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写了一版代码,路径规划算法部分用的是D算法,可以启发式指导,根据障碍物信息动态规划路径,我想在里面拥加入曲线拟合来确保车辆轨迹平滑,防止过度剧烈转弯,保证安全。”
陈知礼没点评她的代码,从一旁抽了张A4纸,拿签字笔在纸上画了坐标轴和几个公式。唐念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笔一合,讲完了。
唐念茫然:“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陈知礼毫不意外,身子往后一仰,看着她拿起那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你拿反了。”
“哦,”唐念把纸调转180度,还是没有看出什么门道:“你刚刚说的是公式吗?”
“还不算笨,知道是公式,”面对她满眼清澈的愚蠢,陈知礼将视线重新落到那张纸上,又从头给她讲了一遍:“轨迹规划本质上来讲就是一个多目标的数学优化问题。”
原来是数学。
数学这个东西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听懂的。
虽然内容她没听懂,但结论懂了,这玩意儿能优化路径和车辆速度。
唐念写的代码都是基于机器学习算法的,这也符合她的专业,让算法自适应学习以应对不同状况,如果效果不理想就换参,再不行就换算法,业界俗称调参侠。
陈知礼说:“你不能太依赖机器学习,这东西是个黑盒,很多工作原理和决策过程都难以解释,只是通过大量数据训练出的一种接近正确答案的工具,科学只能“逼近”真理,只有数学本身就是真理。”
这话说得,只能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数学确实是真理,但也是一门高度抽象化的学科,它对天赋要求极高,总而言之,是数学选择了它的追随者,而不是有人选择追随数学。
当然这对数学宠儿、高一IMO满分、自称“数学一般”陈同学来说,显然无法理解她为什么看不懂他解释了两遍的公式。
但她也不是吃素的好吧,数学也不差的,当年高考数学142呢。
她不认输的拗劲儿上来了,趴在桌边,下巴垫在电脑上,握着笔尖凝眉细思。
她高中时也这样,喜欢窝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间,做题时投入又认真,一张卷子做下来连姿势都不换,经常写完后才脖子酸腿麻,撒着娇让他揉腿。
陈知礼注视她的侧脸,她长相和过去没多大变化,干净的皮肤,挺翘的鼻头,细长的黑发如瀑般从肩头垂落,搭在她白皙的肌肤,只是这么看着,内心那根弦忽然拨动一下。
“唐念。”他忽道。
认真起来的唐念完全没杂念,正低头演算:“嗯?”
“那天我喝醉了,抱歉。”
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唐念手指一顿,刻意压下去的记忆无声翻滚,眼睫轻颤,压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我、我知道。”
“没关系啊,你不用抱歉的。”
“我也没当真。”
“……”
陈知礼是个激进的人。
做数学题从来不屑常规方法,他喜欢另辟蹊径,险中求胜,有一成把握也敢写下解字,但她不是数学题,关于她,他不想冒一丝的风险。
还不是时候,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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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相信他是喝醉了胡说的?”
“不信能怎么办,他这么说就是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尴尬,我当然不能拆台。”
杨蓁蓁顿顿喝了两口奶茶,嚼着椰肉:“那你还喜欢他吗?”
唐念沉默下来。
说不喜欢是不可能的,但要说喜欢她也不敢,他们差距已经太大了,这么些年她一事无成,庸碌度日,早已磨平当年的热情和棱角,也不是他喜欢的样子了。
杨蓁蓁打量着她的表情,喜欢这件事是藏不住的,很明显她没放下:“懂了,我建议你立刻马上去摊牌,他这种长相身材加实力,业界打着灯笼都难找,错过这村没这店了。”
唐念垂着眼,顿了顿:“但我觉得……”
“觉得什么?”
“这些年我们都变了很多,他根本就不了解现在的我,就算他是有一点想和我在一起的意思,很大可能是怀念以前,还对以前的事念念不忘,真要在一起不合适又分开,处境会更尴尬,现在这样相处挺好的。”
“不是,你想这么多干什么?”杨蓁蓁觉得她心态不对:“你要知道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新鲜感只能持续80天,不管最后能不能在一起,你要做的是先榨取他的剩余价值,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唐念眼睫动了动:“你的意思是?”
“你先这样跟他说,”杨蓁蓁深思三秒,神秘兮兮凑过来:“大佬带我一篇SCI看看实力,括号,二作杨蓁蓁,括起来。”
“……”
你的算盘珠子快蹦我脸上了。
“呦,两位学姐在这呢~”
正巧赵知聿端着餐盘走过来。
唐念对他那天出卖自己的行为非常不耻,端着盘子与他拉开距离:“离我远点,我不想和你说话。”
“你不会还在生气吧,上次的事真不赖我,主要是我妈,说我哥年纪大了还没女朋友,只要帮领个女生回家,就给我买肯德基脆咔滋蒜香盐酥鸡爆柠餐。”
唐念用一种审视的眼神,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个遍:“你答应了?”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是为了一点利益抛弃朋友的人,我当场就义正言辞地拒绝她了。”
“那你吃的什么?”
“肯德基啊。”
“滚!”
两人加一起八百个心眼子,没一个往比赛上使劲就算了,还净说些风凉话。
唐念眼看是指望不上他俩了。
第二天,她去图书馆挑了几本多目标规划和数学优化方面的书籍。
她的算法遇到了瓶颈,调了好久的参数值也达不到预期效果,不如从数学中找点灵感,但是说实话数学方面的书真不是那么好学的。
什么帕累托前沿、效用函数、权衡解,目标函数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长,MATLAB得出的图像比天上星星分布还散乱。
她看了一个晚上,精神几近崩溃,往桌前一趴,算了放弃吧。
人类和动物最基本的差别是人类会制造并使用工具,机器学习创造出来就是为了摒弃复杂的底层逻辑,让机器自主学习并处理问题,既然如此她又何苦为难自己,数学这东西只有陈知礼这种变态才能看懂好吧。
“你在看多目标规划啊?”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唐念思绪打断,她抬头,看到成帅插兜走了过来。
他穿了成套黑西装三件套,头发往后梳,露出锃亮的脑门,看着像卖保险的。
唐念深谙实验室生存法则,对付成帅这种全身上下只剩自信心的男人,最好不要讲话,不然你说什么他都以为是在勾引他。
唐念默不作声回头继续看书。
“帕雷托的多目标规划啊,这个简单,只要找到其中切分点,分成单个目标来算就行。”
唐念不做声,静静演算。
成帅“啧”了声,用手指揩了下她的草稿纸:“小笨蛋,你这个约束条件算错了。”
唐念打了个激灵。
铺面而来的油腻感是怎么回事。
见她仍不搭腔,成帅有点没面子了:“我说……你不会是以为我还对你有意思吧,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这么长情,放心吧我早就对你没想法了,不过出于……”
唐念坐着转椅滑过来:“你刚说什么?”
成帅心道她果然还是对我有意思,故作高冷吸引注意力的小把戏真是拙劣。他插着兜,勾了勾唇:“我早就对你没意思了……”
“前一句。”
“真没想到我在你心里……”
“停,”唐念抬手,漂亮的眉眼泛着冷意:“你不在。”
“……”
接下去的一周,唐念把多目标规划的基础模型大体了解了一遍,还是没法看懂那天陈知礼随手写的几行公式。
她转手打开了【谁偷了我的富二代人生】群。
这是她为了比赛临时建的群聊,大家都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凭啥就她在脱贫和脱单中选择了脱发,不公平,要秃大家一起秃。
甜甜圈:【[图片]】
甜甜圈:【大家来研究一下这个吧。】
杨蓁蓁:【翻译题啊,我强项,这是阿拉伯语还是希腊语?】
甜甜圈:【这是数学公式】
杨蓁蓁:【抱歉打扰了】
杨蓁蓁:【杨蓁蓁已退出群聊】
甜甜圈:【……】
甜甜圈:【@赵知聿 姓赵的那孙子,别潜了,能不能让你哥用人类语言解释一下这个公式,不然让我琢磨到猴年马月?】
五秒后。
赵知聿:【“赵知聿”邀请“czl”加入了群聊】
赵知聿:【@czl 我们队长让你说人话】
甜甜圈:【……】
赵知聿:【@czl 她还叫我们孙子】
唐念:“???”
卧槽,你小子想让我死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想我一生光明磊落清清白白从未有过害人之心为何要遭遇这种人生坎坷……
czl:【过来细说】
唐念:“……”
唐念瑟瑟发抖,真的是过来细说,而不是过来挨打吗?
第27章 荔枝糖27
陈知礼这阵子没来学校, 一直在出差谈合作,来回奔波,直到今天回来又马不停蹄被院长叫去开会, 确实很长一段没时间关注她这个比赛。
其实他以为她能看懂的, 看来高估她了。
唐念在收到这条消息后没有马上去601办公室, 而是等中午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都去吃饭的时候才偷偷溜出来,开始……
(四下张望)(抱头前进)(贴墙)(猫腰)(狗狗祟祟)(阴暗地蠕动)……
“唐念?”
唐念心里一咯噔, 强装镇定地转身, 看到猴哥半路折回来:“侯师兄,怎么了?”
“你怎么脸色不太好?”
被你吓的!
唐念捂紧肚子:“肚子疼,正想去厕所。”
猴哥指了指相反方向:“厕所在那边啊。”
唐念:“疼得方向感都不好了, 我这就过去。”
猴哥:“……”
猴哥盯着她,又看向她身后的601,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你最近跟陈老板来往密切啊, 你俩该不会有什么?”
“没有,绝对没有,本人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坦坦荡荡, 请组织明鉴!”
猴哥眯着眼,老神在在的, 也不知道信了没,走进实验室,拿出自己的“你不对劲!”搪瓷缸, 喝了两口,端着走了。
等他走远, 唐念舒口气, 再度折返回601,敲了敲门进去。
陈知礼在电脑前工作。
唐念关好门, 捏着那张天书公式走过去,瞄了一眼,他竟然破天荒在写代码。
唐念不动声色站在旁边看了会。
他估计很久没写了,不太熟练,写得也慢。
运行后,电脑滚动的控制台卡了下,飘出一个红叉。
哦吼,报错了。
看来IMO满分的天才也不是全能,当年纵横CodeRank的榜一大佬怎么这么拉了。
唐念幸灾乐祸道:“第117行,语法错误,实例调用后忘记加冒号了。”
陈知礼看她一眼,半信半疑地在117行后加上“:”,如她所言,代码还真跑起来了。
“怎么样,厉害吧?”
陈知礼忍住笑意:“挺厉害。”
多夸夸,这是我应得的。
唐念得意洋洋地挑着眉梢,尾巴都要翘起来了:“那是,我可是拿过ACM金牌的人。”
唐念其实很聪明,尤其是写代码,逻辑缜密,思维活跃,但不擅长数学也是真的。
高中时还能凭着努力和规律性刷题次次考到120+。如今,当陈知礼讲到第三个最优集解的拆分时,她已经开始犯困了,也终于理解了高中数学课上学渣们为什么那么喜欢睡觉,因为是真的……很催眠。
她都这么困了,大魔王却毫不怜香惜玉地推了她一把,用手指骨节敲着桌面:“醒醒。”
唐念一瞬间惊醒,困得脑子都混沌了,看着男人冷峻的侧脸,叹道:“真的没有更简单一点的讲法了吗?”
陈知礼:“这还不够简单,难道要我从1+1开始教你?”
唐念对着手指头:“要是不麻烦的话,我也可以听一听……”
陈知礼都笑了:“唐念,你是小学生吗?”
唐念委屈。
她也想一听就懂啊。
谁想跟个傻子似的,对着一堆字母大眼瞪小眼。
明明高中数学没有这么难啊。
怎么越来越抽象啊!
陈知礼看着她眼中懵懂又求知的光芒。
默了三秒钟。
大手一挥,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一行字撕下来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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