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月鸯嘴里的布被扯下来,她终于能开口说话了,脸皮因咳嗽而染上雾红,眸子里也仿佛被一潭水打湿过,润润的。
东月鸯小喘着气说:“我不要调教,我不要做妓,你们放了我,不就是求财吗?我有财,有钱为自己赎身。”
鸨母看她的气度长相就知道东月鸯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她肯定家世不错,不然这年头哪能长得细皮嫩肉的,衣裳虽然脏了,可料子不会作假,是匹好料。
可惜啊,这里不由得她说了算。
鸨母没有半分被东月鸯的话打动的动容,她嗤笑地看着东月鸯:“小娘子,家里好生好养着的吧,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财,你有什么财,有本事拿出来看看呀,到了老娘这,就是世家公主来了,也得脱层皮!”
东月鸯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做腌H生意的,竟这么大胆?连王孙贵族都敢编排贬低。
鸨母的眼神让东月鸯此刻的处境无处遁形,她嘴唇发白,喉咙干涩,说:“我是良家子,你们这样,不怕被官府的捉住?”
良家子可不是随意能贩卖的,抓到是要判刑的。
这帮刀尖舔血,干多了这行勾当的直接把东月鸯的话当笑话听去,鸨母笑着说:“官府?我的老天爷,小娘子你是多久没出来看过世道,现在天底下乱成一团,哪还有官府主持公道,你就是良家子又怎样,到了这统统都一样,识相的报上名讳,不识相的我就随便给你取了。”
意思现在世道乱成这样,谁还管得了有没有良家子落难。
虽然知道东月鸯是富贵家里出来的,但鸨母听了金乌寨的人托给她的话,这女子是三当家的仇人的表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鸨母略带兴趣地打量东月鸯,“不过你倒是提醒老娘了,来了春宵楼的,任你是什么富家子良家子都不作数了,来人啊,拿卖身契过来,让她签字画押,顺便取个名儿,长成这样就叫怜鲤儿吧……”
什么怜鲤儿,东月鸯忍不住想啐,她有名有姓却不愿让这鸨母知道,玷污了去。
她没想到这些人会做到逼良为娼这一步,在看到龟公掏出卖身契和一盒红印时,晴天霹雳,东月鸯止不住地挣扎,她一介良民,凭什么要卖身给青楼,千人骑万人尝!
眼前似有她被欺负的画面出现,东月鸯心神大震,加重了反抗的力道,却还是不敌龟公和鸨母控制她的力气,为了让东月鸯听话,鸨母厉声道:“再叫老娘饶不了你,签了卖身契,你就是春宵楼的低等女奴,不想陪喝陪-睡,那就去为奴为婢,伺候其他娘子去!”
看在东月鸯那张脸的份上,鸨母还是没舍得抬手打下来。
毕竟这是个好货色,破了相,反而没了好价钱卖。
在极尽屈辱之下,东月鸯被对方强硬地控制住,在卖身契上签了字,按下了自己的手指印,鸨母拿到卖身契,吹了吹,满意地看了眼脱力坐在地上的东月鸯,警告说:“好生待着吧,别想着逃,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一朝为奴,不过一夕之间发生的事。
东月鸯感到天旋地转的晕眩,她就这样成女奴了?她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了?
到此为止,东月鸯还是觉得落到今日这种地步,是上天给她开了个玩笑。
不是怜惜她上辈子过得不幸,所以这辈子才让她重生的吗?
为什么又会在她想要好好重新来过以后,天下大乱,她要被拐子卖去做娼,沦落到烟花巷柳之地做女奴,那若是这样,东月鸯情愿自己没有重生。
不然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房门关紧,东月鸯孤零零地抱紧自己,咬紧嘴唇,不,她还是不能认命。
等人一走,东月鸯再次站起来打探周围环境。
窗户被封紧,少有缝隙,经过摸索勉强能看到了外边的情形,鸨母扭着身子和龟公打手们离开了,但是这个院子里还有其他人守着。
东月鸯被带到的屋子不大,像是柴房,门一关便黑漆漆,还上了锁。
她焦急地转了一圈又一圈,费尽心思,却也想不出这种有人把手的情况下,该怎么逃出去。
成了女奴之后,东月鸯的待遇果然没之前好了,春宵楼的鸨母为了调教她磨合她的性子,在饿了她好几回后,还特意给她安排了又脏又累的活。
东月鸯一直在等待时机,她象征性地抗争了几次,为了活命,决定暂时还是先听命于他们。
旁边的屋子就是活生生的教训,那里面就有不听话的被拖到院子里打死的,惨叫声摧残着东月鸯的心灵,她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有先苟活下去,才有后来生机。
终于有一天,她等到了这个机会。
许是这几天她很乖,很识时务,鸨母安排给她的脏活累活东月鸯也做了,没有绝食和逃跑的迹象,院子里的打手没有再将她作为主要关照对象。
新来了一批年轻女子需要分人去教训,但是做完事,东月鸯又会被关回小屋子里。
幸运的是,这次看管她的打手似是吃坏了肚子,锁没上紧就急匆匆地捂着肚子去茅房了,屋外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一人,东月鸯心跳加速靠近门口,试图推了推门缝,开了!
锁头陡然掉落的声音还是吓到了她,她很怕这时突然有人出现,发现她正在偷溜。
事实上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东月鸯一看见没有任何踪影,当即选择关上房门,把锁搭在上面伪装成锁住的模样,随后飞快朝着她这些天里较为熟悉、摸透了的路上走去。
她佝偻着腰,低着头,手上提着一个木桶,再握着一块抹布,伪装成后院洒扫的下人。
廊檐昏暗,加上这时间前院的春宵楼正值热闹,没几个人在这边,竟叫她一路顺利混了过去,距离后门的位置也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有人发现不对,背后叫住了她,“站住,你是哪个娘子手下的?”
在成为娼妓前,东月鸯作为新人还得伺候老人。
被追问,她不敢回答,只装作没听见般默不啃声,低着头匆匆往前走,一步比一步快,她就快能逃出去了。
而后面上完茅房回来,发现东月鸯已不再屋里的打手出现在远处的道路上,指着她的方向道:“是她,她要逃!快抓住她!”
事已至此,东月鸯毫不犹豫丢下木桶冲向门外。
背后春宵楼的打手紧追不舍,东月鸯不熟悉外边的地形,谁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巷子,竟这样深长,七扭八拐,东月鸯好不容易从巷子里跑出去,来到大街上,见到路上人群她禁不住欣喜。
只是背后脚步越来越响,眼看就要被抓住,东月鸯涌入人群。
绝望之际,东月鸯看到一支路过的军队,她抱有希望地朝他们挥手高呼:“救命!救命!”
第15章
东月鸯不是病急乱投医,紧急关头,她被拐最好的就是报官,但人生地不熟,就是想报也不知往哪儿报,尤其后面追踪比较紧,看见象征官府的人当然要大声求救。
军队就好比官,而且比官府更加威严,当他们出现就是一种震慑。
东月鸯毫不犹豫冲过去,但就在她快要接近时,她被一把N住,春宵楼的打手从背后擒住她,堵住了东月鸯的嘴,让她无法发声。
“他娘的,小娘皮还敢逃,看老子不打死你!”
“别说了,快把她带走。”
东月鸯发声困难,只能唔唔地反抗,眼见希望就在眼前,她不能再被抓回去,有了一点空气涌入进来,东月鸯奋力咬住打手的掌心,“啊啊啊啊啊贱人!你敢!”她还踢了钳制她的人的裤-裆,一声惨叫过后,她被推开。
让她差点要掉一块肉和被踢裆的人痛得满脸扭曲,声称要弄死她。
东月鸯只知道留在青楼被人千人骑万人尝才是死,她奋不顾身地从人堆里冲出去。
“救命,救救我!”
“杀人了!有人要杀我!”
她大声呼救,闹得整条街上的路人都在看她,然后再看她挡住那支军队的去路,普通百姓从这些兵出现起都离得远远的,世道不好,当兵的也要看领兵的将领是谁。
有的将领作风不行,就很少约束手下,进了城对老百姓一样不客气。
有的军爷也会逞威风,动辄打骂老百姓,要么强抢民女,现在这个莫名出现的女子在路上大呼小叫,还敢惊扰军爷的去路,路人都可以想到接下来她会受到什么惩罚。
运气好点,要么被拉走,运气差了,一刀捅死也是正常的。
东月鸯往前一挡整条街都静止了,她背后的打手们也因为惧于军队的威势,都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把她扯回来,毕竟军队是真的不好得罪。
就这么慢了两三步,军队那边走在最前的士卒已经停下了,装着锋利箭头的长矛齐刷刷地对准东月鸯,“什么人?”
这些都不是普通的士卒,光精神面貌和眼神都能看得出他们不大一样,非常有军纪,杀气腾腾。
但还好没有到不讲理的程度,东月鸯鼓起勇气道:“军爷救我,我是良家子,回家路上遇到盗匪,被歹徒掳掠到这里,现在他们正要绑我回去……”
旁边有个小卒默默脱离队伍,很快来了个领队,官职似乎高一点的人,严厉询问:“何人在此惊扰?”
“百夫长。”
原来是个能主事的。
东月鸯如同找到主心骨,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边说边小心地往回看,随时提防那些青楼的打手突袭,但好在碍于东月鸯求到了军爷面前,人多势众,打手们有的在不远处徘徊,想着该怎么把她带回去,有的则先跑回去通知淫窟的管事去了。
百夫长听完东月鸯的话,并没有立刻答应,反倒往两边围观的人群看去,几个打手一直盯着这边,发现观察后纷纷装作路人模样。
东月鸯提心吊胆等待解救,百夫长却说:“我等都是行军的人,要务缠身,姑娘有什么事,直接去找官府吧!”
东月鸯吃愣在地,想不到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说完,军队这伙人就要走了,百夫长要求道:“姑娘请让开。”
那边青楼的打手虎视眈眈,东月鸯面对驱赶迟迟不动,她怎么敢动,她让开了就会被抓回去折磨,她可以预见自己受到怎样的对待。
春宵楼里的打手都是听鸨母话的,他们还有龟公手段都很残忍,东月鸯在那被关了日日夜夜,不是白听那些哭闹惨叫的动静的。
她死都不怕反而更怕自己即将回落到那非人的境地。
百夫长:“姑娘请让,再不让我就不客气了。”
东月鸯还是不动,军令是不能违抗的,军人威严也不可侵犯,百夫长没再第三次劝,第一排的卒子就已经举起锐利的长矛了,正打算一步步将她逼退,然后又来了两个卒子要把东月鸯丢到路边去。
打手们摩拳擦掌,只要东月鸯过来她就完了,于是在卒子碰到她肩时,东月鸯同样挣扎起来,大声反抗,“不要,救救我!我还是良人,我是庸都郡萧家和离了的少夫人,不能被这些人绑走,你帮我报官,求求你帮我报官!”
“怎么不走了,前面在闹什么?”
萧鹤棠骑着马在队伍的最后走着,他身旁还跟着作为参领的傅紊,二人正在商议行军路上的某些安排,因为很多东西是早已商定好的,而所谓的策略会跟着事态的变化有细微的调整。
这影响不了他太多,于是在跟傅紊讨论的时候,发现队伍突然停下不走了,还是很快就注意到前方出现的微微骚乱。
萧鹤棠眉也不挑地循声问:“怎么回事?”
傅紊示意牵马的小卒去打听,小卒打听完很快回来禀告:“报,是前面有一女子拦路,百夫长已命人将其带走了。”
傅紊说:“各地军风不一样,弋城的将领,成济王的麾下,曾在抢占这座城池后横行霸道,手底下人途中缺少慰藉,进城之后便强占民妇民女,后又殴斗打死了女子的丈夫,犯下命案,也许是将我们当成他们,来讨公道的吧。”
这种事萧鹤棠的队伍里根本不会出现,他的军纪很严明,男的可以互斗但是禁止私斗,甚至死了都没关系,但是入了城对待百姓还是如此就不行,尤其是老弱妇孺,倘若有人违抗被抓到会得到十分厉害的处刑。
一点小事就不必麻烦看了,萧鹤棠没再关心直接吩咐:“让百夫长处理,给些钱财弥补,其他人继续行路。”他侧脸一转,接着和傅紊说刚才没说完的话。
就是这时,前面爆发出比刚才还大的骚乱。
萧鹤棠和傅紊商议的话音一顿,这次似乎闹得挺大,萧鹤棠二话不说策马上前走去。
看到萧鹤棠的举动,傅紊也对事情的发生产生好奇,快速跟上,就这样二人一前一后策马到事况发生的不远处,这一看就有些沉默了。
那个卒子口中闹事的女子……怎么长得那么像一个人?
东月鸯没有办法了,她本来没办法挣脱这些当兵的束缚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刚刚说出自己的身份,有所奏效,旁人顾忌她可能来路不明,所以手松了下,百夫长也没有发话要士卒现在就杀了她,东月鸯便想着也许他做不了主,自己能向这支军队里权利更高的主事求救。
既然他们没粗暴地对待她,就说明这支队伍的将领应该是开明讲道理的,于是东月鸯直接往队伍后面冲。
但是卒子们怎么可能允许她随意扰乱行军的队伍,东月鸯没跑几步,就被逼停下来,这回是真的被长矛抵着,近乎刺到肉里的距离,让她一步步后退,“将军!”她不得不朝后喊。
“请将军出来,庸都郡萧氏妇人请将军出来一叙!”
东月鸯声嘶力竭地朝后面喊,她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了,实在是无计可施,才想到动用曾经在萧家的身份。
庸都郡是历朝古都,虽不是京师,但也是块宝地,且萧家的名声也是非常大的,是忠烈也是名将之家,肱股之臣,在武将里自有一派追随和拥护者,但凡做了将领的,哪个没听说过萧氏的名号,看在这个份上,也应当会帮忙出面解救。
“请将军出来――”
东月鸯呼唤了一遍又一遍,傅紊的马和萧鹤棠并排,他看着他脸色,萧鹤棠明明听见了东月鸯的喊声,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沉默着不出声也没有行动,他难道没有认出前面那个灰头土脸的人,是他前夫人?
而且东月鸯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她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她出发从庸都郡离开那日还很风光,带了大车的货物,请了颇有规格的镖师护卫,看着像要迫不及待逃出生天的样子。
算算日子这才过去多久,两个多月,去望天城的路程只需半个月,剩下的一个半月她应该早就进城和家人团聚,享福了,离了婚的带着钱财回娘家的贵妇人,这时候不该舒舒服服躺在家里烤火取暖吗,怎么会这么……狼狈。
像是上天特意给出的和离惩罚,离开了萧家东月鸯现在情况明显很不好,她穿着都不似贵人,衣衫脏旧,发髻凌乱,要不是那张脸突出,让人眼熟,根本无法和那个在萧府,干净又清高的小娘子联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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