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星苒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把头埋在碗里的,一直不抬头,只顾着吃。
靳屿扫她一眼,耸了耸肩,又嘟囔了声:“我瞧你跟我不是挺能言善辩的么。”
贺星苒感觉最近的靳屿有点奇怪,像是只花孔雀不断开屏,昭示自己的存在。
或者仅仅算是在找茬的,她连忙给他夹菜:“你饿了,好好吃饭。”
靳屿:“?”
刚要说什么,贺星苒立马把他话堵死:“食不言,寝不语。”
靳屿:“……”
小插曲过去,大家和谐了很多。
都是生意场上的人,难免会聊一下工作,这两年大环境不好生意难做,虽然没人问,但贺月升还是把话题引导了自己这里。
“经济下行,现在很多剧组都不开工,我们演员片酬也低了不少,大家不是带货就是拼红毯拼时尚资源。”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什么,朝贺星苒甜甜一笑:“苒苒,你是不是还会做衣服呀?给我订制一条你们苏绣的裙子呗。”
忽然被问到,贺星苒的身形短暂一愣:“啊?”
“这不年末各大时尚杂志都有红毯么,我明年想在时尚资源上加把劲儿,红毯得搞出新鲜东西来。”贺月升说,“再者说我穿你绣的衣服,苏绣也有曝光。”
贺星苒也有给人订制衣衫的先例,但那些肯花高价下订单的人,都是真心喜欢苏绣的人。
她不想让苏绣仅仅是贺月升的时尚跳板,在没有文化认同和审美认同下的曝光也不是好事。
贺星苒思索片刻,找了个理由拒绝:“我很忙,订单很多,没时间。”
“你没时间就让同门的其他绣娘给你绣呗,”也不知道贺月升是真听不懂还是装蒜,“我明天跟你去量身材尺寸。”
贺星苒还要拒绝:“我……”
“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好了。”贺月升说。
贺泽刚和江澜也在一旁帮腔:“都是一家人,帮帮你姐姐怎么了?你也不想姐姐工作不顺利是不是?”
三言两语,道德绑架,给贺星苒架在那里。
这次靳屿始终没说话,静候她的解决结果似的。
而钱卫平虽然看不上这种行为,但说白了是贺家家室,她也没办法过多插手。
宴会最后,贺星苒如鲠在喉。
夜色渐深,短暂的聚会结束,靳屿开车和贺星苒回家。
一出酒店门,靳屿就脱了西装外套,松散地挎在臂弯里,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
白T恤,西装裤配运动鞋,清爽干净,又因为他永远是惫懒冷淡的态度,身上又莫名多了几分桀骜的少年气。
回程的路上,夜风猎猎,贺星苒摇下车窗,看着外面。
心情因为被迫接了贺月升的要求变得很低落。
靳屿偏头看她,她头抵着车窗,好看的眼睛里有着平静的忧愁。
初见时,她身上那种哀愁、神秘的气质在夜里一一浮现,像藤蔓逐渐蔓延。
“你不想帮你姐做衣服?”他漫不经心地问了声。
贺星苒罕见地做出一些娇憨的小表情,撇撇嘴,点头:“嗯。”
“我们关系也不好。”
靳屿斩钉截铁道:“那你就拒绝呗。”
贺星苒:“怎么拒绝?她都那么说了,我爸还有阿姨也在绑架我去做……”
“唔――”
前方红灯,靳屿踩了刹车。
下一刻,他松开安全带,朝贺星苒扑了上来。
贺星苒还沉浸在忧愁里,完全不设防备,被他用力地吻上嘴唇,本能反应令她发出的惊呼也截断在靳屿的吻里,变成短暂急促的音调。
靳屿这人,在调.情上是一把好手,大掌按着她的后脑,空下来的那只手将她两条纤细的手腕往一起并拢,捏住。
先是很轻很轻,如羽毛般的舔舐嘴唇,贺星苒喜欢靳屿,并不抵触他的肢体接触,被他吻着,在短暂的错愕后,不明所以,但仍旧选择糊涂地接受。
逐渐地,他的吻变成疾风骤雨,贺星苒的齿关被撬开,他探进舌头,用力撵着她的舌根按压。
动作有些粗鲁,暴力。
三十秒的红灯转绿,身后的车按着喇叭,像是一道警笛,令她浑身紧张起来。
靳屿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贺星苒慌了,并不舒服地挣扎,待到手腕脱离掌控,用尽全力将靳屿推开,抗拒道:“靳屿,你疯了?我不要。”
霓虹的灯光落在靳屿的眼睛里,眼角那颗褐色小痣更明显了些。
身后的车主将喇叭按得长久且暴躁。
靳屿用拇指一寸寸擦拭过嘴角的水质,瞧着贺星苒沾满水汽的眼睛,忽地勾唇一笑。
贺星苒不喜欢他这样,感觉他莫名其妙,用手背擦了擦嘴唇,躲在靠窗的位置,身体蜷缩着,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
“不开心,不舒服了?”靳屿吊儿郎当地问。
贺星苒被他的语气搞得愠怒,反问他:“被莫名其妙强吻,你会舒服?”
空气静默了半秒钟。
忽地,靳屿牵了牵嘴角,有些失笑地发问:“苒苒,你就跟我能耐是不是?”
“……”
贺星苒咬着嘴唇,没说话。
靳屿的眼里盛了点戏谑的笑意,逐渐俯身,贺星苒不解且警惕地抬头看他。
下一刻,胸口被他用食指点了点,靳屿用缓慢而嚣张语气说道:“学会没?拒绝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
第28章
夏夜清爽的晚风钻进车窗。
靳屿话音落下后, 慢条斯理地重新发动车子,踩了踩油门,冲了出去。
后面车子的鸣笛声被越甩越远。
靳屿的吻和那句放肆的话,似乎还停留在嘴角, 霓虹灯在贺星苒的脸上留下一片红晕, 她咬了咬嘴唇, 将车窗又按下去些,对着窗口吹晚风。
靳屿点开车载播放器, 随即放了一首歌。
音乐色如流水般填满两人气氛的沉默和尴尬。
半晌,靳屿屈起修长的手指,用指节敲了敲方向盘,缓慢又玩味地叮嘱她:“别吹风了。”
贺星苒没能领会他的意思, 没看他,含糊回应着:“又不冷。”
“当然不冷,”靳屿忽地勾唇一笑,“刚亲完就吹风,也不怕嘴巴痛。”
贺星苒:“……………”
接吻的事情,怎么就能被他这么随口就说出口。
他越淡定, 越不觉得有什么,就越会把这份尴尬转移到贺星苒身上。
她感觉自己的脸更红了一些,但不想在和靳屿的对抗中甘拜下风,咬了咬牙说道:“靳少爷的嘴巴好吓人,动不动就要和别人接吻。”
靳屿哼笑一声,回答:“我不是教你怎么拒绝别人么?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
谁问你了?
谁让你教了!
“那大少爷的嘴巴还挺忙的, ”贺星苒回怼得痛快, “每次教人点儿什么,就得献上热吻。”
靳屿:“……”
两人那时候恋爱, 也会拌嘴会吵架。
靳屿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孩子,虽然情绪稳定,但总是能被贺星苒的脑回路气到。
此时,靳屿忽地嗤笑一声。
贺星苒以为他当真被自己惹不开心了,但也没怕,回过头看他,有点挑衅地挑了挑眉毛。
“公主您照镜子瞧瞧,”靳屿说,“瞧瞧你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
贺星苒皱眉:“我又怎么了?”
靳屿说:“我亲你一口,你就故意说话气我,是吧?”
贺星苒:“……”
靳屿:“有这本事就往你姐你爸你后妈身上用。”
“……”
贺星苒沉默了下,想回怼他,姐姐后妈和爸爸也有强吻过她呀!
但转念一想,他们做的那些事,都比强吻要严重多了。
她闭嘴收声,又过了会儿,闷闷道:“他们都那么说了,给我绑在那里,我要是再不答应显得我小气。”
靳屿看得出她的犹豫,只斩钉截铁问她:“那你愿意帮你姐定制礼服吗?”
贺星苒:“当然不愿意。”
“那不就成了,”靳屿说,“真正关心你的人,不会绑架你做让你不开心的事。”
他边开车边说话,语气和闲聊家常似的,没有半分说教,却轻而易举地击碎了贺星苒关于亲情的伪装。
“其实……”
被戳破家里人那层虚伪的表象,贺星苒本能地维护他们,不单纯是为他们说话,更多的是不想接受至亲至爱都在算计自己的事实。
她说话吞吞吐吐,摆明了自己也不信:“我姐跟我关系也还可以。”
靳屿哂笑一声,侧头看她:“随便你怎么跟我说,别把自己也骗了就行。”
他并没有出言安慰。
贺星苒有种自己营造出来的幸福被戳穿的尴尬,难堪地努努嘴,没说话。
车子驶进地下车库,沉默半晌,终于,靳屿的语气软了下来:“既然她和你关系还不错,那你就不要怕拒绝她会产生的后果。”
“真正爱你的人,不会介意这些。”靳屿说。
贺星苒忽然想到,这些年,她能毫无负担说出拒绝的话,只是对两个人。
一个是姑姑,一个就是靳屿。
曾经的记忆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忆起来,二十六的贺星苒能体会到一些当时无法体会的情绪。
也就能理解靳屿对自己到底有多好。
因为当初的靳屿真心对自己好,如今的靳屿在她心里仍旧有一席之地。
她还是愿意信任靳屿的,车子在车位上停好,她悄悄地问:“那我要怎么拒绝贺月升呢?”
靳屿拔掉车钥匙,听到她这么问,纳罕地扬了扬眉,朝她勾了勾手。
贺星苒靠近一些,靳屿简单地说了一遍。
贺星苒瞪大眼睛:“就这样?”
靳屿点头:“公主,拒绝别人难道还用打报告逐级提交等待批复吗?”
“……”贺星苒思索了下,“有点难办到。”
她就不是那种斩钉截铁利落的人,她脑袋里灵光一闪,看向靳屿:“要不你帮帮我?”
靳屿“啧”了一声:“什么条件?”
好小气的一个人。
不过现在也不是真的男女朋友,算账也是正常的。
贺星苒说:“随便你有什么条件。”
靳屿总不会让她去捞月亮摘星星。
看似把主动权交给靳屿,实际上轮到靳屿选择困难。
他松开安全带,慢悠悠下车,朝电梯方向走去,贺星苒赶紧跟上,他按了钥匙锁车。
“滴”的一声后,听到他懒洋洋有几分玩味的声音:“那我好好想想吧。”
-
隔日,靳屿休息。
贺月升早早就给贺星苒打了电话,说自己今天时间空闲,要跟她商量一下做衣服的事情。
贺星苒卡看了靳屿一眼,靳屿点头。
贺星苒说:“好的,我去家里接你,然后一起去公司。”
又在贺泽刚的房子里耽误了半个小时,贺月升终于换了衣服,优哉游哉出门。
见到靳屿还在陪着贺星苒,她有点阴阳怪气地说:“呦,我妹妹这个命还真是好呢,换了一路维,又来了一个好老公。”
她最近的婚姻生活不顺利,就看谁都不顺眼。
贺星苒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反驳好。
靳屿倒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慢悠悠地说:“路维也算的上好丈夫?”
摆明了是不想把自己和路维放在一起比较。
贺月升尴尬地笑两声:“开个玩笑,妹夫别在意。”
“没事,”靳屿回答,“不过大姐要是觉得路维好,二婚可以找他。”
贺月升的脸色立马白了:“……”
靳屿笑笑,语气吊儿郎当地道歉:“不好意思,开了玩笑而已,大姐别在意。”
嘴上说着是道歉,但欠揍的语气哪儿有半分歉意。
但他都这么说了,贺月升也不好发作,脸憋得通红:“没……没事。”
只有贺星苒使劲儿憋笑。
-
抵达公司,贺星苒虽然是苏绣匠人,在服装设计上并没有接受过任何西方教育,但在建立公司之后,也去巴黎学习了一个月。
虽然设计风格和设计理念并不和西方设计师和时尚趋同,但在客户服务上,力求接轨国际专业高级定制服装设计工作室。
贺星苒先让贺月升进行量体,靳屿在外面喝茶,翻来覆去看贺星苒的定制手册。
工作人员先给贺月升换上贴体的打底内衣,先贴胸、腰、臀三围人台标志线,测量裆部到脚的长度时,由于把手直接伸到客人两腿之间并不好,工作人员先拿了一张厚A4纸放在她的裆部,然后测量A4纸顶端到地面的长度。
全程专业,并且服务态度良好。
贺星苒从小到大各方面都不如贺月升,听说爸爸给她注资开了工作室也不感觉有什么,今天亲自来体会了一下,心里是明白贺星苒是有真本事的。
她和贺星苒的关系不错,完全建立在贺星苒没有她好,会让着她捧着她的基础上。
现在自尊心受到奚落,贺月升心里烦闷,说话也就夹枪带棒:“真是穷矫情,搞这么多干什么?”
负责量体裁衣的工作人员见识过很多难伺候的有钱人,解释道:“我们是按照法国巴黎高定协会的标准来完成量体裁衣的。”
意为他们做的都是标准流程。
贺月升哼了声:“高定?我又不是没定制过高定,没见过谁这样。”
工作人员:“国内是有人操作不规范。”
贺月升:“我是定制的高定!”
工作人员小声说:“如果品牌重视,总部会派人来中国进行量体裁衣的。”
话音落下,彻底给贺月升惹恼了。
“你是在说我不被那些品牌重视?”她质问工作人员。
阿姨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贺星苒连忙拿起贺月升挂好的衣服,不动声色地打断她:“大姐,我们出去沟通设计的细节吧。”
贺月升一口气没发出来,硬生生憋了回去。
两人一出门,就看到靳屿松松垮垮地坐在沙发上,身后是一大片排列整理的布料和绣床,只是色彩排列并不规律,有种又乱又规整的矛盾感。
身侧的富贵竹长得很高,阳光从富贵竹的叶子缝隙里漏了下来,在他脸上和白色衬衫上留下一道道光斑,看着闲适悠闲。
贺月升不禁又感慨贺星苒命好。
强行和路家退婚,她还以为贺星苒这辈子都没办法高嫁了,结果转头又嫁给了靳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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