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自然是当初宸极宫里的宫人。
“我不在了,她们应该会过得更好。”宋嘉荣扣心自问,她并非一个很好的主子,她离开后,她们应该早分配到了新的主子那里,哪儿还记得她一个旧人。
裴珩却告诉她,“事实正好相反,她们一直坚信你还会回来,这样的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见她们。”
她确实没有理由拒绝,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她以为,她出事后,伺候过她的宫人早就走得一干二净了才对。
未曾想到,事实与她所想的完全相反,原来也曾有人在她不知道的角落等她,守护着她有关于她的一切。
――宸极宫――
正在打扫落叶的青提听到推门声,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瞳孔猛缩,随后把手中扫帚扔掉,快速地跑过去。
可是等真正靠近时,又揉了好几下眼睛,生怕是自己因为思念太过出现的幻觉,伸手想要去触碰,又惶恐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娘娘。”
“娘娘真的是你,是你回来了吗!”
青提吓得去拉旁边的水桃,“水桃,你掐我一下,让我看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要不然我怎么会大白天梦到娘娘。”
眼眶湿润的宋嘉荣走上前,伸手轻轻捏了她脸蛋一下,“你没有在做梦,是我,是我回来了。”
脸蛋被掐的触感并不疼,但她的触感,留在脸上的温度又是那么的真实。
青提确定不是幻觉后,绷不住眼泪的张开双臂抱紧她,“娘娘你这些年去哪里了,你为什么不回来啊,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
不像青提情绪那么外放的水桃亦是红了眼睛,“娘娘你回来了以后是不是不会在离开了。”
“我………”宋嘉荣咬了下唇,一双水撩撩雾蒙蒙的鹿眼儿望过去,“她们可以和我一起离开吗。”
她们以为她死了后还等了她那么多年,她不舍得让她们在继续等下来。
裴珩含笑道:“她们是你的宫女,她们去留的选择权在你,不是我。”
“谢谢。”
马车上,水桃和青提像只喋喋不休的小麻雀追问着她那些年的事,仿佛要把她缺失的四年时光都补回来。
“娘娘,你失踪的四年里去做了什么啊,我刚才怎么听见李总管喊你大夫,是你做了大夫的意思吗。”青提问。
“娘娘你当年落水后为什么没有回来,哪怕是给我寄个口信回来也好啊,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这是水桃问的。
听着她们絮絮叨叨,好像十万个为什么的宋嘉荣没有丝毫不耐,反倒是一一解释,“我已经不是宫里头的娘娘了,你们以后可以喊我宋大夫,或者小姐。我也确实做了大夫。”
“我不回来是因为我有了想要做的事,想要为此追逐一生而奋斗的目标,我在见识过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后,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有多么的愚蠢,鼠目寸光。”她提起自己喜欢的事情时,眼睛亮晶晶得是遮不住的璀璨,欢快的情绪也传染给了他们。
“哇,娘娘你好厉害,我就知道娘娘你是最厉害的。”激动得直拍手的青提说完,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一时之间还改不过来,我保证,一定会改掉的。”
“还有娘娘你才不蠢呢,娘娘在我心里一直是最聪明的人。”
当马车低调的行驶到谢府大门。
大门外早已有人焦急的等待多时,见她从马车上下来,忙问道:“师妹你回来了,太后可有刁难你。”
又围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缺胳膊少腿,那颗一直高高悬起的心才往回放了几分,最怕的就是那些人会动有什么阴私手段。
要知道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折磨人的阴私手段。
他有心想要问今天的谣言,又不知如何开口,因为她无论答,是或不是,对她而言都是一种不信任的伤害。
宋嘉荣不好直说见她的人不是太后,而是皇上,只是含糊不清的说,“还好,我没有受到什么刁难。”
“那就好那就好。”一连说了两个好的谢玄衣这才注意到跟在她身后,抱着包裹的姑娘,“不知这两位姑娘是?”
水桃不动声色的挡在宋嘉荣面前,礼貌中带着疏离,“我们是小姐身边的婢女,以后会照顾小姐的生活起居。”
宋嘉荣点头,“她们两个是我的丫鬟,水桃,青提,以后会和我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如果是她的丫鬟,谢玄衣当即想到,她们两个应当是宫里头伺候她的人,如果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是不是说明,他们见了面。
回到居住的院落后,青提忍不住皱起眉头, “娘娘,不是,是小姐,你有没有觉得那位谢大夫长得很像一个人啊。”
“谁?”
“陛下啊,不过是还要年轻一点的陛下,当然,我的意思绝对不是说陛下老了,哪怕陛下老了,也依旧好看就是了。”
第69章 故人
宋嘉荣入宫, 还亲自带走水桃,青提二人的消息同六月的柳絮一样漫天飞扬,无孔不入。
惠安太后听到后, 更是前气得砸碎了满殿花瓶, 那张终日诵经礼佛的脸哪儿还有往日的慈眉善目,有的全是狰狞的丑态。
底下伺候的宫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脑袋恨不得低得埋进地砖里好减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会同前人落得一个仗毙的下场。
慧安太后阴沉着一张脸,目露凶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姓宋的女大夫就是宋嘉荣那个小贱人!怪不得皇帝会阻止哀家见她,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之前想不通的事, 此刻像素手拨乌云,一片澄净的明亮。
“她不怎么不死在那条河里!不死在外面!为什么还要回来!”要说宫里头最恨不得她死的人,慧安太后当属第一人。
白若裳上前劝道:“姑妈,你现在生气又有什么用,气坏的还不是自己的身体。”
她虽清楚宋嘉荣回来意味着什么,却明白既定的事情已经发生, 又如何求一个改变。
慧安太后甩开她扶着自己的手,厉声斥骂, “但凡你有点用, 哀家至于那么生气吗,你进宫那么久, 肚子里头都没有一点儿动静, 早知道你那么没用, 我就应该同意你爹的要求, 把若晴送进宫里, 若晴虽是庶出,瞧着可比你机灵多了 。”
若晴是府上的二小姐,亦是姨娘所出的庶女。
“陛下自从所宋嘉荣死后就一直没有在踏入后宫,还要为此遣散后宫,姑妈不是比我更清楚吗。”自她入宫一年后迟迟没有传出有孕的消息后,她所谓的家里人就急不可待的想要把她的庶妹塞/进来,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还恶心的打着冠冕堂皇为她好的借口。
陛下不来后宫,她几次求见陛下都被拒之门外,她是个读过四书五经的人,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傲骨啊。
“呵。”慧安太后冷笑,狠掷手边茶盏落地,“皇帝不入后宫,只能说明是你没用,如果你能留下皇帝的心,他怎么会不入后宫,当初哀家瞧你是个聪明的才让你进宫,谁曾想居然是个蠢的,连宋嘉荣那种胸大无脑的蠢货都比不上,果真像你爹说的一样,读的圣贤书太多,连脑子都给读傻了。”
“过几日本宫会安排若晴进宫,她可比你聪明得多了,断然不会像你那么没用。”高高在上的命令,无不是在直白的告诉她,她已成了白家弃子。
――
青提虽接受了自家娘娘成了大夫,还在岐黄班求学的事实,可是一想到昨天才见面,今天就和娘娘分开,心里就难受得一塌糊涂,眼汪汪的求着,“小姐,我们不能和你一起去岐黄班上学吗,我很听话的,绝对不会打扰到小姐你学习。”
水桃也跟着点头,“岐黄班里都是男大夫,小姐一个人恐怕不太方便,不如带上我们一起去吧。”
“不行哦,大家都没有带小厮婢女,我总不能因为我是里面唯一一位女大夫就要求破列。”宋嘉荣又含笑着回答青提的话,“可以啊,但是你在去岐黄班上学之前,得要先学会做一个合格的大夫,要做一个合格的大夫,得要学会最基本的辨认草药才行,等你们都成了大夫,以后我们不但能一起求学,还能治病救人。”
她说这句话时也是有私心的,因为女大夫实在是太少了,不少人仍对女大夫带有所谓的偏见。
她不过随口说的一句话,却在青提,水桃心中扎了根。
她们除了在娘娘当初说起陛下时眼睛会闪闪发光后,第一次说到其它事情也能闪闪发光。
本来发生了那种事后,她最稳妥的是要在家里休息,等风头过了在来。
宋嘉荣却不愿意,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纵然自己的父母有错,她们也给了自己生命,所有人都能骂他们罔顾人伦,唯有她骂不得。
即便,她从一开始就希望自己不要降生,也就不会经历诸多世间苦难。
她执意来岐黄班,也是因为传闻一开始是从岐黄班里传出来的,说明背后之人肯定躲在岐黄班里,如果不是,也说明他们之间肯定认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她已经做好了那些人冷嘲热讽,鄙夷又轻视的目光,却在半路被一个陌生的人喊住。
“宋大夫,章太医让你到藏书阁一趟。”
宋嘉荣皱起眉头,“马上就要上早课了,你要知道李太医最不喜欢有人在他的课上迟到。”
男人又继续说,“只是一会儿,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章太医让你帮忙拿的书很贵重,正是等下早课要讲的内容。”
藏书阁离上早课的地方并不远,宋嘉荣思考了一下便跟上。
进入藏书阁才想起来对方没有和她说,章太医要的是哪一本书,遂转过身问, “章太医可有说过要拿哪一本书吗?”
话音刚落,宋嘉荣听到的是门外落锁,还有人幸灾乐祸的笑声。
幼稚不幼稚,还玩锁门这一招。
此时的学堂中,正开始点名。
“开始早课之前,我们先开始点名,点到名的学生应到。”授课的太医打开点名册,依次念出他们的名字。
“张启明。”
“到!”
“林蓦。”
“到!”
“宋嘉荣。”
“宋嘉荣。”
“宋嘉荣到了没有。”夫子念了三遍都没有见她应道,顿时沉下脸,认为女人就是女人,才上了几天学就惫懒成这样,陛下也真是糊涂了,既然允许女人进入岐黄班学习,也不怕到时天下大乱,纲常伦纪。
有和刘钦交好的人当即起哄起来,“老师,我今天来的时候都没有看见宋嘉荣,她该不会是因为自己身世被爆出来后,所以不敢来了吧。”
“我要是她,知道自己有对那么丢人的父母,早就寻一棵歪脖子树上吊了,哪儿还敢厚脸皮的出现啊。”
“要我说,那种□□生出来的孩子,指定本身就是个蝇营狗苟,寡廉鲜耻之辈,没看见刘大夫昨天只是说了她几句,居然心狠到要动手杀人的地步。她能进岐黄班学习,指不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男子不可否认,她的那张脸生得实在是漂亮,好看他上课的时候都会走神。
对方冷嘲热讽,恨不得给她打上□□贱人的话刚说完,余眼就看见出现在廊外的宋嘉荣,当即吓了一大跳。
她这个点不应该是被困在藏书阁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宋嘉荣对上男人慌张又无措的视线,讽刺得直想发笑,“我心理健全不健全,是否是个蝇营狗苟,寡廉鲜耻之辈,好像你们比我本人还清楚,那么关心我,怎么,一个两个都想要认我当干娘不成,既然你们诚心想要认我当干娘,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多出个比我年龄还大的儿子。 ”
她出现后,前面还畅叫着要把她赶出去,最好是赶出上京的人瞬间噤若寒蝉。
他们可没有忘记刘钦昨日已被岐黄班除名,太医院和岐黄班也对外宣称不会在招收此人,相当于把他通天大道都给堵死了,更有龌龊者心想着,她果真是凭借这张下三滥的脸勾上了京中不知哪位权贵,那位权贵还真是不挑,连这种□□生出的杂种都能吃得下口,也不嫌会得病。
但,他们对上那张鬓云欲度香腮雪,粉腻酥融娇欲滴的脸,怕是也会明知对方出身恶心,也抵挡不住的诱惑。
无视那些恶心视线的宋嘉荣眼皮微掀,冷漠得淬了寒霜扫过他们,“有本事背后骂我,为何我本人出现在这里就不敢骂了,别说你们从小所学的君子之道只敢在背后做小人。”
今日授课的莫太医并未知道宋嘉荣曾是宫中贵妃,闻言,当即沉下脸,“幸得陛下仁慈,特创岐黄班为天下大夫所增进医学,不是某些人用来标榜自身身价之物,岐黄班乃是求学之地,你不学就滚出去!不要耽误了其他人,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本来动了收刘钦为徒的念头,谁知道刘钦因为她的缘故被赶出上京,不亚于是打他的脸,不把他放在眼里。
一个女人就应该在家老老实实的相夫教子,跑出来学什么医,还妄想和男人站在一个高度,简直愚蠢又可笑!
“我有说过我不学吗,我又什么时候做过扰乱课堂的事来,我只是想要求一个道歉而已,为什么夫子你能做到任由他们对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污蔑不做声,在我想要寻求一个道歉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愧疚,反思自身问题,而是要用你为人师的权势威胁我,试图让我闭上嘴,我倒是想要问一句,求学之地,败坏门风的到底是我宋嘉荣,还是你们!夫子在骂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之前,又是否真正了解这句话的意思。”宋嘉荣也来了脾气,凭什么就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就要遭受那么多的排挤,恶意。
因为她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遭受的恶意更甚。
她也明白为什么师父会不赞同她学医,因为女子学医这条路,远比她所想的要更难走,但那又如何,即便在难走,走得双腿血迹斑斑,她认准了路就绝不回头!
“哟,看来本宫来得正是时候,你们这里瞧着可真是好生热闹。”女人娇媚的笑声刚落下,一群御林军鱼贯而入的把课堂围得水泄不通。
第70章 来源晋江文学城
簇拥在人群中走出来的刘月娥是遮不住的恶意, “宋嘉荣,你的这张脸,看得本宫真是嫉妒又恶心。你要死怎么不死得干脆点, 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当时就不应该畏惧那群贱民, 直接把她当场诛杀才对!
“要是嫉妒,下辈子就许愿你爹娘把你生得好看一点,省得整日惦记别人的脸。”宋嘉荣望向带着一堆人闯进来的刘月娥,心中有的只是冷笑。
岐黄班的课程结束后她就会离开,为什么她们总是恨不得她留下来。
一旁的宫女横眉冷竖,指使道:“此女不敬宫妃,还不快给娘娘拿下!生了那么张狐媚子的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岐黄班什么时候也成了青楼女子随意踏足的地方。”
刘月娥赞赏了小宫女一眼, 眼梢间是藏不住的浓郁杀意,“昔日你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如今你只是一个普通的贱民,本宫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老鼠一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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