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一轮月亮倒映在水面,忽而,水花涌动。
伏寂从湖底钻了出来,换了身衣袍,踩着碎白石块上岸。
他发丝湿透,水珠滑过线条冷硬的下颌,滴落在地,在泉底待了太久,指尖都微微泛白。
甩了甩湿润额发,伏寂摊开手,借着月光打量掌中之物。
一阵脚步声传来,是浩浩荡荡的寻珠大军。
贺余在来青湖的路上,得知来龙去脉,左右望了望人群:“你失算了,鲛珠是个稀罕宝物,萧楚润一贯不争不抢,多半让旁人拿了去。”
盛棠有恃无恐:“不可能。”
那鲛人生于北海,后随一修士来到这秘境。
秘境凶险,修士让它藏在湖中等他,谁知一去不返。
鲛人尚是只道行很浅的小鲛,涉世未深,寿命有限,在湖里眼巴巴等了几百年,最终化成了石像也没等到重逢之日。
它身虽死,残念和法力却存于石像内。
“放心吧,只有至诚之人,才能拿走它眼泪所化的鲛珠,”盛棠自信勾唇,抬头望向青湖。
“这里除了萧楚润,没人能......”
伏寂站在湖边,手里捏着颗雪亮的珠子,浑身湿漉漉地朝她望来。
话还没说完的盛棠,停下脚步,开始怀疑人生。
福宝系统在识海里也是如遭重击,怀疑哪里出了错。
这个反派龙裔如何能感动鲛人残念,让他拿走珠泪的。
发现被捷足先登,还是伏寂,兴致勃勃来寻鲛珠的众人一下哑了声,自知无望,心里暗叹。
目光却念念不舍地打量伏寂指尖的明珠。
即便在皎洁月色里,珠光都可争辉,异常璀璨漂亮。
不提其功效,单是外观,莫说女孩会爱不释手,就是他们男修看了也心生喜欢,舍不得
“给你。”伏寂握住盛棠的手,把鲛珠放在她掌心。
围观众人:......
盛棠女扮男装,还顶着张少年面容,她错愕的看了看鲛珠,目光转向伏寂。
少年神态和动作都极为自然,像是不知在哪拾了块糖,便想着要把糖留给她吃。
盛棠长睫微颤,恍然间,以为伏寂身上的情咒未解。
半年前,少年被她用情咒控制的时候,情感便是炽热,干净而纯澈。
盛棠握着鲛珠,良久沉默。
后半夜,她坐在树底,望着手心的千年鲛珠发呆。
贺余避开人群寻来,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神色,摊开手,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他也不知道。
别说他了,他识海里的作死系统都迷茫起来。
伏寂把逆鳞藏进盛棠识海,他尚能辩解一二,毕竟有逆鳞存在,盛棠就算变成路边野草,伏寂都能寻到,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她逃跑不见了,可以跟她算半年前的旧账。
但鲛珠不一样。
知道是好东西,不自己留着,完全不符合伏寂的习性。
盛棠摸着鲛珠踌躇道:“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或许,虽然半年前,我将伏寂当作萧楚润,做了些恶毒女配会做的事,但他其实像萧楚润一样圣父,已经随着时间流逝,放下了,并没有想再寻我报仇。”
贺余转过头,眼神幽幽地看向突然天真起来的老乡。
“棠啊,你说的那些事,可是包括不限于.......按原著里对萧楚润那样,将伏寂当作炉鼎采补,给他刻炉鼎印,骗他签主奴契约,还有给他种情咒,让他失忆以为你们是道侣,让他对你百依百顺,然后你一走了之,逃之夭夭?”
盛棠脑袋越埋越低,最后心虚的吱唔了声。
她与伏寂好歹相处了几月,对这条可恶的反派龙有些了解。
初见时,她不过照着原著,轻轻咬了他一口,这家伙睚眦必报,追着她在颈间咬了三次,可不是什么宽容之人。
“那你说,他为何送给我鲛珠。”
贺余被问住了,瞥了眼盛棠的易容脸庞,又想起她原来的模样。
说起来,按龙族年岁,伏寂正处在躁动的青少年时期,之前又被盛棠按着贴着诸多亲密接触。
虽然原著里,伏寂没有像祖辈龙族那般,但说不定,
说不定,
贺余张大了嘴,一把抓住盛棠:“他是不是想把你弄去暖床,龙性本淫么!”
盛棠险些被这句话噎死:“暖什么床,你才本淫呢!”
贺余有些委屈。
盛棠想起被自己亲一下侧脸,就耳后发红的少年,郑重其事道:“你别把他想的太坏。”
据她之前观察,伏寂其实在男女方面,像张白纸。
不然怎么连......
反正很好骗。
贺余是看着伏寂从龙壳里出来的,作为自认最了解他习性的人,想了想,心道也是。
若伏寂真有这念头,以他本能的野性,应该直接将人按到床上予夺爽快了,还送什么鲛珠。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喜欢她呢。
“......”
贺余表情骤然消失。
第42章
仙门大会, 参加小秘境的四大上仙门,三中仙门,还有十二下仙门, 由于今年场面之混乱, 很快决出了胜负。
“六神派不要脸, 竟寻大仙门子弟庇护!”
“九玄门也不要脸,竟也躲在山洞里, ”
“九丹门更甚!一直偷偷躲在洞外苟到最后!”
七玄门九丹门六神派:“我们三真强!”
众人:“呸!”
呸归呸,往年小秘境, 十九仙门进十,被淘汰的都是下仙门。只有三个下仙门,有机会能进入后面的大秘境。
今年大差不差,甚至还多了个, 足足四个小仙门能进入大秘境。
——身为中仙门的禁风门, 遇到那煞神被淘汰了!
八个被淘汰的下仙门, 一想到有中仙门作伴, 倒不那么生气了。
自己的淘汰固然令人沮丧,道友的失败却着实令人欢喜呀。
小秘境天才地宝不少,本质上,就是给下小仙门的福利,紧张的淘汰赛一结束, 众弟子便在小秘境里,设了场小宴,杯酒释恩怨。
修真界外, 荒界, 鬼界,妖界虎视眈眈。
因而修真界众仙门之间, 斗归斗,气归气,遇事了一向同仇敌忾,关系空前的和谐,门内弟子亦是彼此交好。
是夜。
不同于白日的紧张敌视,整个小秘境,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除了被淘汰的禁风门。
一群弟子脸色铁青,将手里酒盏捏的咔咔响。
被怒目而视的伏寂,神色没有半点波动,腰间悬挂的禁风门宗令,在风中摇晃。
他找了个地方,靠树安静坐下。
贺余暗中审视了许久。
伏寂是龙族,还是最强大的龙种......独苗,从破开龙壳时的几岁小孩,到现在,混迹在人群里,满打满算十一年。
一路学着仙修的习性,看着融入了,实则还差得远,分外孤僻。
他自幼孤零,孑然一人,既没有同族教导,又没有仙人指路,什么都是靠自己摸索。故而大多时候,还是靠龙族的天性来行事。
贺余虽自诩看着伏寂长大,实则是虚的。
他比盛棠早十年穿到这世界,十年间,也就时不时通过作死系统,看看伏寂这条小孤龙在做什么,然后做做任务。
至于小孤龙在想什么,他毕竟只是旁观,很难知晓。
尤其是盛棠出现扰乱他命轨,又逃走后,伏寂这半年间的变化,变得更加难以揣测。
但有一点,他看盛棠的眼神不对。
贺余吸了口夜间的凉气,心里嘀咕,难不成真喜欢上了。
那......
“好事啊,”作死系统在他识海里出声。
它和贺余是助伏寂得大道的,与萧楚润积三千功德不同,伏寂不需要功德,只需要不断变强。
想要变强,首先得挣脱他体内封印的束缚。
因而少年需要不断被刺激,处在濒死一般的爆发边缘,怒值越高,冲破封印的几率越大。
“他若真心喜欢,”作死系统算盘打的啪啪响,顷刻间,为充当磨刀石的贺余,提供了前进方向。
“你便去和他抢,激怒刺激他。”
贺余一时没反应过来:“抢什么。”
系统:“盛棠。”
贺余饮酒,险些被呛住,这不作死么。
人如其名的作死系统,却尤为兴奋,仿佛看到条光明大道。
龙族天生的占有欲极强,何况是伏寂那一脉,一旦认定了是自己的东西,别说是喜欢的人了,就是个小物样,都不许别人挨碰。
若贺余当他情敌,与盛棠卿卿我我,成亲结婚。
这可比背刺他,欺凌他,捅他一刀产生的刺激更大!
系统已然畅想,在贺余和盛棠成亲当日,少年红目,心如刀割,冲破封印抢亲的画面了。
贺余:“?”是半点不管他死活。
他瞥了眼身旁的盛棠,先不管可行性,主要是怕盛棠先给他一套军体拳。
他的半吊子大西瓜太极拳,恐怕不是对手。
不过系统说的有理,眼下不知伏寂是何态度,试探一番未曾不可。
贺余转了转眼珠,一只贼手,悄然攀上盛棠右肩,拍了拍,身体略略倾斜,半拢着人般。
盛棠扭头,贺余眯眼笑:“打蚊子。”
盛棠不疑有他,拿起身前的灵果咬了口。
贺余拍了两下,余光瞥向树边角落,伏寂果然立即注意到了,黑眸望来,盯着他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贺余以为伏寂会顷刻沉下脸,冰凉的眼神注视他。
却没想到,少年乌黑的眼珠,看了半晌,埋下头,吃起手里不知谁给他的冷饼子。
他咬了咬,看起来有些低落,闷闷的,不知在想什么。
贺余惊呆了。
他竟不生气,反倒瞧着有些难过。
贺余忘了多少年,没见过伏寂如此神态,他好像只在伏寂穿着身破烂小旧袍,破开龙壳,小心翼翼又带几分期盼,环顾四周却发现一片空寂的时候,才在他身上,见过这种萦绕的低落。
贺余迟疑不定,扭过头:“你是不是还有事瞒我。”
盛棠吃着果子:“啊?”
贺余低声:“你是不是还偷偷对伏寂做了什么,比如其他情咒,”
盛棠否认三连。
贺余上下看了看盛棠,想起少女原本绝美的容颜,加之上任合欢宗主祟音,珠玉在前的一众光荣事迹。
莫非,是合欢宗功法的缘故,伏寂也着了道。
但不该如此表现。
贺余琢磨片刻:“你不是好奇伏寂为何给你鲛珠吗,我教你一个方法,你试探一下就知道了。”
盛棠心神一动,贺余压低声音。
盛棠:“......”
她下意识看向伏寂。
少年显得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独在一隅吃着干粮,一幅拒人千里之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冷漠模样。
倒是有人大着胆子靠近,伏寂长得俊美凌厉,修为又高,一人单挑三大宗门的事迹,已经传遍了,这般炙手可热的人物,有的是想要结交者。
但这些人靠近的一瞬间,便被黑眸盯上了。
与兽沾边的,领地意识都极强,对他们来说,擅入就相当于入侵,是必须与之进行厮杀捍卫领地的。
盛棠看着少年缓缓放下干粮,黑眸冷凝,宛如蓄势待发随时要进攻的小兽,而本堆满笑容来的弟子,不明所以地怯怯缩回脚。
她有些发笑。
龙族的天性在伏寂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在合欢宗时候便是了。
笑着笑着,盛棠笑不出来了。
她摸出怀里的鲛珠,鲛珠蕴着莹润光泽,这是在西泉青湖,眼巴巴等了几百年,最后化作石像都没等到修士归来的小鲛泪珠。
鲛珠萦绕着淡淡的悲伤。
原著里,身为圣父,拥有“你痛我也痛”强大共情技能的萧楚润,花费了三天三夜,才化解了小鲛执念,取走了鲛珠。
伏寂如何拿到的,还这么快。
盛棠想不明白,捻起盘里的花生,往嘴里扔了粒,绞尽脑汁地嚼了嚼。
凌霄宗少主拎着酒壶,一屁股坐在她对面,隔着简陋的茶几,眨眨眼。
“这是我带的酒酿,”凌赫道,“喝了能增长修为,给你尝尝。”
礼尚往来,盛棠将花生米推了过去。
凌赫当即捻了起来,刚吃了两粒,一只修白如玉,少年的手将花生米端走。
“你不是对花生过敏吗,”以为凌赫忘了,萧楚润提醒道,“不能吃。”
凌赫急起身,要夺回来:“我能吃。”这可是唐道友给他的。
萧楚润蹙眉:“不能吃。”
远处的凌霄宗弟子: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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