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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族长一过来，呼啦一声，几乎满村的人都跟上了。
本来是族长抱着米宝的，燕三一看这么多人，迅速把米宝接了过来。
米宝还不忘跟她的人挥手手：“葡萄姐姐，草莓姐姐，走路很累的，你们回家等米宝吧。”
把两个小姑娘感动的不行，一边连连答应着，一边仍是跟在后头。
其实因为人多，速度也不算快，上官星迢和新朋友文寻蹊也拉着手跟在后头看热闹，米宝看了好几处麦子，又看了看地里的蝗虫卵。
蝗虫卵全都死了，他们这边浇的还是很彻底的。
第207章 他居然真的敢讲
一圈转下来，蝗虫是没了，但本地没有，外头未必没有。
加上麦子也差不多了，所以大家卡着米宝说的时间，又等了两天，就开始收麦子了。
邻近几个村儿一得信儿，立刻也开始收，至于别处，几天前就已经在收了。
当时范味全签契，说的是还粮，但范味全这会儿根本没空回来，沈禛就把甘松甘遂放了回来，散下人手，去各村收粮。
放种子的时候，还曾说过，这种子亩产能过八百斤。
要知道，如今麦子的亩产也就四五百斤，所以当时说八百斤的时候，大家是不信的，但那会儿也没别的选择，都想着，能过一半儿就知足了。
没想到，收完一过称，居然真的到了八百斤！
而桃源村和邻近几个村，晚了三五天收的，都到了八百五六十斤！！
足足翻了一倍！这可是旱了三年的荒地啊！！
这么一来，米宝福妞妞的传言，更是甚嚣尘上。
而这几个县的县令，也全都写了折子，向皇上报喜，也都提到了范味全，甚至还有人提到了福妞妞。
这在朝堂上，无疑是一桩新鲜事儿，表面上，恭贺声声，私底下，暗潮汹涌。
毕竟，这个产量一出，就意味着，土豆的产量也很有可能是真的。
这样的泼天大功放在沈禛头上，其它人还能坐的住？
可这偏偏不是皇上安排，不是皇上偏心，而是人家沈禛自己的人，自己的福报，又叫人空自咬牙，毫无办法。
沈禛不放心，接连写信过来交待，让燕三等人多加小心，燕三的心也是一直悬着的。
可其实，桃源村风平浪静，一如往常。
村里收了新麦子，范娘子就煮了一锅麦穗子给他们吃。
头着米宝起床之前，葡萄两人就仔仔细细的给她扒出来了一小碗，米宝抱着小碗吃，然后上官星迢和文寻蹊各自拿着一根麦穗扒着吃。
文寻蹊干什么事情都很仔细，就算扒个麦穗也是坐的笔直笔直的。
米宝每次蜷在椅子上，东歪西倒没正形，然后一眼看到他竹杆一般的坐姿，都会在内心暗暗的叫他一声：诸葛袋袋。
这才不是好仪态，这就是诸葛袋袋！
真正的好仪态应该像老婆那样呀，又端庄又自然又优雅又好看！而不是像这样一直板着，连看书都挺着脖子！
他脖子直成这样不怕看不清吗？
不知道是不是米宝乌鸦嘴了，她才刚刚想完，就见文寻蹊一下子皱起了眉头，然后他迅速丢开麦穗，拿起桌上的茶碗，漱了半天，然后感觉了一下，明显还是没吐出来，嘴巴动来动去，满脸急色。
文雅道皱了一下眉：“怎么了？”
米宝已经明白了，她就道：“你咽呀！！”
她在椅子上站起来，朝着他比量：“你吐不出来，是因为麦芒有倒刺！你咽就好了呀！你一直咽就出来啦！”
文寻蹊就真的往下咽，然后估计是慢慢的出来了，他取出帕子，低下头，帕子在唇间一拈，然后松了口气，这才回到椅中坐下。
文雅道看了他一眼：“怎不向米宝道谢？”
文寻蹊迅速站起来，向米宝略微折身：“多谢。”
团子摇了摇头：“不用谢！”
于是她就坐回椅中，继续吃麦粒，而文寻蹊端正坐着，不肯再吃了。
唐明麓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扒着麦穗，一边悄悄看了文寻蹊一眼。
文雅道平时总是言笑炎炎，说话十分温柔，看起来脾气好的不得了，但刚才，文寻蹊明明急的小脸都红了，为啥不向他求助？
而且这会儿坐下之后，明显有一点不安，好像犯了错似的。
难道文雅道私底下，其实是个严父？
其它人却是没注意，米宝吃了一小半就不吃了，把小碗给了上官星迢，一边问：“文叔叔，那个才子被皇上放了，后来呢？”
文雅道昨天给他们讲了一个知府家的公子，少年天才，如何读书入仕的故事。
他现在都是这样给他们讲，一天讲一小段儿，就跟说书一样，米宝他们听的格外上瘾。
文雅道就笑着喝了一口茶，一边续道：“后来，他又被别人举荐，到了皇上面前，皇上说道，‘现在还不是任用他的时候，’然后他就让他给儒生讲学。后来，有一个王爷，听说了他的贤名，就让他给世子当老师……这位王爷对他极为敬重，把他的书庐，命名为‘正学’，所以，后人称之为正学先生。”
燕三忽然大大一怔，猛然站起，怒喝道：“大胆！！”
他们影卫虽然对这些不敏感，但这个正学先生，他们怎会没听说过？
满屋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燕三按剑怒视着文雅道。
文雅道也不慌张，就跟米宝道：“米宝，这个人，其实是一个真的人，不是故事，有人说他好，有人说他不好，不如米宝自己听听，他是好还是不好？”
米宝看了看燕三，想了想，点了点头：“好，那你讲吧。”
这人在大鸣，尤其是明成朝，是极为犯忌的，所以唐明麓也没听过这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阻止。
燕三冷冷的逼视着文雅道。
文雅道也不看他，便续道：“之后，皇帝即位，便召他任了翰林侍讲……”
他居然真的敢讲！
燕三又急又怒，却又不敢阻止米宝，就示意人去叫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很快就来了，在门口听了一句，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是大大惊愕，但犹豫了一下，也没有阻止。
这个人，是什么人呢？
先说明成帝，他是太祖皇帝的四儿子。
当时的太子薨了之后，太祖皇帝越过儿子让孙子即了位，是为惠文帝，惠文帝登基之后，就开始削藩，杀叔叔。
时为燕王的明成帝若不造反就得死，那他岂能不争？
总之，到最后，明成帝以勤王之名，拿到了皇位。
而这个“正学先生”，名叫方希直，是惠文帝朝中的臣子，也是一个极为有名的大儒，被誉为“天下的读书种子”，明成帝起兵时朝廷议定讨伐，诏令、檄文皆为他所写。
尘埃落定之时，明成帝待他礼遇有加，各种拉拢，又想让他起草即位诏书。
然而，方希直当庭恸哭，连番诘问，句句挑衅，最后明成帝终于怒了，下令诛其十族。
因为这件事，明成帝才会被称为“暴君”，所以，这件事，这个人，在明成朝，是绝对绝对的忌讳，无人敢提。
第208章 皇上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
其实，要叫沈老爷子看，这位，真没读书人说的那么好。
一来，明成帝这样的上位史，历朝历代，从未有过。
若一朝覆灭，或者外族入侵，誓死报国，可称之为忠烈。
可明成帝是太祖皇帝的亲生儿子！他并没有改朝换代，并没有捐弃血脉，争来争去还是他们一家子人。
二来，明成帝当初，真的不想杀方希直。
他不写即位诏书，不写就是了，他沉默着不写，甚至明言拒绝，明成帝绝不会大开杀戒。
可他偏要挑衅。
明成帝一路经了多少腥风血雨才走到那金銮殿，临门一脚的时候，你哭喊咆哮，句句诛心，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只能说，满门血肉铸就他千古忠臣之名！
而且，最讽刺的就是，方希直虽然学识渊博，文才斐然，在读书人中极有声望，但真的不是能臣。
惠文帝在位期间，极为倚重他，经常向他问政，可他做的事情，很多都很莫名其妙，居然还要复“井田制”？
简直称的上荒谬了！
总之他与惠文帝，想法都非常的书生气，好多事情也做的很儿戏，并非他们这些明成帝的臣子为主公说话，而是他们整的那些事儿，是真的不成，太相当然了，太胡闹了。
要是明成帝没拿下江山，任由他们折腾，大鸣朝像大秦那样二世而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就算太祖皇帝复生，也绝不会怪责明成帝的。
但，
沈老爷子自己想归想，却不能左右米宝的想法。
米宝太重要了。
而这件事情，做为明成帝的一个污点，早晚会有人传到她耳中，所以，既然说开了头，就没必要阻止。
让米宝听听也好，若她不赞同，也有更多的时间慢慢扳，慢慢哄。
一屋子孩子下人，都感受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氛，屏声息气，就显得文雅道的声音，格外清晰：“然后，皇上高铸刑台，诛了方家九族，合计一干门生故旧，便成了十族，足足八百余人！血流成河，头颅堆叠成山，足足杀了七天！而方希直也被凌迟处死……”
他声音沉重，说完之后，他沉默许久，看向米宝。
米宝仰着小脸，听的十分认真。
然后他问：“米宝觉得，这件事，皇上做的对吗？”
米宝摇了摇头。
沈老爷子心头一沉。
却听米宝异常认真的道：“米宝不知道皇上做的对不对，但是，米宝不喜欢这个正学先生。”
文雅道大大一愣，眼中隐带锋芒：“为何？为何会不喜欢？就因为皇上是你的皇帝爷爷？若你的皇帝爷爷，是那位……先前那位帝王呢，你也不喜欢？”
“对，”米宝认真点头：“就算皇帝爷爷是旧皇帝，米宝也不喜欢。”
他眉头紧皱，追问：“为何？”
米宝道：“因为他死的没有价值。”
她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就比方说，一个人，他被坏人抓走了，严刑拷打，他知道很多事情，他一说出来，敌人就能拿这些事情，来杀我们这边的人。他宁死不屈，一个字也没说，被坏人打死了，米宝觉得，这样的牺牲就是有价值的，因为他不说，实打实的，挽救了很多的人命。”
“但这个正学先生，他不写那个什么诏书，有什么意义呢？他不写，别人也会写，那个人还是会当皇帝啊！既不能让那个旧皇帝回来，又不能让新皇帝不当，那他写不写，有什么意义？”
文雅道正色道：“这是风骨！！他禀持气节，不事二主，其忠臣之名，可万古流芳！！”
米宝摇了摇头：“米宝不懂什么叫风骨，也不懂什么叫气节，也不知道他做的对不对，米宝只知道，因为他这么一做，他家里所有人全都死了。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她稍微一代入，眼泪都冒出来了，“万古流芳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比家里人的性命都重要吗？米宝想不通。反正米宝不想让家人死，爹爹、娘亲、哥哥、老婆，猫猫和舅舅……全都要好好的，长命百岁。只要他们好好的，米宝就算被天下人骂也没关系的，遗臭万年也不要紧的。”
文雅道一下子愣住了。
唐明麓抱着妹妹，柔声哄她：“不难过了啊，这件事情是别人的事情，跟我们又没关系，米宝不难过啊，乖。”
团子缓了缓，点点头。
她的价值观，来自于末世，非常朴实，衡量一件事情最简单的计量单位就是人命，而精神风骨这种高级的东西，她从未想过，她是真的不懂。
她认真的想了半天，又道：“米宝还是觉得他不对。在这件事情中，谁得到了好处？新皇帝没有，旧皇帝也没有，外面的人没有，他自己家的人更没有，只有他自己得到了万古流芳。所以他自私。”
“这绝非自私！！”文雅道厉声说：“若事事都只想着好处，若人人都贪生怕死，屈从于新帝……”
米宝大声打断他：“你觉得他对，是因为你把自己代入了旧皇帝啊！你把自己代入那个人的族人呢！那你就什么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死了呀！！可这些人本来不用死的呀！纯粹是因为他挑衅皇上，才死这么多人的！”
文雅道用力摇头：“不是，不是！他只是说了实话！皇上明明可以不杀他的！”
米宝顿了一下，急道：“皇上……就是皇上……”
她急的一时都组织不起语言来，人都站了起来：“你你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啊？你说话也太一厢情愿啦！皇上他又不是小孩呀，他又不是笨蛋！他打呀打的，好不容易才当了皇帝，那肯定是想当一辈子皇帝的啊！可他当皇帝头一天，就遇到了一个骂他骂的这么厉害的人，那他要是不处理，别人肯定都来欺负他，都来骂他啊！那他以后怎么办啊？”
她的小奶嗓子，情急之下，又尖又细，“正学先生自己都不在乎自己族人的命，你们却要求他的敌人在乎，这不是很奇怪吗？这不是道德绑架吗？皇上是皇上，皇上又不是菩萨！！”
文雅道张了张嘴，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空张着眼瞪着她。
沈老爷子简直要眉飞色舞。
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结果！！
他所事之君，有米宝这样的福星相佐，而米宝这样的福星，明明是懵懂稚子，却居然是皇上的知音人！！
皇上是皇上，皇上又不是菩萨！
哈哈哈哈！！说的对啊！太对了！！
这句话若传入明成帝耳中，明成帝必定龙颜大悦！！
方希直，你自做你不事二主的忠臣，可你的风骨，为何要别人的命来填！！
你在那个时候挑衅，皇上是不得不杀，不能不杀，不可不杀！！
因为皇上是皇上，天下之主，万乘之尊！！
皇上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
第209章 真是叫人不敢细想
满室都静的针落可闻。
沈老爷子冷笑注视着文雅道。
其实在这一刻，大家都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只是因为气氛不对，所以没有人出来打圆场。
但没想到，文雅道呆怔许久，忽然又开口：“那米宝，假如说，你的皇帝爷爷是那个旧帝呢？你向着谁？”
沈老爷子挑了挑眉。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垂死挣扎了，他为何如此执着于此？难道他是方希直一案牵扯到的人？
他打量了他几眼，抬步走进屋里，一边冷笑道：“既然要说这个，那你又为何不把他做的事情，一起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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