他看到对方的视线毫不避讳地停留在他耳朵的助听器上,那视线赤/裸,好奇,明明是善意,但却他戾气横起,很想问一句――
好看么?
那奔涌而上的情绪让他觉得自己很陌生。
他脾气虽然差,但从来不会在外面无缘无故地和他人吵架,还是一个充满善意和怜悯的打工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属于弱者的,陌生的、无能的戾气。
“没事。”陈闻也闭了闭眼睛,克制着情绪,勉力吐出两个字,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他忍耐着吵闹,忍耐着痛意,按下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挑选了东西,结了账。
然后在走出超市的一瞬间,迅速地捕捉到了许馥的身影。
听不到好像也有好处,动态视力变得更加敏锐,一眼就可以看到她。
也有可能是在这昏沉的夜晚,她太过于明亮。
她裹着白色呢大衣低头走得匆匆,一看就是挨了冻。
怎么会穿得那么单薄?
陈闻也微微蹙起眉,刚想迎上去,却看到了身后向她奔跑过来的男孩。
紧接着,
陈闻也看到她抚上男孩的眉眼,看到她亲昵地捏了男孩的脸颊。
看到男孩拥抱她,也看到她伸出双手环绕过了他――
最后看到男孩垂下头,几近虔诚地亲吻了她的额头。
唇即将落下的瞬间,那戾气重新席卷了他,他张了张口,差一点就要暴怒地将这一切全部喊停――
紧接着他再次意识到那戾气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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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主动捏了那男孩的脸颊,还拥抱了他。
她没有这样对待过自己。
……她会不会正期待着这一个吻?
而他,应该以什么资格去打断她正期待发生的事情?
心脏麻痹到停跳。
疼痛迅速流向四肢百骸,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为什么?
他不明白。
对方明明看起来年纪比他更小一些。
为什么他可以,而自己不可以?
他们有什么区别么?
陈闻也怔忡地抬起手,抚上耳畔冰冷的助听器。
-
柔软的唇瓣被滚烫泪水濡湿,轻轻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一触即分。
许馥听到盛郁压抑着声音道,“抱歉……”
她蹙了蹙眉,微微歪了脑袋,重又往那个方向看。
他已经不见了,站着的地方变成一片空白的阴影。
那阴影蔓延开来,揪着她的心也空空落落,不上不下,变得模糊而看不清。
……这样也好。
她叹了一口气,推开了盛郁。
盛郁看到她微微挑起眉打量自己,妩媚却冷艳,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盛郁,”一向温柔的声音,也带了几丝陌生的冰冷意味,她平静道,“你逾矩了。”
-
门被打开,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偏橘色的光线从百褶灯罩中透出,取暖器被提前打开,屋内很暖和,红糖姜茶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甜丝丝的,带着温柔的辛辣。
“回来了。”陈闻也瞥她一眼,从炖盅里取出来一个小碗,“今天降温,你就穿这样出去?”
“……啊,忘记看天气预报了。”许馥反应迟钝了半拍,她转身脱掉大衣,从大衣兜里摸手机出来,却不想带出一个盒子。
她愣了一下,忙伸手去接,没接到,还让那盒子滚得更远了一些。
一路滚到了陈闻也脚边。
他把手里那碗红糖姜茶放在桌边,慢条斯理地摘下了手上的隔热手套,俯身帮她捡了起来,又走过来将那小盒子塞在她手心。
“小心一点。”
许馥站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低头发呆似地盯着手心看。
……盛郁什么时候偷偷塞她兜里的?她竟然都没发现。
她怔愣的模样映入陈闻也眼帘,他觉得有点好笑似的翘起唇角,调侃道,“冻僵了?红糖姜茶,窝了个鸡蛋,吃么?”
这可是黎教授为数不多能拿出来的手艺之一,许馥小时候着凉感冒了,才很荣幸能吃上一碗。
“……吃。”
许馥开口的瞬间,陈闻也却突然微微蹙起眉,逼近了她一步。
他个子高,逼近她的瞬间,将身后的光源全部挡住,一瞬间,许馥的视线变得昏暗。
一片昏暗之中只剩下他清晰。
然后他微微低下了头,贴近了她。
许是在厨房不方便,陈闻也只穿了件白T恤,他垂下头时,许馥甚至能够听到他的呼吸声,感受到从他紧实小臂散发出的热意。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但陈闻也只是逼近了一瞬,便又撤了开来,眉心拧着,问,“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也没喝多少,”许馥清了清嗓子,插科打诨道,“偶尔喝一点,高兴。”
“真‘偶尔’啊。”陈闻也凉凉道。
他还能不知道她?
只要她确定喝酒不会耽误工作的情况下,多多少少都要喝一点,他都担心这样下去会酒精成瘾。
他转身回了厨房,淡声道,“你别把自己逼太紧了。”
“逼谁?”许馥隐约发现他正在教训自己,她靠在桌前,头一仰,斜乜着他,“我好着呢。”
“最好是,”陈闻也闲闲瞥她一眼,道,“现在太烫了,你冲个热水澡再下来吃正好,祛祛寒意先。”
许馥做个鬼脸,蹬蹬跑上了楼。
那圆盒被她随手扔在了桌边,陈闻也只看了一眼,就转过了目光。
-
电视机的声音调得很小。
许馥窝在沙发上搅拌着温热的红糖姜茶,勺子和碗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和身后陈闻也电容笔发出的“沙沙”声很和谐。
她小口小口地喝下去,温暖的热流从小腹升起,人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快到姨妈期了,人变得很懒怠。
她吃饱喝足,碗随手一放,躺了下来,安心看电视。
手机突然响起,是盛郁的微信。
【盛郁:学姐,我到家了。】
紧接着是可爱猫猫的视频。
许馥本来想忍住不看了,但视频定在那里的画面都很可爱,她没忍住,还是点开了来。
猫猫在他怀里,不太情愿地对着摄像头摆粉爪子,盛郁想按下它的头,让它待自己表示歉意,没想到手刚放在它头上,它就突然“喵”地怒叫了一声,灵活地扭转了身体,然后狠狠咬了盛郁的小臂。
许馥忍俊不禁。
后面连着发了好几个追猫火葬场视频,许馥一一看了,笑得不行,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项链的事情。
她没回复消息,直接拨过去了电话,“喂?”
那边很快接起,声音弱弱地,带着讨好之意,“……学姐?”
“我说了不收学生的礼物,”许馥收了笑音,话语里带着几丝不悦,“你很有做小偷的天赋啊?还掏兜。”
盛郁可怜兮兮,“这是我的小金库,自己攒的,不是管家里要的……”
“小朋友,”许馥被气笑了,“自己攒的,难道不是家里给的么?”
盛郁一时沉默,许馥毫不留情,“还是你想送给我做断交留念?”
那边立时哑了火,“……知道了,学姐。”
“下次见面还给你。”许馥道,也懒得多祝他一句“生日快乐”,就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随后,有意无意地往后看了一眼。
陈闻也表情很认真地正在写写画画。
她打电话的时候,感觉那电容笔的“沙沙”声好像也从没停下过。
这人定力还挺好啊?
听别人吵架竟然也不八卦,这么淡定。
装的吧。
许馥撇撇嘴,又躺回去。
过了几秒,突然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她重又从沙发上坐起来,仔细盯着陈闻也看了半晌,他垂着眸的模样很安静,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好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动作。
而他的双耳干净白皙,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那两枚黑色的助听器,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被主人随意地扔开,滚落在桌边的孤独一隅。
第39章
盛郁悲痛欲绝地挂了电话跑下楼, 盛姝正揽着汤圆打游戏。蓝猫圆圆的肥脑袋刚从她胳膊底下钻出来,就被她夹住,悠悠道, “小子,哪里跑?”
不知道说游戏还是说汤圆。
盛郁上前将汤圆掳走, 瓮声瓮气道,“我用一下。”
“哎呦喂,”盛姝立马听出他声音不对劲来, 眼都没抬, “这么大年纪,还掉金豆呢?”
盛郁不理她。
他把脸埋在猫肚子里, 汤圆立即开始“喵喵”怒叫起来。
“干嘛呀?”盛姝看不过眼, 手机一放, 过来英雄救猫,想把汤圆抱走, 结果定睛一看,盛郁正埋在里面默默无声的掉眼泪呢。
……真有出息。盛姝简直无语。
不过这小子好像上了小学就没有情绪这么崩溃的时候了, 她八卦心起,凑过来笑嘻嘻问,“失恋啦?”
盛郁吸着猫,本来想平静一下心绪, 却兀自想起他用汤圆的照片和许馥卖萌的那些曾经,越想越不是滋味, 鼻子一酸,又掉下泪来。
怎么会这样呢?
他自认为计划十分缜密, 从两人接触之处到如今,他并不是只靠一腔热血, 而是极有计谋地步步为营,慢慢试探,寻找许馥的底线。
就算拒绝,也不该这么干脆利落才对。
两人相处一直十分愉悦,绝不是年龄的问题。
他在相处之中就感觉到了,许馥根本不太在意他年纪小,她虽然有时把自己当小孩,但大部分时候也会把他当成一个男人对待的。
而且今晚还有陶老师的助攻――
他如此睿智,又是许馥的多年挚友,一定足够了解她,他那么认真地给自己出的主意,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盛郁实在想不明白。
汤圆作为一只猫,完全不能容忍被水触碰,四爪乱蹬,恨不得血溅当场。
盛姝把猫解救出来,略带嫌弃地给他递一张纸,仔细一闻,皱起眉来,“什么味儿啊?你放炮去了?”
“懂不懂啊你?”盛郁抬头,泪眼婆娑中白她一眼,“山上看烟火去了,浪漫着呢。”
“神经。今天多少度你不知道?烟火,你还不如烧堆柴火,还能烤烤手,再烤烤你的地瓜脑子。”盛姝嘲讽他,一不小心又露出了人民警察的本色,“不过深山老林搞柴火可不行啊,有引发山火的危险。”
说完,撇撇嘴,叹息一句,“就这智商,能找着对象么?”
盛郁一怔,如梦初醒般,想到了陶染。
……没记错的话,陶老师,好像就是母胎单身吧?
是是是,当然,陶教授是青年才俊,非常聪明,专业性很强,也有很多女学生喜欢他。
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这么多年了,陶教授那么帅,那么多人喜欢,他却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过,说明了什么问题?
……天啊,自己怎么会愚蠢到去咨询他的意见?
也不能怨教授,教授虽然不懂,但教授尽心了。
不过以后他再也不会咨询这种老单身教授的意见了,他要靠自己。
哦,对了,还可以……靠他恋爱经验丰富的亲姐。
想着,他转过脸来,眼睛发亮,“姐。”
盛姝心里咯噔一下。
她弟有多少个心眼子她心里最清楚。这个带着哄骗的眼神,让她的八卦之心瞬间消失了,她干净利落地往旁边一撤,道,“你别这样看我。我心里发毛。”
“宋嘉屿演唱会门票。”盛郁找到症结,眉眼舒展,重燃起战意,“VIP席。要么?”
宋嘉屿是盛郁的好哥们儿,天生的音乐人,声线极有磁性,唱腔温柔低沉,出道即顶流,演唱会门票极为难抢,一票难求。
盛姝在心中点了点警局为数不多的姐妹们,道,“四张。”
“行。”
-
白皙柔嫩的手指出现在陈闻也面前,轻轻叩了叩桌子。
随后捏起了旁边的助听器,在他眼前晃了晃。
陈闻也抬起头,从许馥手中接过来戴上,问,“吃完了?”
“……是戴着不舒服么?”许馥问,“怎么摘掉了?”
“嗯,”陈闻也秉持着要说实话的原则,说一半留一半,“不舒服。”
反正她也没问清楚是心里不舒服,还是身体不舒服。
也不算骗人吧。
那个猫叫声一出来就够他烦的了,那边年轻男孩喊猫逗猫的声音更是让他恶心。
矫揉造作。
偏偏许馥还很吃这一套,笑得那么畅怀。
真不想听。
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
陈闻也在她打通电话的那刻猛地意识到,他不想听,其实完全可以不听。
那个“喂”字刚出口,他就直接摘下了助听器。
白天还觉得无比神奇、改变人生的工具,晚上转眼间变成了让他痛苦心烦的破玩意儿。
听不到的感觉真的很好。陈闻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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