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明景初点点头,“是明家给的,当初留给明家祖宗负责守护,前段时间拿回来了,虽然没有当初的本命剑顺手,这把稍微‘花哨’了一些,但我本命剑已碎,如今能有一把真龙泉剑在手,也不容易了。”
明景初过去不用它,是有理由的。
一来他不是双手剑和单剑士——他既习惯于单手持剑又能同时用左手剑和右手剑,但因为几百年前的灾祸,他身体大损,惯用剑也碎了,只留下了一把剑鞘;二来这把古剑设计得比较特殊,看起来也花哨,不大是他现在的风格。
这把剑作为“备用”,过去通常左手持握,但他本身是右利手,也就是说他的左手剑用得并不如右手那么出众,不过比一般剑修还是强了许多,而且大部分对手不需要他双手双剑对付。
当然,现在他已经调整过剑柄的绑带,又重新练过,在如今没有其他好剑的情况下,他自然也能将这把过去的左手剑用得好似自己延展生长出来的手臂,轻轻松松。
至少目前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这是一把左手剑,他和它也没有和当初的本命剑那般那么契合。
“小心一些。”
“嗯。”
邪物固然也有喜欢搞歪门邪道的,不少老成精的大鬼也有诸多花花肠子,但比起“人的狡诈”,鬼物整体上还是稍逊一筹。
有些丧天良的,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不会在乎什么同胞情谊,更不会有诸如大局观念、普世良善之类的好心存在。
明景初和安虞柚都提起了警惕。
“啊——”叫声响起,两个人俱是眼神一锐。
明景初再度拔剑,安虞柚手上捏了两张未被损坏的符纸小人。
之前她就觉得不对劲了,一般的鬼怪可不会正正好打到她还没有点灵的小纸人身上,反倒是更像早有警惕的某些人,对着她出手却又藏头露尾不敢明示,这才借妖鬼之手妄图害她。
可惜,还没来得及形成大阵,就被明景初一剑劈来。
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无论何种阴谋算计,这会儿全都跟着削掉的塔尖一块儿,全粉粉碎了。
“中了!”
“?”
“蛊虫咬到人了。”安虞柚眯了眯眼睛。
她的虫子不完全是自己培养的,实际上只有蛊蝶是她一直养在身边的那只虫,因为蛊蝶的能力特殊,更偏向“善”一侧,和一般靠着虫子厮杀虫子、毒虫互相下毒来成长的毒蛊不太一样。
知她要来十二城应对鬼蜮,毕竟是国家头等顶天的大事情,有灭世之灾倾向的事情怎么也要重视起来,安姥姥虽然没有亲自下山,却也为她“求”来了更多法门和道具护身——
这蛊虫便是其中之一。
都知道苗女养蛊厉害,他们寨子虽然不玩蛊虫,行的是侍奉后土娘娘的神道侍从的路子,但他们附近也有寨子玩蛊,彼此没有断了联系,自然能给安虞柚一个方便。
换做其他人,不仅拿不到蛊——对苗寨的人来说基本成型的苗蛊是珍贵的资源,便是拿到了也操控不住。
安虞柚就没有这个烦恼,寨子和寨子十里八乡的都是亲戚,便是近三代没有亲戚,往上再数个三五代,总有亲祖在,她这个血统在这里,蛊虫在没有主人干涉的情况下再怎么也不会害她,对其他寨子人来说也是如此,再说她本身也有控制蛊虫的能力,虽然自己养不出来,但掌控还是可以的。
“果真有人!”明景初暗自咬牙,所有妄图伤害安虞柚的都能激起他的凶性。
平平和和几百上千年,不过是没有触及逆鳞。
对黑猫来说,主人就是全部,他坚持这么多年,忠诚于主,万事万物皆可不放在心上,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舍了去做救世的事情,却唯独放心不下一直没能做到的任务。
现在有人想要害安虞柚,他可不就立马拔剑,恨不能当场将人抽筋扒皮、点了人头油灯。
跪在地上拼命挣扎的人看起来四五十岁,身形偏瘦,却并不瘦削,穿的是一身黑色的道袍,形制辨别不清楚,但看来就让人觉得有鬼。
被蛊虫咬了之后,他仍不放弃想要逃跑,但扑簌簌的虫子已经攀了他一身,任凭无数的符纸甩出去,该咬上去的已经下口了。
“咦?”安虞柚一顿。
她放出去有三十多只小小的黑色蛊虫,因很不起眼,在这秽物浓重的雾蒙蒙的环境里更加隐蔽,同时虫子也并不是凡物,主打的就是一个偷袭和突袭。直白点说,她觉得一般的B级玄士都不一定能这么快地处理好蛊虫的问题。
但这个邪道虽然一开始被咬了两口,但后面反应很快,三十多只虫子眨眼间竟然全数断了联系,也就是说他虽然看着身形狼狈,但实际上确实很快地处理了问题,这水平应不是说笑。
“小心!”明景初提醒安虞柚一句,便飞身上前,抬腿就是一脚。
那邪道竟然还有些身法本事,蛊虫只给他注射了毒素,却没有能“顺利”入体,他反应快,也没有让身上的几个虫子继续咬破皮肉。
看着虽然痛苦,却并不伤及要害,与此同时还能和明景初过上几招,若不是为了大局要抓活的,明景初都不想留他,对方出手很狠辣,还有几分老练,各种玄门手段也非常驳杂,换其他任何人与他近身都讨不到好处。
“是你——”看到安虞柚,他眼神大恨,似乎是认识她的,但安虞柚分明不认识对方。
“放肆!”唯恐他伤害安虞柚,明景初手下一狠,直接拔剑,当即一挥,瞬间斩下他左手臂。
鲜血飞溅,此人立刻倒地,翻滚着惨叫:“啊——”
“这人命格不对!”明景初快速掐算起来,“怎么他身上好似有几道魂魄同宿一体……不对,这不是一体多魂,这是……像是替命了一般!”
替命某种程度上有些像是“夺舍”,有点儿如同一个身体多个魂魄,或者说一个陌生的外来灵魂侵占了原本的身体,自然也就占了这身体原本对应的命格。
但“命格”对应的灵魂而非身体,有些人命数改了也会在肉.体、面相、骨相上产生相应的变化。
替命,占了别人的好命格,却能保持自己原本的灵魂甚至原本的身体——有的替命会换身体,有的则不会,这技法应该是失传千年有余,当今若有人能成,必有古怪——不管怎么清理,都会留下痕迹,所谓“不存在完美犯罪”。
这世间诸事,必有留痕,瞒得过自己也瞒不过老天爷。若真瞒过了天,那恐怕就该担心担心是不是“老天爷”出了问题。这头顶的天要坏了要塌了,只有乱世末世才会出瞒天过海的乱象。
明景初出身昆仑,便是在昆仑内地位不高,比不得王母和仙姬,但该有的见识他也都有,即使记忆模糊了许多,不少信息被从脑子里抹去,他也能做出最基本的判断。
尤其是这法子似乎有昆仑的痕迹,明景初便好似被唤醒的一般,一下想起了什么,仿佛是脱口而出一般。
安虞柚一愣,随即跟着掐算,点在指尖的手突然一顿,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命数,这百年前的命……竟是当初地府给我的那个生卒年月?!”
多日以前,在供奉白无常的时候,地府曾给了她一道“启示”。
在过去玄门还算兴盛的时候,阴间阳间还是有所往来的,阴间差役不便于来阳间活动,但总有些不安分的东西自地下跑出来或是压根没有被地下的逮住,于是下头的变会从阳间寻一些他们认可的玄士,以入梦等多种方式给予暗示。
有的时候给的信息多一些,说的比较详细,该怎么怎么把什么什么妖邪送下去讲得清清楚楚,有些时候就说得非常含糊,可能只是个画面或是如她收到的,就一个“死亡日期”。
安虞柚与神灵关系亲近,通常不会只得一星半点的东西,但落到手只有这么点儿信息,要么是天机不可泄露,要么就是地府那边对此还没有重视到要请大法宝仔细调查、只做个小添头的意思。
正此时,那人突然甩手一大串珠子,正对着安虞柚和明景初面颊而去,瞬间无数鬼影自珠串中跑出,竟是如同捉鬼幡一般的邪物,是扭曲了佛门物件。
也不看结果如何,扔出东西,他便忍着剧痛,扭身便跑,无数的阴气与藏匿暗处的邪物仿佛受到感召一般,竟然主动地打算“容纳”他,替他隐藏踪影,偏他与它们并无契约联系,也不知道是如何操控的。
“抓住他。”安虞柚喊了一句,手上无数纸人已经飞跃而出。
若是不知道便算了,既然已经发现端倪,她是万万不会放过这邪道的。
明景初闻言便拔剑而起,下一秒长剑已经结结实实架在了人脖子边上,划出一道分明的血线。
猩红的血珠飞溅而出,一道弧线后落在地上花了颜色。
邪道僵硬在原地,再不敢多动弹。
第98章
明景初剑使得很有分寸, 这一挥剑,看似是擦过了脖颈,却并没有割破喉管或颈动脉, 只是瞧着很厉害地剌了一条血线。
但若是这人再乱动动, 这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长剑绝对能轻轻松松割断他的脖子,割下他的脑袋。
邪道也怕明景初“手抖”,他这般不择手段换命改命的人, 最是惜命不过, 哪里舍得拿自己宝贵的小命去碰去赌。
反倒是明景初这样心有大气节的,若不是挂念着任务、放心不下昆仑和主人,他是会如同过去那般,舍生取义,为救苍生不惜奉献自己的人——
虽然看他那张冷冰冰的面孔, 谁也想不到他会是个热血人士。
“额……”到底, 邪道战战兢兢不敢多动作, 但那双精明又猥琐的黑眼睛滴溜转着, 视线一下便落在了安虞柚身上。
还不等做什么, 明景初猛地往他背上贴了什么,那人一顿,竟然慢慢陷入了迷蒙之中。
“离魂?哦不对,是催眠控制,你还有这一手啊……”安虞柚面上有几分感慨,就好似看到了亮爪子的大猫,平时是亲亲小猫可可爱爱, 结果突然发现人家其实是抓老鼠能手, 一口一个,帅得不行不行。
“是昆仑的秘法咒文, 效果很凶悍,”明景初解释,“一般人承受不起,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就能让人魂魄受损,就算醒来侥幸留下性命,也躲不过痴呆或是植物人的结局。”
因为这昆仑咒文的秘法效果太狠,一般人类受不住,所以他也从不对普通人采取这样的手段,甚至一些魂魄脆弱的精怪,也受不住这么一记。
但面对这种始终不安分的敌人,威胁到了安虞柚的安危,他便毫不犹豫,马上采取了行动。
若不是要查一查真相,他能直接弄死这个家伙。
然而,以霸道的手段控制了对方之后,得到的消息却让两个人大吃一惊。
邪道自称名为赵端,是得了某些指示来“暗杀”安虞柚的,至于说这教堂塔如何成为放大鬼越过战线直.插后方的漏洞,他当然不肯承认,哪怕被控制了仍然咬死只说是为了引鬼而来诛杀安虞柚,并不是真的要当人类叛徒,要害得十二城等地溃败沦陷。
预谋杀人和预谋残骸人类自然是不同性质不同程度的罪名,或许是出行之前就得到了某种暗示或是确实目的“不明”,赵端邪道被控制之下仍不改口,毕竟眼下鬼蜮地方属于“战区”,按照特案局最新给出来的指示,如果是被确定有叛徒行为的敌方份子,类似于有意图谋放鬼入城害人的,这种该死的鬼子行为可以特殊处理,即在确认之后可以当场诛杀。
因为是玄门手段在场,所以之后还能强留魂魄,弄个搜魂拘捕之类的行为再做探查。
大家都是很重视因果的人,所以即便是有“特权”,安虞柚也轻易不会沾杀孽。
如果情况真的紧急,比如方才他要逃跑,那她不介意下个狠手,途中对方抵不住挂了,那不是她的问题,但眼下他已经被俘虏了,有条件的情况下,安虞柚更倾向于调查清楚之后由专门的人员来判断和承接,所谓法官判决、刽子手行刑。
安虞柚不领兵不打仗,只是个不太标准的小队长,若真的需要杀鸡儆猴的威慑,也该把赵端这只现成的鸡送到官方的手里去,让他们来最大化利用这该死的叛徒。
不过,明景初这会儿是真的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的模样真像是发怒之后呼噜呼噜警告敌人的大猫。
一听到对方有预谋地要来趁鬼蜮之乱截杀安虞柚,他恨极了。
“九九,相关信息录入了吗?”
“是的,当然!”
有人捣鬼,九九等官方后勤人员痛心之余,更是提起了警惕,给各方都去了消息,让在鬼蜮战场的所有人务必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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