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觉那只微凉的手指忽然离开时,她轻轻吸进一口气,整个人像是攀在悬崖边一根摇摇欲坠的绳索上,明明下一秒就可以升空,亦或是无休止地坠落,却凝在了这个不上不下的点上,难耐至极。
应止玥颤颤眨了下眼皮,呼出的气是软而湿的,有点不解,可话出口时,却带着点本人都不知情的催促:“……陆雪殊?”
她想要看过去的视线被盖住,随即低低的气息在她耳边浮动:“抱歉。”
应止玥一怔,绵密如雾水的思绪却慢慢清明起来。
她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地想,什么嘛,就知道他果然还是不喜欢。
都怪陆雪殊之前伪装得太好了,含着她的嘴唇舔吻着,在榻上的时候细密地吻吮而过,又温柔拨挑过她每一次的颤动,在气息交接时无休止地纠缠。
但应止玥心中一直有个地方悬着,落不到实处。
偶尔的时候也会犹疑地想,他真的喜欢吗?
小姝明明那么厌恶这种事来着。
可陆雪殊到底和小姝不同,大小姐不会去猜测男人的想法,既然陆雪殊说他喜欢,又表现得这么真实,她就当他是真的想法改变,也喜欢了。
然而此刻,一直空悬着的靴子终于触到了地。
陆雪殊肯定是喜欢她的,这点没什么好质疑的。
但也许是她在芦亭山的时候总是缠着小姝一起做这做那,让陆雪殊误解她特别在意这种事,所以哪怕他不情愿,也非要强迫自己去取悦她,忍着厌恶去触碰湿绵的呼吸。
她虽然很喜欢,但其实也不是真的非要做不可啦!
大小姐没法从勉强别人的行为中得到快乐,特别是在亲密交融的这种事上,还是两个人都开心更喜恰。
应止玥忽视掉心中淡得看不见的一抹遗憾,舒出一口气:“陆雪殊,你道什么歉?”
她又不会因为这点不喜欢他。
再让他用手或者别的什么伺候她,肯定是不行的了……
那亲亲可以吗?
可以不用舌的,只是蜻蜓点水地碰一碰嘴唇。
应止玥还蛮喜欢和他接吻的,感觉他情动时眼尾染出的微红漂亮极了。
如果亲一下也很抗拒的话,那拥抱呢?
也怪她发现得太晚了,应止玥有点苦恼地想,她已经习惯和他抱着一起睡了,狐狸犬的手感真的很不错。
那句谚语是怎么说的来着?
_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不过也没多久了,就让她装作不知道,再抱着他睡一晚吧。
就只是在同一张榻上睡觉而已,她会很规矩,绝对不乱碰的。
脚踝蹭上点温柔的凉意时,应止玥就知道绸绳已经被解开了。
身上难捱的燥意消下去大半,再看自己这样的姿势就有点害臊,她试图把腿收回,还安慰他:“没关系的,我不怪你……”
但腿怎么不能动了?
应止玥又试了一下,这才发现,脚踝绑着的绸绳不但没解开,反而被加了层绒毛的隔垫,触感更加柔软,却也更没法挣脱开了。
她看到他又将手伸向另一边脚踝,这才感觉到不对劲,有点慌乱地抬高声音,几乎是在尖叫了:“陆雪殊,你道什么歉!”
他把两边都加固好后,终于抬起身去亲她。
嘴唇这样温柔地吻,手掌却牢牢握住她的腰,毫不客气地向他的方向拖过去,轻描淡写道:“因为我会对大小姐做出很过分的事。”
他的吻收梢于她柔嫩的膝盖。
陆雪殊是这样狡猾的狐狸犬,明知故犯不说,还要无耻地事先获得谅解。
他抬起头时,眼眸划过几丝晦色,唇角勾出的微笑却是纯良的,“即便是这样,也不怪我吗?”
应止玥张了张口,但再没有办法组织出有条理的字句,盖因他修长的手指已经径直送进去,寻到舌尖触不到的某处,恶劣地勾挑一下。
就像在面对小姝时一样。
她被完全打开了。
第83章 寒澜雾浓
芦亭山上的时候, 应止玥怀疑是清音观主泄密,实在有着充分的理由。
她喝掉了那盏骨香后,把剩余的一点药渣全都浇在了花圃里, 不仅用花茶清了口, 还难得用滚水冲洗过杯盏——
虽然清洗得不太干净吧, 但她可以保证,绝对没有人还能看得出里面曾经装过骨香。
别说人了, 鬼估计都看不出来。
但是!
小姝进屋后,脚步顿了顿, 神色骤然沉肃下来,直接行到大小姐身边,在后者微讶的眼神里探入她脖颈,轻轻嗅了嗅。
呼吸也像是带着本人的温度, 扫过她发下嫩弱而见不到光的肌肤。
“好痒。”应止玥轻轻地颤了下, 可虽然抱怨一句, 却没有推开对方。
毕竟小姝主动亲近她, 这可真是太难得了。
更别说应止玥是打着要把人弄晕后带到府里的想法的,这时候对小姝的包容度更是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应止玥态度温柔,小姝的面色却更冷,宛如山雨欲来。
她却是不知道,喝下骨香后的一段时间内, 骨缝会渗出一点甜蜜诱人的醉香,丝丝绵绵地洄游进血液,极幽淡地飘散开来, 根本不是清口能解决的。
“真的吗?”应止玥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不过, 就算是这样,小姝也不可能因此就判断出她喝了骨香。
——除非小姝自己也喝过。
然而应止玥没有深究, 她虽然想瞒着小姝,但说句实话,也没怎么怕会被发现。
小姝知道,那又会怎么样?
大小姐轻飘飘道:“反正我也是会死的。”
死掉之后,一切都消散,爱恨情仇全部都失去意义。
她只是要在消散之前,让范老爷从天堂坠入地狱而已。
大小姐轻轻托腮看向窗外,一派天真的少女形象,却在下一息就可以化作云雾弥散开。
小姝想问,那我呢?
明知骨香是毒药,却还是干脆喝下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吗?
你这样轻轻松松地死了,我又该怎么办呢?
但小姝自己也知道,这些话根本没有问出来的必要,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
映入应止玥眼瞳的眸色敛回,显出点浓墨似的深黑,沉沉泊泊地凝在寒潭底。
竟然是真的很不开心。
不得不说,这完全超出了大小姐的预料。
她不解,但也并不是很在意。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应止玥只是因为觉得好笑,浅浅弯了下唇,随口问,“你喜欢我吗?”
那双凝了寒潭的眼愈凉一分,晦雾卷沉,是应止玥从未见过的怒气外露样子,却也不能将其定义为对她的杀意。
很奇怪的,小姝的态度如此冷淡,应止玥却莫名尝出来一点伤哀。
怎么回事啊?
应止玥想,小姝怎么还没来反驳她?
难不成,难不成……
应止玥的身体被小姝的汤药调养得很好,虽然喝了骨香,但那是慢性毒药,并不会马上发作。
而天色虽已至晚暮,她现在却并不犯困,也肯定自己绝没有陷入幻觉。
“小姝,你竟然真的喜欢我。”这话没经思考,完全是脱口而出。
可是刚一出口,不管对方是什么反应,应止玥自己先是一震。
这是她用无数过往的片段拼凑组合过,却由于没有丝毫理论根据能落脚,只能怏怏放弃的不切实际猜想。
大小姐的后背都因这战栗出细小的汗意,过于兴奋了,她心跳急剧加速,下意识地倾向了尚在沉怒的哑巴侍女。
神智都快要不清楚的前一瞬,她蓦地看到了小姝的唇。
紧抿着,却没有躲开的意思。
应止玥恍然大悟。
小姝不喜欢亲近的行为。
但小姝喜欢她。
这两个事完全是可以拆开来看的,都怪她之前想当然地把它们捏在了一处,才误会小姝对她完全不心动。
应止玥心里在唉声叹气,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但她想,这也不能怪自己,毕竟之前她的认知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想亲近。”
然而这只是大小姐自己的想法,小姝的脑回路可能和她不一样嘛。
可是,小姝还是亲吻她,还来嗅她了。
所以说,小姝是真的喜欢她!
喜欢到明明不喜欢亲密的肢体接触,还是紧皱着眉心答应她。
应止玥心中原本萦绕的一团阴云,倏地散开了。
既然自认为知道了缘由,大小姐自然不会再去亲小姝,在双唇接壤的前一息,果断向后避开,真心实意地感叹道:“你好可怜啊。”
应止玥美滋滋地想,想不到小姝为她牺牲这么大。
明明感到膈应,还是硬着头皮来和她亲昵。
天啊。
小姝——小姝也太可爱了!
其实这话还是有圆不上的地方的,比如说应止玥之前虽然主动吻了小姝,但只是单纯的嘴唇贴贴,没有什么其他含义。是小姝把她反按到床榻上,撬开唇齿,舌津细密地交缠的。
再比如说,当时应止玥先握住了小姝的手放到自己的膝盖上不假,但她被小姝拨开时,就已经选择放弃了这件事。分明是小姝自己发疯将指节嵌进去,之后又借着烛火没亮,去恶狠狠地咬她。
其实最清晰也最直白的一点就是,大小姐身体这么弱,要是小姝真的不情愿,她怎么可能轻松地咬到对方的脖子?
但应止玥这时候没思虑这么多,也可能是因为小姝没有说话,她自己将对不上的地方囫囵圆过去,达成了逻辑自洽。
应止玥有点好笑地想,小姝真是笨蛋,她虽然喜欢这些亲密的事,但只因为对方是小姝而已。如果这些缱绻的缠绵对小姝来说是上刑,她干嘛要去刻意为难对方呢?
小姝可都愿意为她杀掉于隐周了!
而且,小姝还不想让她死。
易地而处,谁敢让大小姐做什么哑巴侍女,她早就一榔头敲碎对方的脑壳了。要是知道对方会死,根本不可能难过,只会幸灾乐祸地说一声“活该。”
可小姝因为她会死而生气!
这说明什么?
说明小姝超爱她的。
应止玥都快笑出声了。
搞什么啊?原来她和小姝互相喜欢呀。
两情相悦,本来就是世上最难得的可贵事情。
哪怕应止玥是将死之人,也依旧会因此而动容喜悦。
不过应止玥到底是矜持的大小姐,没去看小姝,只垂着细睫组织语言,再三斟酌着,该如何将自己的青涩心意也告诉对方。
然而她自己却不知道,此前无心的一句“可怜”,放在此情此景下,听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反而被嚼出怜悯和讽刺的意味。
也是因此,当应止玥被蓦然推上榻,腰间一凉,散开的矜带落在她手边时,她还迟钝地没回过神来,“你在做什么?”
——我喜欢你啊,你不用特意为难自己去做这些事情。
哪怕什么都不做,我也会喜欢你的。
天色漠漠地黑下去,明明不是冬天,房里却似落了锋雪。
应止玥手足无措,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看得不是十分清晰。
然而,冰凉的玉枕垫在她未设防的腰下,一切都未被遮掩地现于另一人眼前。
碍于姿势,应止玥看不到对方的脸,只有膝上被冰凉的手指拂过,她很无助,也很惘然地唤:“……小姝?”
这声音很轻,小姝含怒的神色却忽然静下来。
随即箍住,不轻不重地扇了一巴掌。
这一掌的声音不脆,因为沾了细露,发闷,却如同轰下一声嗡鸣,让应止玥原本组织好的语言全部溃散。
她大脑一片空白,震惊地连思考的能力都不再有。
因为没有直接看到,甚至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只是出自下意识斥责对方做的事:“小姝,你、你怎么能打我的……”
后面的字眼太低俗了,连落在书简上的资格都没有,大小姐根本就讲不出来。
她也没必要讲了。
清澈的水汽溅上玉质的枕。
小姝又落了一掌下来。
第84章 扇脉杓兰
身为古早玛丽苏小说的原女主, 应止玥是一位很有闲情逸致的大小姐。
幽静的雅室里,洗过的扇脉杓兰呈现一种濯净的淡粉色,茎的尖端延伸出一袋软白的花, 被她挑选后, 再轻柔地放进青花缠枝色的花口玉壶春瓶里。
花瓣上沾了清晨的雾露, 抚上去时贴过手背也会蹭上水痕,修剪时偶然会被枝茎轻轻拍到, 发出轻而低的窸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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