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互相打招呼,换赛车服,选车。
比赛一触即发。
贺星苒坐在看台上,身边有几个罗亦周的朋友,嫂子长嫂子短的叫着她。
有个染了一头奶奶灰的男生陈桥凑过来点:“嫂子,你说他们仨谁能赢?”
场内,罗亦周穿了一身骚包的红色赛车服,乔景琛穿了橘色,相比较之下,靳屿黑白相间的一身就低调了很多。
贺星苒不懂赛车,扫了一圈,礼貌回答道:“靳屿吧。”
陈桥说:“景哥是学车辆工程的,贼几把喜欢玩赛车,罗亦周那小子别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但玩赛车还是有天赋的,屿哥好像在赛车方面差了点儿……”
贺星苒看着沉默,但语气坚定:“我还是选靳屿。”
陈桥有小男生的轴劲儿,还想说什么,旁边朋友扒拉他:“没眼力价呢你,嫂子这是支持自己老公呢。”
陈桥:“但是屿哥在赛车上是真弱了点儿,也是,女生可能都不太懂赛车,要是颂年姐在就好了……”
他还在说着,身边的人看贺星苒脸色不对劲,横了他一眼:“懂点事儿,闭嘴。”
陈桥忿忿的,不再说话。
贺星苒耳边清净下来,认真看着赛道,思绪却飘了很远。
祁颂年。
这个名字在她耳边,像是一个魔咒。
在还没认识祁颂年之前,贺星苒就已经多次在靳屿和乔景琛的对话里听说了这个名字。
乔景琛说,祁颂年今天学校停水停电,喊他坐一个小时地铁去找她吃饭。
乔景琛说,今天打篮球四缺一,苒苒能上吗?不能啊,好失望,祁颂年如果在就好了,这女的比一个水平一般的男生要强多了。
乔景琛说,周末去爬山,贺星苒身体素质太差,婉拒了,靳屿周末想陪贺星苒,于是也不和乔景琛去爬山。
趁着靳屿去买饮料的功夫,乔景琛会感叹,要是祁颂年在就好,这人巨他妈喜欢户外运动。
……
后来贺星苒也见过祁颂年,是那种在大院里长大的女孩儿,长发马尾辫,也不是很高,但看着特别利落英姿飒爽。
两人的相处也很融洽。
虽然总是被乔景琛拿来跟祁颂年做比较,贺星苒心里不舒服,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直到那次,贺星苒经历了一些感觉人生都要塌下来的大事,但靳屿不在身边,打他电话也打不通。
明知道他在西北试飞,有时候手机会没信号断联,但她还是不可抑制的难过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乔景琛再次出现,带她更了解祁颂年。
包括靳屿和祁颂年之间的一切。
靳屿为了救祁颂年短暂失明的双眼和失之交臂的空军梦,成为压垮贺星苒的最后一根稻草。
……
宽阔的赛车场上,随着一声哨响,三辆车子如离弦之箭一般窜出。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火花,引擎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靳屿并不钻研赛车,对比两位行家,在最开始落后一些。
三个人的比赛,乔景琛和罗亦周似乎并没有把靳屿当成强劲的对手,两人不断地变化速度,压弯,彼此超越对方。
靳屿耷拉着眼皮,把赛车开得像遛弯似的,优哉游哉地跟在两人后面,并不心急。
罗亦周和乔景琛你追我赶,还剩一个弯道的时候,乔景琛利用尾气把罗亦周甩掉赛道外。
“景哥稳了。”陈桥他们说。
话音刚落,一场比赛都在疾驰的乔景琛的车子忽然卡顿,再然后,停在赛道上,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再挪动半分。
爆缸了。
一位出局,一位车子出了问题,三个人的比赛,冠军很自然地被靳屿收入囊中。
他压过最后一圈弯道,路过乔景琛的时候,痞坏地朝他扬了扬眉。
乔景琛低声骂了一句。
不疾不徐过线,靳屿赢得不费吹灰。
“我靠!”
谁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陈桥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靳屿下车,摘下头盔,朝开台贺星苒的位置瞧了一眼。
七月尾巴的阳光盛大灿烂,照在靳屿有些濡湿的发梢上,冷峻的面孔瞬间被照亮,矜贵又冷漠。
贺星苒匆忙低下头去。
以陈桥为首的几个下孩子冲了下去,纷纷表示这场的不尽兴。
“屿哥运气也太好了吧,坐收渔翁之利简直是。”有人说。
靳屿不可置否,扬了扬眉毛:“运气也是努力的一环吧。”
乔景琛笑着踢了下他的腿,跟大家说:“甭听他胡诌,他就等着我俩谁出问题呢。”
毕竟跟两个人比赛,解决了一个人,就算胜利也要和另外一个人竞争。
但如果让那两人竞争,他再尽力和胜出的那个人对抗,胜率会大大增加。
罗亦周这才明白为什么刚开始靳屿慢慢悠悠的,憋着嘴嘟囔着:“这是玩赛车吗?还以为是玩心眼子呢。”
靳屿照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你没脑子就被怪别人动脑。”
大家笑起来:“是啊。”
“……”
他们气氛融洽,很是热闹,但那份热闹是将贺星苒隔绝在外的,她根本无法参与。
她从看台上走下来,站在人群的最外边,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不知道站了有多久,靳屿目光扫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里短兵相接。
贺星苒咬了咬嘴唇,睫毛急促地颤抖了两下。
靳屿如小山似的喉结缓慢蠕动,半晌,轻声道:“递我一瓶水。”
态度似乎并没有因为听到她和乔景琛的对话而有什么波澜。
贺星苒的心脏却蓦地往下沉了沉。
她沉默地点了点头,走到摆放物资的地方,帮靳屿拿了瓶电解质水。
靳屿垂着眸,声音低哑:“谢谢。”
然后继续和大家聊天,偶尔会说到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圈里趣事,他也能会心一笑,身体自在地向后仰了仰。
是不在乎了吗?
原来比争吵更为可怕的是平静。
他的平静像是一把被磨顿的刀子,一下又一下刻在她的肌肤上。
是那种温水煮青蛙似的痛。
还是没谈恋爱那会儿。
民航学院和软工学院新生篮球比赛在周末晚上举行,周五的课上完之后,贺星苒买票回临宜到徐广莲那里继续完成苏绣作品。
靳屿送她到高铁站,然后再三叮嘱她:周末的比赛一定要来看。
在体育馆,他给她留了最好的位置,确保他每次进球都能看到她。
贺星苒点头,表示自己会准时到达。
到了周末,本来她准备坐高铁回学校,可贺泽刚忽然父爱爆发,非要亲自开车送她回去。
结果贺星苒在高速上堵了三个小时。
到了学校,她也顾不上把行李拿回宿舍,直接狂奔到体育馆去。
比赛只剩下最后一节,靳屿身穿5号球服,打大前锋的位置,浑身气压极低,每次防守投篮动作都大开大合,强悍得很,带着一股劲儿。
民航学院男生多,但软工学院男生也不少。
比分始终咬得很死,不相上下。
直到靳屿进攻犯规,黄钧泽忍不住,拉着靳屿喊:“屿哥,您老又哪儿气儿不顺了,收收手吧。”
――贺星苒找到位置坐下,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我哪儿气儿都不顺,”贺星苒久久不来,等待的焦灼让少年人有些忍不住,“她骗我。”
黄钧泽一懵:“什么?”
还没等说话,就看靳屿朝观众席看去,那个位置他今天都看了好多次。
每次进球就会将目光转过去。
黄钧泽好奇,跟着看过去,就看到了原本空无一人的位置上,坐着艺术系那个漂亮的小仙女。
靳屿和贺星苒四目相对,忽然勾起嘴角笑了下。
一声哨响,比赛继续。
靳屿很快调整好状态,带球过人,三分线起飞,暴扣。
热烈如火,自由如风。
体育馆里的氛围被他带了起来,比赛的精彩程度更上一个台阶,男男女女的惊呼声如热浪般一阵接着一阵。
……
比赛毫无疑问,是民航学院获胜。
第四节最后的一秒的声音结束,许多手里拿着水的女孩如潮水般向靳屿围去。
人太多,贺星苒不知所措,被人群挤到最外边,抱着装了满满都是“爸爸的爱”的零食的书包,有些手足无措。
她现在的样子应该不够好看,敏感如她,总感觉路过的人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指指点点。
正犹豫着进退,刚打完球、浑身湿漉漉的靳屿拨开围绕着自己的女生们,径直走到贺星面前,站定。
大抵是运动时大量出汗,此时他那双永远冷淡又不耐烦的黑色瞳仁也是湿漉漉的。
离得太近,贺星被他的气势逼退两步。
“水。”喉结上下蠕动,靳屿只说了一个字。
似乎觉得别扭,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但喉结却飞快蠕动了片刻。
贺星苒彻底懵掉:“啊?”
“我只想喝你的水,”靳屿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几分倔强,“我一直在等你。”
这句话像是裹着糖果的炸弹,令贺星苒顿时定在原地,傻掉。
她从来都是不被需要的那个,是累赘,爸爸妈妈都在把她往推,她必须要很努力,做得很好才会得到爸爸妈妈的一点喜爱。
而且在多子家庭,她也从来不是那个唯一。
而靳屿却说一直在等她,只等她。
这个世界像孤独的岛,但总有人会为自己留一盏灯。
那天的最后,回过神来的贺星苒脑袋乱了,把书包扔在地上,翻出贺泽刚塞进里面的牛奶给他。
……
如此鲜明的态度对比,靳屿在乎不在乎一个人时,其实表现得特别清楚。
现在靳屿平静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
当晚送走乔景琛,两人一起回家。
第二天开始,靳屿去工作,正值暑假,民航旺季,靳屿的排班比之前多了很多。
又因为很多航班在夜晚,整个八月,贺星苒和靳屿虽在同在一个屋檐下,但两人几乎没有碰面过。
也有一次。
靳屿回来是深夜,却看到生物钟相当准确的贺星苒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她穿了一条绿色真丝睡裙,双腿交叠在沙发上,头顶暖黄色的光线照下来,令她的美貌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芒。
她身上那股浅淡的忧愁,一一浮现。
靳屿似乎愣了一下:“怎么还不睡?”
当然是在等你。
但这样平铺直叙的心里话不可能从贺星苒嘴里说出来,她沉默了会儿,随便找了个搪塞的借口:“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半夜听到脚步声我会惊醒。”
“……”
说完,见靳屿的脸上沉了几分,贺星苒心知自己说错了话。
还想纠正,靳屿已经微微颔首:“抱歉。”
默了默,又说:“那我最近不回来住了。”
于是,那晚的靳屿,在飞了去纽约的航班之后,把答应过贺星苒的包包递给她,收拾好行李,自己离开。
贺星苒想了很久要如何解释,照旧不敢开口。
一晃,九月初。
贺星苒举办的名为“序时”的苏绣展览在平江路景区外开展。
刺绣协会很重视这次展览,很多刺绣手工艺者前来参观。
就连在她毕业之后,一直对她不满的师父许广莲也十分赏脸的前来参观,并且做了宣传。
开展的第三天,钱卫平带着自己的好姐们前来光顾。
靳屿居然也在,穿了黑色长裤配白色上衣,慵懒自然,眉宇间有浅淡的不耐烦,像是陪妈妈逛街似的。
贺星苒充当讲解员,一路给大家介绍苏绣作品,最后引大家进入后面会客室。
亲自泡了上好的大红袍,给大家看茶。
靳屿和贺星苒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但这群富太太似乎生活太过滋润显得太过无所事事,其中杨夫人在两人间看了一圈,开始打趣:“阿屿和苒苒还真是郎才女貌呢。”
又有人说:“不还是校园恋到现在?还真是让人羡慕呢。”
“我说老钱,你也该给俩孩子准备婚礼了。”
提到婚礼,贺星苒倒是有几分在意了。
钱卫平笑笑:“快了快了,靳屿那头还得请年假,请婚假,麻烦得很。”
杨夫人:“是不如接手自家企业来得自在。”
几位夫人你一言我一语。
贺星苒一直没说话,直到师妹阿瑶跑了进来,脸上一片惊慌。
钱卫平先注意到她,连忙道:“怎么了?别着急,把话说清楚。”
阿瑶急的要哭了,连忙捋了捋思路:“有个设计师在前面说我们的作品太差,搞得几个大主顾都在犹豫要不要下单了,”然后看向贺星苒,求助似的说,“师姐,这下怎么办啊?”
贺星苒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连忙安慰道:“没事儿,我们去看看。”
然后跟钱卫平他们说了声抱歉,带着阿瑶走出去,路上,让阿瑶给她讲了一下大概情况。
来得应该是一位设计师,口口声声说苏绣过时,没有作为奢侈品的收藏价值,跟西方艺术没得比。
阿瑶和几个师妹被怼得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反驳。
阿瑶气鼓鼓的:“那西方艺术到底有什么用?师姐用了西方艺术的刺绣作品连刺绣大会初选都过不了呢。”
话音落下,贺星苒忽然顿下脚步。
看到她脸色极差,阿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贺星苒调整情绪,缓声道:“没事,别再提了。”
阿瑶:“……哦。”
走到展会,贺星苒第一眼就瞧见了那位设计师。
大概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说话时会夹杂着一些英文,穿着一身山本耀司,看着很特立独行。
贺星苒上前打招呼:“你好,我是这里主理人,贺星苒。”
那人上下打量她两眼,啧了一声:“我叫machel,我看你年纪轻轻,没想到却如此抱残守缺守着这么个古董,还称之为艺术。”
来势汹汹。
贺星苒默了默:“不知道先生何出此言?”
machel指了指那副《古韵仕女图》,道:“中华文化上下5000年确实源远流长,但苏绣永远都是在那些被复制烂了的作品里提炼元素并且不断复制。”
贺星苒嘴角洋溢着温和的笑容,解释道:“正是因为中华文化源远流长,所以我们才能一直在其中汲取养分,这副仕女图作品,使用了丝线和珠子进行修枝,突出了汉服的细节和梅花的娇艳背景,又以淡雅的水墨风格秀纸与主题相得益彰。既有工艺,也融合了中国传统书画作品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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