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宋嘉荣艰难的扯出一抹笑。
“你和我道谢就太见外了。”顾槿安佯装生气的板起脸, 又见她吃得下东西, 那颗来时一直坎坷不安的心才终于悬下几分。
挑了挑眉, “好吃吧, 我特意嘱咐老板多放了一勺辣子。”
“嗯, 好吃。”宋嘉荣垂下头,把快要涌到眼角的泪花逼回去,许久未进食的胃部感受到一阵熨帖的暖意。
她好像,很久都没有那么被人关心过了。
她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安静得顾槿安有些不安。
顾槿安抓了一把头发,说,“那天他们也是被刘大花夫妇二人给骗了,现在过了那么久,他们肯定会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而且每一次问诊都是你亲自去,亲自开的药方,这个又如何能当着人的面作假,裴兄离开前不是也说了,会把此事处理好的。”
“为什么你一个什么都没有做过,还一心为他们治病救人的大夫要躲在家里,由着真正污蔑你的人打着你的名声逍遥法外。”
手指头捏紧筷子的宋嘉荣把嘴里的面咽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带有一丝不确定道:“真的吗?”
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那天跟风辱骂她的人只是受到了一时的蒙骗,成了被煽火的对象。
“当然。”顾槿安重重地点头,“你当坐堂大夫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冲着你的名声和好口碑来的,难道连荣儿你本人都开始对自己的医术,医德产生了怀疑吗。”
“不,我没有。”宋嘉荣坚定的说。
那些事情她没有做过,凭什么要把脏水泼向她。
“我说的都是真的,荣儿要是不信,跟我出去走一趟,你就能明白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大家也肯定想要和你道歉。”顾槿安捧起她的脸,眼中闪现着温柔。
“所以荣儿不要难过了好不好,我还是喜欢看你笑。”
宋嘉荣在他的劝说下,心里确实动摇了,可是真正要出门时,想到那天要不是他和裴珩出现,她的衣服肯定会被扯烂,头发被扯成疯婆子的场景,心里仍是缩瑟了一下。
“我要不,还是不去了。”宋嘉荣攥着发白的指尖,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
“为什么不去,你才是受害者,凭什么要让那些污蔑你的人继续逍遥法外。”顾槿安取出一顶帷帽,低下头为她系好带子,“这样就不怕了。”
帷帽给了宋嘉荣一丝飘忽的安全感,即便如此,当她走到人群中,仍是能感受到诸多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那些视线像腐烂的粘稠臭虫黏着她不放,又一寸一寸的舔舐过她全身,恶心至极。
“这是怎么了?”顾槿安看着有好几个满身胭脂味浓的女人的穿着打扮和荣儿一样,心底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有知情人凑过来解释,“小哥你不懂了吧,最近这个打扮在花楼女子当中可流行了,不少客人就爱好这口。”
“要不是李大夫大义出来揭发了那个姓宋的干的丑事,我们所有人恐怕都还要被那种,当婊子还要立悬壶济世牌子的女人给欺骗!”有人忿忿不平的对地啐上一口。
顾槿安认识他们,之前他们几个可是追在荣儿身后跑得最殷勤的人,现在也是他们踩得最厉害。
在他们眼里,天底下的女人只有两种,圣女和婊子。
他们得不到,看不上他们的女人,他们比谁都恨不得要毁掉她们。
花楼女子皆做出她的打扮,不是侧面,而是直接简单粗暴的告诉世人。
她,宋嘉荣不但是个欺世盗名的假大夫,还是个以大夫之名做着暗娼之流的下等妓子。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对方却势必要把她给按死在泥泞里,看着她痛苦挣扎。
“我不是,我从来没有勾引过任何人!”忍受不住那些下流龌龊目光的宋嘉荣牙齿咬破舌尖,冷俏着一张脸站出来。
她刚出声,旁边像是早就有人等候多时,举起手上的烂叶子,臭鸡蛋往她砸去,满脸红光高呼着,仿佛是在做什么惩奸除恶的大事。
“黑心的无良庸医滚出郦城!恶心的家伙!”
“我们郦城不欢迎你这种勾引别人相公的小三!”
“宋大夫,不知道你多少钱一晚上,我们兄弟几个手头还算得上是有几个闲钱的,要不陪我们一晚上怎么样啊。”几个垂涎宋嘉荣许久的男人们笑嘻嘻的围上去。
之前的宋嘉荣是城里名声极好的女大夫,导致他们不好下手,可现在知道她就是一个打着大夫旗号做着暗娼生意的贱人,怎么也得要弄到手上亵玩一遍。
瞧瞧这脸儿,这身段,连城里最美的花魁都比不上她半分。
“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气得浑身发抖的宋嘉荣捂着耳朵大叫。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也不应该会变成这样。
她只是想要当个普普通通,治病救人的大夫而已,为什么老天爷要那么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铁青着脸的顾槿安把她护在身后,“闭嘴,小爷让你们闭嘴,你们没听见是不是!”
“再让小爷听见你们说一句,小爷把你们都送到县衙里吃板子!”
顾槿安虽然能挡得住一时,却抵挡不住悠悠之口。
甚至有人在背地里传出,他就是为了帮宋嘉荣抬身份,好让她嫁入顾家的那位背后金主,还有人传出一向和善的顾母为什么会讨厌她,不让她进家门,就是因为知道她毒害过正妻后被人给赶出来。
至于那天帮她说话的京官也有人扒出他的身份,原来他早已娶妻,妻子还是名门闺秀。
他们不在意真相到底如何,他们只是享受着一场从造神到毁神的快感,也为自己那平淡无趣的生活里添加额外的笑料。
把人安全的护送回家后,头发上挂着烂菜叶子的顾槿安快要被自责的愧疚给淹没,“荣儿你不要听他
忆
们说的那些话,不要听好不好。”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你带出去,让你承受第二次伤害的,对不起,荣儿。”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带她出去之前,怎么也得要自己先看一下。
要是他多留意,在意一点,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半张脸掩于阴影中的宋嘉荣压下眼底涌现的泪意,轻轻摇了摇头,“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是我自愿跟你出去的。”
“你别难过了,我相信还是有很多人相信你的。”干巴巴的话,连顾槿安自己都不信。
宋嘉荣仍是摇头,“你能不能先出去,我想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下。”
现在的她很乱很乱,脑子更是一团浆糊。
她什么都不想思考,不想做,只是把自己缩进她认为安全的壳子里,自动屏蔽外界的一切。
“不行,你一个人待着我不放心,还是让我陪着你。”顾槿安知道自己是好心办了坏心,正愧疚得不行。
如果不是他执意让荣儿出去,荣儿也不会被羞辱,那些人就不配让那么好的荣儿看病!
“我没事的,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安静的待会儿。”宋嘉荣眼底浮现一层细碎的泪花,鼻尖泛起红意,哽咽着问,“可以吗。”
“我………”心中一疼的顾槿安明白他要是在执着下去,对她来说只会是打扰,喉咙几经吞咽中选择了妥协,“行,我就在门外,你要是有事记得喊我,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在。”
“嗯,谢谢你,朝阳。”谢他愿意相信自己,也谢他义无反顾的愿意陪她。
“我们两人之间何必那么生分,我还巴不得你多依赖我一点才好。”最好是把我当成家人的那种依赖,顾槿安还想要说些什么,可话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要让她嫁给自己,也明白这个时候说出难免有趁人之危的成分,也会加剧,坐实谣言的成真,母亲和父亲那里更不会同意。
他想娶她,想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中娶她,才不会让她认为自己是受到了委屈。
可是他刚走到院里,顾家家丁便围了上来把他带走,见他挣扎,直接用麻绳把人给捆了后带走。
“少爷,这是夫人的命令,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夜幕降临之下,吵闹了一整日的郦城终于安静了下来。
越是安静,宋嘉荣的那颗心越发不安。
当打更声渐渐远去,连鸟叫虫鸣,风吹青枝的声音都消弭于沉沉夜色中。
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宋嘉荣清晰的听到了院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剧情线,不喜欢的宝贝可以直接跳过!!!
第41章 希望
来的人肯定不会是顾槿安。
如果不是他, 那么晚了,又会是谁?
屏住呼吸,取出抽屉里的匕首握在手中, 来到门边拴好门的宋嘉荣害怕得连牙齿都在上下打颤, 心里也怕得要命的想要缩回柜子里,缩回她自认安全的地方。
等他们破门进来,她要是大喊救命引来其他人,对方肯定会倒打一耙说是自己勾引的他们,还会恶心的说是价钱没有谈拢。
本就处于风口浪尖的她又发生了这种事,他们第一时间肯定是相信那些意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而非她。
短短的一瞬间, 宋嘉荣一颗心高悬, 呼吸屏住,寒意从脚底升起,一寸寸蔓延至全身。
“我提前打听过了,那娘们儿就一个人住,就算她报官,只要我们咬死是她勾引的我们就行。”城里有名的地痞流氓张二麻子一想到宋嘉荣那张漂亮的小脸蛋, 顿时眼冒绿光的垂涎不已。
之前她是城里有名的女大夫他们不敢下手,现在的她是个人人喊打的贱货, 他们兄弟几个肯睡她, 都是她祖坟冒青烟。
“谁允许你们做的!”
张二麻子龇着一口黄牙冷笑,“什么谁允许, 当然是本大爷自己想的, 那么一个不知道被多少人睡………”
“闭嘴!”一向修养极好的裴珩此刻冷得像冰山上的雪, 一拳揍上张二麻子的脸。
他放在心尖尖上, 连说一句重话都舍不得的小姑娘怎能允许他们随意羞辱, 意yin!
抽出刀的卫臻阴沉着脸,“胆敢对娘娘不敬者,杀无赦!”
“什么娘娘,她宋嘉荣不就是一个………”鼻梁被打断的王二麻子下一秒被架在脖子上的刀给吓得双股颤栗,腥臭的液体在他身下传开。
“主子,这些贱民怎么处理。”卫臻请示。
“处彘刑,沉井]!”骨指攥至泛白的裴珩阴沉着一张脸,眼底翻滚着化不开的戾气。
他甚至不敢去想,若他在晚来一步,他的小姑娘会遭遇到什么。
而所谓的彘刑,是把人的眼睛挖出,割断舌头,鼻子,挖出眼睛。
不顾他们跪地求饶声的裴珩想要进去安抚她,告诉她别怕,自己来了。
却发现有一个人比自己先一步迈进院门,轻声细语的安慰着他的小姑娘,也让他的脚步停在门外,没有勇气再往前迈进半步。
因为他害怕她不愿见他,也不想见到他。
他心里更对她选择顾槿安而不满,如果他真的值得她喜欢,为什么在发生了这种事后没有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为她澄清那些不实是谣言。
而是像个懦夫一样在家人的逼迫下,连见她都要偷偷摸摸的来。
这一刻,他憎恨顾槿安,更恨的是当初的自己。
“主子,可要进去?”卫臻望向得知贵妃娘娘出事,不眠不休赶了三天三夜,跑死了三匹马才赶回郦城的陛下,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进去。
“她不想见我。”简短的几个字仿佛用尽了裴珩全身的力气,唇舌间弥漫的尽是悔恨的涩苦。
她不愿见他,他却恨不得日日夜夜缠着她不放,甘为她床褥被枕,做她清风明月。
裴珩目光森冷的转过身,深沉如墨的眸底透不进一丝光亮,“你在朕的身边多少年了。”
心底涌现不好预感的小桂子头皮发麻的回,“回陛下,已有五年了。”
裴珩眼眸凌厉中透着失望,“你应该清楚,朕的身边从不留欺上瞒下的背主之人。”
闻言,小桂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间,后背皆被冷汗打湿的连连磕头,“陛下,奴才知道错了,求陛下原谅奴才一回好不好!”
“奴才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奴才绝对没有背主的丝毫想法!奴才对陛下忠心耿耿,求陛下明鉴!”
他的解释落在裴珩耳边,只剩下可笑的狡辩,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拂袖而去,“他好歹也是伺候朕身边多年的人,留个体面吧。”
“属下遵命!”
直到主子走远,卫臻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壶酒,一把匕首,“桂公公,你是自个儿动手,还是由本官送你一程。”
“陛下念你伺候了他多年,对你往日所行之事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道你胆子会那么大,不但发现了宋大夫是贵妃娘娘一事隐而不报,还私自往京中传信 ,桂公公你可知道,你这种行为同卖国者无二。”
“奴才…奴才………”完了,都完了,此时小桂子的眼前阵阵发黑,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那么严重。
可他事已做出,纵然后悔也无用,手指哆嗦的取过酒壶,两行清泪涌出,并朝着裴珩消失的方向重重磕头,“奴才,谢主隆恩!”
――
好不容易才从家里偷溜出来,乘坐快马赶来郦城的顾槿安还不明白不久前发生了对宋嘉荣而言,如何恐怖的事情。
反倒是疑惑的说起,“对了,荣儿,我来的时候,远远看见有一个人的背影很像裴兄,要不是我知道他已经离开郦城了,恐怕还真以为以为那个人是他。”
往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宋嘉荣的一颗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得喘不过气来,所以,他真的来了吗?
他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自己每一次难堪的场景都会被他撞到。
“荣儿,你出去做什么啊?”顾槿安见她突然跑出去,急得追上去,生怕她会出什么意外。
宋嘉荣走出院门,只见门外空荡荡的,连月光都吝啬的藏在云端中,好像是在嘲笑着她的痴心妄想。
她那天都说得那么过分了,但凡是个人都会生气,老死不相往来才对。
他自小教她遇事沉着冷静,可现在遇事只会退缩的自己明显给他丢人了。
翌日,隔壁院落
“主子怎么突然想到要养猫了。”卫臻看着主子抱在怀里的奶牛猫,瘦得都没个猫样,反倒像只尖嘴猴腮的老鼠,真怀疑那么瘦小的一只猫儿,能不能活过第二天。
“把它送到隔壁去。”裴珩拈起一条小鱼干喂给馋嘴的猫儿,惹得小猫缠着他不放。
“啊?”隔了一会儿,卫臻才想起来隔壁住的是贵妃娘娘。
但贵妃娘娘不是不喜欢猫吗?之前还当众摔死过一只猫。
“嘭嘭嘭”的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惊得院中梨树颤颤落几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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