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漏了一件,小心我整个淮王府都要给你陪葬!”
看不得这个糟心东西,淮王又朝他身上踹了两脚, 方才发泄出了心中的郁闷之气。若不是看在他是她拼死也要生出来的儿子份上,他当真是要把这个东西给撵出府去, 省得日日闹出祸事。
见到淮王从屋里走了出来, 淮王妃忙莲步轻移,上前来小意安慰道,“王爷也莫气了,麟儿只是顽劣, 日后好好教导便是,就算现在朝堂上闹得再大又如何, 陛下总会看在王爷面上,饶过他的。”
淮王眉心狠狠一皱,叹了声,“这次事情不简单,怎么一个老妇的死,刚好就牵涉了勋贵和世家两系的人,还一日之间就闹得这般大,这事怕是没完。”
闻言,淮王妃心下一跳,揪着帕子,也有些慌了,“王爷是担心后面还会有事冲着我们淮王府而来?莫不是还冲着麟儿?”
淮王深深地看了淮王妃一眼,“往常本王管不着,也懒得管,但是如今关键时刻,你趁早收起那些小心思,把麟儿院中人给本王好好筛查一遍,要是再有他的什么消息传了出去,本王不介意换个王妃。”
淮王妃身体一颤,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妾身不敢了,不敢了。”
淮王冷哼一声,就要从淮王妃身边错身而过,可眼角瞥到淮王妃身上纯白的斗篷之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眯了眯眼,“可有一种独特布料,在日光下才能看到布料里泛着白光的金线?”
淮王妃一愣,虽不知淮王为何提起布料之事,但见着他有问于自己,忙不迭点头道,“有的!有的!这种布料名为湖光锦,因在日光下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而得名!”
“为何没见你穿过?”
淮王妃神色僵了僵,看了淮王几眼,才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这湖光锦极为少见,基本每年都只上供于宫中,今年大臣家眷里,只有护国公府得了几匹。”
淮王妃说完,忐忑了半晌,原以为会因此惹了淮王不快,不曾想,淮王听完,竟是笑了起来,“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了。”
昨日羲和的赏梅宴,他也去了,当时他便瞧着人群里有个姑娘身上的斗篷面料有些眼熟,只是一会儿却也说不出这份熟悉感是来自何处,直到方才,他才想起来了。
他曾在季凛的秋山别院之中,见过这种布料的女子外衫!
因着那日他发现名为修养、居于秋山别院中的季凛,实则在和女子白日宣.淫,所以对此印象颇深。
“你可知你的哪个侄女,与那季凛有过牵扯?”
淮王妃虽不知淮王为何又突然提起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季凛,但多年的夫妻让她有了预感,或许这个季凛便是如今淮王府破局的法子!
淮王妃思忖了片刻,有些犹豫道,“我曾听母亲说过,那从外面回来的挽澜,似是上京路上得过季凛的相助,应该算是有过牵扯。”
季凛与顾挽澜啊。
淮王眯了眯眼,眼神中闪过一片诡谲的暗光。
如今盯着他们淮王府的人太多了,他想,他找到至少可以让他们喘口气的法子了。
让如今这西京城里的水再浑浊一点吧。
*
皇宫。
顾挽澜出府后,换上了飞鸢的装扮,马不停蹄入了宫,求见庆元帝。
“你想查淮王世子一案?”
庆元帝语带讶异,看向殿中风尘仆仆的顾挽澜。
顾挽澜拱手,正色道,“实不相瞒,陛下,那名老妇早先在京兆府控告淮王世子的时候,微臣曾见过她……”
顾挽澜顿了顿,闭了闭眼,“也是微臣替她出主意,可以求助于世家的大人们,他们定会给她做主,却没想到……出了后面的事。微臣对她有愧,想还她一个公道。”
庆元帝神色冷了下来,“你这般说出来,不怕朕怀疑你本就别有用心?何况,你的身份属实说不上什么清白。”
顾挽澜浑身一震。
庆元帝何意?
庆元帝踱步下来,冷笑开口,“你身为季凛之时,在长平关曾和勋国公多有龃龉,而你身为顾挽澜,你可知你夫君身份为何?如此,你又怎敢向朕要这门差事!”
庆元帝最后一句话简直是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朝着顾挽澜狠狠压下。
顾挽澜面色一白,可却并没有因此被压倒,她反而抬起头,倔强不驯地看向了庆元帝,可是细细看来,眼里又有了两分委屈,“陛下当真是把臣女骗得好惨,陛下明明知晓他的身份,为何却不愿提点臣女两分,臣女只想找一个好拿捏的赘婿,哪里供得起那尊大佛!”
顾挽澜的话简直算得上不逊了,但庆云帝却没有生气,面上神色反而和缓了两分,“哦?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顾挽澜抿了抿唇,“臣女昨日永安郡主一事才偶然得知,如今已与那位大人签下了和离书。与那位大人的缘起,本就只因为被人设计,才阴差阳错成了婚,如此,倒也算归位。”
顾挽澜行事这般干脆果决,倒有些出乎庆元帝的意料。他本以为依着崔珏的样貌和品性,二人还会纠缠一段时日。不过庆元帝对这个局面倒是相当满意,两个颇为得用的手下,还是莫要混在一起比较好。
见着庆元帝意动,顾挽澜朝着庆元帝又是一拜,高声道,“微臣与勋国公的龃龉只在战场之上,与崔家的爱恨业已了结,微臣飞鸢只为陛下之臣!恳请陛下让微臣彻查此案——!”
庆元帝本另有人选,不过如今想来,却似乎没有一个人比顾挽澜更加适合。
她的最大把柄在他手中,她在西京城也从未结党,更重要的是,他看得出来,此女意不在京中,而在关外。如今她既然和崔慎之没了关系,日后未必不可重用。
庆元帝深深地看了顾挽澜一眼,“准了。挽澜,可莫要辜负朕的厚望。”
*
“怎么会是飞鸢?!兄长,这与我们先前计划地不对。”
崔琼惊呼出声,起身时差点撞翻桌案上的茶水。
崔珏没什么表情,用手按住了快要倾倒的茶壶,“她能让陛下改了主意,拿下这桩差事,是她的本事。”
崔琼却仍有些担心,夸张地揉了揉胸口,“可是飞鸢此人实在神秘,又探不着来路,我这心就有点七上八下的。到底不是我们的人,若最后误了事可如何是好。”
崔珏起身,系上了出门的外袍,淡声道,“若飞鸢误事,那便杀之。”
语气里已是丝毫不在意,他所要杀的人,是颇得庆元帝看重的私人爱将。
崔琼一惊,猛地扭头看向已走向门边的崔珏。明明是一日里日头正盛的时刻,可崔珏此刻那张脸白到透明,看起来倒像是一缕在深夜行走的孤魂。
兄长今日很不对劲。
可崔琼又实在不敢问,到底后来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犹豫了半晌,崔琼终是忍不住试探开口,“兄长出门是要去何处?”
“护国公府。”崔珏没有回头。
崔琼闻言一喜,顿时松了一口气,忙笑着跟了上去,“哎,我就说,这夫妻之间吵架向来是床头吵架床位和,只要——”
崔珏脚步一顿,伸手摸了摸袖中那张顾挽澜留下的和离书,声音缥缈,“可我……是去和离。”
在他成婚那日,他其实便想过会有这一日。
其实和该这样。
只要见过、爱过那个温柔、守礼的崔珏,大抵就没人会喜欢他这个从前世爬回来的怪物。
最后,她对他也有了一丝的怜惜和不舍,也就够了。
或许,他能回到他前世的位置,只当一个过路人,然后从别人口中,见证她和别人的爱恨情仇……
做梦!
在护国公府门前,又意外碰到萧隼之时,崔珏差点忍不住胸中澎湃的杀意。
若是顾挽澜日后要与萧隼、或是旁的什么人,也能和他们之前那般亲密……
崔珏再不遮掩敌意,双眼阴鸷地看向萧隼,“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隼今日却是心情大好,他甚至双手抱臂,身体向着崔珏的方向靠了靠,大笑了起来,“自然是要来与挽澜分享一个好消息,不过你也在,就更好。”
显而易见的挑衅。
崔珏没接,他只是径直走上台阶,然后对着府里的侍卫吩咐了一声,“关门,今日不见客。若有执意来见的,通通打出去。”
眼见侍卫听了崔珏的话,居然真的要关上大门,还要把他驱赶走。
萧隼愣了愣,随即气急败坏了起来,怒道,“崔珏!这里是护国公府,不是你的崔府,你没资格这样做!”
“是吗。”崔珏停下脚步,冷笑了一声。
他回过头看向萧隼,不知道是看他,还是透过他看向前世的萧隼。
崔珏眼中凉意比刀锋更甚,“我有没有资格,你大可试试看。”
第64章 和离书
顾挽澜从庆元帝那里领了差事后, 便出宫去找了萧沉。萧沉对她主动接下这等棘手之事,略感意外,顾挽澜并未与他解释其中缘由,只是和他推演了一番事情经过之后, 发现如今重中之重的, 是寻到王老太口中, 那个被虐.杀失踪的孙女尸首。
一番布置之后, 等顾挽澜回到府中之时, 已近黄昏。
甫一进府,顾挽澜便若有似无地察觉到了周围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这等事在她掌握国公府后, 已经极为少见,她正欲召人前来询问两句,顾乐欢见了她回来,便连忙迎了上来,看上去似是已候了许久。
顾乐欢一上前,便抓住了她的袖子,焦急道, “姐姐!等了你许久!你总算是回来了!出事了!”
“什么事?”顾挽澜神色一紧,她如今当真是听不得再出什么事了。
顾乐欢至今也觉得此事实在匪夷所思, 可事实摆在眼前, 又由不得她不信,她咬牙道,“今日萧隼前来寻你,与姐夫出了些争执, 这本来也没什么,可谁知最后萧隼却道, 姐夫实为崔家家主,如今入这护国公府是居心叵测!如今这事已是传遍了!”
“哦,这事啊……”
闻言,顾挽澜当即就松了一口气。
顾乐欢呆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顾挽澜,“姐姐!那可是大权在握的崔家家主啊!他、他做了你的赘婿啊!这还算不得大事?!”
顾挽澜看着顾乐欢,安抚道,“好了,莫要担心,此事我之前已经知晓了。”
顾乐欢眨了眨眼睛,“那、那姐姐你和那崔珏?”
顾乐欢倒真是个鬼灵精,竟是察觉到了什么,如今连称呼也换了。
顾挽澜淡声道,“嗯,我已经写下了和离书。”
顾乐欢顿时大松一口气,她之前就觉得崔珏藏有秘密,可却也从未想过这个秘密如此巨大,姐姐择婿只为护住护国公府,无论怎么说,崔珏如今都不是上选,反而会因他横生波折。可理是如此,看着眼前姐姐太过平静的神情,顾乐欢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若姐姐已经喜欢上崔珏了呢?如此对姐姐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
顾乐欢还准备说点什么,眼角却瞥到一抹白色的衣角,立马合上了嘴。
顾挽澜顺着顾乐欢的视线扭头看了过去,便恰好看见了立于廊下、身着白衣的崔珏。顾挽澜愣了片刻,她以为崔珏应是与萧隼一块走了,没想到他竟还留在府中。顾乐欢瞧着二人神色应是有事要聊,连忙悄无声息离开了此处。
隔着横生出来的梅花枝丫,顾挽澜朝着眼前人微微颔首,“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不过只隔了半日未见,可崔珏却觉得好似已经半辈子未曾见过顾挽澜了。见着顾挽澜没动,他向前走了过去,抿了抿唇,低声道,“那张和离书被墨给晕染坏了,不能用。”
顾挽澜一怔,也并未计较真假,只埋头道,“那大人稍等,我再去写一张。”
错身之际,崔珏低哑的声音撞入耳中,“可不可以……不写?”
顾挽澜脚步一顿,思及崔珏曾展露出来的情意,心里一阵发紧,最终,她缓缓垂下眼眸,“……抱歉。”
崔珏站在他身后,没有动。
顾挽澜也就停在原地,只是有些茫然地看已经被夕阳染成绯色的天空。
脑海中,有关崔珏的事情一件件闪过。
良久,就在崔珏以为顾挽澜是在无声催促他离开的时候,身后冷不丁传来了顾挽澜的声音,“要看看夕阳吗?”
崔珏眼睫一颤,不可置信回头看去,就看见顾挽澜唇角带着笑,伸手朝着屋顶上指了指,“那里风景应该很不错。”
虽然顾挽澜多次强调,以她的功夫将崔珏背上屋顶,不费吹灰之力,不过崔珏还是谢绝了顾挽澜的好意,找人搬来了个梯子,然后自己倔强地爬了上去。
屋顶上,微风徐徐,落日尽在眼中。
“像个咸蛋黄。”
顾挽澜托着腮,瞧着眼前的落日,如此品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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