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低头看着耳根因羞涩而泛红的少女,旁边是宋嘉荣嫉恨得能喷火的视线,忽而抬手勾起刘月娥的下巴,“既然你是刘广成的女儿,也不必参加选秀了,朕直接封你为淑妃,入住棠梨宫。”
刘月娥简直要被这天降的惊喜给砸晕了头,还是在其她人的提醒下才回过神,跪地大呼,“臣女多谢陛下赏赐。”
一甩拂尘的李总管笑道,“娘娘怎么还称臣女。”
“为什么要把她封为妃,我不允许!”眼睛缠上一圈血丝的宋嘉荣愤怒的大喊,要不是被拦住,她能直接冲上去撕烂刘月娥那张小人得志的脸。
“你明知道我讨厌刘家人,为什么还要纳她为妃!”
“贵妃,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裴珩眼睛半眯,透着沁凉的寒意。
“我………”捏紧拳头的宋嘉荣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翕动着,都比不上心口被细针密密麻麻给扎得喘不过气来得难受。
幼时不曾被爱,得到爱的恐慌又一次像她席卷而来。
她怕,怕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微薄爱意又一次离她而去了该怎么办,她只是想要得到一份属于自己的爱而已,她又有什么错啊。
今日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刘月娥的好运道,更多的是懊悔,如果一开始和宋贵妃起争执的是自己,那么淑妃会不会就是自己。
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刘月娥都像只被啄光了毛后斗胜的公鸡一样耀武扬威。
她发誓,今天宋嘉荣带给她的羞辱,她来日一定要千百倍的讨回来!
对于刘月娥越过选秀,直接成为宫妃一事感到不满的楚太后在赏花会散去后,又多留了娘家的侄女在长春宫里说话。
屏退殿内伺候宫人的楚太后抬起护指搅动浮在茶水上的叶沫子,方端起茶盏置于唇边轻抿小口,“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以卿为何不把握住在皇帝面前露脸,你是我娘家侄女,又贵为上京第一才女,位份何止比刘家女高出一截,可惜被她抢先一步封了妃。”
不过今天能看见宋嘉荣吃瘪跳脚,于她而言也算是心情舒畅。
哪怕陛下不是她亲子,也算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唤一声半子都不为过,她亲眼看顾长大的儿子娶了个那么个心肠狠毒之人!她怎么会满意,她满意的皇后人选必须得是她娘家侄女。
跪坐在粉彩蓝地扒花九桃纹香炉前的白衣少女不以为然的捏着一指长银雕长簪,拨弄着香炉里的香,雾染袅袅中衬得她半张脸如云端隔雾,“提前入了陛下的眼又如何,难不成姑妈认为我应该嫉妒她吗。”
“要我说,提前入了陛下的眼不代表就是好事,姑母难不成忘了宫里头那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少女停下拨弄香片的手,忽而低低轻笑出声。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待她们两人斗得你死我活,我便是那坐收的渔翁,不好吗。”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苏轼的《和董传留别》
②出自《老子》第十五章 。
第4章 滚开!你们谁敢拦本宫
浅珠薄绯帷幔低垂,青釉莲花形香炉中焚着温软甜腻的意可香的宸极宫内已近春日,殿内各处仍是一片刺骨的寒意。
“贱人,凭你也敢和我抢珩哥哥!”
“去死,贱人给我去死!”
满脸怒容的宋嘉荣正赤足踩在雪白绒毯上,圆润可爱的脚趾头涂上色浓艳至的蔻丹,偏生她的脚边是一地碎瓷,看得伺候的宫人胆战心惊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她不小心会踩到碎瓷片上。
眼见宋嘉荣脚下再无落脚处的水桃硬着头皮提醒,“娘娘你别生气了,到时候气坏的还不是自己身体。”
她知道娘娘生了气最好得要发泄出来,要不然一直憋在心里说不定会更难受,可她要是在不出声提醒,娘娘肯定会被脚下的碎瓷片给划伤了脚。
“你凭什么要让本宫不气,本宫何止是要气,本宫想要杀了那贱人的心都有了!”咬着手指头的宋嘉荣一想到那个贱人临走前对自己挑衅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
她算什么东西,也敢对自己挑衅!
“娘娘,不好了娘娘!”这时,殿外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个宫女。
“奴婢听陛下身边的小黄门说,说,说………”小宫女想到自个儿听到的,一时之间脑子都混沌起来。
“他说什么了,你这个婢子还不快点说!”宋嘉荣杏眼一瞪,透着戾气。
察觉到一丝不好的青提刚想要阻止,憋红了脸的宫女已经撸直舌头,“奴婢听说,今晚上陛下有可能会临幸那位新入宫的小姐。”
青提听完,认命的闭上眼,完了。
可是这一次的她等了许久,都迟迟没有等来花瓶砸碎在地的声音,心里忽然不安的担忧起来,悄悄地掀开一条眼缝,抬起头,对上的是宋嘉荣下颌绷紧,美艳的小脸上写满铁青的愤怒。
自小伺候贵妃长大的青提忽然想到,自家娘娘虽有贵妃之名,却没有贵妃之实,入宫多年都仍是处子之身。
若是那位刘小姐,不,应该说是淑妃先一步夺得陛下的宠爱,光想到这个假设,青提的呼吸都跟着紧张得一窒,生怕娘娘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
宋嘉荣皮笑肉不笑,表情阴狠,“来人,还不过来给本宫梳妆打扮,本宫要去见陛下!”
“派人去棠梨宫给本宫盯好了那贱人!要是她胆敢出来勾引陛下,御花园的芍药正缺了花肥。”
陛下是她的,皇后之位也只能是她的!
任何想要和她抢的人,也得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宣德宫内,日渐西沉使得殿内昏暗的李德福点燃几盏烛火照明,犹豫了半晌后出声道:“陛下,可要传膳?”
正埋首在一堆卷轴中的男人头也没抬,“不必。”
没人注意的是,男人在他提到那人的名字时手下朱红笔微顿,滴落一大团暗红。
得了回应的李德福也不在出声劝说,只是将殿内的蜡烛又多点亮几盏。
又往殿内添了两回茶后,余光扫见自个新收的干儿子正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过来,连忙走过去低声呵斥,“何事慌慌张张,我教你的规矩你都吃进狗肚子里了吗。”
“回干爹的话,是……是贵妃娘娘来了,如今就快要到宣德宫了。”小德子扶了扶被干爹戳歪的烟墩帽,低声道,“小桂子怀疑贵妃娘娘过来是和今天新册封的淑妃娘娘有关。”
李德福听完,脑袋顿时一个有两个大,上一次因为陛下选秀,宋贵妃闹的事他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要是再来一次,受罪的还不是他们这群当奴才的。
“你们是不是对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还没等李德福盘问出来,裴珩低沉的声音先一步传来。
“可是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你如此慌张。”
跟声音同响起的还有脚步声。
李德福脑子转得飞快道,“回禀陛下,是贵妃娘娘来了,奴才见陛下在忙,正想着要去回绝贵妃娘娘。”
垂着头的李德福说着话时,正小心翼翼观着男人细微的面部变化,好调整自己要说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李德福见皇帝没有说话,又一次小心翼翼的斟酌开口,“陛下,可要让贵妃娘娘进来?”
指尖拈转佛珠的裴珩垂下眼帘,唇线抿紧半响才缓缓松开,“让她回去。”
意思便是不见。
顿了顿,裴珩无奈的又加上一句,“若她胡搅蛮缠,便说朕睡下了。”
“诺。”
带着食盒,站在宣德宫外等得翘首以盼的宋嘉荣见到李德福出来了,却没有看见他身后的人,不免有些失落,又因为很快能见到他而高兴起来,“珩哥哥是不是让你迎本宫进去的。”
说完,宋嘉荣提着食盒,雀跃欢快得像只百灵就要飞进去。
眼见宋嘉荣就要越过自己的李德福拂尘一甩做了个请,“现在很晚了,娘娘还是回去先,陛下已经歇下了。”
他的话并不直白,态度也几乎称得上是温和。
落在宋嘉月耳边,带笑的唇角冷然,“如今才酉时,你就跟本宫说珩哥哥睡下了,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怎么写!怎么,宫里头才新进一个女人,你就分不清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了。”
那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的李德福生出虚汗,“娘娘此言差矣,陛下今日是过于劳累才会提前安寝。”
宋嘉荣笑,“行啊,既然珩哥哥睡着了,本宫就站在这里等着珩哥哥醒来。”反正她绝对不允许他去见那个贱人!
珩哥哥只能是她的,谁都不允许抢走。
李德福见她真的要在这里站一晚上的架势,只得再次苦口婆心的劝,“娘娘,陛下已经歇下了,还望娘娘也早些回去,夜里更深露重,着凉了可不好。”
宋嘉荣冷笑,“本宫才不信珩哥哥会睡那么早,肯定是你这胆大包天的奴才假传珩哥哥旨意。”
“够了,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本说着睡下的裴珩自殿内走出,月华灯影缀在他身后,皎如日星。
“我才没有胡闹。”这是他从那一次她单方面生气后他第一次主动出来见她,让宋嘉荣如何能不欢喜,如何不欣喜。
“珩哥哥,我这一次学会了一款古法莲子糕,你一定得要尝一口才行。”眼里蕴含了满天星辰的宋嘉荣忽然想到什么,俏皮地歪了歪头,“珩哥哥你放心好啦,嘉荣知道你不喜欢吃甜食,所以糕点不会很甜。”
她的笑容落在裴珩眼里却是格外刺眼,甚至是恼怒。
又是这样,每一次在她想要得到什么东西,或者是做错了事后都会端着糕点来找他,仿佛他在她的眼中一直是个可利用,没有自我思考的工具人。
多次阻止自己广开后宫选秀,怕的也是后宫中本应该由她只手遮天的局面打破。
眉头紧蹙的裴珩冷下脸,“朕不喜欢吃糕点。”
“啊?没关系的,要是珩哥哥你不想吃糕点,你想要吃什么,嘉荣去给你做好不好。”宋嘉荣撞见男人冷漠的眼神,心脏像被人给轻轻捏了一下,不致命,但疼得揪心。
并不断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说错了哪一句话惹来他不高兴。
是因为她那么晚了还过来打扰他不高兴,还是他认为自己纵容手下人欺负其他人。
裴珩的声线骤然往下压低,“只要是你做的,朕都不喜欢吃,来人,送贵妃回宸极宫。”
李德福伸手做了一个请,“娘娘,请。”
“珩哥哥,我…不是……”提起裙摆想要追上前的宋嘉荣,见到的是宫殿的朱红大门在她要进来时先一步关上。
不算厚的一扇门,对她而言像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天沟。
好比她幼时被娘亲关在房间里的那扇门,任由她哭喊了嗓子,拍得掌心血肉模糊都打不开的一扇门。
没关系,珩哥哥只是今天心情不好而已,肯定是这样的。
说不定珩哥哥是不喜欢吃莲子糕而已,她下次做芙蓉糕,春卷儿说不定珩哥哥就会喜欢了。
没错,肯定是这样。
“娘娘,夜里不适合吃那么多糕点,要不然容易积食不舒服。”回到宸极宫的水桃看着一言不发就抓着莲子糕往嘴里塞的娘娘,越发毛骨悚然。
宁可她像前面砸东西发泄,最起码是有了个发泄的渠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闷在心里。
正拼命往嘴里塞着,送不出去的莲子糕的宋嘉荣把碟子里的最后一块莲子糕咽下去后,眼睛一亮的站起身,提着过长的裙摆风风火火往外走。
“我明白了珩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我送的莲子糕,珩哥哥不喜欢吃甜食,这个莲子糕太甜了,所以珩哥哥才会不喜欢吃的。”
“等我做出的莲子糕不在那么甜,珩哥哥肯定就会喜欢吃了。”
满心欢喜想要做出最完美莲子糕的宋嘉荣刚踏出殿内,宫外忽然闯进来几个太监。
领头的太监高宣道:“圣上有令,德贵妃出言不逊,蔑视宫规,无视天颜,念其初犯,特禁足一月,无召不得出宸极宫。”
随着太监声落的是宸极宫关上的大门,在之前可是从未发生过的情况。
要知道哪怕是宋嘉荣三年前设计当上太子侧妃,也不过是落得几声呵斥。
宣德宫内
坐在案前批改奏折的裴珩却是走了神,望着远处莲花烛台上跳跃的烛火好一会儿,才悠悠出口,“她在做什么。”
随侍在侧的李德富自然明白那个“她”是谁,斟酌了一会儿,才回:“奴才听说贵妃娘娘正在小厨房里忙活着做糕点,听说做的还是莲子糕。”
“奴才依稀记得,陛下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便是莲子糕。”
第5章 皇后之位只能是我!
莲子糕?
骨指捏着笔杆的裴珩一时之间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他当年第一次遇到宋嘉荣,递给她的便是莲子糕,以至于那么多年过去,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喜欢吃的莲子糕。
他自认不求由他一手养大的小姑娘能成为所谓的才女,惊才绝艳的善人,最起码也应该懂得分辨是非,拥有一颗良善的赤子之心。
以至于他看着现在被权力浸染得面目全非的女人,只余面目可憎。
甚至,他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步的教导出了差错,才会导致她变成如今的模样。
精心修养的一株兰花经历了严寒的冬日,等来的不是幽兰有佳气,而是疏疏不密植的麦冬。
一开始从本质上就产生了认知上的错误,又何怨麦冬开不出兰花。
选秀并没有因为宋嘉荣的大闹而有所推迟,取消,更是提前了一个月。
并全权交于楚太后一人之手,选秀当天的宋嘉荣正坐在院里,望着一树梨花发呆。
从昨晚上宸极宫的宫门落匙后,她整个人犹如失了神般呆呆的坐在树底下,任由更深露重湿气浸湿了胭脂色裙摆,乌黑髻发。
宋嘉荣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又在思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落在脚边的梨花。
梨花开在枝头时是美的,纯洁无瑕,惹人怜爱的,可一旦脱落枝头滚进泥土里,就脏了,没人喜欢了。
梨花每年都有,岁岁都能见,所以它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变得不在珍贵。
从夜半坐到日上中空,雪白簇嫩黄蕊的梨花瓣纷纷扬扬落了满肩,徒增了一抹衣有留香的雅致。
今日连在殿内伺候的宫人亦是小心翼翼,连鞋子都换上了软底鞋,以免发出声音。
“娘娘,起风了容易着凉。”一件糜桃红外套披上宋嘉荣单薄的背影,衬得她越发孤寂萧索。
直到这时,一直处于自我厌恶里的宋嘉荣才动了动眼珠,她听见自己嗓音发哑的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水桃回:“刚到午时。”
宋嘉荣垂下头,喃喃自语,“都午时了,看来选秀已经结束了。”
水桃半蹲在她面前,循循善诱,“就算宫里头再进多少人,娘娘您在陛下心里的位置是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的,越是这个时候娘娘越不能气馁,要不然就是给了那群小人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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