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两人见关越来了,抬眸齐齐打了声招呼:“越哥。”
关越跟他们点头,绕车看了一圈,完成的还可以。大宝鼓了鼓满是肉的腮帮,邪笑着打趣磊子:“磊哥,你刚才在外面看啥呢?”
“美女。”磊子一脸骄傲。
李涛正在收拾工具,他兴冲冲问:“哪有美女?”
磊子搂过他两肩膀,神神秘秘:“对面烧烤店知道不,我发现的。”
他一脸得意,弄得大宝都不好意思敲碎他的美梦。不过这种时候就要彰显兄弟义气了,他大义凛然道:“你是说头发烫了卷,屁股特圆那个?”
磊子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嗯嗯,咋,你认识?”他狐疑着看大宝。
大宝哈哈笑了两声:“看看得了,有主了。”
“你咋知道?”磊子不死心。
大宝神气道:“她对象叫伍强,烧烤店的大师傅,以前跟我弟兄们一起喝过酒。”
磊子才不气馁:“还有一个呢。”
关越对他们讨论的这些话题不感兴趣,他看着也没什么事了,回身赶几人:“活干完就抓紧滚。”
大宝和李涛做作地抱一起,尖着嗓子:“哥你今天好凶喔!”
关越听他两恶心的语气,脸都差点绿了。转身就要上楼,磊子压着声喊他:“哥,要不今晚外面吃烧烤,我请客。”
大宝和李涛都听出来了磊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抱一起嘿嘿笑。
关越停在楼梯半中央,摆了摆手。关予芙刚上小学,还在适应,他得多陪陪她。
磊子哀嚎:“哥,你别这样呀!我还指望你帮我要个微信了。”
关越瞪了磊子一眼,这家伙以前没少拿着他照片出去“行骗”,甚至有段时间微信头像都是关越的照片。
“改天我请你们,今晚还有事。”
他说完径自上楼了,大宝和李涛逮住一个劲调笑磊子,三人很快打打闹闹出去了。
关越过去瞅了眼关予芙作业,看着已经写了不少。他拿过账本把今天的进出账整理了一下,那三个手艺都不错,但是记账整理票单这种细活弄得一塌糊涂。
关越弄好账已经八点了,关予芙作业也写完了。
晚餐在外面吃了点,回家关越又给她弄了点牛奶和小饼干吃,吃完按照日常程序她自己换了睡衣,洗漱。
关越给她掖了掖被角,等她睡着。
关予芙今晚比往常话多,她眼睛溜圆,手抓着关越的裤子奶声奶气问:“爸爸,你知道肖恩是谁嘛?”
关越手臂一紧,他哪儿知道肖恩是谁,还以为是关予芙在学校认识的同学,他柔声道:“是你认识的新同学?”
娇俏的小女孩窝在关越怀里咯咯笑:“才不是,它是一只小羊。”
说完爬起来,从关越身上跨过去,跳下床打开放在书桌上的书包,从里面掏出语文课本翻开,拿过来给他看。
“你看,小羊肖恩,”她眼睛一眨一眨的,很认真,“这是赵彤彤给我的。”
看得出她很喜欢,关越心里五味杂陈,开心女儿能在班里交到朋友,又因为她的小心翼翼难受。
他揉了揉关予芙的小脑袋,问她:“她是你的朋友吗?”
关予芙点头,但是情绪一下子低落了,眨着眼睫道:“她说我不会说话,可是我会说话,我就是有点...害怕。”
关越那颗坚硬的心像被破了硫酸,烧得疼。
他把女儿抱怀里,哄了半天,又给她疏导了下,才看着她揉着眼睛睡着。
关越开着那辆白色的桑塔纳往自助洗车店走,路上还在想关予芙刚才说的话。
自从母亲去世,女儿就他一个人带,以前总觉得小孩子给她吃饱穿暖就行了,但是真看着她跟你说出那些话,心里面难受的不行。
他降下车窗,灌进来点夜风,驱散一点烦闷。
除了十里滩那家汽车养护中心,关越在福林街这边还开着一家两百平左右的自助洗车店。每天还得过来看一下,盯着点。
车子扔路边,关越咬着烟把往里走,夜风劲劲,吹得火星明明灭灭。
这一片全是旧居民楼,街边的好多店还都开着,像这些小馆子小店什么的,基本都会开到十一点左右,熬时间,等顾客,能做一单赚一单。
关越的洗车店就夹在两栋商住一体的楼中间,面街的口子上挂着一个很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10 元自助洗车”,墙上还拉了条引导横幅。
他往里走了五十米,视野一下子就开阔起来了,这个地方他当时扫街扫了好一段时间才发现。
正前方是一摊子快要拆掉的危房,旁边一大块空地是附近这个小区的停车位,横七竖八停着不少车,他店就开在边上,很敞亮。
关越刚把烟头扔地上踩了脚,迎面过来十来个面像很凶,穿着破旧衬衫年级偏大的男人。
擦肩而过的时候,领头那人恶狠狠看他。
关越站在他们面前,高出许多,论气势他也不输。
他错开那群人,继续往里走,店里灯光通明,看着应该没什么事。
但是,关越走进店门口一看,才发现他立在门口的灯牌被砸坏了,外面的壳子稀碎,里面的二极管还断断续续地闪着红光。
“妈的......”
他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视线往那边小区的巷子扫了一眼,墙角好像蹲了个人。关越把坏了的灯一脚踹到墙边,打算进去看看监控。
刚走了几步,有人叫住他。
“你是老板吗?”
一个婉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
关越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白 T 牛仔裤,脚上踩着平底凉鞋的女孩。
就着店里漫出来的光线勉强能看清她的脸,一双水杏般的眸子盯着他看,秀美的峨眉淡淡蹙着,牙齿咬着唇瓣,娉娉袅袅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程诺看对方愣了下,又重复:“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吗?”她指了指亮亮堂堂的洗车店。
关越摸着鼻尖,回身看了眼店里。
“是。”他声音铿锵中带着点随性。
程诺认出他了。关越也不是第一次见她,店铺刚开始装修那段时间他总是把关予芙哄睡后自己又过来拾掇一下,看着过好几次眼前这女孩站巷尾抽烟。
他有些刻板印象,总觉着抽烟的女孩不好,邪气。
所以这会态度算不上友善,程诺有点不好意思,仰头看他:“对不起,你门口的宣传灯给你弄坏了,多少钱?我赔给你。”
关越蹙眉,轻叹了下,问:“你弄坏的?”
程诺身体还在轻颤,加上关越的口吻,有点凶,她抖得更厉害了。
“嗯,”程诺这下没再看他,“算.....是吧”
“二百。”关越一手插兜,另一只手已经去掏兜里的手机。
原本他是想说五百的,这灯牌他当时装就花了快四百,还想着多要一百块的劳务费,结果垂眸就看见小姑娘身子一颤一颤的,可怜巴巴。
他懒得再纠缠,随口就说了个数。
程诺还在想这个二百的时候,关越已经把微信的收款码亮出来了。
她慌乱地从牛仔裤的后兜里扯出手机,葱白的指尖点了几下才点到扫一扫上。收到款,关越很没耐心地摁灭手机,转身去了店里。
二百,早知道就不认了,一天又白干了。
程诺捂着胳膊往回走,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尽,陈美芳蹲在楼梯口,眼神呆滞又愤愤。
程诺那一泡眼泪终究还是压住了。
第4章 chapter04 .过错方
关越先去里面检查了一圈设备,又到工具间兼休息室里查看监控,黑色的转椅被他压得吱吱响。
画面里的声音不是很清晰,他拖着鼠标往后拉了拉。刚在门口撞见的那群人出现在画面里,他又把进度条往前拉了拉。
镜头之外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但是进入到他店里监控的辐射区,就看见那群男人被一个嚎啕着的女人拿一根铁棍追赶,那群男人边走边回身与女人拉扯,场面很混乱。
女人也上了年纪,挥了一会就没了力气,为首的男人上前一把夺了她手里铁棍,扔得远远的。那女人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地上拿手捶地,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
很快一个女孩冲进画面里,关越身体微微前倾,就看见程诺像个保护小鹰的老鹰,站在那女人面前。
为首的男人戳着指头在说什么,女孩仰头绷着脸看他们,关越脑海里自然浮现出她刚才那副惨白的脸和嘴唇。
他的灯牌就是在混乱中被那几个男的踢坏的,监控里还能看到有个顾客把车开进来,又开出去了,估计是被店门口的场景给吓着了。
关越点开微信看那刚收到的两百元,眉头皱了皱,他怎么还有了种占人便宜的感觉。
算了,吃亏的还是他。
程诺搀起陈美芳,拦腰搂抱着她往楼上走。家里大门开着,一片狼藉。楼梯上还趴着两个看热闹的邻居,等她带着母亲进去关上房门才避开那些打量的视线。
陈美芳的哭声在程诺关上门的瞬间释放出来,呜呜啦啦。程诺弄了条热毛巾给她擦脸,一下一下,很轻柔。
女人看着程诺,那眼泪更是不值钱了,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
“狗日的......程开林......我去广州找他,手刨烂也要把他找出来!”
这话那些男人每闹一次,陈美芳就会说一次。
可是她本性就是软弱的,不然不会忍了这么多年。
程诺冷静下来,检查屋里的东西,就一些不值钱的瓶瓶罐罐摔了,其他东西都完好,也没丢什么。
她又给陈美芳把毛巾在热水里洗了遍,然后一点一点地收拾地上的垃圾。
她低着头,背对着坐在沙发上的陈美芳,最近积累的委屈都蜂拥而至,她猩红的眼里蓄满了泪。
还都是因为男人。
程开林,那个她叫了十几年爸爸的人,程诺恨不得他消失,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上初三那年,程开林在外面做包工头,他当时接了个在隔壁县城的工程,去了好几个月。为了承包那个工程还把家里的房子做了抵押贷款,借了二十万。
后来他卷着钱跑了,陈美芳才知道哪有什么工程,是他认识了个年轻女人,带着那女人跑了。
那女人还带着个一岁多的儿子,也不知道女人的老公是怎么找到她家。自此隔三差五就来闹一闹,各种难听的话在程诺耳朵里自动回放。
“臭婊子,连自己男人都守不住。”
“上辈子坏事做多了,这辈子男人跑了。”
“......”
她鼻头涌上一股酸涩,眼泪啪嗒砸在碎掉的玻璃片上。
哭罢,这口气憋到头了,她实在咽不下。
终于没忍住当着陈美芳的面拨了那个她看见就觉着恶心的电话。
彩铃响了好久,她以为不会接了。
话筒里突然传来声音:“姐。”
程诺嗓子眼一阵恶心,她没忍住连咳带呕两下:“别叫我姐。”
没有一丝温度,像坠进寒冬时的冰窖般。
程嘉缓了缓,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问:“妈还好吧?”
程诺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性格还算温和的人,这下她也没忍住,爆了粗口:“程嘉你猪油蒙心了,她能好吗...”
程嘉被吓到了,提着嗓子半天不敢说话。程诺声调低了下来,还在骂:“那家人隔三差五就来,邻居们还要指指点点,你说......能好么?”
陈美芳看着女儿发泄,眼泪糊了满脸。
程嘉嘴唇开了又合,不知道说什么样的话合适,本质上他和父亲没什么区别,都是背叛者。
他读高二的时候,距离程开林抛妻弃子离开已经有三年多了,某天中午他刚从校门里出来就看见一个打扮的西装革履的男人,是他爸。
程开林离开家后带着那女人去了广州,不知道做什么发了笔财,混得人模狗样。他磨了两个小时的嘴皮子就把程嘉给带走了,后来他在广东读完了高中,考了大学,现在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他手里这张电话卡他一直在用,是从旧手机上扣下来的。旧手机是程诺用工作挣的第一笔钱给他买的,他后悔过,但是也仅限于后悔过。
程诺情绪已经平复,语调依旧没温度:“他呢?你让他接电话。”
“姐,我在学校,”程嘉站在宿舍外面的走廊里,穿堂风迷眼,“我明晚回家跟爸说好吗?”
程诺心底有一张砂纸不断来回磨蹭,嘴里溢出一股血腥味。
她仰头粗喘了口气:“你问他就那么爱养别人的儿子吗?”
空了半晌,她擦了把泪。
“叫他联系那家人,解决这件事。看是还人家老婆儿子,还是让人敲断他的腿都行,要再来骚扰我们,我一定追到广州让他把这笔债还了。”
程嘉还想说什么,电话已经挂了。
程诺挂掉电话,继续清理家里的垃圾。房子里好多带着那父子两痕迹的东西程诺从开始挣钱就一一换掉了,就连这房子她也是不想住的。
但是陈美芳觉得做错事的人不是她,非要争一口气不愿意搬走。
之前他们来闹的时候程诺也报过警,但是无济于事,民事纠纷,随便调节一下,就完事了。
被带走的那个男孩是家族里的独苗,那地方人香火观念很重,一直缠着就是想要孩子。
自从知道程嘉跟着程开林走了,程诺再也没有打过那个电话,今晚试了下,没想到还通着。
程诺心疼母亲,她一辈子的泪水都给了一个根本就不值得的男人。打扫完地板,她又把毛巾洗了下给母亲擦脸。
陈美芳抓着程诺的手,似是下了决心:“诺诺,我们找人把这房子...卖了吧!”
程诺以前跟她提过无数次,她都不吭声。
今天,不知是被刺激到了,还是想通了。不管怎样,程诺求之不得。
她点头,把陈美芳安顿好,又把客厅拖了两遍,才洗漱躺下。
心里憋着一股委屈,她想找周成郁倾诉一下。
视频响了半天,没人接。最近,两人联系少之又少。程诺不甘心,又打,还是没人接。
过了一会,她眯着眸子养瞌睡的时候,周成郁打了视频过来。程诺看着那张曾经迷住她的脸,脑波的浮动和心里深深浅浅的沟壑突然都平淡了很多。
周成郁眼角不知道在瞥什么,发觉程诺已经接通视频,他才收回视线,问:“这么晚了,你怎么打过来了。”他唇瓣莹亮有光泽,话语间有点哀怨,“我都睡着了,又被你吵醒。”
满肚子的苦水快要把胃撑破了,可是她突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周成郁看着她沉默,不但没有觉察出她的情绪也没看见她猩红的眼尾,而是催促道:“程诺,你到底要说什么?要是没有我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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