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星苒的声音和冷空气一样往下沉:“没有谁能陪谁走一辈子。”
靳屿居高临下问她:“那我们这些年算什么?”
贺星苒被问得没了声音,低头,不再说话。
算什么,算她残酷人生的一场梦。
如果是靳屿情绪冷静的时候,他会在贺星苒露出一点低沉苗头的时候,就会把她从坏情绪里拉出来。
但此时,连他自己都难摆脱情绪困扰。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着,靳屿手机响了几次,都被他按停。
“贺星苒,你挺没意思的,”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也是个傻逼。”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靳屿的身影被惨淡的月光拉长,孤零零的,“我是人,不是解决问题的机器,我会累。”
贺星苒只会逃避,没有人教会她要怎么面对问题。
她甚至认为靳屿说得很对,就连血肉之亲都无法永远爱她。
又如何指望靳屿呢。
自己是不是太有恃无恐的了点儿。
“对不起,”贺星苒嗫嚅着开口,声音却逐渐大了起来,“那我们要怎么办?”
靳屿静默不语。
贺星苒给出答案:“离婚吗?”
“砰”的一声,不远处天际有烟花盛开,在天空拖着流星似的胡须,摇曳出长长的尾巴。
缤纷的颜色纷纷开过,留在两人脸上,有刹那的光景和热。
多次给靳屿打电话但均为被接听的黄钧泽慌乱了一阵,但想到只这是靳屿亲自策划的告白,不可能临时出现失误的情况。
规定时间一到,他还是命令大家放了烟花。
只是,本是告白的浪漫烟火,徒徒燃烧了漫天寂寞。
第41章
隔日, 重返临宜。
民政局离婚队伍排得比结婚还要长。
几个月前,两人仓促选择结婚,两个月后,又仓促分开。
但是被告知现在有离婚冷静期, 只能先申请离婚登记, 一个月后正式办理离婚。
两个沉默地走完流程。
离开的时候, 贺星苒问靳屿,留在家里的东西要怎么办, 靳屿随口一说,扔了吧。
跟上次吵架之后,是同样的回答,贺星苒嘴巴动了动, 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靳屿上车,又成了居高临下的姿势,他绷着侧脸,朝她按了按喇叭,问:“送你?”
贺星苒晃了晃正在打车的手机界面,勾唇微微笑了笑:“我们不同路。”
靳屿和祁颂年同小区的房子, 和她家一东一西。
确实也不顺路。
这话似乎一语双关,靳屿稍稍蹙眉,但很快松开,淡淡道:“那成,我走了。”
贺星苒“嗯”了一声大。
靳屿发动车子,两人别过。
网约车很快也抵达, 在民政局门口, 见到是独身的漂亮女人,司机师傅叹了口气, 自言自语说着:“现在这社会不知道怎么了,人心都太爱变,离婚比结婚的还多。”
贺星苒稍稍向上抬起围巾,挡住大半张脸,声如蚊讷地反驳着:“也没有变什么。”
昨天,那场烟花在两人头顶绽放,贺星苒悲观地脱口而出一句离婚。
靳屿在这个晚上,屡次染上愠怒的脸,终于呈现出一种和阳城天气一般的冰冷和麻木。
逸散着火药味的空气里,靳屿长身鹤立在她面前,像是一把笔直地插进冷空气的刀子。
“好啊,离婚,”黑暗掩盖住他的表情,声音更为冷硬,“反正这么多年,我也受够了。”
他用一种解脱的语气说。
那一刻,贺星苒出乎意料地,并没有感到很悲伤。
似乎在心底,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们之间的矛盾如猛兽般蛰伏着,总有一日会吞没掉全部感情,爱情在自我和自由意志面前是不值得一提的。
贺星苒想,总不能一直让靳屿讨好她。
如果两个人变得不快乐,此时斩钉截铁的结束,他应该会解脱。
贺星苒是一个充满了悲伤的容器,她想有人将她的坏情绪扔走,然后用那些她从幼时就缺失的感情和亲密关系填满。
但她太悲观,不知道怎么改变自己;同时又善良,不想拉着别人自己溺亡。
-
靳屿满身疲惫,本来他的航班是明天飞的。
但昨晚,他恨不得立马结束这一切,向航空公司告假,提前以乘客的身份飞了回来。
昨晚,黄钧泽放了烟花后,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兴致冲冲地来找他,还以为计划成功,脸上洋溢着替朋友开心的笑容。
看到靳屿的脸上,笑容就尴尬在唇边。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靳屿如丧考妣的脸色,也不敢问,只好私下偷偷和室友季航说这件事。
季航可没有这些忌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在群里艾特靳屿。
【到这个份儿上告白还能失败,你俩是给我们演偶像剧呢?】
【怎么着,我就说你跟贺星苒不合适,不是哥们说话难听,她那个家庭复杂程度,能培养出什么健康的小孩儿,你到底就爱上杆子往上贴,现在后悔了吗】
黄钧泽看他的发言,简直心惊胆战。
屿哥现在什么精神状态啊,他就敢这么调侃,也不怕靳屿受不了刺激跳楼了?
靳屿倒是没跳楼,等红灯的时间,淡淡回复了一个字:【滚】
季航立马艾特黄钧泽:【屿哥还有心情骂人,看上去没大事儿】
黄钧泽:【?】
您这个行为跟在老虎头上拉屎观察老虎睡没睡着有什么区别。
季航跟靳屿说:【晚上一起喝酒?庆祝一下你重回单身生活】
红灯倒计时到个位数,靳屿看着屏幕上的几个字,忽地笑了声,直接发了语音过去:“谢谢您的好意,虽然我也觉得可以庆祝一下,但晚上我还要复习。”
飞行员每年都会有考试,生活并不轻松,他还得准备考试。
本来一直还在犹豫要不要转空军,空军虽然是梦想,但他已经和贺星苒结婚、组成家庭。
梦想很重要,可家庭同样重要,他本想着告白之后和贺星苒商量一下转空军的事情。
不过现在也还不错,他是自由的,随心所欲做任何事。
红灯转绿,他换挡,踩油门,车子驶过十字路口。
群里另外两人还在调侃着,他置若罔闻,只是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电显示是直系领导的名字。
靳屿按了接听,领导低哑中带着扼腕的声音传来,连安慰带批评地说了好一阵儿。
他一边开车一边用车载蓝牙连手机,认真地听着,然后敷衍。
这头电话刚挂断,季航不死心,在群里没讨论出接过来,直接打来电话开大:“哥们儿,你考核也不差这一天两天,晚上先放松一下呗。”
靳屿抿了抿嘴唇,嗯了一声。
季航一愣:“怎么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了?”
靳屿回答得很快,只是声音有几分冷硬:“被停职调查了。”
-
靳屿最近接到了很多举报和投诉。
民航局那里,有人举报他私生活不检点、在公司账号多次出现吃回扣等等,但都是子虚乌有,当局只是提醒他,并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处罚。
只是这次的情况相当特殊。
有人匿名举报靳屿插足别人恋情,并且证据详实,甚至开始在自媒体平台散播这件事,影响十分恶劣。
当局开会后决定,给予靳屿停职调查。
举报人说,在路维和贺星苒谈婚论嫁、筹备婚礼的前期,靳屿主动勾引贺星苒,导致贺、路二人感情破裂。
举报人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只是抽到了事情中关键的两步,靳屿就成了男小三。
比如,在他向贺星苒发出结婚邀请前,贺星苒撞破路维出轨,单方面说了分手,即便路维不同意,但分手并不需要两人一致认同协商解决,所以严格意义来讲,那时候贺星苒已经是单身状态。
只是因为两家都不同意贺星苒取消婚约,她只能先和靳屿领证,因此两人结婚时间在解除婚讯消息之前,造成了靳屿插足他人感情的错觉。
吊诡的是,举报人故意漏掉的细节,要不是大家都不知道,要不知道但没证据,既知道细节同时有证据的,只有贺星苒一个人。
本是“庆祝”靳屿离婚的趴体,最后因为他临时被停止调查的事情陷入切实的尴尬和惆怅。
大家来得都早一些,点好了酒,一个个情绪低落,面面相觑,就连最能拿靳屿开涮的季航都用手搓了搓脸,表示这事儿难办。
罗亦周心里有话忍不住,直截了当道:“屿哥这是得罪谁了?能把这件事知道的这么细,总是感觉是熟人呢。”
还得是他们圈子里的人。
虽然同事之间有升职加薪的矛盾,但靳屿到底是跟同事没有这么近,贺、路、靳三人的恩怨再怎么也传不到他们耳朵里。
“你屿哥得罪谁?”季航用震惊的语气反问,“就他这个拽的二五八万的性格和不给人留面子的嘴,有谁没被他得罪过吗?”
“……”
罗亦周思考了下,点头:“嗯,哥,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季航:“……”
“不过我也觉得是你们圈子里的人。”
罗亦周:“为什么呢?”
季航问他:“你觉得你屿哥是一个情商低的人吗?”
罗亦周摇头:“他就是单纯讨厌傻逼和不爱伺候别人。”
季航打了个响指:“所以他也知道自己会得罪人,但是不在乎。”
罗亦周又问:“这是为什么呢?”
季航:“……”
旁边红毛忍不住了,一巴掌拍罗亦周脑袋上:“你是傻逼么,能不能动动脑!”
罗亦周委屈地捂着脑袋,红毛说:“那是因为以屿哥的家世和人格魅力,不害怕得罪别人会被怎么样,说话时才能肆无忌惮。”
罗亦周还是不懂:“所以呢。”
“所以,”季航没忍住叹了口气,“敢出阴招报复靳屿的,也得是个家世跟靳家相当的。”
罗亦周明白了,惊呼一声:“那他妈是路维啊?”
红毛白眼一翻:“路维举报屿哥破坏路维的感情?这跟袁立没有偷狗有什么区别?!”
罗亦周想想,确实,都贼喊捉贼了。
他问:“那能是谁啊?”
季航和红毛异口同声:“我怎么知道?!”
罗亦周:“……”
话音落下,就见靳屿姗姗来迟。
他穿了一件驼色羊绒大衣,版型挺阔,很压个子,还好他个子高肩膀也宽阔才撑得起来,里面是白色卫衣牛仔裤,胡乱围了个围巾,头发也有些乱蓬蓬的。
状态看着仍旧是傲气的,有点目中无人的帅,只是稍微发乱的头发和黑眼圈看着有些颓然。
这个位置还是上次的,靳屿没用服务员指引,自己就走了过来。
随着他的靠近,大家纷纷收声,面面相觑。
直到他坐下,拿起架子上的酒灌了一杯,才稍稍抬眼看大家,问道:“你们怎么不说话?”
大家:“……”
难道我们现在应该话很多表现得很开心么?
靳屿看看大家,最后略带惺忪的桃花眼看向季航,拧着眉嘟囔着:“你们这一张张如丧考妣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对我遗体告别呢。”
大家:“……”
季航笑了笑,给他倒了杯酒,自己也举起来,碰杯,以示安慰:“这不是怕你心情不好么。”
靳屿“嗯”了声:“现在心情也不太好。”
大家:“……”
季航打趣道:“心情不好还有心思睡觉?”
看这个头发就知道是刚睡醒就过来了。
靳屿掀起眼皮看他,没睡好,眼睛有点肿,皮肉单薄的桃花眼折出三眼皮:“那我要困死么。”
“……”
怼天怼地,看来是跟谁都气儿不顺。
罗亦周这二傻子就没有读空气的情商了,直接问:“那屿哥是因为被停职调查难受还是因为是和嫂子离婚了难受啊?”
靳屿:“……”
哪壶不开提哪壶。
靳屿沉默着,酒吧纷乱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沉默半晌,又拎起一瓶科罗拉,灌了一整瓶。
这群男生都指望不上,季航沉吟片刻,开口问道:“那你停职调查这事儿,贺星苒知道么?”
靳屿:“不知道。”
“不跟她说?”毕竟她是唯一有证据的人了,靳屿就算是知道她已经跟路维提了分手,但无法证明。
靳屿眼底压着一点冷冽的情绪,反问道:“我谁啊,就跟她说。”
季航一听就知道是他心里还憋着一股气儿,叹了口气,还想再安慰两句,没想到罗亦周这小子这时候来机灵劲儿了,一拍桌子,大声道:“哥,你别这么悲观,就算是离婚了,嫂子不喜欢你,那你也是她前夫啊!”
大家:“……”
他还想整两句词,憋了半天:“买卖不成仁义在呢。”
“……”
罗亦周的话音落下,靳屿猛灌了一杯啤酒。
劝是没办法再劝的,季航也叹了口气:“你们就这么算了?”
靳屿“嗯”了声:“算了。”
“不回头了?”他又问。
靳屿愣了一下,点头道:“不回头了。”
人家只想要一颗精子,人家要离婚,再回头不就更搞笑了么。
季航看着两人这些年恋爱分手、靳屿单身这些年又直接结婚,虽然他觉得贺星苒性格有大问题,但同时也觉得,这个结果对靳屿来说,未免太残忍了些。
舞台上歌手还轻轻吟唱着那首歌。
季航举杯,敬他。
靳屿和他轻轻碰了杯,喉结蠕动,一饮而尽。
看来这是一个供靳屿发泄的局了,罗亦周也跟着举杯,大家开始喝酒,一轮接着一轮。
季航问:“那你这被举报,不找贺星苒怎么办?”
靳屿说:“从举报的人下手吧。”
他是贴了心思不回头了。
季航笑道:“早知道还是这么个结果,你折腾着了这么久,值得么?”
别人可能不知道靳屿对贺星苒的筹谋,但季航算是军师,自然全都知道。
靳屿安静地盯着酒杯,啤酒花在水面上沸腾又破碎。
驻场歌手在舞台上轻轻吟唱着。
“爱到哪里都会有人犯错
希望错的不是我
其实心中没有退路可守
跟着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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