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烨只是勉力点了点头, 并不如程淮那般心存指望。
他听萧惜惜说过,她的外公已经过世。至于何谓的后人, 不过就是何玉漱和萧惜惜。
萧惜惜除了会包扎伤口,对医术一窍不通。至于何玉漱,在扬州是开药铺的,看她那样子,也不像得了父亲的真传。
程淮没注意到慕容烨的落寞神情,只顾着和萧惜惜攀谈,询问她的过往经历。
当得知何谓已去世多年,何玉漱只是开药铺,医术并不精湛时,程淮的额头渐渐冒出一层冷汗。
找到何谓和他的后人,是他给慕容烨解毒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看向慕容烨,慕容烨淡然道:“生死有命,看开些吧。”
程淮没答话,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无论如何,他得去见见何玉漱。
慕容烨用完药之后,沉羽进来服侍他歇下。
天色已晚,萧惜惜不得不告辞了。临别时,她看着慕容烨依依不舍。
“你好好养病,我下次来看你,给你带糖葫芦。”
慕容烨点头,又握了一会儿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才不情不愿地松开。
程淮和萧惜惜芊儿共乘一辆马车,一起回到深巷中的小院。
刚到门口,就见大门敞开,何玉漱带着宋嬷嬷,李婶和车夫正急火火地要出门。
一看到萧惜惜乘坐的马车,几个人停住脚步。
萧惜惜掀开车帘,叫道:“娘,你们去哪里?”
李婶喊出来:“哎哟我的小祖宗哎!还能去哪儿,去寻你啊!”
何玉漱长舒了一口气,可是马上又板起面孔,语气故作严厉:“惜惜,你跑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何家的车夫原本在茶楼的后门等着,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萧惜惜和芊儿出来。眼看天色渐晚,他到茶楼里去找,却哪里还有她们的踪影。
车夫又在附近的街巷找寻一番,还是找不到人。他不敢耽搁,一路狂奔回来给主母报信。
何玉漱一听说萧惜惜丢了,吓得魂都没了,赶紧带着下人们出门寻找。没想到一出门,就赶上萧惜惜刚好回来。
萧惜惜跳下马车,笑道:“娘,你别生气,你看,我带了一位老神仙回来。”
程淮和芊儿跟在萧惜惜身后,也下了马车。
何玉漱本想教育萧惜惜几句,让她以后切不可随处乱跑,惹来祸端。
这时一看到程淮,不由觉得在外人面前教训女儿,实属不该。于是面色缓和下来,看向女儿口中的老神仙。
程淮虚发花白,仙风道骨,这时也正看向何玉漱。
何玉漱见他年长,于是先施一礼,温声道:“不知老先生造访,有失远迎。”
她不解地看向萧惜惜,不知道女儿和这个老神仙有什么瓜葛。
从何玉漱的容貌,程淮着实看出了师兄和师嫂的影子。
感怀故人,程淮双目泛起泪光。他上前一步,还了半礼,道:“我来得冒昧,师侄女不要见怪。”
听他这么说,何玉漱更加吃惊了。
程淮接着道:“老朽程淮,令尊何谓,是我同门师兄。”
“啊,原来是程师叔,”何玉漱又惊又喜,“父亲在世时,确是提起过您。”
一番相认后,何玉漱忙将程淮请进堂屋,招呼下人奉上茶果款待。
程淮与何谓数十年前一别,此后再未曾相见。经过与何玉漱叙旧,得知何谓在妻子死后不久,便也郁郁而终。
何玉漱年少飘零,孤身流落江湖,吃了不少苦头。
程淮又是一番感怀。
同门学艺时,何谓对他多有照顾,他对何谓也是真心敬佩。可是自己却连师兄的遗孤都没有丝毫照顾,让何玉漱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他越发觉得难过。
何玉漱提起亡父亡母,勾起伤心往事,也红了眼圈儿。李婶儿和宋嬷嬷在一旁赶紧相劝,都说师叔侄相认,是一桩好事,切莫过于伤心。
程淮拭了拭眼角的泪:“我行医多年,虽没有高官厚禄,却也积攒些声望,师侄女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我自当尽心竭力。”
何玉漱孤身多年,一直没有长辈照拂,虽然与程淮不过是初见,又不是血亲,可心里仍然愿意把他视为亲人。
她心里一暖,看向萧惜惜。
“我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年少不懂事,只求她日后平安顺遂。”
萧惜惜一直默默坐在她娘身边,听她娘这么说,撇撇小嘴,靠在她娘肩膀上。
程淮看向萧惜惜,心中喜忧参半。
慕容烨对萧惜惜有情,若他活着,有他关照,萧惜惜这辈子注定富贵无忧,可若他熬不过去,早早归西,以萧惜惜这般容貌,怕是难免引火烧身。
程淮略一沉思,正色道:“只要有我程淮一天,定能保你们母女平安。”
何玉漱心中喜悦。程淮虽然年纪一大把了,可毕竟是举世闻名的医者,经过这番相认,就是自己的娘家人了,日后也是惜惜的娘家人。
如果哪天自己不能陪在惜惜身边,惜惜还有程淮可以依靠,不至于孤身一人。
想到这一层,何玉漱领着萧惜惜,向程淮深深施了一礼。
“师叔大恩,我们母女真不知何以为报。”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顿了顿,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师叔,我父亲留下一箱医书……”
“啊,真的!?”程淮激动的站起来。
何玉漱点头:“我天赋有限,又为生计奔波,一直无暇研读,不如拿给师叔,即能济世救人,父亲一生所学也有了传承。”
程淮感慨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位病人,身中奇毒,已时日无多,我才疏学浅,无能为力。这两年,我一直希望能找到何师兄或者他的后人,或许能有为他解毒的一线希望。”
萧惜惜在一旁插言道:“娘,师爷爷的病人,就是叶公子。”
“啊?”何玉漱一惊,随即摇头,“唉,亏咱们跟叶公子做了那么久邻居,我居然没想到从你外公留下的医书里,找一下给他治病的法子。”
何玉漱随即招呼李婶,进入厢房,翻箱倒柜,不一会儿,李婶儿就搬出一个小樟木箱子来。
何玉漱打开箱子,里面装满泛黄的医书。她缅怀了一下亡父,便将箱盖合拢,全部交给程淮。
“希望这箱书,能救叶公子一命。”
程淮这时已是信心满满:“上天让我遇见你们,就是他命不该绝。”
程淮离开后,何玉漱又详细询问了萧惜惜与慕容烨见面的经过。
得知那位叶公子如今住在一座大宅里,身边有很多护卫仆人,又有程淮这样的当世名医给他治病,再联想到此前的种种迹象,越发觉得叶公子不是一般人。
萧惜惜也有了几分姑娘家的心思。虽然跟娘亲说了与叶公子见面的经过,可与叶公子亲昵的细节,她却一句都没说。
她觉得,这是她跟叶公子的秘密。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叶公子亲她的画面。
心情是喜悦的,嘴角也不自觉地翘起。一转念,又想到他的身体,不知道师爷爷拿了外公的医书后,能不能给他治好。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长这么大,第一次失眠了。
第27章
入秋之后, 暑热散去,天气渐渐凉爽。院里的桃树上挂满了绿油油的果实。
这一日,萧惜惜正在树下逗着兔子玩儿, 忽然听见外面车马喧哗。
听声音, 她知道是她爹爹萧放来了。
“爹爹!”萧惜惜欢快地迎出去。
“惜惜,我的乖女儿。”萧放一见到萧惜惜, 瞬间满脸笑容。
他进门来, 手里提着一个布包。
“惜惜,跟爹爹进屋,爹爹跟你说几句话。”
萧惜惜跟着萧放进了堂屋, 何玉漱正和两个嬷嬷做针线。萧放前些日子送来好些名贵漂亮的衣料, 何玉漱正在给萧惜惜缝制秋天的新衣。
萧放屏退两个嬷嬷,只留下何玉漱和萧惜惜。
他打开布包, 里面竟然装了两件青色的道袍。
何玉漱不解:“你这是何意?”
“你和惜惜换上这两件道袍, 我带你们进宫?”
“进宫?”何玉漱和萧惜惜同时惊问。
萧放点点头,道:“以你们现在的身份,我带你们进宫多有不便,所以我前几日向宫里奏请,带两位医女进宫为皇后娘娘治病, 今日获了御批,未时可以进宫参见皇后娘娘。”
“进宫见皇后娘娘!?”萧惜惜小孩子心性,高兴得要跳起来。
何玉漱却忧心忡忡:“无缘无故的, 为什么要进宫见皇后娘娘?”
“我母亲性子执拗, 这世上能让她改变主意的人,只有皇后娘娘。”萧放道。
萧放这么一说, 何玉漱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后娘娘是萧老夫人的女儿,萧放的妹妹。萧放是想让皇后娘娘劝说萧老夫人, 改变主意,接纳何玉漱嫁进靖国公府。
可如果皇后娘娘连何玉漱和萧惜惜的面都没见过,怕是不好开这个口。
何玉漱眉头微皱。皇宫里规矩繁多,自己和女儿都是民间女子,哪里懂得那许多规矩。万一行差踏错,冲撞了什么贵人,惹出什么祸事来,岂不麻烦。
萧放看出来她的担忧,安慰她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是我嫡亲的妹子,当年咱们之间的事,我早与她说过,她是赞同的,你和惜惜此番前去,她断不会为难你们。”
见何玉漱还是犹疑,萧放又接着道:每 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 加入南极生物峮四二2二武九一四气“我在皇上跟前当差,也是说得上话的人,宫里向来都给几分面子,你们跟着我去,我自当保你们平安无事。”
何玉漱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头。
她虽然不愿意这般大费周章,可为了女儿,自己受这点儿委屈也没什么。
眼看天色不早,何玉漱和萧惜惜都换上萧放带来的道袍,洗去脸上的脂粉,打扮成道姑的样子,随萧放一起向皇宫进发。
路上,何玉漱一再叮咛萧惜惜,让她到了皇宫里,切不可乱跑乱看,随意说话,生怕她惹出什么祸端来。
萧放拍拍何玉漱的手,笑道:“有我在,怕什么,一会儿如果时辰早,我再带你们去御花园逛逛。”
“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何玉漱一直惴惴不安,“日后惜惜认祖归宗,就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还怕没机会逛御花园吗?”
“你说的是。”萧放笑道。何玉漱说什么,萧放都当圣旨来听。
进了宫门,早有皇后宫里的太监和宫女迎候,一路领着他们一家三口,来到皇后萧敏住的安仁宫。
萧惜惜轻拉何玉漱的衣袖,小声嘀咕:“娘,皇宫好大啊!”
“嘘。”何玉漱示意她不要说话。
通禀之后,萧放带着何玉漱和萧惜惜便径直进入皇后会客的东配殿。
皇后萧敏居中坐于榻上,数名宫女侍立在一旁。
店里燃着桂花香,味道清新香甜。萧惜惜鼻子灵,一进门就闻到香气之下,似乎还有点儿别的味道。
萧放虽是皇后的兄长,却也要行君臣之礼。
何玉漱和萧惜惜跟在萧放身后,跟着他一起行了跪拜大礼。
皇后温声道:“哥哥不必多礼,快起身吧。”
趁着起身的功夫,萧惜惜按捺不住好奇,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皇后娘娘穿一身绯红宫服,发髻乌黑,鬓角斜插珠翠步摇,面容清丽中透着妩媚,只是脸色似乎过于苍白了。
走得近些,萧惜惜闻到了那股香气下面掩盖的味道,似乎是隐隐的血腥气,跟在叶公子家里闻到的味道是一样的。
萧敏吩咐宫女给萧放拿来座椅,又命她们拿来两个绣墩,让何玉漱和萧惜惜也坐。
何玉漱连忙推辞:“民妇身份低微,万万不敢受皇后娘娘赐座。”
萧敏道:“你不必推辞,以后都是一家人,我虽然住在宫里,却不愿跟家里人都生分见外。”
萧放也道:“都是自家人,不用拘着,坐下说话便是。”
何玉漱拗不过,欠着身在绣墩上坐了。萧惜惜紧挨着她娘,也坐了。
萧敏看向何玉漱跟萧惜惜,见这一对母女虽然未施脂粉,只做普通道姑装扮,却当真是容色过人,特别是萧惜惜,十五六岁的少女,既有含苞待放的娇羞之色,又在顾盼间娇媚生辉,让人看了一眼,就舍不得移开眼睛。
怪不得萧放费尽心思,不惜违逆母亲,也想把她们母女接回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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