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表面一片祥和,没有任何异常。
她回过身去问猴哥:“侯师兄,你看到热搜了吗?”
猴哥喝咖啡的手一抖,闪躲着她的视线:“什么……什么热搜啊,我没看啊,我不知道的。”
这反应实在太明显,让人看不出都不正常了,既然猴哥知道,估计实验室其他人也知道了,只是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议论。
那么陈知礼呢?
恍然间,一种从头至脚的寒冷忽然从脚底往上蹿。
这事从头到尾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谁想搞她都不应该牵扯到他,他坦荡的职业生涯不应该沾上“学术不端”、“科研造假”这样的污点。
她比谁都明白流言蜚语的可怕之处。
他怎么能经历这些。
他又怎么可以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她都能想象的到,如果这件事散播开,不管真想如何,以后他走在学校里,同校的老师,和他一起工作的同行,甚至实验室的同学们又会拿什么样的眼神来看他呢?
唐念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跑出了实验室。
第56章 荔枝糖56
陈知礼上午去了趟医院, 刚回校,就接到周院长的电话,接通后只说了一句:“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听上去语气极其不悦。
陈知礼约莫知道他是因为事什么找他, 他早上出门时就看到热搜了, 当时挂在微博上还不睡很明显, 后来这篇博文被几个大v转发,热度一路攀升, 话题点击量一下破亿, 还衍生出不少类似词条。
#某研究员归国后连升四级,符合规定吗?
#某校外聘研究员不能说的背景
#揭秘T大学术妲己与导师的不正当男女关系
下面评论更是不看入目。
【学阀垄断、学术混子、学术妲己,我就说为什么现在毕业越来越难, 中国学术圈已死。】
【多久了学校还不澄清?不会是打算装死混过去吧,赶紧的写公告开除,别让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粥, 破坏T大在我心里的美好形象。】
【这女的一看就不是善茬,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建议好好查查, 说不定还有惊喜。】
陈知礼当时正忙着开会,紧急之下联系了鸿智的公关部, 先往下压热度,避免让事情再度发酵。
不到一小时,词条热度已经开始往下掉了, 但这组词条似乎还被另外一组人控制着,掉下去一点就会再次被顶上来, 始终挂在上面。
居然还是个氪金选手。
陈知礼还没想到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他起身关了电脑, 去了院长办公室,敲门听到里面说“进来”, 才推门进去,抬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周院长。
院长周林是位六十出头的精瘦老头,是陈知礼爷爷八十年代的学生,本科时就是他向杨院士多次引荐,他才如愿进入院士组,成为杨老关门弟子,回国后也是周院长多次邀请,他才来到T大接管“神农”课题组,给出的待遇也极好,提供高算力GPU和独立实验室。
陈知礼对周院长一直很尊敬:“周院,您找我?”
周院长摘掉老花镜,开门见山道:“小陈,今天网上有些关于你的传闻你知道吧?”
果然是因为这个。
陈知礼淡然说:“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先把热搜撤下去,严查背后发布不实言论的造谣者,立案起诉。”
周院长叹了口气:“打官司太久了,网上还会说你捂嘴封口,是心虚,真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这样吧,你先去写一篇澄清声明,说你和那个女学生没有任何关系,我让学校官博给你发上去。”
“不是没有关系。”
周院长一顿,老花镜片下的眼睛睁大了些:“什么?”
陈知礼说:“她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周院长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你利用职权把女朋友弄进了实验室?还是说你和实验室的学生谈恋爱了?”
外人看来,事情好像的确这么回事。
他滥用职权之便,诱拐女学生。
陈知礼不否认,只是他们都倒置了事情的起因和结果。
“不是因为项目才遇上她,而是因为她,我才接这个项目的,是我追的她。”
这话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周院长被炸的脑子一片轰鸣,差点要骂人了:“你疯了吧,你敢跟学生谈恋爱,简直有违师德,给学校抹黑!”
“她是学生,但我不是老师,我只是和她做了同一份工作,没教过她什么,我的人事关系也不属于学校。何况她是26岁,又不是16岁,两个成年人的正常恋爱怎么就给学校抹黑了。”
“行了行了,你跟我解释有什么用,我理解你,网上的人理解你吗?你们现在是在学校,就属于师与生,为人师表是很重的四个字,做人要有操守和原则。”
陈知礼没说话,但明显对这话持反对态度。
“你去看看网上是怎么说的,舆论可不管你们是不是正常恋爱,有这层关系就能被人揪着小辫子,到时候再煽两把风,拱两把火,说你职位来路不正,关系户,到时候你还想不想干了?”
陈知礼毕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那我就不干了,这样总不能再算师生了吧。”
“你……你真是气死我算了。”
“神农项目已经进展过半,后来的部分我跟不跟都行,您找人接替我吧。”
见他要撂挑子,周院长严肃地坐直身体:“一码归一码,有事就先解决事,你不干这烂摊子留给谁?”
陈知礼没说话,神情淡漠,一脸的关我屁事。
周院长:“……”
两人对峙许久。
周院长也是知道他的脾气的,吃软不吃硬,只能顺毛捋。
见他是铁了心,周院长把iPad扔回桌子上,跟他讲道理:“你别把话说太满,这样吧,先回去冷静冷静,我给你放个假。”
“行,”陈知礼低声应了,又说:“周院,项目我暂时不跟了,组内成员最后不要有变动。”
这话很明显,就差明着说了。
别动我女朋友!
“哼,你还真替你的小女友操心。”
“和她没太大关系,项目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成果,大家的心血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付诸东流。”
“依你吧,”这些都是小事,周院长快被他气晕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回头想想办法降低这件事的影响,闹大了不只是你,整个学校的声誉都得受损。”
“好。”
陈知礼说着,等周院长把剩下的事交代完,掩门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
“神农”项目虽是他一手创办,但实验室所有人都付出过心血,从前期的规划到今天的临床试验,算是众人一年半的成果,他可以中途放弃,但并不愿意连累到其他人。
到走廊尽头抽了支烟,陈知礼重新打开微博,热搜词条还挂在上面,评论上万,甚至已经被有心人扒他的个人信息了。
什么某某的外孙,谁谁的儿子,家庭关系脑图都被画出来了,事无巨细到他表姐生产时住过的私人医院。
这事要被他爸知道,怕不是要被气死。
当然闹成这样肯定是瞒不过去了。
陈知礼捏了捏眉心。
博士、本校直博、4篇SCI、延期。
这篇博客的个人指向太明显,饶是再迟钝的人,只要在实验室待过,一眼就能知道是谁写的。
他没跟周院长说这个人是不清楚这篇博文的矛头指向他,还是唐念。
平日里成帅碎嘴诋毁他的事,他也是知道些的,他不去计较,一是没那个时间,二是觉得无所谓,他又不在乎名声,更不怕事。
但唐念不一样,她还没毕业,需要在实验室待上近两年,周围都是同学,很难不打交道,所以他并不想一开始就把人逼得太紧。
何况他并不认为一个博士生能有这个能力和资本一直在热搜上砸钱,他背后肯定有人,他不过是个站出来的替死鬼罢了。
但无论如何,他都得去找这位博士聊聊了。
抽完烟,陈知礼从院长办公室离开,回了科研楼。
刚过旋转门,就看到成帅背着电脑包从电梯下来,见到他,神色慌张地转身要跑。
正好,也不用特意去找了。
陈知礼站在原地,待人走出一两米,他才轻飘飘说:“站住。”
成帅怯怯地回过头,看着眼前冷隽桀骜的男人走过来:“陈老师,有、有什么事吗?”
陈知礼往前迈了两步,大厅空旷,此刻没什么人,正好也不用避开人:“你对我有意见?”
成帅心中一紧,握紧拳头:“没有啊,您为什么这么问?”
“你延毕是因为博二换了课题,重新补实验外加接触全新的项目,迟迟无法完成论文,就算曾经有4篇SCI,但IF小于8,照旧达不到毕业要求。换课题时我跟你讲得很清楚,新课题发论文需要时间,你也说没问题我才同意你进组,怎么,现在毕不了业要把责任归在我身上了?”
陈知礼本就没多少耐心了,这番话也很直白,一点也不拐弯抹角,成帅自然不傻,既然暴露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他敢发出来,就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何况他本就对他有怨言。
成帅直了直脊梁:“是,我是对你有意见,你明知道我差1分就能毕业,却把更好的课题给研一的新生,我为什么不能对你有意见?”
陈知礼面色微凝,眉头一皱。
他还以为他对他有什么深仇大恨,结果就因为这?
陈知礼都笑了:“你觉得我把更好的课题给了唐念?”
“难道不是吗?”
“如果我真把这课题给你,你能写出来?手写识别的内容你跟过?”
成帅脸色微微发白,他其实一直有些怕他,平日的严格不说,主要是他身上这种自带的果决的气场。
所以他很少主动去找他,有问题多半自己硬想,但那个唐念倒是一天好几趟的往他办公室跑,生着一张狐媚的脸,到处勾引男人,两人在办公室干什么,他不用猜也知道。
“我写不出来是我能力不行,那她呢,她凭什么?一个整天摸鱼划水的研一新生怎么可能发顶会,你敢说私下没有帮她?你敢说论文不是你写的?”
“这我还真敢说,”陈知礼说:“这篇论文我除了提供最后的修改建议外,没有帮她写过一个字,她的实验是寒假留校做了三十多天的成果,而你寒假在干什么?”
“……”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那时候忙着和同学在西藏旅行吧,朋友圈都被你刷屏了。”
男人一改往日?的清风霁月,微眯了下眼,声色未动,落日余晖在他脸上附上一层冰霜之色,压迫感十足。
成帅不太敢看他,但走到这一步了,他已经彻底得罪了他,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找回气场:“您说的轻松,我不信你完全没有偏颇,不止唐念,您对实验室每个人都比对我好,您既然对我有意见,为什么把我收进来,收进来却不给资源也不让毕业,谁能没有怨气?”
“你他……”陈知礼顿了顿,很有涵养把那句“他妈的”咽回去了,重新组织语言:“同学,你是不是理解有障碍?”
成帅嘴唇动了动。
“实验室的资源是公共的,我偏袒了谁,你们的大师姐吗?她每天十二点才从实验室离开,不仅要做自己的实验,写论文,还有帮项目做测试,与外部人员联系,她做的琐事不比你多?
“还有祝卿宁,他创业初期常常不来实验室,我虽然明面上定了打卡时间,但我有强制要求过吗?你觉得他的工作又是怎么完成的?
“我不想说你平日的工作态度如何,每个人有自己的习惯和学习方法,我需要尊重你,我只想告诉你,我是课题组PI,不是幼儿园老师,我很忙,没有办法时刻关注着你。”
成帅被他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知礼仿佛耐心尽失,话语极其不耐:“话尽于此,我想你敢做这样的事就已经找好了后路。那很好,别的我不说了,共事一年多,你确实是为项目做过贡献的,我感谢你的付出,所以今天是来通知你一声,之后我也不需要再手下留情了,你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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